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殘疾的有故事的貓
一只殘疾的小貓越過柵欄下的陽光
嚶嚶地向我仰頭訴說,仿佛離散多年的故人
仿佛聲音里藏著生銹的鋸刀
仿佛,不見底的沼澤深陷
我要怎么才能告訴它,我的心疼
它不斷地低叫,使老屋更加沉默
殘疾的眼中風霜凝結
多少遠方,都成了故鄉
我撫摩著它
像安撫自己塞滿碎玻璃的心
它不知道,冬日里有陽光擁抱已是奢侈
它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更加寒冷
箔 竹 古 村
去到山的更深處
時間流不動的地方藏身
塵煙不曾到達的地方,人群之外
可能這里過于清冷,以至于
野草黃了又黃,無人問津
在去往冬天的路上日夜兼程
過于茂密的植物標注著
很多年里,這里無人走近
這新鮮的陌生,值得沉迷、吶喊
我的奔赴,是回歸也是出發
總覺得有一角衰敗
是此刻,眼角皺紋的翻拍
荒草,破屋,場院里隱姓埋名的小動物
以及,在腳下呻吟的瓦礫,一切
都值得我用最好的時間去歌頌
世事皆冷,唯有老屋溫暖如昔
其實動不動筆都無關緊要
只要回眸,它就是無二的桃源
路 旁 古 井
倘若這口井會說話
它會說些什么呢
當初讓它盈滿淚水的人
早已成為荒冢
井沿倒扣的搪瓷杯
是留給過路的人用的
忽然,就有了驛站的錯覺
長亭外,古道一邊
任何一滴,足夠濺濕一個旅人的心
需要這樣一汪清泉
忘記山高路遠一路荊棘
我很遺憾,入世太深
我的文字,恨不能像它一樣清澈
紅 葉 之 悟
總驚詫于大悟的決絕、干脆
春天有多妖嬈
秋天的葉子就有多凄美
甚至不肯多等片刻
那些叫作烏桕的樹
就凋零一地,迫不及待地枯萎
衰草連天,翠了寒煙
枝頭錚錚白骨如花,比坦白更為直接
只用滿身嶙峋問天
紅葉可能在我之前,就早早得道
早早悟出了塵世的薄涼
在寒冬凌遲之前,告別,謝幕
何嘗不是一種修行
就像一個不再年輕的女人
素顏的樣子
隱注著山水的韻腳
蘆 葦 花 開
猶豫之間,熾夏就滑到了深秋
秋天的小心思,都涂在了蘆葦尖上
陽光站在枝頭,搖搖欲墜
一枝一枝劃開山色,演示雪的比喻
計算著季節茍延的時光
等秋風,一寸一寸淹沒
黃土一層一層覆蓋
我要合理安排這些雪的去向
或是隱入鬢角,或是在回憶里留白
有時候春天藏不住的憂傷
也會從某枝溫暖的蘆葦開出花來
一只籃子就可以裝滿的二月
用味覺的方式來描述春天
必然首先要寫到薺菜
寫到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寫到用一只籃子就可以裝滿的二月
寫到那些熱愛挖薺菜的女人
薺菜的出場順序應先于桃花,先于春風
先于所有與春天有關的修辭
挖薺菜的女人總是把背彎成一個關聯詞
關聯春天和胃、新鮮和快樂
她們總能在一大片綠色中瞄準想要的事物
如同在煩瑣的日常里準確地抓住幸福
幸福就是——不僅愛枝頭的繁花
更愛這棵棵匍匐在土地上不可替代的春色
責任編輯 韋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