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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的政治、美學與“時-空性”:方言電影的發展及其情感傳導機制

2025-03-30 00:00:00胡亦名姚權
文化藝術研究 2025年1期

摘要:百年中國有聲電影發展史,其實同時也是一部方言電影的實踐與論爭史,只不過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分別呈現出聲音身份、聲音氣氛、聲音情感上的不同傾向。早期方言電影首先表現為聲音政治上“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共同語/方言”的雙重糾葛;從重大題材電影到以《秋菊打官司》為代表的新時期方言電影,更多地呈現氣氛美學上“裝飾性/語境性:權力標志/風格追求”的觀念變化;以《繁花》為代表的方言電影/電視則出現了在“聲音情感”上“過去/未來:時間/空間”交匯的情動美學,這就是:超越視覺絕對主導的傳統模式,通過賦予聲音這一“時間的身體”核心敘事地位,在“電影時間”與“觀影時間”的對立和互文中折疊時間,造就不同個體在“過去”“未來”和“當下”情感激蕩的“內時間”體驗。

關鍵詞:方言電影;聲音政治;聲音氣氛;聲音情感;“電影時間”;“觀影時間”;“內時間”

中圖分類號:J9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180(2025)01-0040-08

* 基金項目:本文系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青年項目“日韓中小學教科書中的世界圖景和中國形象”(項目編號:2022EXW003)的階段性成果。

電影通過影像來表現世界,視覺接受(接收)是最基本的接受(呈現)方式。但是,電影不僅是用來“看”的,同時,也是用來“聽”的。可以說,隨著影像技術的高速發展,“聽電影”越來越顯現出特別的價值。方言是語言的空間變體,其最大的區別性特征就是方音。電影通過影像展現世界,視覺接受成為最基本的感知方式。然而,電影不僅僅是供“觀看”的藝術形式,也是供“聆聽”的體驗。隨著影像技術的迅速發展,電影的“聽覺”維度愈發顯現出獨特的價值和意蘊。方言作為語言的空間變體,其最具區別性的特征就在于方音——“殊方異俗,歌哭不同”;而影視是一種現代美學工業產品,追求的是盡可能大規模的受眾市場。由此而論,方音與影視的“性格”似乎相互沖突。不過,很少有人注意到,百年中國有聲電影發展史其實也是一部方言電影的實踐與論爭史。只不過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其分別呈現出聲音身份、聲音氣氛、聲音情感上的不同傾向。

一、聲音身份:“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共同語/方言”的雙重糾葛

人們常常有個錯覺,以為“方言電影”是20世紀90年代才出現的。其實不然,漢語方言與電影的糾纏出現得并沒有那么晚,甚至也并非只有中國電影才有。

在我國,早在20世紀30年代有聲片誕生之際,便有了方言電影的爭論與實踐。[1]這種爭論與實踐幾乎都圍繞“語言的易懂性”,在“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共同語/方言”的雙重糾葛中展開。

漢語是以北方華夏族的語言為基礎,融合了中華各地其他民族語言發展起來的。“華”和“夏”本來是地理上的名稱,分別指華山和大夏。這一帶春秋時為秦晉對峙相爭之地,是上古唐堯、虞舜和夏商周各代相繼占有的核心之地,因此被視為“中國”或“中土”。“華”和“夏”由于其地理位置,逐漸成為中土的代稱,而與“四方”“四裔”“四夷”相對。[2]

盡管從公元前3000年延續至今,中國一直是一個文化統一體,漢字成為這個統一體最強有力的標記,但由于外部的人口遷徙、行政區劃、交通往來和內部的體系演變、方言借用和交融等,漢語形成了方言極為豐富的特點。即使到了現代,按《中國語言地圖集》,漢語依然可以分為十大方言區,其中,使用人口最多的是官話(北方話)方言,其余為非官話方言,依次為吳語、閩語、晉語、粵語、客家話、贛語、湘語、徽語、平話。[3]方言進一步分化,又形成從次方言—土語—腔的分支。如“閩語”分為“閩北、閩東、閩中、莆仙、瓊文、閩南”六大次方言,而“閩南話”進一步分為“大田、潮汕、泉漳”不同土語,“泉漳土語”又分為“泉州腔、漳州腔”。[4]

方言的發達固然形成了極為豐富的鄉土文化,所謂“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但也對全社會交往乃至社會發展帶來了愈來愈嚴峻的挑戰。晚清社會知識分子,痛感國家落后緣于民智不開,而民智不開緣于“言文不一”,因此發起了“官話運動”,并進一步演化為“新文化運動”。1892年,盧戇章創制國人第一個字母式漢語拼音方案《一目了然初階(中國切音新字廈腔)》,主張以南京音為標準音。它也是中國第一本左起橫排的書。1897年,王炳耀在《拼音字譜》中,不但制定了系統化的拉丁字母方案,還制定了一套新式標點。1902年,京師大學堂總教習吳汝綸提出用北京音統一國語。1904年,清政府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并提出“茲以官音統一天下之語言”。1911年,清政府通過《統一國語辦法案》。1913年,民國教育部讀音統一會審定6500個字音,除北京話的四聲外加上入聲為第五聲,史稱“老國音”。1920年,趙元任在商務印書館出版“國語留聲機片”,自嘲“四萬萬中國人只有一個人會說的中國話”。1924年,國語統一委員會決定改以北京語音為國音的標準,史稱“新國音”。由此可見,直到20世紀20年代,我國全國通用語(時稱“國語”)的語音規范才確定,還未適用于全國南北的普遍生活。在這一社會語言背景下,就不難理解中國最早的電影人主張的有聲電影首先是“方言電影”。

1930年8月,電影導演盧覺非發表《攝制有聲國片芻議》一文,提出“攝制有聲片最難解決的就是方言問題”,因為“南洋是國產片最大的銷場”,若“以國語為最高的標準”,“廣東和南洋便難得圓滿的結果了”。[5]不過,幾乎與此同時,有人卻認為“江南人同江北人,同是江蘇一省,而相見不能講話,這是多么滑稽,多么可恥啊! 現在國民政府有鑒于此,正在厲行國語運動,但是國語的實行就不能不注重于宣傳,宣傳的法子是很多,要是又便利又省事又要普遍,那就非借重于有聲影片不可了”,即“利用國產有聲國語對白影片來宣傳國語,那么可十百倍于其他一切宣傳了”。[6]顯然,這里的“國語”與“方言”競爭的背后,是出于“電影市場”優先還是“語言市場”優先的“聲音政治”考量。在彼時,方言電影雖為一種“營利路徑”,但缺乏“政治正確”。

為此,1933年民國教育內政部電影檢查委員會專門發布通告《為攝制電影片應采用國語對白或字幕通告遵照由》:“查各公司攝制有聲電影片對白及無聲片字幕,往往摻雜閩粵方言,或上海等處俚語,殊與促進國語統一有妨。嗣后各公司攝制電影片,應一律采用國語,不得再用方言,仰各片商一體遵照。”a不過,似乎當時的“電影檢查委員會”的管制力較為有限,“各公司”未必“一體遵照”。同年,上海天一影片公司便制作了第一部粵語有聲片《白金龍》,而某些角色或場景使用方言的影片更是屢屢可見。

1934年,為了捍衛“白話文運動”的成果,陳望道等發起了“大眾語運動”,追求大眾“說得出,聽得懂,寫得來,看得下”的語言。[7]由此,電影的聲音再一次成為“聲音政治”的話題,出現了“大眾語電影”的討論。不過,在“大眾語電影”的框架中,“方言土語”卻成為另一種“政治正確”。電影人唐納提出,國民政府所推行的“國語”是“紳商買辦的‘國語’”,已經“成了一種差不多沒有人講的外國語一般的東西”。這一判斷顯然過于偏激。不過,在討論中,唐納對于“國語”與“方言”兩者關系的認識卻理性得多:“統一的國語,不是沒有一定的社會條件就可以造成的,它是高度發展了的方言的熔化……國語在發展中熔化,這就是國語統一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國語是自然生長的……我們把握住國語統一的過程,提高大眾生活并且提高方言的發展,在方言的熔化過程上加以整理的作用,仍是可能而且必要的。”[8]根據這一認識,唐納主張通過發展方言電影,借助電影形式促進“跨方言”交流,最終使各種方言熔化為一種“現代中國的普通話”。[9]

新中國成立后,“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共同語/方言”的糾葛呈現出全新的態勢。“國家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被定為基本國策之一。1955年,中央人民政府確定現代通用漢語的名稱為普通話。1956年2月6日,《國務院關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發布。198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規定:“國家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1997年,國務院頒布的《廣播電視管理條例》規定:“廣播電臺、電視臺應當使用規范的語言文字,廣播電臺電視臺應當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200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公布,明確規定“廣播、電影、電視用語用字”應當以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為基本的用語用字。同年,普通話在全國范圍內的普及率達53.06%。2020年,進一步提高到80.72%。[10]在“共同語/方言”的語言市場競爭中,共同語終于擁有了絕對的份額。在這一條件下,“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共同語/方言”的雙重糾葛似乎演化成“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基于“共同語”的空前統一。

不過,也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中國電影的“方言化”卻悄悄地展開。1992年,張藝謀拍攝的陜西方言電影《秋菊打官司》大獲成功。其后,上海方言的《股瘋》(1994),河北方言的《二嫫》(1994),東北方言的《喜蓮》(1996),山西方言的《小武》(1998),陜西方言的《站臺》(2000),河北方言的《鬼子來了》(2000),河南方言的《安陽嬰兒》(2001),貴州方言的《尋槍》(2002)、《哭泣的女人》(2002),陜西方言的《美麗的大腳》(2002)、《驚蟄》(2004),河南方言的《孔雀》(2005),云南方言的《好大一對羊》(2005),重慶方言的《三峽好人》(2006),四川方言的《瘋狂的石頭》(2006),河南方言的《雞犬不寧》(2006)等風起云涌。直至最近熱播的泰國電影《姥姥的外孫》,也反復出現了主人公泰國華人的“祖語”潮州話。

方言電影的這一“逆襲”顯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等法律條文對“戲曲、影視等藝術形式中需要使用”方言時的“身份限制”適度松動有關。在共同語與方言的“語言市場”競爭中,一方面共同語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另一方面共同語也意識到方言資源對其進一步發展的意義,當年唐納的預判在大半個世紀后終于迎來了積極的回響。

當然,方言電影如此成批量地涌現,更多地緣于電影自身發展的推動。

二、聲音氣氛:“裝飾性/語境性:權力標志/風格追求”的觀念變化

在20世紀50至70年代,除方言喜劇片《抓壯丁》(1963)和部分“戲曲電影”以外,方言電影波瀾不驚,直到新時期才重新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如果說中國早期方言電影首先出于“聲音政治”和“聲音市場”的雙重推動,那么新時期的方言電影更多是出于對“聲音氣氛”的追求。這是一種以“語言風格性”為出發點,從“聲音裝飾”到“聲音語境”的變遷。

對方言電影的美學接受,曾有人專門做過問卷調查。該調查稱:77.78%的人認為“影視劇人物說方言更加真實、草根,貼近普通人生活”,8.12%的人認為“方言契合了普通人的故鄉情懷”;14.10%的人認為“方言表達更傳神,打破了過去普通話一枝獨秀的狀況”。[11]

其實,問題并非如此簡單。如果細究,方言電影大致可以分為四類:一是僅一個主要角色使用某種方言,其他角色基本使用普通話;二是一個角色在不同情境下切換使用多種方言,或混合使用方言;三是全片所有角色均使用同一種方言,強化地域文化特色;四是不同角色使用不同方言,反映地域差異或人物背景。

由此進一步考察可以發現,新時期的方言電影美學最初是緣于對“政治身份”的偏好。在新時期方言電影的逆襲中,最初突破語言藩籬的其實是一批“重大歷史題材”電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那些影片中幾乎所有的演員都使用標準的普通話,但政治領袖卻不僅需要“特型演員”,在語音上也必須“特型化”。方音在一定意義上成了特定身份的標志和特別權力的象征:只有領袖可以用,反過來似乎也只有領袖必須用。在這里,方言的聲音顯然成為一種“裝飾”,并非用于凸顯人物的“地方性”,而是為了“裝飾”身份的“唯一性”,以致特型演員在日常生活中也常常以說領袖方言為自己的標記。這種“特定方言/特定個人”的簡單對應,其實未必有利于人物的塑造,因此2005年《廣電總局關于進一步重申電視劇使用規范語言的通知》專門規定:“電視劇的語言(地方戲曲片除外)應以普通話為主,一般情況下不得使用方言。重大革命和歷史題材電視劇、少兒題材電視劇以及宣傳教育專題電視片等一律要使用普通話。電視劇中出現的領袖人物的語言要使用普通話。”

方言電影美學發展的真正啟動來自人們對喜劇性的追求。首先,這是出于塑造“喜劇性人物”的需求。電影《手機》中,張國立的身份是“專家”,通常專家的“標準語音形象”應該是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導演之所以讓他用四川話一再地說“做人要厚道”,就在于其飾演的人物身份與口音存在顯著反差,通過這一“口頭禪”的不斷重復,表現出一種表里不一、內外不符、荒謬怪誕、矛盾百出的人物風格,從而揭示人的本質力量被異化、扭曲的過程。而在《走走停停》中,主人公吳迪待業在家,其閑適與沉淪的狀態正是通過西南方言“巴適”被不斷勾勒強化,形成了一種“亦悲亦喜”的特征。

同時,這又發展為一種“喜劇樣式”的實踐。在《哪吒2》中,太乙真人使用西南方言,配合其搞笑和慵懶的行為;妖族章魚將軍使用天津方言,鯊魚將軍用廣東普通話這種沿海城市的方言,強化其妖族的海洋出身;土撥鼠師爺用蘭銀官話這種西北方言營造出黃土高坡的蒼茫感。這些方言對各色人物的塑造,并不限于對其身份、性格、命運的揭示和劇情的延展,也是一種語言代碼上“雜混修辭”喜劇性的創造。[12]更典型的是《武林外傳》,佟湘玉說陜西話,燕小六說天津話,祝無雙說浙江話,邢捕頭說山東話,扈十娘說江蘇話,王豆豆說上海話,賽貂蟬說河南話,包大仁說的是云南地方普通話,白展堂和李大嘴說東北話,郭芙蓉和郭薔薇說福建話,錢掌柜和雷老五說的是河北唐山話,創造出類似上海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的“滑稽電影”風格。

不過,方言電影美學進一步發展后,則形成了對“原生態”的追求和“方言氣氛美學”的創造。“氣氛美學”(atmosphere aesthetics)由德國哲學家格諾德·伯梅提出,它是一種關注人在環境中的感知經驗的美學,以身體現象學為基礎,聚焦于人的處境感受與周圍環境之間的關系。它不僅關注具體的物體或形式,還注重整體環境所營造的氛圍及其對人的情感和心理的影響。這是“一種主體性的認知理論,它并不是涉及事物是怎樣的,而是在事物面前我如何感受”,“一種身在感”。[13]強調返回到身體性—環境—藝術的感知認識上。氣氛美學不僅依賴視覺,還涉及聽覺、嗅覺、觸覺等多種感官的綜合體驗,由此而言,“方言”同樣可以成為創造“氣氛”的重要路徑。張藝謀執導的《秋菊打官司》可以說是“方言電影氣氛美學”的重要代表。

《秋菊打官司》通過秋菊為丈夫討公道的故事,展現了農村社會中人們的法律意識與人際關系。影片中,不同人物使用方言、地方普通話和普通話等不同語言形式,不僅反映了他們的身份背景,而且真實地構造出現代化沖擊下的當代農村生活景觀。村民普遍使用的陜西關中方言,強化了黃土高原農村環境的封閉性、傳統性,以及村民對法律、權力的陌生與敬畏。村長作為村里的權威人物,他的方言帶點“地方普通話”,這種語言形式既顯示了他的權威地位,也表明他與普通村民、權力體系之間的微妙關系。律師、法官等人用的是比較標準的普通話,不但蘊含了他們與農村社會的文化差異,也隱喻了法律在農村語言體系中的“外來性”。而主角秋菊作為農村婦女,自然使用的是關中方言,這不但讓她顯得真實、接地氣,增強了觀眾對她處境的同情,而且一口一個“俄要告你”更成為西北烈女子的性格標記。

“假大空”曾經一度成為中國電影的噩夢,改革開放以后遭到人們普遍的唾棄。無論是創作者還是觀眾,都渴望影片風格是“真實”乃至“原生態”的,但這種“真實”和“原生態”肯定不是那種“紀錄片”的“真實”,更多的是“氣氛”的真實。如果說張藝謀在《紅高粱》中以滿山滿坡的成熟高粱構造了醒目的“色彩氣氛”,在《大紅燈籠高高掛》中以滿門滿園的紅燈籠營造了詭異的“光影氣氛”;那么在《秋菊打官司》中,他用滿谷滿坑的陜西方言和圍繞著典型關中方言的“地方普通話”,不僅塑造了鮮活的角色形象,而且造就了人物生存的語言世界,營造出一種真實而沉重的“語言氣氛”,讓觀眾與角色“沉浸”在農村與城市、傳統與現代之間互相擁抱、互相排斥、互相糾纏的那種“黃土方言空間”。這一“方言氣氛美學”,成為了一批電影人的風格追求,如《三峽好人》導演全程使用重慶方言,構建出“三峽移民”故事的“原生態”語境。由此,方言電影也實現了從“聲音裝飾”到“聲音語境”的飛躍。

三、情動美學:“過去/未來:時間/空間”的個體祭壇

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的《秋菊打官司》樹立了“方言氣氛美學”的樣板,那么也許可以說,21世紀20年代的《繁花》則顯示了全新的可能性,方言影視的聲音特性不僅是地方“氣氛”的象征,更成為情感傳遞與“時—空”感知的交匯點。

文字首先是一種“空間性”的存在,一旦發生,就能以“圖像”的形式被保存和傳遞;語音則首先是一種“時間性”的存在,前后相繼,隨風而逝。就此而論,方音本質上是“時間性”的,抑或是“空間性”的?若說是“時間性”的,則方言是語言的空間變異,“方音”之“方”字,就已標明了其“地方”“方位”的空間意義,因此,方言電影往往被解讀為地方文化的象征,進而塑造了人物與故事的地域性。但若說是“空間性”的,從聲音的本體論角度來看,方言又首先是一種聲音現象,天然具有時間性。這一時間性與電影的特性融合,在以《繁花》為代表的方言電影中,已經發展成為“語言情感性”支配下的“內時間”意識。在這一媒介中,聲音成為了情感最深刻的載體,突破了語言理解的限制,形成了獨特的情感傳導機制。

傳統影視敘事通常以視覺為第一屬性,聲音為第二屬性。然而,方言影視作品在這一屬性排列上發生了顯著的位移,賦予聲音以更核心的敘事地位,使之趕上甚至超越影像成為第一屬性。這種“越軌”不僅挑戰了電影的基本敘事邏輯,也構成了方言電影/方言電視劇在聲音表達上的獨特價值。

“聽覺與情感相關,視覺與理智相關。”[14]“薩丕爾—沃夫假說”為之提供了一種解釋框架:語言不僅描述世界,還影響認知方式。語言對思維的影響即使并非決定性的,也會塑造個體對事物、情感及社會互動的理解。[15]例如,研究發現,人們在使用母語和外語時,面對道德判斷或情感表達時的反應存在顯著差異——母語環境下的決策更具情感色彩,而外語則帶給言說者更大的理性超脫。[16]譬如,在電視劇《圍城》中,方鴻漸致電蘇文紈分手,在權衡之后他用非母語的法語表達,以便讓自己更理性。同樣,在影視作品中,“母語的母語”——方言的使用更能夠強化人物的情感表達,激發觀眾的情感共振。進而言之,“情感是身體實踐和語言系統以不同方式發生交接的產物,是這種交接產生的特殊動能”[17],而情感與聲音更深刻的聯系則在于“時間”。

“聲音本質上是時間的實體。”[18]聲音不僅持續地展現在時間中,而且在時間的推移中不斷變化。[19]所以,即時的聲音是單線一維的、流逝的、難以保存的。在這點上,它符合亞里士多德關于科學時間的定義——時間是對“關于前和后的運動的計量”[20],是線性的、同質的、均勻的、可量化的,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同時,方音也是一種時間性的符號系統,而其中的時間又被認為是一維的不可追之物。正是如此,人們試圖復原古人的語音時往往依賴推測,而這一推測本身也印證了時間的不可追溯性,即“不可逆性”(Nicht-Umkehrbarkeit)。海德格爾指出,傳統時間觀強調時間的線性流逝,即無視于將來而專注于當前,而且從當前出發追隨飛逝入過去之中的時間。[21]不過,電影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是它對時間的處理。電影通過鏡頭的流動和剪輯,能將時間壓縮、拉長,或打破線性順序,從而讓觀眾感知到時間的不同維度。在電影中,時間不再是線性或均勻的,它可能呈現出一種斷裂的、不連續的體驗。這種時間的操作常常引發柏格森所說的“流動的綿延”和“空間化的時間”的對立。在這里,對方言影視來說,相對于借助方言“看到”他處,更重要的是借助方言“聽見”過去。

在方言影視中,聲音被賦予“拉回”時間的可能,使消逝的時間在觀影過程中得以重現。自影視誕生以來,上海話的“聲音景觀”從未像《繁花》這般全面地在電影空間中呈現過。“老辰光”、“老底子”(從前)、“打棚”(開玩笑)、“懂經”(思路清)、“頭皮翹”(不服)、“謝謝倷一家門”(算了吧/別扯),《繁花》中鋪陳的大量上海方言詞匯不僅體現了地域語言的獨特性,更通過其音韻、句法和表達方式,使觀眾“沉浸”于特定的語言世界之中。不過,如果僅僅如此,那么這一語言體驗的再現,使該劇僅僅類似一部上海話版的《秋菊打官司》而已。

《繁花》的特殊意義在于:它不同于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的劇場化表達,也不同于《股瘋》《愛情神話》中普通話與上海話的混合運用,不只是完整地呈現了20世紀90年代上海的語言生活,使觀眾得以通過聲音進入那個特定時空,而是創造了一種21世紀20年代的“觀影時間”與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電影時間”的“對立”“對峙”和“互文”。這并非尼采所說的“時間本身是一個圓圈”的時間循環,而是一種特殊的時間體感:“電影時間”(電影內的時間)與“觀影時間”(電影外的時間)交疊,形成交響與激蕩。

也就是說,這種時間性的獨特性在于,電影中的“過去”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逝去,而是在觀影過程中與當下混融、交織,甚至與未來產生聯系。它既不同于柏格森所強調的“綿延”(即時間不可分割的統一整體性),也區別于現實世界中時間的線性推進。“現實世界本身依循有序的時間建構,但我們對這一時間的體驗方式,取決于我們的感知方式。”[21]影視所傳遞的方言聲音,在這一過程中被納入基于以影視為載體的一種“內時間意識”(inner time-consciousness)。在胡塞爾現象學中,“內時間”指的是個體意識中的時間感知,包括“時間意識”:個體如何感知時間的流動;“時間結構”:“滯留”(對剛過去的意識)、“原印象”(對當下的直接體驗);“前攝”(對即將到來的預期):“時間流動”:個體如何體驗時間的連續性和變化。同樣,在電影的接受中,這一“內時間”意味著觀眾在“電影時間”與“觀影時間”的折疊中,最終建立起屬于自身的時間感知結構。也就是說,這里的方言的根本意義不在于“召喚觀眾”進入上海話“語言的空間”,而在于“激發觀眾”進入一種“時間的內省”。

這一“內時間”不僅僅指向故事層面的構建,更涉及情感時間與心理時間的交匯。在觀影過程中,方言不僅承載敘事,還塑造了觀眾的心理體驗,使其情感記憶與現實時間交織,進而形成獨特的心理事件。這一事件的發生并非受物理因果驅動,它是一種由聲音激發的“純事件”(pure event)。正如斯克魯頓所言,“純事件”并不依賴于物理實體,而是由受眾的感知方式決定其存在[22],方言聲音作為“純事件”,借助影視媒介,在觀眾的“內時間意識”之中生成情感涌動的場域,使方言影視超越空間性的地域標簽,成為時間性的感知現象。

進一步說,這一“內時間”是以聲音的形式嵌入個體的生命經驗,是每一個生命個體的“自我證成”。我們“看到”的可能是同樣的物件,“聽到”的則是屬于自己的聲音。石庫門里的寧波腔、外灘的蘇北口音、歌舞廳的“滬”儂軟語,每種方言變體都是特定歷史時空的聲學切片。對于這些切片,不同的觀眾各有各的情感。當阿寶用1987年的上海俚語念白時,觸發的不只是觀眾的語義理解,也不只是聲音物質性對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代氣質的拓撲保存,而是觀眾對當下、對以往、對未來時間的百感交集,從而構筑起他們的情感“祭壇”。

而每一個體的“內時間”又是源于對于生命過程的自省。“聲音是母體。”[23]“聽覺是人身上最早開始發育的官能。大致可以這么想象,羊水中的嬰兒,他/她最先獲得的對于周邊世界和自己身體的體驗不是‘看見’,而是‘聽到’。”[24]聽覺也是人們在生命終點前最后失去的感官,聲音因而成為人們存在于世界的最后感知。與此同時,人類對于“空間”可以具有相當的“自主性”,向左向右,前進后退,動作自如;但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閻王要你三更走,無人敢留到五更”,無論是哲思還是俗諺,都揭示了生命在時間“掌控”中的無奈。因此,可以說,蘊于“聲音”、基于“時間”的情感是生命中最深刻的情感。根據“聲音的傾向性理論”(the dispositional view),聲音是物體在受刺激時振動的傾向,即一種瞬時的感知活動。[24]在電影敘事中,方言不僅能夠激發觀眾一般意義上的時間意識,更可能喚起一種“生命沖動”。在《繁花》中,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上海聲音”景觀不但不由分說地,甚至近乎粗暴地將我們一下子重新投入到20世紀90年代,由此扯出了那一時代的“生命沖動”:“我的生命我做主”,每天都在變化,到處都有風險,到處都是“機會”,明天就是希望。更重要的是喚起今天的“生命沖動”:在時代再一次轉折的當下,回到《繁花》,我們是在向過去致敬,還是向過去尋找未來的可能性?

柏格森認為,“生命的進化”并非線性軌跡,而是如同炮彈爆炸般碎片不斷分裂乃至再爆炸。電影方言的情感沖動亦然,它不僅賦予電影情感張力,也推動觀眾在情緒的波動中完成對電影意義的最終解讀。因此,方言的恰當運用,尤其是在關鍵情節點的情感渲染,能夠極大增強電影的感染力,使觀眾更深刻地沉浸于影片之中。特別是在電影的開頭和結尾,方言往往成為情感的“爆發點”,其作用類似于聲音在人的生命歷程中的第一聲啼哭或臨終遺言。譬如,在《姥姥的外孫》的結尾,主人公阿安在歷經外婆的情感洗禮后,輕哼了一首潮州謠諺。這一瞬間的方言表達,既是他情感認同的最終體現,也象征著生命意義的傳承。

聲音作為時間的載體,具有流動性與延續性,它在時空的變換中折疊著過去與未來,深刻塑造了我們對情感和生命的感知與體驗。每一聲波動,都是在回溯歷史的印記,也激發了我們對未來的期許。聲音不僅是情感的外在反射,它還喚起過往的記憶與經歷,讓我們深切體悟情感的深度與生命的變遷。如果說早期方言電影首先表現為聲音政治上“電影市場/語言市場:共同語/方言”的雙重糾葛;從重大題材電影到以《秋菊打官司》為代表的新時期方言電影,更多地呈現氣氛美學上“裝飾性/語境性:權力標志/風格追求”的觀念變化;那么,今天以《繁花》為代表的方言電影/電視則出現了在“聲音情感”上“過去/未來:時間/空間”交匯的情動美學,即超越視覺絕對主導的傳統模式,通過賦予聲音這一“時間的身體”以核心敘事地位,在“電影時間”與“觀影時間”的對立和互文中,折疊時間,造就不同個體在“過去”“未來”和“當下”情感激蕩的“內時間”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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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相曉燕)

a 教育內政部電影檢查委員會:《教育部內政部電影檢查委員會通知書(廿二年二月廿二日)》,南京教育內政部電影檢查委員會,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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