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技術與場景適配的實踐進路

〔摘要〕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優化文化服務和文化產品供給機制。數字技術是提高社區文化治理效率的重要手段，在考察了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面臨的協同困境、技術排斥、安全風險等現實挑戰的基礎上，基于適配原則，提出可從完善協同共治關系，形成發展合力；提升居民數字素養，增強應對數字排斥能力；強化數字風險防控，保障社區文化安全等路徑破解基層文化治理困境，進一步提高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適配程度，構建和諧、高效的社區文化數字治理環境。

〔關鍵詞〕 數字技術；農轉居社區文化治理；適配性

〔中圖分類號〕F49；G24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0694（2025）01-0072-07

〔作者〕 伏紹宏 研究員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公共管理研究所 成都 610071

蘇陳程 碩士研究生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公共管理研究所 成都 610071

一、引言

農轉居社區大多分布在城市的邊沿地帶，其文化也呈現出“非城非鄉，亦城亦鄉”的特點^〔1〕。由于其城鄉之間的過渡性質和治理結構中的邊緣化地位，農轉居社區居民的文化需求和精神生活容易被忽視，成為公共文化服務的弱勢群體。近年來，以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新一代數字技術加速發展，為農轉居社區文化治理提供了重要動力和嶄新情景要素，不僅給社區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提供了諸多重要機遇，也為縮小不同類型社區間公共文化服務差距提供了新的可能。然而，數字紅利的釋放和數字化轉型的社會壓力，導致社區在數字治理上出現“一哄而上”的現象，能力和條件處于弱勢地位的農轉居社區也被迫卷入了數字化轉型浪潮，容易遭遇治理主體、目標、內容失配，技術要求與技術能力失配，場景開放與邊界管理失配的問題。本文從技術與場景適配的角度，探索解決上述問題的可行路徑。

二、研究回顧

關于對社區文化數字治理的討論，學界出現了“技術決定論”和“社會建構論”的認知分野。推崇“技術決定論”的學者視新一代數字技術至高無上，認為數字技術是當下社區治理現代化的決定性因素，將數字技術引入的速度、廣度和深度作為判斷社區發展的首要標準^〔2-4〕。與此相反，持“社會建構論”的學者對數字技術在社區文化治理中的應用持謹慎歡迎的態度，認為如果不加辨別地引入數字技術，對社區文化的健康發展是無益的，特別是對老舊社區、農轉居社區、復雜流動式社區文化的影響尤為嚴重，強調技術的應用需考慮社區設施、居民的能力素養、社區歷史文化和居民意愿等因素^〔5-8〕。在實踐上，“技術決定論”傾向于“脫域治理”，認為社區治理主體可在脫離地域空間中依賴數據流動運行、數字技術價值共享、數字規則通約、數字治理范式推廣等手段，借助網絡信息技術進行虛擬治理；而“社會建構論”傾向于“在場治理”，認為“脫域治理”所信任的普適性技術條文將人們的交往由一種親密的、相互依賴的、排他性的狀態變為相互陌生的、保持一定距離的、理性的狀態^〔9〕。

學者們將“技術決定論”和“社會建構論”在治理實踐上產生的問題，歸結為對技術與場景適配性的認知差異問題，并對該適配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數字技術與社區治理場景的適配邏輯。學者們認為，應聚焦于治理技術與場景的互動，根據傳統單位式社區、復雜流動式社區、后單位制社區等不同類型的城市社區關系結構，構建與治理對象、治理秩序、治理效率和治理需求相結合的治理路徑^〔10〕。二是數字技術與社區治理場景的適配結構模式。學者們基于“空間—制度—技術”的框架，建立了分別適配于結構單一型社區、場景復雜型社區和發展成熟型社區的數字治理模式，具體表現為政務主導模式、服務主導模式和商務主導模式^〔11〕。三是數字技術與社區治理場景的適配偏差問題。學者們指出，由于存在客體技術、主體能力及情境變遷的不確定性，數字技術嵌入社區治理可能面臨多重風險挑戰，使用不當將會制造出更多的復雜性和掉入技術陷阱^〔12〕，指出數字技術與城市社區治理互嵌過程中存在“數治”制度體系不健全、傳統組織體系耦合不足、數字人才匱乏等梗阻^〔13〕，強調需協調好數字治理的技術理性與禮俗社會的傳統價值之間的張力^〔14〕。

總體而言，已有研究大多從宏觀視角展開，較少顧及農轉居社區文化建設問題。事實上，無論是“技術決定論”還是“社會建構論”，在指導社會實踐中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就社區文化治理而言，數字技術的引入是提高治理效率的重要手段，是社區文化治理現代化的重要方向。但社區的歷史傳統、人口結構、資源要素、文化習慣和治理目標等對治理技術選擇的影響需要得到足夠的尊重。如果陷于“技術決定論”或是“社會建構論”之中，社區治理行動就可能被困在統一化的理想和碎片化的現實之間，要么失去特色成為千篇一律的藍本，要么守陳戀舊喪失互鑒更新的機會。因此，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應盡量避免該類問題的發生，按照技術應用與場景適配的思路設計文化治理路徑。

三、 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適配中面臨的突出問題

1.治理主體、目標、內容失配，造成協同困境

理想狀態下的數字化協同是基于數字化平臺，實現對線下呈碎片化分布的社會空間的數字化轉換和線上聚合，為協同治理場景搭建資源整合的信息空間。在這一空間中，固有的組織邊界被打破，逐步建立起不同層次的協同關系，用“數字”將各類文化治理主體有效連接起來共同生產、共創價值，實現社區文化治理的多元目標，達到治理空間協同、主體協同、目標協同，從而提高治理效率。然而，困于農轉居社區體制機制、文化需求等方面的差異，數字技術未能實現理論上的協同效果，反而產生分化，效能低下。一是治理主體分化，空間整合不深。在政府主導下，農轉居社區能夠較容易地完成由農村村民委員會建制向城市居民委員會轉變，但這一過程中社區科層化現象明顯，社區文化數字治理亦然。數字技術被簡單地作為治理工具和手段植入，缺乏更為“根部”的組織架構和體制機制層面的調整，這不僅未能改變原有社區文化治理主體間的強弱格局，反而加劇了主體間的信息不對稱和利益沖突，致使信息空間的文化資源整合不深，數字技術作用發揮受限。二是治理目標分化，實際效能不高。當前數字技術在農轉居社區文化治理中的應用更多強調的是技術對治理形式的重塑，而非實際價值的提升^〔15〕。社區文化數字治理要實現精細化管理目標，就要求確立眾多精細化指標，而在農轉居社區這樣重鄉土人情的空間，其復雜的情感、人際關系等因素孿生的文化內容和形式模糊易變，難以被數字指標化，過度強調數字與指標也容易使文化的多樣性受損。因此，在數字化過程中，很多精細化的社區文化數字治理指標因與實際脫節而難以落地。三是治理內容與手段供需錯配。目前農轉居社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方案傾向于標準化，即為達到快速建立數字基礎設施和豐富數字文化內容等硬性要求，缺乏對農轉居社區居民文化需求識別和滿意程度的調查，形成標準化的數字建設方式應對差異化文化需求的格局，這種標準化、規模化的社區文化數字建設通常會掩蓋居民的個性化文化需求?，F實中，脫離于當地文化的數字系統，如社區數字圖書館、文化站等公共文化設施及場所利用率就普遍偏低。這樣的供需錯配，既無法實質回應農轉居社區居民的文化需求和問題，也難以調動居民的自主參與性，還容易導致服務效率低而帶來的基層治理內耗，降低干部群眾的認可度。

2.技術要求與技術能力失配，形成技術排斥

數字技術雖然能夠為社區賦能、為居民賦權，但技術本身也是有門檻和壁壘的。一是數字設施接入較困難，滿意度不高。農轉居社區中的居民大多數對網絡較陌生，屬于典型的數字弱勢群體，“參觀要網上預約”“觀影要線上付費”，種類繁雜的應用軟件以及服務平臺，給這類數字弱勢群體帶來了諸多不便。過于密集的線上服務，“線上開花、線下關門”的處理方式并沒有為社區居民帶來真正的便利和價值。相反，數字時代，還造成個別原本很簡單的事也進入難以把握的“黑箱”，居民們難以平等享受到數字技術帶來的紅利^〔16〕。二是數字能力較薄弱，力不從心。相對于不適配的基礎設施等物質性的“數字鴻溝”來說，受自身年齡結構及教育水平等因素影響的社會性“數字鴻溝”可能更難逾越^〔17〕。在農轉居社區中，就社區管理干部而言，年齡總體偏大、學歷層次普遍偏低、知識結構老化、觀念普遍比較保守，面對農轉居后數字治理要求顯得力不從心^〔18〕。就居民而言，大部分居民不具備數字接入條件，學習能力難以適應數字終端眼花繚亂的服務界面，致使其接入網絡難、使用網絡難。少部分具有數字接入條件的、具有一定學習能力的居民，雖能夠有限使用部分數字基礎文化設施，但對于數字平臺作為話語表達或利益訴求空間的功能認知不足，或者缺乏利益表達的意識和能力，也容易成為算法歧視下的弱勢群體。在數字設施接入難以及數字能力薄弱等多因素的綜合影響下，對農轉居社區居民形成技術排斥，限制了數字賦能社區文化治理的成效。

3.場景開放與邊界管理失配，產生安全風險

在網絡空間的開放場景下，社區文化服務的公共性在虛擬空間中得到了價值的彰顯與提升，成為人人共享、隨時隨地都能觸及的服務。但虛擬空間中用戶自由邊界難以確定，文化的內容和形式難以規范，使社區居民容易面臨數字技術所帶來的安全風險，主要表現在對于原先互助文化的污染風險、對于非正式溝通方式的擠壓以及數據信息泄露、輕信網絡騙局等產生的網絡安全問題。在鄉村社會中，鄉鄰關系是社會關系的重要一環，存在一種以人情和關系為文化基礎的道義互助，這種鄉村互助是以互惠互利為基本原則，自發為鄰里解決困難、提供幫助的文化現象，如日常生活中的農具互借、生活用品互借、婚喪嫁娶事宜等人財物的支持或是聊天解悶、家庭矛盾或鄰里糾紛調解等精神支持，這種情感主導型互助在鄉村社會中發揮著重要作用^〔19〕。農轉居社區在轉型過程中，城市市場經濟理念使得居民受經濟的利益驅使程度增大，原先互助的重義輕利觀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互助的發生不再由關系下的倫理、情感等文化單方面決定，而是由利益和關系共同主導。隨著數字平臺的引入，城市消費文化和外部價值觀如物質主義、個體主義或將加速滲透至農轉居社區文化生活中，造成對社區有益傳統文化的污染。網絡技術的普及，還伴隨著網絡攻擊、網絡詐騙、上網成癮、網絡不文明行為等問題的出現，不僅損害個人身心健康，還影響社區居民的正常生活，須加以重視和防范。此外，城市社區文化數字治理具有一套較為正式且標準化的溝通方式，也正在擠壓和取代農轉居社區傳統熟人社會的社交網絡，導致傳統的非正式溝通形式逐漸消失，對于社區文化多樣性和居民間的交往關系造成一定影響。

四、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的適配路徑

1.完善協同共治關系，形成社區文化數字治理合力

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需要推進多元主體的協同與共創，統籌治理力量，通過數字技術增加社區文化內容的實際觸達、促進文化資源信息空間的整合。一是引入數字文化共治理念，打破社區各系統條塊分割的思想觀念，弘揚開放共享的價值理念。推動數字技術共享在社區治理中的具體運用，讓社區成員意識到共建共享共治數字資源的重要性。二是加強數字文化共治技術保障。結合農轉居社區本土文化歷史，充分關注農轉居社區成員的服務需求，加快搭建分布式、跨平臺、多媒體、多終端的數字文化治理平臺，建立統一、開放、集成式的文化數據庫以及配套的信息采集、共享和應用機制，暢通各條塊、各部門、各主體間的信息傳輸和溝通渠道，實現同一治理平臺上多源數據的互融互通，進而通過數據共享實現文化治理資源的共享。三是構建數字文化共享協同機制。在文化資源整合的基礎上構建社區文化數據的協同共享機制，不斷優化問責監督、考核激勵機制。明確數字共享治理主體的數據權利和責任，對政府部門、企業、社會組織、社區組織及個人等主要數據源加以統籌分類管理，對數據所有權、運營權和使用與收益權明確主體權屬劃分。四是積極探索創新實踐案例，總結推廣成功經驗。各地應根據自身實際情況，選取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農轉居社區先行先試，在實踐中不斷探索適合本地發展的新模式新路徑。同時，注重跨社區、跨地區的交流與合作，相互學習借鑒經驗做法，共同推進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形成發展合力。

2.提升居民數字素養，增強應對數字排斥能力

居民是社區文化的創造者，也是數字文化內容創作與傳播的源泉。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關鍵在“人”的素質問題。這就需要提升居民數字素養與能力，一是需要提升數字通用素養，提高數字工具認知和使用能力。一方面，企業主體在開發終端、平臺建設和運營的相應功能時，應對數字弱勢群體給予關照，盡可能消除其享受數字文化服務的障礙，讓居民可以輕松上手。另一方面，構建全方位、立體式的社會支持體系。社區可通過定期開展“大講堂”等培訓活動，提升居民通過智能手機、電腦終端或是借助一站式云服務平臺享受文化服務的數字應用能力。還可以倡導家庭式數字技術教育反哺，以代際互動的方式發動子女主動向長輩傳授數字技術應用知識，從而消解公共文化數字治理中的數字排斥現象^〔20〕。二是提升數字社交素養，增強基于趣緣的互動交流?？商剿魍ㄟ^在數媒平臺建立趣緣連接的社區文化圈子、搭建興趣文化社群，鼓勵居民分享生活、文化和社區相關的內容，增強社區凝聚力。扎實開展線上文化活動，如線上社區文化節、線上親子活動等，不斷增強社區文化影響力。三是提升數字創意素養，激發文化內容的創造力。引導居民主動參與數字文化產品制作，以“在線化”形式傳播公共文化服務自主供給內容，豐富社區文化生活。利用線上平臺組織直播活動，通過直播形式進行社區文化產品、文化資源、民俗風情等展示。

3.強化數字風險防控，保障社區文化安全

推進農轉居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需要防范、化解大數據賦能社區文化數字治理過程中的網絡安全風險。一是完善監管防控措施，強化應急響應和處置能力提升。應通過建立健全數據收集、管理、應用的相關法律法規，構建科學有效的數據治理保障機制，制定完善的網絡安全應急預案和響應流程，對于社區中觸犯法律和道德底線、有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網絡文化行為開展快速、精準和及時的整治，預防和規避數字技術不當運用所導致的倫理和信息安全風險，塑造理性有序、規范運轉的數據服務網絡和文化生態。二是尊重社區傳統文化，柔性化推進社區文化數字治理。一方面，要深入挖掘和傳承社區內的歷史文化遺產與民俗風情，將這些寶貴資源融入數字化建設之中，利用現代信息技術手段，如社區APP、微信群、微信公眾號等渠道進行文化引導和促進文化交流。另一方面，創新社區內傳統溝通方式及空間，如優化公告欄、意見箱等，方便居民表達意見和建議，充分考慮社區文化的獨特性和多樣性，避免簡單粗暴地用現代科技取代傳統生活方式，促進在保留社區優秀文化特色的基礎上實現創新發展。三是提升居民數字安全能力，保障個體和公共安全權益。加大安全宣傳，定期開展數字安全教育活動，普及網絡安全知識，提高居民保護個人隱私和賬戶安全意識，如不隨意泄露個人信息、不輕信陌生人等，保障居民的個人安全權益；引導居民謹慎使用網上支付工具，學會正確使用網上銀行、支付寶等金融工具，防范金融詐騙風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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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肖華堂）

Cultural Digital Governance of “Rural-to-Urban” Communities： Practice Path of Technology and Scene Adaptation

FU Shaohong SU Chencheng

Abstract：The third plenary session of the 20th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emphasized the optimization of the supply mechanism of cultural services and cultural products. Digital technology is an important means to 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community cultural governance.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practical challenges faced by the cultural digital governance of “rural-to-urban” communities such as collaborative dilemma， technical exclusion， and security risk， and in consideration of adaptation principle， it is proposed to improve the collaborative and co-governance relationship and form a joint force for development；Improve residents’ digital literacy and enhance their ability to cope with digital exclusion; Strengthen digital risk prevention and control， ensure the safety of community culture， solve the predicament of grassroots cultural governance， further improve the adaptation degree of cultural digital governance of “rural-to-urban” community， and build a harmonious and efficient environment for community cultural digital governance.

Keywords：Digital Technologies; Cultural Governance of “Rural-to-Urban” Community ; Adapta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