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黃自藝術歌曲《春思曲》的藝術特征及情感表達

［摘 要］ 中國藝術歌曲自“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發展迅速。中國近代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黃自先生，為我國創作了大批優秀的藝術歌曲并流傳至今，對我國藝術歌曲發展作出了不容小覷的貢獻。他的作品委婉動人、伴奏織體豐富、情感內斂細膩。本文以黃自先生的人生經歷為線索，進一步深入分析其代表性作品《春思曲》的創作特征及情感表達。

［關鍵詞］ 黃自；藝術歌曲；《春思曲》

［中圖分類號］ J614"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7-2233（２０２5）03-0119-03

一、《春思曲》概述

《春思曲》是黃自先生眾多藝術歌曲中廣為流傳的一部作品，也是我國第一部獨唱聲樂套曲《春思曲》的第一首，由25個小節構成，篇幅較短，其中鋼琴與旋律詩詞的結合十分富有詩意，精悍卻又意境深遠，同時將主人公的情感刻畫得淋漓盡致，充分體現了藝術歌曲“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特點，描繪出一幅動人心弦的中國山水畫。

（一）黃自先生生平概述

黃自先生是我國著名的作曲家，他創作的藝術歌曲對中國藝術歌曲領域的發展有著里程碑的意義，是我國近代音樂的開路先鋒。同時，他又是一位杰出的音樂教育工作者，為我國培養了一大批音樂人才，對我國音樂教育事業的發展也作出了卓越的貢獻。黃自年少時便在美國留學，曾在歐柏林學院攻讀當時熱門的心理學專業，但因對音樂的熱愛，畢業后轉到耶魯大學繼續學習西洋音樂理論，并于1929年學成歸國。回國后在上海國立音專任教，并擔任教務主任，教授音樂鑒賞、樂理、音樂史等課程，他利用自己在國外學習的音樂知識，向中國的音樂學子傳授西方作曲理論。在課余時間，黃自先生還專注于音樂研究，創作了十余篇有關于音樂評論的論文。1938年，黃自先生身染傷寒癥，但他在身體每況愈下的情形下依然心系我國音樂發展，年僅34歲就憾然離世。其最后一本著作成為了永遠的未完成之作。他的音樂創作與著述以及在教育方面的成就長遠而深刻地影響了我國的音樂發展。［1］

（二）創作背景

黃自幼年時便表現出對音樂的濃厚興趣，正如他自己所言“我自小就很愛唱歌，所以一首首都唱得很熟”［2］。這為他在美國留學期間轉而對音樂理論專業繼續深造埋下了伏筆?！洞核记肪褪屈S自學成歸國后創作的抒情、獨唱歌曲，也是他創作的優秀藝術歌曲之一。詞作者則是被譽為“野草詩人”的韋瀚章，是黃自在上海國立音專任教時的同事，他創作的詞委婉動人、含蓄內斂、意境深遠又韻味十足，深得黃自青睞，并經常將他的詞譜寫為藝術歌曲并在音樂會中演唱?！洞核记肪褪琼f瀚章為了表達對身處遠方的女友吳玉鸞女士的思念而寫成的。［3］黃自閱讀以后深受感動，于1932年將此首詞譜寫為曲。

二、《春思曲》的藝術特征

《春思曲》在中國藝術歌曲領域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同時也是黃自先生創作的藝術歌曲中較為著名的一部作品。本部分內容從作品簡介、鋼琴伴奏、曲式、歌詞意境等角度來進一步深入剖析《春思曲》的藝術特征。

（一）作品簡介

《春思曲》為黃自創作的第一部抒情獨唱套曲，由《春思曲》《思鄉》《玫瑰三愿》三首歌曲組成，其中《春思曲》迄今為止都是音樂會常用的匯報曲目，此首樂曲圍繞著一位少女的“閨中怨語”展開，描繪了少女無奈凄涼的心情，突出地表現了少女懷春的形象。作品開始以“瀟瀟夜雨”為背景，又巧妙地將鋼琴與作品結合在一起，通過鋼琴的三連音來模仿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將人帶入歌曲的情境，生動地表達了少女無限惆悵的心情。

（二）鋼琴伴奏分析

在藝術歌曲中，鋼琴伴奏的作用與詩詞的作用是相輔相成的，優美動聽的鋼琴伴奏可以起到為藝術歌曲烘托氣氛的作用，也可以更好地將聲樂表演者和聽眾帶入歌曲所描繪的情景之中。

在《春思曲》第一部分的鋼琴伴奏中，旋律聲部由左手彈奏，伴奏聲部由右手以規整的柱式和弦呈現。主旋律抒情、柔和、緩慢，與伴奏相得益彰，形象地呈現了首句“瀟瀟夜雨”的情境。［4］從第二小節開始，左手始終以作品主旋律為主，而右手則是將柱式和弦作為持續不斷的伴奏音型，這種演奏方式一直持續到第一段結束的位置，在體現七言詩連貫性的同時也讓人感受到了歌曲中詩詞的獨特韻味，而此時右手連續又整齊的八分音符保證了整篇作品的完整性。

在《春思曲》的第二部分，右手不再彈奏柱式和弦，而是改為琶音的伴奏音型，連續的琶音讓作品的場面和意境發生了新的變化；同時，左手的伴奏方式也出現了變化，在這一部分不再是彈奏歌曲的主旋律而是跟隨著右手的琶音進行。伴奏音型的改變也使得整個作品的色彩從憂郁逐步轉向了明亮，這也與前一部分的伴奏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作品的結尾處，歌曲的旋律依然正常進行，但此時左手連續交替的震音異常強烈，鋼琴伴奏的演奏由弱到強最后又回歸為弱，這種伴奏手法也呼應了女主人公內心的所思所想。最后兩個小節，左右手都分別開始回歸最開始部分的主題旋律，整個作品也從結尾回歸到開始的情境和狀態，刻畫出小雨滴滴答答，女主人公徹夜難眠、內心疲憊卻又期待相見的孤寂落寞之情。

（三）曲式分析

《春思曲》為再現單二部曲式，全曲分為兩個樂段，節拍采用12/8的復合拍和9/8拍交替進行，該作品的速度則以小柔板開始。

在第一樂段，第1小節以連續的三連音伴奏進入，將在雨夜中等待丈夫歸家的女主人公引入作品中。從第1小節開始一直到第11小節，始終以d小調為主調，同時，d自然小調與和聲小調又進行了平行交替。在第一樂段末尾“綠云庸掠，懶貼花鈿”處，黃自先生進行了他擅長的終止式處理，樂句由屬九和弦進入到了主和弦，這種手法也體現出了他在歐洲音樂理論基礎上的發展與實際應用。

在第二樂段11—25小節，旋律變為民族五聲調式的琶音，這種演奏方法能將中國民族音樂的韻味準確地體現出來。同時，調性的不停變換也打破了之前的穩定性：從第11—14小節F大調轉變為f小調，這種調式切換也進一步使B樂段的情緒更加飽滿和豐富；第15—17小節，調式又發生了新的變化，由E大調轉為升c小調，這一部分呈現出女主人公的情緒由強烈回歸為平靜的哀傷；從18小節開始一直到最后結尾的部分，12/8拍子和9/8拍子的交替變化體現出黃自在音樂創作中的細膩情感。因此，我們也能看出黃自先生的作品大到每一樂句、小到每一小節都是經過他認真的考量與設計、精雕細琢才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在作品結尾部分再現了樂曲開頭部分，最后3個小節的音樂材料與樂曲開頭部分做到了首尾呼應，具有很強的總結意義，讓人意猶未盡，遐想不斷。

（四）歌詞意境分析

《春思曲》表達的是女主人公對長久未歸的丈夫的思念之情。其歌詞分為兩個部分，上半部分：瀟瀟夜雨滴階前，寒衾孤枕未成眠。今朝攬鏡應是梨渦淺，綠云慵掠，懶貼花鈿。下半部分：小樓獨倚，怕睹陌頭楊柳，分色上簾邊，更妒煞無知雙燕，吱吱語過花欄前。憶個郎，遠別已經年。恨只恨，不化成杜宇，喚他快整歸鞭。釋義如下：

上半部分：傍晚時分，外面一直下著小雨，雨水滴滴答答地滴在庭院的石板上，我躲在冰冷的被褥中，孤獨地躺在枕頭上徹夜未眠。早上起來對鏡梳妝，這時候看到鏡中的自己，人也消瘦了，以前飽滿的臉上笑起來有很深的梨渦，現在卻連梨渦都變淺了，丈夫在家時常貼的花鈿也不想貼了，于是將烏黑的頭發別在耳朵后面，此時也已經沒有心情再梳妝打扮了。

下半部分：我自己一個人孤單寂寞地倚靠在小樓的欄桿旁，眼前的兩棵柳樹的樹枝搭在一起，突然想到了之前聽過的柳樹也是分公母的，我看見眼前的柳樹就像兩個人一樣手拉著手，再看看天上飛著的燕子，連燕子都是成雙入對地飛過屋頂，這讓我不自覺嫉妒起來，此時，我只恨自己不能變成一只杜鵑呼喚遠方的丈夫早日歸家。

整篇詩詞都是圍繞著女主人公的思念之情展開的，又運用了借景抒情的寫作手法，詩句簡潔委婉，卻又極其富有韻味，將女主人公的無奈、落寞、悲傷和孤單之情抒發得淋漓盡致。韋瀚章先生用自己獨特又浪漫的創作風格給人們帶來了一幅十分生動的畫面，雖然作品的篇幅較短小，但是韋瀚章先生卻將短短的幾句詩與作品想要描繪出的意境充分地融合到了一起，這種創作也將人物形象刻畫地更加飽滿，同時歌詞刻畫出的意境十分唯美，讓人不自覺地陶醉其中，是一篇十分優秀的文學作品。

三、《春思曲》的演唱技巧與情感表達

在歌唱過程中，如果演唱者想要把一部聲樂作品完整地呈現在聽眾面前，首先要對作品的速度、節奏、旋律以及鋼琴伴奏等譜面問題進行分析，然后再深入研究聲樂作品的演唱技巧。演唱技巧是歌曲表達的要素之一，比如呼吸的運用、聲音的斷與連、吐字的清晰與模糊等，都是演唱技巧的具體體現。

（一）呼吸的正確運用

唐末段安節撰《樂府雜錄》曰：“善歌者必先調其氣。既得其術，即可致遏云響谷之妙也?！痹缭谔拼鸵呀洶迅璩闹攸c放在氣息的調整上，演唱氣息的穩定可以保證喉嚨松弛、發聲位置恰當、幫助頭胸腹腔共鳴，并為之后的演唱作支撐。［5］在聲樂演唱過程中，氣息的運用是貫穿始終的，是否能對氣息進行正確使用，是演唱一首聲樂作品的前提和基礎。對聲樂表演者來說，不管是流行歌曲、民族聲樂歌曲還是我們要研究的中國藝術歌曲，都需要我們正確并且自如地運用呼吸。

《春思曲》剛一開始就以一種極其孤寂悲傷的情緒進入作品，所以從第一樂句開始，我們就應該迅速進入歌唱狀態，用自己能自如控制且比較弱的聲音開始演唱，這樣才能顯現出作者的真情實感，將作者想說的話以歌唱的形式表達出來，從而才能呈現出作品中女主人公鮮明的人物形象。這一部分在演唱時應該注意氣息變化的幅度不宜過大，要用氣息的幅度來控制情緒，完整準確地刻畫出人物內心的情感變化。除了注意氣息變化的幅度以外，還要注意換氣的速度和頻率，在演唱這一樂句時，切忌進行短促和過多次數的換氣，換氣次數過多可能會導致聲音不夠圓潤，同時也無法保證歌唱的聲音狀態。在作品的第二小節，也就是第一樂句的第一個字前，我們可以盡力進行一次相對夸張的“吸氣”來控制自己的呼吸，通過這種方式，把氣息短暫地儲存在胸腹部，為下一樂句的演唱做好準備，將氣息集中儲存起來，然后以弱聲表達情緒，從而使演唱者的聲音流動起來，這樣就能讓作品更加“活靈活現”。

（二）咬字與吐字

在歌唱中，語言不只是一種工具，更是傳達感情必不可少的方式，正確的咬字與吐字在演唱中對歌曲的表達發揮著重要作用?！洞核记肥且皇捉F代七言律詩，韋瀚章先生創作的這首作品中，詩詞的整體結構大致分為“3+4”和“4+3”，整首作品結構工整對稱、前后呼應、層次感強又極具韻味，同時詩詞意境塑造得十分形象又唯美動人，突出了中國近代舊體詩言簡意豐的創作特點。為了將這篇作品的意境更完整地表現出來，在演唱這首作品時要注意將每一句詩詞的每一個音都要清晰準確地唱出來，這樣才能將作品想要抒發的感情完整地傳達給聽眾。因此，筆者認為，要將《春思曲》這部作品詮釋清楚，必須把咬字、吐字與情感表達聯系起來。例如，作品的第一句詩詞中的“瀟”字（發“a”音和“o”音），演唱時要先發“a”音，接著緩緩將胸腹腔部的力量放出來，通過鼻腔共鳴發出前鼻音，在“a”音推到“o”音的同時還要保持氣息的流動和聲音的連貫，以便于更好地抒發女主人公在夜雨中等待丈夫時產生的孤單落寞的情緒。與用鼻腔共鳴發音類似的韻母還有“ang”音，比如詩詞中的“寒”“前”“眠”“淺”等字，歌唱技巧都是讓聲母快速回到韻母，使聲音盡量保持圓潤飽滿的狀態。

（三）情感的表達

在聲樂的學習過程中，如果說技巧的運用是表現歌唱能力的最直觀方式，那情感的表達就是對整首作品的升華，一首音樂作品想要完整地表達出來，情感的流露是必不可少的，反之，如果一首音樂作品缺少了情感的表達，那整首音樂作品就失去了“靈魂”。從某種程度上說，歌者演唱的最高階段已不是聲音本身，而是借助于聲音手段對情感淋漓盡致的表達。［6］

在《春思曲》這部作品中，演唱者始終都要表達出一種孤單、寂寞、凄清的情緒，雖然作品第一句描繪了一幅美麗的早春景象，但心中卻是一種悲傷的情緒，所以在這一樂句中我們應該用一種訴說的方式表現情感，音色要盡量輕柔，聲音要緩緩地釋放出來同時帶有一些悲傷的情緒，從而體現出女主人公那種黯然神傷、孤單寂寥的內心感受。從“小樓獨倚”開始，調性變得明亮起來，但與此同時也與女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形成對比，雖然窗外一片春意盎然，但是主人公內心卻始終思念自己的丈夫，這一部分的情緒也更為復雜，所以我們在演唱這一部分時要在控制好氣息和聲音的前提下將內心情感表達清楚，將人物形象刻畫得更加繪聲繪色。而最后的“恨只恨”表達的并不是一種恨意，而是一種“恨不能、恨不得”的情緒，表達出了求而不得的愛和抑制不住的思念之情，在演唱此部分時我們要盡力將自己帶入歌曲的情景，同時細細品味歌詞的內涵，讓整部作品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演唱時可以假定自己就是女主人公，外面風光無限，自己卻只能滿面憔悴地依偎在窗前，心里油然而生孤單落寞的情緒，連杜鵑都成雙成對地在窗外徘徊，而自己卻只能等待遠方的丈夫歸來，此時的風景與我心中的感受形成了鮮明對比，心里痛苦掙扎以后只剩無盡的無奈與思念之情。

結" "語

黃自先生創作的《春思曲》將詩詞、鋼琴伴奏與旋律充分地融合在一起。筆者從譜面上表現出來的節奏、旋律入手，后又進一步研究作品的曲式、鋼琴伴奏以及演唱時需注意的呼吸、吐字等要素，在以這些要素為前提的基礎上，又深入研究了演唱的情感與表達，對演唱藝術歌曲需要注意的音樂元素進行了充分的探索。這首作品雖然篇幅短小，但是藝術價值卻是極高的，筆者也希望通過這篇文章能讓音樂學子將自己所學的理論知識與演唱技巧結合起來，使廣大音樂學子更加清楚如何演唱才能將中國藝術歌曲完美詮釋，從而有助于中國藝術歌曲不斷地煥發出新的活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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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路陽.黃自藝術歌曲《春思曲》《思鄉》的鋼琴伴奏特點研究［J］.戲劇之家，2014（07）：151.

［5］ 楊惠萍.試論“善歌者必先調其氣”［J］.戲劇之家，2015（07）：84-85.

［6］ 李芳.聲樂作品的藝術創作研究［M］.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18：182.

（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