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基于在山東省Q村8戶失獨家庭開展的實務工作,聚焦農村失獨家庭面臨的結構性挑戰及其應對機制,采用心理社會治療模式與優勢視角理論框架,系統梳理社會工作介入策略在以下維度的實踐路徑:其一,通過個案管理與社會資源鏈接緩解經濟壓力;其二,運用認知行為療法與創傷敘事技術構建心理調適機制;其三,倡導社區教育與標簽消解工作重塑社會認知;其四,整合家庭支持系統與鄰里互助網絡強化社會資本;其五,建立健康管理提升生理福祉。
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至改革開放前,我國人口規模經歷快速擴張期,1949—1970年間總人口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的5.4億增至8.3億,人口規模的迅速增長給當時的經濟發展帶來了挑戰。這一時期,農村地區和城市地區出現大量的獨生子女家庭。隨著時間的推移,部分家庭因突發狀況面臨結構性轉變。當家庭唯一子女發生變故時,傳統家庭養老機制面臨實踐困境,這種困境在農村地區尤為凸顯,此類家庭普遍呈現經濟供養能力遞減、精神慰藉渠道收窄、社會關系網絡斷裂等特征,家庭抗風險能力較弱。
資料收集與樣本特征描述
工作者于2023年12月底至2024年2月初對Q村8戶特殊計生家庭展開專項走訪調查,通過問卷調查法、半結構化訪談法、觀察法以及文獻研究法收集直接相關的一手資料與二手資料(見表1)。
走訪共持續一個半月,每位服務對象接受訪談時長約2小時,每份問卷填寫時長約40分鐘。走訪結束后工作者整理訪談記錄和問卷數據,形成“一人一檔”,以更好地記錄和追蹤個體狀況,在后續介入中提供個性化服務(見表2)。
綜合政府文件規定、相關學術研究以及調研實際狀況,本研究將服務對象的范圍界定為:戶籍或主要生活場所位于農村、年齡在60周歲以上,獨生子女死亡,并且不再領養及生育子女的長者。
服務對象的經濟狀況
服務對象的平均年齡為69.4歲,經濟來源高度依賴政府和社會的幫扶。部分服務對象參與農業生產,但生產所得僅能滿足其基本生活需要;少部分會前往鎮上打零工以補貼家用。服務對象年收入可達1萬元左右,月均支出約800元,涵蓋基本食品、醫療自付及日常照料,各項補貼能夠保障基本生活,節儉使用能夠有結余。服務對象通過壓縮非必需消費保障基本生活,但長期醫療支出和突發疾病支出對其經濟穩定性構成挑戰。
服務對象的心理狀況
在實地調研階段工作者采用了Brink等人的老年抑郁量表(GDS)、W.K.Zung的焦慮自評量表(SAS)以及夏朝云等人的自殺意念自評量表(SIOSS),通過問卷數據統計發現,服務對象存在顯著的情緒困擾,子女的離世導致持續哀傷,他們常感受到無助和悲觀,嚴重者甚至影響到機體健康。這種失去唯一子女的打擊不僅讓他們失去了精神慰藉,更剝奪了他們對未來生活的希望和期待。
服務對象的社會支持狀況
一是在農村的熟人社會中,鄉鄰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系。這種緊密的聯系使得服務對象在交往過程中難以避免地觸及與逝去子女相關的痛苦記憶,部分服務對象選擇通過減少與他人的互動來避免觸發痛苦回憶;二是服務對象內心敏感,在觸及相關話題時反應激烈。他們有些因為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脆弱而選擇沉默以避免進一步的討論和關注,有些則表現為情緒失控,這種極端的情緒反應會讓周圍的人感到不知所措。久而久之,他們的鄰居和好友因為感到溝通困難、情緒負擔過重,逐漸減少了與他們的交往。這種社交障礙進一步加劇了服務對象的孤獨感和被邊緣化的感覺,形成惡性循環,使得他們更加難以獲得必要的社會支持和情感慰藉。
在實際調研過程中,工作者發現部分村民基于傳統迷信觀念或錯誤歸因,錯誤地將服務對象的不幸歸咎于過去的行為,給他們貼上負面標簽。部分服務對象內化這種錯誤認知,形成非理性信念。
服務對象的身體健康狀況
伴隨著年齡的增長,每位服務對象都患有一種或多種老年病,如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白內障等。此外,長期郁悶的心情影響了部分服務對象的身體健康,也使得他們患上生理疾病。患病使服務對象在用藥、定期檢查和基本照護方面需要更多的幫助,但由于他們缺乏子女的日常陪伴和必要的社會支持,在獲取醫療資源、進行健康管理以及應對突發健康問題時面臨著更多的困難和挑戰。這些疾病不僅對他們的生活質量造成了嚴重影響,更加重了其生活負擔和經濟壓力。
社會工作的介入服務
通過對服務對象的生活狀況進行綜合分析,不難發現他們目前的生活狀態存在多方面的挑戰。具體而言,服務對象面臨著經濟支持、心理支持、非正式支持網絡重構、去“標簽化”及身體健康維護等多重需求。
服務目標
本研究基于服務對象的實際需求,將心理社會治療模式和優勢視角理論作為理論框架,結合個案工作、小組工作和社區工作三大工作方法,旨在通過專業方法提升服務對象的社會適應能力,協助重構非正式支持網絡,消除負面標簽,同時維持身體健康,幫助他們重拾生活信心和希望,提高生活質量,最終實現生活重建。
服務方法
1.個案工作方法
由于服務對象的生活背景、人生經歷、子女亡故原因等各不相同,具體需求表現出個體獨特性,因此工作者在開展服務時為其提供具有針對性的個案服務,在小組活動過程中也關注到他們的個性化需求。
2.小組工作方法
服務對象之間存在著一些共通的問題與需求,為了有效應對這些普遍存在的需求,工作者組織服務對象成立主題小組,通過活動鼓勵他們主動融入社會,打破社會隔閡與自我封閉。
3.社區工作方法
工作者通過資源整合,積極為服務對象鏈接社區資源,開展社區宣傳活動,幫助他們與昔日好友、鄰居重新建立聯結,協助其重構非正式支持網絡,改善生活的社會環境。
具體服務內容
1.經濟賦能:手工義賣小組與申請經濟補助
2024年2月至2024年11月,工作者聯合服務對象組建手工義賣小組,發掘服務對象的手工特長,與服務對象共同學習制作菜籃、笤帚等日常生活手工制品,成品一部分留下供日常使用,其余部分由工作者與服務對象每月月底進行義賣。義賣所得全部為服務對象提供資助,并在活動過程中促進服務對象與他人產生互動,鼓勵他們主動與人交流,融入社會,打破社會隔閡。
工作者在資料收集和實地調研中發現一名服務對象因資料不齊全而未能成功申請失獨補助的問題,針對這一情況,工作者深入研究了當地政府關于失獨家庭補助的政策框架,協助服務對象準備和補齊了所有必要的申請資料,包括但不限于身份證明、獨生子女死亡證明以及未再生育或收養子女的證明等,并積極與當地分管失獨補助金的社會保險事業中心溝通,最終,通過工作者的專業介入和不懈努力,服務對象成功申請到了補助金,有效緩解了其經濟壓力。
2.心理賦能:互助支持小組與專業心理疏導
2024年2月至5月,工作者組織成立互助支持小組,服務對象均因相似的經歷與需求而聚集,有助于形成共鳴與理解。在小組開展過程中,工作者重點采用集體敘事的方法幫助服務對象正視現實。敘事的態度認為,創傷的確是一種挑戰,但挑戰創傷的方式不是消滅它,而是應對和回應。集體敘事的當事人是一群有相同創傷的人,他們常常需要以某種方式與更廣泛的群體分享。工作者通過組織小組聚會,通過對自己人生回顧的講述,幫助服務對象發現自己、了解自己,同時為他們提供情緒的排泄口,讓他們能夠自由表達,排解抑郁情緒。
服務期間,工作者邀請專業心理咨詢師運用專業評估量表,對服務對象的心理狀態進行全面評估,精準識別其心理危機的程度與類型,在此基礎上開展團輔活動、一對一深度訪談以及一對多小組輔導等。
3.社會支持賦能:社區宣傳教育與重構非正式支持網絡
2024年4月,工作者與大學生志愿者協同合作,在社區內開展了針對“特殊計生家庭”的尊重與關懷宣傳服務。對于持有誤解和固執己見的村民,工作者采取了一對一講解,扭轉他們的錯誤觀念;若觀念難以改變,則倡導以同理心對待,減少不必要的議論和特殊化對待,以促進社區環境的友好。
在小組工作開展期間,工作者通過引入敘事療法,引導服務對象重新構建和審視自己的人生故事,通過外化對話,幫助服務對象認識到創傷并非其個人身份的一部分,而是一種可以被應對和回應的挑戰,從而改變他們對于自身經歷的錯誤認知。同時,工作者鼓勵服務對象走出家門,與鄰居和昔日好友進行交流,進而重新構建非正式支持網絡,促進服務對象的社會參與和社區融合。
4.身體健康賦能:開展健康講座與鏈接公益資源
2024年4月至10月,工作者通過邀請醫療衛生領域的醫生,定期組織專題健康講座,例如“失眠的中醫調理”“換季傳染病預防”“中暑小妙招”“秋季腹瀉應對策略”“三減三健”“用藥注意事項”等健康議題,為服務對象提供了日常健康問題的科學解答,有助于提升其健康意識。
此外,針對服務對象面臨特殊健康問題,工作者在社會公益機構的支持下組織服務對象前往鄉鎮醫院進行健康檢查,為他們提供免費的身體檢查項目。
農村特殊計生家庭生活重建的路徑
內在重建:心理干預與認知重塑
特殊計生家庭這一群體具有特殊性,工作者運用一系列專業的治療方法,通過個案工作和小組工作的方式,對服務對象進行深層次的心理干預,幫助服務對象識別和修正內在的錯誤認知和觀點。工作者還提供定制化的心理咨詢和治療服務,這些服務根據服務對象的特定需求和特點設計,緩解了他們的心理困擾,防止心理問題進一步發展為心理疾病。工作者組織同質性小組活動,服務對象能夠在一個理解和共鳴的環境中分享體驗,從而獲得情感上的支持和心理上的慰藉。通過這些綜合性的實務工作,工作者能夠促進服務對象內在世界的重建。
外在支持:社會環境構建與資源整合
社會工作者通過社區宣傳倡導消除對特殊計生家庭的錯誤歸因,以構建一個支持性更強的社區環境。同時,社會工作者通過鏈接社會資源,積極整合政府、醫療和公益資源,為服務對象提供必要的生活輔助和情感支持,滿足他們多層次、多樣化的需求。此外,社會工作者還鼓勵服務對象與鄰里互動,通過重建非正式支持網絡,增強他們的社會交往能力。這樣的外在支持不僅促進了服務對象的社會融入,也為他們的內在改變提供了動力,形成良性循環,使他們更愿意與人交流,從而實現生活重建的目標。
(作者單位:山東理工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