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睡前整理以前的照片時發現,我和父親的合照寥寥無幾。那天夜里,我輾轉難眠,父親生前酷愛照相,我卻沒能陪他老人家多照幾張,如今物是人非,心底苦澀連連。父親這個稱呼永遠停止在我女兒出生的那一年。
記憶中的父親總是樂呵呵的,不知疲倦。他最喜歡聽相聲、戲劇和評書,雖沒上過學,但對《三國演義》里的人物如數家珍。每日凌晨四五點就起床,灑掃院子兼門口的一條街。地里的活兒,父親很少讓母親去干,更不指望孩子們。勤勤懇懇,幾十年如一日。他是村里最早一批下海發家致富的代表:村里第一個買拖拉機、第一個買熊貓牌電視、第一個買電風扇……他在的日子里,我家門口的馬路是最先鋪上瀝青的,這條路也成了村里人趕集的必經之路。
“勤能補拙”“我閨女真好”……這些絮絮叨叨的話如同樹的年輪,一圈又一圈在歲月的長河里沉淀,影響著哥哥、我和弟弟,讓我們懂得無論生活中遇到多大困難,都要樂觀、勇敢地去面對。
父親是個熱心腸,典型的山東漢子。父親從不抽煙,別人遞給他煙時,他也會熱情地接著,放在手邊。即使家里最困難的時候,也會備好茶葉和煙,為的是方便串門的來家喝茶、抽煙。別人抽完煙隨地彈煙灰,他只會在人走后默默打掃干凈,下次串門的人來了照舊好煙相待。家族中誰家有為難的事,他都會第一個過去幫忙,從不計得失。記得有一次,父親騎摩托帶我去小麥地干活兒,路上看到后鄰的大伯牽著孩子吃力地走著,他果斷停車把他們安全送回家后,再去下地干活兒。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边@句被很多人視為明哲保身的話,父親卻不以為然,依然保持著自己的熱心腸。除非原則問題,父親從不打罵孩子。哥哥和我在外求學時,他總是報喜不報憂,所有的苦都咽在肚子里。對母親,他即使再生氣,最多是放下筷子離席,嘟嘟囔囔地跑出去,再高高興興地回來哄她。為了培養我們成人成才,自尊心極強的他也肯低下頭去借錢,好吃的好喝的永遠留給孩子……大字不識幾個的父親總對我說:“閨女啊,事業為重!不識字太難了,要好好學!”往事種種,也許當時并不理解,如今,自己為人母后才深刻體會到父親的不易。
作為一名母親和教師,帶娃和帶班的時候,每每碰到情緒失控的瞬間,我總是會在事后反思:如果是父親,他會怎么處理?父親從未打過我一下,從未大聲斥責過我一聲,可他培養的三個孩子:哥哥是一名出色的軍官;我是一名小學教師;弟弟在家經商,為人實誠,生意紅火。我們三個特別是哥哥,是父親最大的驕傲。可我在和女兒相處時總會感覺力不從心,甚至有想打罵孩子的沖動?!肮靼粝旅娉鲂⒆印边@個理論是父親最不齒的,他給予孩子們無條件的愛,哪怕他很清楚自家孩子的缺點,卻總能揚長避短。和這樣的父親做朋友,真是開心得很。
多少個不眠的夜里,母親哭訴日子的艱難,不停地念叨三個孩子的學費以及奶奶的藥費。這些壓彎了父親的脊背,也讓他有病不舍得去看,總是拖著,直到后來一發不可收拾,最終因淋巴癌離世。我沒來得及送他最后一程,造成終身遺憾。父親,您對我們的愛,如同巍峨的高山,為我們筑起最牢固的城墻!父親,又快到您的忌日了,多少個無眠的夜里,我渴望您悄然入夢,再對我喚一聲“好閨女”!
(作者系天津市河北區大江路小學教師)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