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鬢影間的大唐流光

發飾作為中國傳統禮儀文化中與服飾文化有著同等重要表現價值的組成部分，其存在與發展不僅體現在其自身的邏輯構建范疇內，更體現在其與服飾文化的配合表現中，即發飾的設計、制作和使用，均與傳統服飾文化所具有的內在社會秩序性有著相輔相成的關系。發飾自產生之初所承載的禮儀象征功利性，使得它的設計、制作和使用均同時具備了禮儀和審美的雙重功能。

自秦漢開始，笄改為簪，《釋名·釋首飾》中對簪的解釋是“簪，建也，所以建冠于發也。”簪只作一股，由簪首與簪柄組成，主要材質包括骨、玉、金銀等，其實用功能主要在于聯結冠與發，起到固冠、固發之用，除此之外還可以作為搔頭之用，據漢劉歆在《西京雜記》中的記載：“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后宮人搔頭皆用玉，玉價倍貴焉。”發簪自漢代后開始興起，在唐宋最為流行，受唐宋主流文化思想和審美基調的影響，簪釵的裝飾風格和審美趣味也呈現出典型的時代特征。

唐代是中國政治、經濟、文化、對外貿易繁榮發展的時期，隨著女性自我意識的凸顯，發髻的形式以及由此佩戴的首飾成為女性表現自我意識、展現自我價值的主要方式。這一時期女性發髻的形態出現了一個顯著變化，即高大發髻開始流行，尤其是貴族階層中流行的高髻和義髻，這種高大圓潤厚重發髻的流行，恰好迎合了唐代繁榮的經濟面貌、活躍的思想形態和女性對自我意識發掘的時代特征。隨著高大發髻流行而出現的是首飾尺寸的變化，最顯著的是起固發作用的簪股和釵股長度的增加，唐代簪釵中有較大一部分的長度超過25厘米，這種長度簪釵的出現，可以很好地對高大圓潤厚重的發髻起到固定作用，并可以依托高大圓潤厚重的發髻表面進行不同類型發飾的裝飾，使多種發飾類型可以同時存在于頭發表面，滿足唐代女性對富貴華麗審美趣味的追求。周昉《簪花仕女圖》中女子頭上發髻的式樣和發釵的插戴形式都是典型的唐代高髻和簪釵處理方法。

唐代對簪首、釵首造型的裝飾也主要以佛教類、神獸類、花鳥類、人物類等為主。神獸造型的發簪，發簪頂部雕刻有龍、鳳、麒麟等形象，這種造型裝飾類型在唐代開始流行，并在盛唐時期達到頂峰，這是唐代盛世氣象所展現出的華貴富麗審美趣味的典型代表。不僅是由于龍、鳳、麒麟等神獸造型所蘊含的神秘高貴意義，更是由于龍、鳳、麒麟等神獸具有的不可替代、不可超越的神圣價值，這種存在于神話故事和宗教信仰中的神獸，天然地具有一種華貴氣質，一種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和感染力，而這種華貴氣質和神圣意義恰恰與大唐盛世氣象和貴族追尋的獨特與富貴之間形成了一種相互吸引、相互映照的契合關系。神獸造型的美恰恰就是體現在這種不可替代和不同尋常，是只有貴族階層才能占有的一種圖像資源，這種資源占有的尊卑有別和明顯的等級劃分，形成了一種更加望塵莫及的存在價值和審美價值，也更加能凸顯出貴族階層的特殊地位和尊享位置，這也是唐代貴族階層對神獸造型不斷追逐的主要原因。

花頂型的發簪以花朵裝飾簪首，既有成片的、完整的花瓣形狀也有以金絲制成的，并在花瓣中間鑲嵌珍珠、寶石等做襯托，以此形成繁復、華貴的裝飾風格，這一造型在盛唐至晚唐時期最為流行。花頂型簪釵的花頂形態較為多元，大多是直接取自自然中的花卉形態，其中尤以喇叭花形態較為常見。喇叭花形態所具有的花瓣向外舒張的樣式，帶來一種繁華熱鬧的視覺感受，而以金質作為花瓣的裝飾主體，以珍珠、寶石等點綴花蕊，更加使得盛開的花朵呈現出一派富貴華麗、流光溢彩的審美效果。這是盛唐社會背景下貴族階層所著意追求的富貴繁復風氣，以貴重材質、繁復形式作為首飾裝飾的基本審美導向，將盛唐時期對生命的熱烈表達、對生活的濃烈表現、對自我的強烈剖析等，展現得淋漓盡致。

女性是首飾的使用主體，而唐代作為中國封建社會女性意識自我表現、自我挖掘空前自覺的時期，女性對自我裝飾的維度可以直接體現女性自我覺醒的維度，這時期，首飾的造型、首飾的材質、首飾的設計等，是承載女性主體意識自覺表現的主要載體，可以說，首飾呈現出的面貌就是女性對自我主體意識表達的面貌。唐代首飾呈現出的富麗華美面貌，就是唐代以貴族為代表的女性對自我主體意識所開發與剖析出的面貌顯現，女性開始發現自我的價值、開始表現自我的價值、開始維護自我的價值，這些，都得以通過首飾的面貌展現出來。■

（作者就職于中國國家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