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好的蘿卜

看 書

書本多么安靜

你朝它看

可它比遺像、比石頭還安靜

仿佛它是深夜的水面

是漂泊的水手們眼里的汪洋

可是，哪里有大海的水

能夠一本本疊起來

能夠一頁頁被翻開

哪里來的靈魂和命運

像星際迷航

像隕石飛落的空間站

要用什么樣古老的眼睛怎樣刻苦去讀

才能比遺像、比石頭更安靜

才能讀出冬天的風暴

讀到今夜這一頁

在 僻 靜 里

黃昏走進了僻靜里

像一個孩子獨自走進一條弄堂

某種東西原因不明

不哭不鬧。悄然哽咽

很少有戀人注意到天色

兩人中間有一個人的眼睛

默默打量樹林中的落日

天快黑了

草地上是一個晦暗的春天

仿佛愛情是一陣靜悄悄的風

離別造就了向晚天黑

那一層街區的悲涼

相當于：一個人離別人世之后

會繼續在僻靜里走上一會兒

上 饒 的 山

火車慢下來

我看見了上饒的山

我的火車是漆黑的深夜

在萍鄉，在鷹潭

日落時過了宜春

我用茶陵站上來的眼睛

看一眼空蕩蕩的站臺

歲月不依不饒，一路發出

行進中車輪的嘶叫

這時，群山仿佛臨時停車。繞著

湘贛沿線

檢視一遍自由的心

沿途的村落，被汽笛聲聲涂白

傳說中的徽饒古道，像

一截孤枕

顛簸中

看了一眼上饒的山

外 香 寺

黃河上有座安靜的寺廟

名字叫作“外香寺”

山上的蕨麻小而甜

山下的河水清又亮

天邊兩條彩帶

供奉著牛羊和人煙

轉山的香客行走在古代

頭頂一陣冰雹一陣雨

如果在下游你聽過黃河的咆哮

如果在中游你聽過河水的嗚咽

那么，這里是天下黃河第一彎

肆意的河水張開雙臂，盡情擁抱

第一個黎明，正從水面溢出

透過白云的窗洞

遠遠傳來藏區的歌聲

牧民們手攥著的念珠終年積雪

有一天，山坡上發生了一場戀情

隨即，戀情終結

黃河流進青海

黃河就像案板上的一根面條

察干外香寺，你是河水最初的流動

你是萬物凝霜的心跳

你是雪山不動的少年

你是河曲馬場朝向草原深處的禱告

在黃河上有一朵白云

在黃河上有一匹駿馬

在黃河上有一男一女

在黃河上有一段誓言

切好的蘿卜

切好的蘿卜在案板上

白生生堆成堆

準備放在骨頭湯里

在我愛情的廚房

排骨剛剛燉好了

佐料、碗筷已齊備

今晚她可能很晚回家

不，我不看時間

在我虛度的一生中有過一個寒冷冬夜

一只熱乎乎的砂鍋

我美味的憂傷，曾是

辣椒映襯下的一款切好的蘿卜

望 天 山

某一天，我是不是成了那個人

騎馬佇立在山間

在天山深處我看不見我自己

一陣風讓我勒住草原的韁繩

代表著人的肖像

在熠熠雪峰之下

群山的陰影覆蓋了整個白晝

騎在馬上

我是年輕的哈薩克牧民

雨 中 曲

我在黃昏時到達

在另一個地方回想

邊回想邊到達

淋著雨

雨是真實的

我乘的車，桌子、椅子

我到達時的眼神

是真的

我聽見了雨聲。聽見

自己在世上到達的聲音

與你見面

這一切在我的生命中

有如珍貴的童年

有如屋頂的微塵

我曾目睹這一奇跡

我曾在遙遠的地方

在遙遠的年代

與你擁抱

（哦！那到達的心跳、體溫……）

曾在一個落雨的黃昏

在雨中到達

責任編輯 韋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