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拓文學空間研究新領域

內容摘要：隨著西方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空間轉向”，“文學空間研究”不斷發展和興盛。在此背景下，方英教授的專著《文學空間批評》為中國的文學研究貢獻了一部力作，開拓了文學研究的新領域。該書結合多學科空間理論，提出“文學空間批評”，并重點討論了該研究的幾個問題：文學空間批評的研究范式和問題域、文學空間研究中的幾個前沿話題（處所意識、文學繪圖、地理批評等）、文學中的主要空間類型、空間與權力、空間與存在、空間與意識形態、空間與性別、空間與倫理等；并對經典文本展開空間批評；由此建構起該研究領域的初步理論體系。該書具有一定前沿性和創新性：提出了新問題，引入了新理論，探索了文學批評新路徑，提出了有價值的新觀點。此外，該書還具有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特點，是對馬克思主義空間研究的新探索。

關鍵詞：《文學空間批評》；方英；研究范式；問題域；馬克思主義

作者簡介：陸揚，首都師范大學藝術與美育特聘教授；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文藝學、美學。

Title： Exploring a New Field in Spatial Literary Studies： A Review of Fang Ying’s Spatial Literary Criticism

Abstract： Against the backdrop of the “spatial turn” in the Western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as well as the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 of “spatial literary studies”， Fang Ying’s monograph Spatial Literary Criticism can be viewed as a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 to China’s literary studies and an exploration of a new field in literary studies. Drawing on multi-disciplinary spatial theories， the book advocates the concept of “spatial literary criticism”， and focuses on discussing several issues in this research field： the research paradigm and problematic of spatial literary criticism， several cutting-edge topics in the spatial literary studies （topophrenia， literary cartography， geocriticism， among others）， the main types of space in literature， space and power， space and existence， space and ideology， space and gender， space and ethics， and the like; it also incorperates the practice of spatial criticism on classic literary texts， thereby establishing a preliminary theoretical system in this research field. The book has certain cutting-edge and innovative features： it raises new questions， introduces new theories， explores new approaches to literary criticism， and puts forward some valuable new viewpoints. In addition， the book is also characterized by Marxist literary criticism and can be seen as a new exploration of Marxist spatial studies.

Key words： Spatial Literary Criticism; Fang Ying; research paradigm; problematic; Marxism

Author： Lu Yang is a specially-appointed professor of art and aesthetic education at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48， China） as well as a professor and doctoral supervisor at the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His research interests include literary theory and aesthetics.

隨著西方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空間轉向”，“文學空間研究”得以發展和興盛。在此背景下，浙江工業大學方英教授的大著《文學空間批評》橫空出世。這是方英2017年立項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文學空間批評研究”的最終成果，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梢院敛豢鋸埖卣f，這是中國有關“空間批評”的第一部專著，篳路藍縷，開拓之功令人羨慕。事實上，我本人的《空間批評史論》作為國家社科基金相關重大項目的最終成果，完稿已經好幾年，但如今還在商務印書館里靜靜地等待。比較方英的成就，我自慚形穢。

方著《文學空間批評》開篇有當今文學空間研究領軍人物羅伯特·塔利（Robert T. Tally Jr.）為之作序。塔利說，在他看來，方英教授已經成為當今中國、以及國際上文學空間研究的重要學者。除了感謝方英譯出了他的《空間性》和《處所意識》兩部著作，塔利尤其贊賞她多年來一直積極倡導文學研究的空間路徑，并推動了中國學術在國外的出版。由是觀之，方英和塔利聯袂主編的《文學空間研究在中國》（Spatial Literary Studies in China， 2022）應是中國話語對話英語世界的一部標志性著作。

方著《文學空間批評》大部分內容已發表于核心期刊，部分內容為《新華文摘》和“中國人民大學復印報刊資料”轉載和摘編。這些研究得到了學術界的高度認可與好評，方英也入選“2024中國知網高被引學者TOP1%”和“2024中國知網高影響力學者”。

一、理論探索與建構

《文學空間批評》是關于文學空間研究的理論探索與建構。結合哲學、地理學、社會學、詩學、心理學等多學科的空間理論，作者開展多向度的跨學科文學研究，由此提出“文學空間批評”這一研究領域，進而選擇重點，展開深入討論。全書構架凡四章正文，另有緒論和結語。緒論梳理了西方空間意義的發展脈絡和“空間轉向”；在此基礎上，討論了“文學空間批評”概念和關于該研究的構思。第一至四章，則分別討論了文學空間批評理論建構中的四個重要話題：當下正蓬勃發展的“文學空間研究”（空間批評乃其分支之一）、文學中的主要空間類型（開展空間批評的具體“場所”），以及文學研究中的空間與權力、空間與存在這兩個話題。結語討論了文學空間批評的研究范式和問題域，并簡要論述了文學空間批評的其他話題，如空間與意識形態、空間與性別、空間與倫理、文類的空間模式，以及文學空間批評為文學研究提出的新問題?？v覽全書結構，可以見出作者如下思路：梳理概念—考察語境—提出問題—重點討論核心話題—總結研究范式—簡述其他問題—展望未來研究；既有對空間概念和重要空間理論的歷時爬梳，也有對空間研究前沿領域的探索，更對文學空間批評加以問題化，由此初步建構了該研究領域的理論體系。

如果對主體部分加以更細致的觀察，可見該書理論建構的苦心和巧思。

第一章《文學空間研究》考察了新世紀以來幾種主流的朝向空間的文學研究。這一章集中體現了該書理論探索的前沿性，其中許多概念討論和理論評介都具有一定的開創性和引領性，比如關于“處所意識”（topophrenia）、“文學繪圖”（literary cartography）、“地理批評”（geocriticism）、“空間敘事”“空間性”的討論，以及對羅伯特·塔利空間研究的評介。第一節《文學繪圖：空間研究與敘事學的重疊地帶》詳細考察了“文學繪圖”概念、相關理論和研究，尤其是這個理論與敘事學的聯系、對敘事研究的開拓和借鑒意義。第二節《地理批評：文本與世界的多維互動》梳理并對比討論了“地理批評”的兩個主要流派——法國學派和美國學派——總結了各自的特點，考察了兩者的差異和共同點，以及地理批評對于文學研究的啟示。第三節《繪制空間性：空間敘事與空間批評》在界定“繪制”和“空間性”這兩個概念的基礎上，以“繪制空間性”勾連起“空間敘事”和“空間批評”這兩個日益受到關注的文學研究領域，區分了廣義與狹義的“空間敘事”，并勾勒出“文學空間批評”的主要論域和特點。第四節討論了塔利作為整體性研究的“空間批評”，考察了塔利的空間批評話語體系及其空間思想的學術淵源等問題，對塔利的空間研究做出了較為宏觀的評述，并勾勒出塔利在文學空間研究領域的開拓性、引領性和對前人的繼承與發揚。

第二章《空間類型》考察了文學中常見的空間類型。方英根據不同劃分標準，討論了四種空間分類。第一節《物理、心理、社會空間》顯然受到亨利·列斐伏爾和愛德華·索亞的啟發。方英將物理空間界定為“物質層面的關系建構”，認為這是“以物質形態呈現的、人的知覺可以感知的空間”（107）；將心理空間看作內部的、主觀的空間，“是人的知覺、情感和意識對外部世界染色、過濾、變形、編輯后所建構的空間，也是人的內心對外部世界的投射”（109）；將社會空間界定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建構”，認為其“強調政治、經濟、權力、種族、階層、文化等因素，強調人的實踐及其影響”（111）。第二節《宇宙、社會、個人空間》介紹了韋斯利·科特（Wesley A. Kort）提出的空間理論框架：宇宙空間或總體空間（cosmic or comprehensive space）、社會空間或政治空間、個人空間或親密空間（personal or intimate space）。第一類主要指自然與風景，類似宇宙的背景或語境；第二類側重經濟與政治因素，日益占據統治地位，并不斷侵蝕另外兩類空間；第三類強調對個人身份與親密關系的培養（Kort， Place and Space in Modern Fiction 19-20）。第三節《鄉村空間與城市空間》梳理了多位空間理論家和文學批評家關于鄉村和城市的論述，并試圖概括這兩種空間的特點及其對于文學研究的意義。這一節還討論了哈代“性格與環境小說”中的鄉村書寫對田園傳統的顛覆，考察了寧波當代城市詩歌中的城市空間生產。第四節《另類空間》考察了三種具有“他性”（otherness）的空間類型：異托邦（heterotopia）、非托邦（atopia）和閾限空間（liminal spaces）。這一章所論及的空間類型和概念，不僅為后兩章的討論提供了理論支撐，也為國內的文學空間研究帶來了新視角和新方法。

第三章考察了空間與權力的關系。對“空間與權力”的考察是文學研究、尤其是空間批評領域非常重要的內容。正如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所言：“一種完整的歷史需要描述諸種空間，因為各種空間同時又是各種權力的歷史”（Foucault， “The Eye of Power” 149）。方英的討論采用了?？碌臋嗔Ω拍?，并始終圍繞以下問題展開：權力如何在空間中運作，如何借助空間結構、空間關系和空間技術得以實施，空間書寫如何表征權力關系，等等。第一節《空間與權力理論概說》考察了列斐伏爾、?？?、索亞、彼埃爾·布爾迪厄、安東尼·吉登斯、戴維·哈維、理查德·沃克等人以及女性主義地理學和城市研究中關于性別權力關系的相關論述。第二節《邊界敘事：權力與空間的交纏》討論了邊界這一獨特的空間狀態，涉及邊界作為邊緣、居間空間、第三空間、解域化的特點；在此基礎上進而考察了越界性問題；并提出“邊界敘事”概念，結合具體文本，討論了文學作品中的邊界與越界現象。第三節《權力的空間性：空間想象與空間表征》主要討論文學作品中權力問題的空間表征，分別涉及“權力關系與空間結構”“空間窺視與監控”“空間區隔與監禁”“空間爭奪與入侵”這四個方面。第四節考察了弗吉尼亞·伍爾夫《到燈塔去》中的性別權力與空間的關系，以及該作品關于性別問題的空間表征，分別涉及空間性別化的二元對立、女性力圖打破二元對立的空間束縛，以及女性通過對家庭空間和精神空間的重構謀求兩性和諧之路。

第四章討論了空間與存在這個復雜而不容忽視的話題。無論是將空間看作先驗性“外在直觀”的康德（康德，《純粹理性批判》 27-29），還是寫出《存在與時間》的海德格爾，更不必說吹響空間轉向號角的?？潞土徐撤鼱?，以及人文地理學代表人物段義孚，都從某個方面討論過空間與存在的關系，并且強調存在的空間性。方英的貢獻在于不僅梳理了相關理論，而且通過對具體文本的分析，探索了文學空間批評的多種路徑。第一節《空間與存在理論概說》分為“空間與身體”“人的空間經驗”“人對空間的建構”三個部分，梳理了從勒內·笛卡爾到加斯東·巴什拉等哲學家、以及段義孚、德·塞托等人的理論。第二節考察了安吉拉·卡特小說《魔幻玩具鋪》主人公梅拉尼在不同空間中探索和建構自我身份的動態過程，并結合對作品中空間話語的解讀，探討了小說中空間與身份建構的緊密聯系。第三節研究了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對都柏林都市空間的“現代性”表征。方英認為，街道、酒吧、電車等場所的空間結構與社會功能“生產”了城市中的偶然性；城市布局和行人的漫步導致了都市空間的碎片化；游蕩者和交通工具展現出都市空間的流動性。第四節討論了弗蘭茲·卡夫卡中篇小說《變形記》中的倫理悲劇與空間書寫。這一節具體分析了《變形記》的倫理困境、倫理選擇與倫理沖突如何在空間書寫中展開：格里高爾變形后身體—空間關系的變化揭示了他變形后身份認同的兩難處境；格里高爾的臥室被建構成一個圈禁“他者”的空間，在此上演著他與家人的不同倫理選擇；臥室內外的空間對比，以及邊界、越界等空間表征，都揭示了兩種倫理觀念的根本沖突，以及這一倫理困境的悲劇性。

二、問題、方法與觀點創新

《文學空間批評》不僅具有前沿性，而且有許多可貴的創新之處：提出了一些新問題，嘗試了文學批評的新方法，并提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新觀點。該書提出并探討了以下新問題：文學空間批評具有怎樣的特點和問題域，有哪些相關的問題群落和重要話題；什么是文學繪圖；什么是地理批評；空間批評與空間敘事的關系；羅伯特·塔利的文學空間研究有哪些特點和貢獻，等等。該書主要采用跨學科研究法，在梳理和整合人文社科領域重要空間理論的基礎上，以新空間觀和新視角探討文學問題。其方法與觀點創新體現在許多方面，下文擇其重點簡述之。

首先體現在對文學空間批評研究范式和問題域的討論。方英將魏格納和陸揚提出的空間批評歸為廣義的空間批評，認為他們所討論的空間批評涉及整個哲學社科領域，明顯“溢出了文學研究的邊界”（25）。在此基礎上，方英將“文學空間批評”界定為“狹義的空間批評”，將考察的文本和討論的問題都聚焦于“傳統意義上的文學作品”，堅持文學研究的“文學本體性（300）”。方英提出：文學空間批評具有空間路向性、文學本體性、“固有的”跨學科性和“求新”等特征，且圍繞“空間性”發展了一系列關鍵詞和批評術語（如空間、地方、地理、繪圖、空間經驗、空間結構、空間關系、景觀、城市、異托邦、非托邦、空間生產、處所意識、文學繪圖、文學地理等），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研究范式。關于“空間路向性”，方英的闡述頗具啟發性：“以空間（性）為路向、視角與核心，以‘空間的’思維考察文學，以空間元素和空間問題為批評對象”；文學空間批評應當采用空間（性）視角，聚焦空間關系，并且批評者應當具有空間敏感性，增強自己的“空間性”思維（300-302）。關于文學空間批評的問題域，方英的觀點具有一定開創性和借鑒意義：將其歸為“文學與空間的關系”，包括幾個相互關聯的問題群落：空間與意識形態、空間與權力、空間與性別、空間與倫理、空間與存在、文學中的空間類型、文類的空間模式等（304-305）。

其次，關于文學繪圖的討論。方英指出，文學繪圖簡單而言是以地圖繪制喻指文學寫作，但實則揭示了：文學如同地圖那樣，能“繪制主體所在的位置，主體與其他主體的關系，以及與更宏大的時空整體（空間組織、社會空間、經濟政治體系、歷史等）的關系”（39）。方英還進一步提出，文學繪圖是對“敘事研究的重要開拓”，并考察了以下三個問題：文學繪圖如何體現繪圖、敘事和存在的根本性聯系；文學繪圖研究中的繪圖模式、話語、視角等問題；文學繪圖如何用于對特定敘事形式及其繪圖特征的討論。值得指出的是，方英最近發表的論文《知識·情感·倫理：lt;克拉拉與太陽gt;中的文學繪圖》對文學繪圖做出了進一步論述，并提出了新觀點：塔利所指的繪圖是“人的存在的基本狀態，是主體的存在需要和應對存在焦慮的基本策略”，且具有知識功能、情感功能和倫理功能（113）。

再者，關于地理批評的考察。方英分別討論了貝爾唐·韋斯特法爾（Bertrand Westphal）和羅伯特·塔利的地理批評；并進一步指出，地理批評是“關于文本與空間/地方/世界之間動態、多維關系的探究”，這兩種地理批評可“看作考察這種關系的互為補充的兩種理念和方法，以及溝通文學空間與現實世界的兩種進路”（71）。方英的研究為文學批評展示了多種新路徑和新方法，并揭示了思考文本與世界之間關系的新視角。

方英還深入探討了邊界與權力的關系，并提出“邊界敘事”這一概念。方英認為，邊界作為一種獨特的空間類型，是一個重要的權力場，充斥著各種復雜的權力關系；設界和越界是在邊界開展的“關于權力關系的空間實踐：設界是權力關系的建構，是權力的運作和實施，越界是權力主、客體的互動和權力關系的改變”（190）。通過對邊界概念的梳理和相關理論整合，方英進一步討論了“設界與越界的辯證法”以及圍繞邊界展開的“邊界敘事”。

該書還有一些可貴的新探索。比如階級、性別、種族之間的權力關系如何通過空間書寫得以表征；空間與倫理的天然同構性，尤其是兩者之間的五種主要關系（映射—表征關系、構成關系、因果關系、生成關系、共生關系）；空間探索與身份建構之間的關聯，以及這兩者如何經由身體得以展開；（虛假）意識形態如何隱藏于文藝作品中的特定空間場景；存在空間性的不同維度，等等。此外，第三、四章對四個經典文本的空間性解讀不僅展示了文學空間批評的可能路徑，而且得出了新發現，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視角，探索了新領域。

三、馬克思主義文學空間研究新探索

該書不僅探討了一種新的文學批評范式，而且具有鮮明的馬克思主義批評特色，可謂馬克思主義文學空間研究的新探索。

整本書的撰寫具有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精神。首先，縱觀全書可以發現，該書持列斐伏爾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空間觀，視空間為生產性、社會性、建構性、多元性、流動性的，認為空間既是“一種產品”又是“一種作用力”（25）。這是一種整體的、辯證的空間觀。其次，在對邊界與越界的討論中，具有詹姆遜的“辯證逆轉”精神。再者，在對空間書寫與倫理問題的探討中，方英堅持歷史唯物主義觀點，認為應當回到作者所處的或者作品所描寫的歷史語境，反對懸置歷史的“強制闡釋”。比如，在第四章第四節關于卡夫卡《變形記》的討論中，方英回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猶太人移民居住區，認為“當時的倫理語境絕對不容許兄妹之間的亂倫”，且“家庭責任和對父母的孝道是其社會文化的基礎”，并由此推斷出小說中兩種無法調和的倫理沖突（290-291）。正是在此論斷的基礎上，方英討論了小說中倫理沖突與空間書寫的關系。

其次，在全書的理論建構和文本批評中，方英整合并運用了哲學、文學、地理學、社會學等領域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理論和概念。其一，采用了法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路易·阿爾都塞的“問題域”概念，探討文學空間批評的研究范式和問題域。其二，在關于空間與權力關系的討論中，整合了亨利·列斐伏爾（“空間的生產”“日常生活批判”）、米歇爾·?？拢ā拔⒂^權力說”）、戴維·哈維（社會正義與城市研究）等人的理論。其三，在關于空間與意識形態的討論中，整合了馬克思（意識形態的階級性和虛假性）、列寧（與不同階級利益相關，以政治意識為核心）、阿爾都塞（“意識形態國家機器”論和“想象關系說”）、弗雷德里克·詹姆遜（“政治無意識”）等人的觀點。其四，在對文學空間類型的討論中，借鑒了列斐伏爾（知覺的空間—構想的空間—親歷的空間）、雷蒙·威廉斯（鄉村與城市研究）、?？拢跬邪钆c異托邦）等馬克思主義學者的觀點。

此外，該書第一章重點考察了當代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家羅伯特·塔利的空間研究，尤其是他的馬克思主義空間批評方法，以及列斐伏爾、福柯、詹姆遜等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對他的影響。該書還深入討論了塔利對詹姆遜的繼承和發展，比如，詹姆遜關于資本主義歷史發展階段與空間形式的討論，對全球化與后現代主義的討論，塔利對詹姆遜“認知繪圖”理論的吸收與改造，對其烏托邦研究的繼承與批判，等等。

結語

由上可見，方英的《文學空間批評》開拓了文學研究的新領域。該書既有對核心概念的爬梳和辨析，又有跨學科的理論整合與建構，還有對經典文本的空間性解讀和批評路徑的新開拓?？梢哉f，這本書（以及方英的其他相關成果）對中國文學空間研究的發展具有一定引領性，對中外文學空間研究的交流具有重要意義，并預示了中國文學空間研究的體系建構和中外學術互鑒的不斷深入。①

該書還有一個亮點不能不提：緒論、結語和每一章的開篇都有一首或幾首原創詩歌，以詩意的方式記錄了方英的空間體驗和空間思考。如此開篇，充滿詩性的想象和哲理的深刻。為何方英對空間問題如此著迷？或許全書的結語提供了答案：“對筆者而言，（文學）空間批評不僅僅是文學研究，甚至不僅僅是學術探討，而是對存在困境的思考，對存在意義的追問……‘在何處’‘何去何從’‘建立自己的地方’既是空間問題，也是存在問題。而空間批評就像拿著各種地圖探險，在探險中不斷勘探新路線，不斷繪制新地圖。勘探與繪制，又何嘗不是對存在意義的探尋、揭示和創造？”（314）讀來心有戚戚也。

注釋【Notes】

①就文學空間研究領域而言，方英出版了專著《小說空間敘事論》（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7）、譯著《空間性》（羅伯特·塔利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以及第一本向國外介紹中國文學空間研究的論文集（Ying Fang， Robert T. Tally Jr.， eds. Spatial Literary Studies in China.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22）；目前正在具體負責浙江工業大學與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合作的翻譯項目“西方文學地理空間研究譯叢”，第一批譯著將于2025年出版。

引用文獻【Works Cited】

方英：《文學空間批評》。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4。

[Fang， Ying. Spatial Literary Criticism. Beijing： China Social Sciences Press， 2024.]

——、洪夏蕓：知識·情感·倫理：《克拉拉與太陽》中的文學繪圖。《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6（2024）：80-88。

[--- and Hong Xiayun. “Knowledge Acquisition， Affective Connection and Ethical Orientation： Literary Cartography in Klara and the Sun.” Journal of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47.6 （2024）： 112-120.

Foucault， Michel. “The Eye of Power.” Power / Knowledge： Selected Interviews and Other Writings， 1972-1977. Ed. Colin Gordon. Trans. Colin Gordon， et al. New York： Pantheon， 1980.

伊曼努爾·康德：《純粹理性批判》。鄧曉芒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Kant， Immanuel. Kritik der reinen Vernunft. Trans. Deng Xiaomang. Beijing： China Renmin UP， 2004.]

Kort， Wesley A. Place and Space in Modern Fiction. Gainesville： UP of Florida， 2004.

責任編輯：張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