近代報刊中的少數民族通訊再審視

【摘" "要】范長江是我國現代杰出的新聞工作者，是新中國新聞事業奠基人之一。本文以范長江西北紀行中的通訊報道為例，對報道所反映的民族問題的特點以及所帶來的意義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范長江；民族關系；新聞通訊

1933年，范長江開始為《大公報》撰稿，1935年，他作為《大公報》的特派記者展開了西北之行。在中國新聞史上，這次旅行留下了輝煌的一頁。范長江利用大量第一手資料，詳細而生動地報道了沿途的所見所聞和深切感受，引人注目的是首次公開紅軍震撼人心的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細節。這些珍貴的報道后來被精心整理成書，定名為《中國的西北角》。該書在短時間內迅速贏得了廣大讀者的熱烈反響，多次再版，風靡全國，成為一時的焦點話題。[1]范長江先生因此在中國新聞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為了紀念他在新聞事業中的卓越貢獻，以他名字命名的“范長江新聞獎”應運而生，這一獎項被譽為全國中青年記者優秀成果的最高榮譽獎，具有極高的權威性和影響力。而由范長江新聞獎與中國新聞界另一重要獎項——韜奮新聞獎合并而成的“長江韜奮獎”，更是經過中央批準設立的全國優秀新聞工作者的最高獎項，它象征著新聞工作者的最高榮譽和追求，激勵著無數新聞工作者不斷前行，為新聞事業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2]通訊對西北少數民族的風情、習俗、聚居地等都進行了詳細的描寫，在《大公報》上發表，讓當時的人們對西北的狀況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由此，范長江的通訊成為《大公報》在民族地區記錄的模版，同時也擴大了其本身的影響力。

更難得的是，范長江在通訊中還滲透了自己對于民族關系和民族問題的思考，這對當時的中國各民族團結也產生了不小的影響。所以，基于新時代民族共同體視角對范長江通訊中所反映的民族問題再審視，為我們研究民族關系提供了豐富的史料，對現在各民族融合發展有一定的啟示。

一、范長江西北通訊中民族報道特點

（一）用生動的語言彰顯西北民族特色

范長江途經的中國西北一帶是許多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然而每個少數民族都有獨特的風俗習慣，范長江生動的語言和細致的描寫讓這些民族特點呈現在我們眼前。而這些不僅僅讓內地群眾更加了解西北地區少數民族現狀，滿足其好奇心，也可以激起他們對少數民族的認同感，促進共同體意識的產生。

范長江對藏族村落建筑進行了詳細的描述，“風洞關以下，所見盡藏人村莊……用鐵器處至少。”[3]其語言描述細致，房屋仿佛呈現在讀者眼前。對少數民族人民外貌的描寫有很多，“發束為十余條小辮披于頸后，表現十足之天然美！……為黑發，大眼，黑瞳，挺胸，大臂，健腿，天足，且須姿態自然”。[4]一位美麗的藏族少女展現得淋漓盡致。此外，還有對西藏少數民族風俗的詳細介紹，如婚嫁戀愛、男女地位的描寫：“唯女子地位，至為特殊，其在少女時代，春情發動以后，可以與任何男子戀愛，家庭中毫無問題，如將情人告至家中共宿，其家人亦樂于招待。其戀愛方法，大半系在山野溪邊，放出嬌嫩歌喉唱思慕英勇男于之情調。女子操持家務，兼作耕種牧畜，男子只是作小部分的工作，平日只是享受，只是消費，他們就某種程度說，是女子的玩物。”[5]這些具有獨特色彩的語言描寫西藏少數民族男女地位之特殊，讀來別具趣味。

（二）通訊報道內容真實，態度中立客觀

范長江通訊的一大特點便是真實且中立，在報道與民族相關的事情時，始終保持客觀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真實是新聞的生命，脫離真實的編纂和謠傳只能算作假新聞。[6]對于民族矛盾中存在的問題，他是站在宏觀的角度上給予評價的。“女子亦濁陋不堪，對于漢人，絕對聽其支配，如垂斃之馴羊。記者雖為漢人，并不敢以此現象為可賀。”[7]對于介紹各民族風俗方面，范長江本著客觀真實的態度。“藏中人重少輕老就是這個原因。老了的藏人，在自己覺得精力已衰的時候，就將自己的財產全部拿來，請喇嘛念經，念完后，盡以施舍，自己則到山林溝壑中等死，往往尚有未確死者……他們以為早點葬了老人，是最道德的。”[8]這里以包容的態度介紹少數民族獨特的風俗習慣，客觀地分析原因，范長江通過理解和包容的方式實現了民族間的認同，展現了他對少數民族的尊重。

（三）具有強烈的民族情懷

范長江的民族情懷貫穿于整個西北紀行通訊報道之中。他對國家的熱愛、對少數民族的熱愛，才使他能寫出如此熱情豪邁的報道，無論是描寫民族風俗特色，還是對民族矛盾的闡釋，都展現了他強烈的民族情懷。通訊中談到民族間經濟貿易水平不一的情況，他的觀點是“這樣不平等的民族關系，無組織的貿易關系，對于一個國家的前途，絕對不會有好的影響。”[9]在他眼里，民族關系的融洽，便是可以照亮國家前途的明燈。他也在通訊報道中呼吁讀者，“記者以為在各民族一般知識漸高之今日，我們應痛徹鏟除過去傳統的民族歧視思想，重新以民族平等的精神……捍衛我們大家的國家。”[10]他看到了民族融合的前提是民族關系的平等，也指出民族關系融洽之于國家的重要性，故而鏟除過去傳統的民族歧視思想是勢在必行與民心所向，不僅呼吁國家切實扶助各民族間經濟、文化的向上，促進各民族緊緊聚合在一起，也喚起大家的民族情懷和對民族團結的重視。

（四）與時俱進，心系國家

20世紀30年代，中國正處于內憂外患的時期，中華民族正處于救亡圖存的時刻。關于此次西行的目的，范長江在1961年寫的《記者工作隨想》一文中談到，“我自己當年到西北去采訪，也是懷著兩個目的……西北西南的情況怎么樣呢？”[11]為了讓內地更加了解西北，從而有方法和對策解決西北所面臨的問題，他跋山涉水，不懼艱難險阻，全方位報道了西北地區各民族的環境、民生、民俗、文化、宗教等，與時代共進退，與國家共患難，為當時乃至以后的西北建設和民族政策的提出奠定了基礎。

二、西北民族狀況在范長江通訊報道中的體現

（一） 當時民族問題的真實寫照

范長江在另一著作《我的自述》中曾回顧其在《中國的西北角》中思考的關于西北問題的觀點：“西北民族關系緊張……內部并不團結……互相仇視”。[12]此類思考源于實踐，在西北考察的途中，他目睹和親身經歷了許多西北地區的歷史遺留問題。范長江不僅結合歷史對問題的產生進行了思考，還結合當時實際情況對問題發表了一些看法與對策。

1．當時西北民族間的地位差異

當范長江行至松潘一帶，發現這里藏族占人口的大多數，漢族人口的占比雖少，卻掌握主要政權。他毫不回避地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詳細的闡述，在材料中也可見他對民族間不平等地位的不滿，“以漢族為中心，而統治滿蒙回藏四族，以漢族文化同化四族人民，在今日之國際形勢下，決不可通！”在《走出祁連山》中，范長江也看到了民族不平等的現象，“前明漢江山，獨我不可得一片土，天何用生我為？……明朝漢族的江山，你們滿族可以取而代之，獨我們藏族得這樣一塊小地方來牧畜，都不可能，那天又何必生我們藏族呢？這是民族平等的呼吁，這是少數民族的民族生存權的呼吁……”面對少數民族群眾的訴求，他對民族間不平等現象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如果不能鏟除，民族間的關系絕無圓滿解決之日”。

2.當時西北民族政策的不完善

當范長江行至青海區域，他分析了當時青海設省的問題，提出了青海各族人民的情況能否推行省制的問題解決好，草率地設了省能否保障青海人民的根本利益等真知灼見，在通訊中提到“青海內部包括了非常重要的民族問題……這和新疆設省一樣，沒有把新疆問題絲亳解決。”“由此可以了然于民族關系之重大，凜然于藏人對漢人之敵意，而痛徹反省我們過去民族政策之錯誤，亟應從速改弦更張。”這些材料充分記錄了那個時代鮮為人知的西北民族政策，暴露出政策的種種問題。

3.當時西北各民族間的交往狀態

范長江剛到松潘一帶便發現城內外街道上，貧寒漢人因沒有糧食餓死在這里。而這里藏人多糧食，卻無視這些餓死街邊的漢人，就連最慈悲的喇嘛，也不會救濟漢人。范長江在通訊中寫道：“記者至臨譚時，回民因得某種政治的憑借，活動甚力，他們以難民之資格，要求‘武裝上莊’，漢藏人民街群相驚懼，謀所以自衛之方……此間之種族糾紛，將愈弄愈大也。”[13]當范長江到達陌務寺時，他對寺中的藏族與漢族、回族之間的關系進行了詳細的闡述：“此間可謂為完全藏人勢力……漢回兩族另在寺院前劃一地又居住……對西洋人的態度一樣。漢回人……無權利可言。”[14]當時西北各民族間的不和與相互歧視現象，對當時西北地區發展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二）思考與對策

在西北紀行中，范長江的親身經歷已經令他明白，中國的民族問題十分復雜，如果不妥善解決，國家發展將受到很大的阻礙。他總結出真正的民族平等需做到政治比例平等，文化與經濟發展機會平等。[15]他在西北一行過程中親身感受民族矛盾，使得他的見解在當時看來十分超前和深刻。

范長江始終堅持各民族都處于平等的地位。他認為應依據孫中山先生“五族共和”、民族平等的原則來解決西北地區的民族問題。在通訊中他也提到，如單純地將青海、新疆設省，在當時民族矛盾尖銳的時期是行不通的，民族關系將會愈演愈烈。范長江先生主張讓各民族都有自己治理的權力，在他后面的作品中也明確提到了將青海、甘肅、寧夏、新疆四個省的省界取消，劃為民族自治區，這是十分超前的思考。

在文化上，每個少數民族都有屬于自己的璀璨文化，范長江認為藏族固有的文化不能因為同化而犧牲，要使其充分發揚，以構成未來新中國文化共同體的一部分。他始終將少數民族文化看作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一條支流，主張應以包容的眼光去看待少數民族文化，同等地學習和宣傳，彰顯各族優秀文化，這樣才能熔鑄為新的中華文化。

三、近代報刊中民族問題報道所帶來的意義

（一）維系民族團結的紐帶

范長江及一批先進知識分子呼吁關注邊疆民族問題，提倡各民族地位平等，正是因為當時這些通訊報道，才讓人們有機會認識到民族地區所存在的問題。抗戰前后，日本企圖分裂中國西北地區，但陰謀未能得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全國各民族國家認同意識的覺醒，而這一覺醒與當時報刊中有關民族團結的新聞報道有著密切關系。在進行民族問題報道過程中，關于民族服飾、飲食、歌舞等信息的傳播，能夠更加促進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促進民族之間的文化尊重和寬容，這極大緩解了當時民族間的矛盾，促進了民族團結，為新中國的成立和民族大團結打下了基礎。

（二）促進對少數民族地區的關注與重視，加快民族地區建設

范長江的通訊中對西北地區民族問題的描述與思考，體現了他身為優秀新聞工作者敏銳的洞察力。經過他對西北地區問題的深刻分析，在《大公報》上連續刊發相關通訊報道，使得人們更加認識到西北地區民族問題的尖銳性。在范長江的報道的帶動下，全國掀起了關注西北民族問題的熱潮，使得人們開始關注經濟落后地區的現狀。國民政府也出臺了相關政策，加大對西北地區開發的力度，增加對民族地區資金投入的規模，同時也加強了對各民族事務的管理，以求促進民族地區的發展。這些都極大促進了當時民族地區的建設與發展，對我國少數民族政策的制定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三）促進正確民族關系認知的形成

范長江西北報道通過對西北民族地區物產、風俗、政治、文化等方面的記錄，在向人們展示西北民族關系的同時引導人們如何正確認知民族關系。在關注和改善少數民族地區的生活和發展時，他不僅注重人們的基本人權和尊嚴，還強調個體的獨特性和自我實現，以及勞動者在社會中的重要地位和價值。

范長江在通訊中反復確認一個觀點，即民族團結是國家統一的重要先決條件，而只有正確地認識和處理復雜的區域民族關系才能做到民族團結，才能真正保障社會內部的穩定與和諧。在論述有關松潘地區的漢藏關系的章節中，他提出“真正團結民族之辦法”，[16]范長江關于民族關系處理與國家和諧統一的思考在其《塞上行》中亦可見。他在序言中寫道：“我比較關注兩個問題，即國內民族問題與何種國家統一途徑問題。”[17]范長江的西北通訊對民族關系進行了深入且長遠的考察，體現了他對國內民族關系認知的深刻思考。這些思考不僅有助于我們理解民族關系的復雜性，也為實現國家統一提供了重要的探索路徑。此外，范長江的工作對民族政策制定也具有重要參考價值。他的觀察和分析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歷史經驗和現實啟示，有助于推動民族團結進程，促進國內各民族的共同繁榮與進步。通過對范長江研究成果的進一步學習和借鑒，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和處理民族問題，探索出一條符合中國國情的民族團結之路。

總的來說，范長江的西北通訊在中國新聞史上具有重要意義。他通過親身實地考察，真實、生動地記錄了西北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和社會現狀，為當時讀者提供了詳盡的第一手資料。范長江不僅展示了西北各民族的文化特色，還深入分析了民族間的問題，提出了許多前瞻性的見解和對策。他的報道堅持真實和中立，展現了對少數民族的尊重和理解，并呼吁民族平等與團結。這些通訊報道不僅促進了全國人民對西北少數民族的了解，喚醒了各民族的國家認同感，也推動了民族團結和國家統一。范長江的工作也為民族政策制定提供了重要參考，彰顯了新聞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感和民族情懷。他的報道模式和理念對現代新聞工作者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激勵著無數新聞工作者也為促進民族團結和國家繁榮而不斷努力。范長江的西北通訊不僅是新聞史上的經典之作，更是研究和理解民族關系的重要文獻，為推動民族地區的發展和各民族的融合提供了寶貴的歷史經驗和現實啟示。

注釋：

[1][11]王醒.《中國的西北角》的歷史價值及版數考證[J].新聞出版交流，1999（05）：26-28.

[2]邱沛篁.“新聞巨子”范長江研究的回顧與思考——以四川大學新聞傳播學科范長江研究為例[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9，40（11）：158-162.

[3][15][16]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松潘與漢藏關系[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4][7]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白水江上源[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5]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金礦餓莩與藏人社會[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6]侯鑫，滿靜.新時代下范長江精神中的“共同體”意識研究[J].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22，37（03）：34-38.

[8][14]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行純藏人區域中[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9]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紅山峽和黑山峽[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10]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磴口和寧阿之爭[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12]金石.范長江筆下的西北民族問題——以《中國的西北角》為文本的考察[J].今傳媒，2010，18（11）：88-89.

[13]范長江.中國的西北角——兆河上游[J].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17]序言.范長江塞上行[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

（作者：內蒙古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022級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介與社會發展）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