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眼

老街兩邊，一溜兒開有十多家古玩店?！罢鋵汖S”的門店在老街的最里面。老板姓趙，做這一行已經(jīng)有20多年了。趙老板內(nèi)行，眼力好。據(jù)說，好東西只要打他眼前一過，沒有看走眼的。

一次，老街有家店收了一件鈞瓷，吃不準貨色。半條街的人都看過了，但誰也不敢拍板下結(jié)論。店主親自出馬，恭恭敬敬地請趙老板賞臉，過去給看一眼。趙老板熱心，當即過去，反復(fù)把玩了，淡淡地說：“收著?！?/p>

店主心中一喜，禁不住顫聲問 ：“能收？”

趙老板朗聲道：“能收！”

后來，那件鈞瓷出手，價錢竟然翻了10倍。自此，趙老板名聲日隆。

但是，新近開張的“云芳齋”的李老板偏不信這個邪。李老板的店原本開在省城，不知怎么一時興起，在小鎮(zhèn)開了一家分店。他初來乍到，想干一件露臉的事，好在老街盡快站穩(wěn)腳跟。

這天，“珍寶齋”來了個外鄉(xiāng)人，看打扮，像是落難之人。一進店，那人便掏出一個精巧的盒子，說盤纏兒不夠了，身上有塊玉，想換倆錢花。伙計打開盒子，一看，心里一驚，趕忙一溜小跑，把正在后院竹椅上閉目養(yǎng)神的趙老板請了過來。

趙老板拿過那盒子，看了一下玉，又蓋上盒子，端詳良久，問賣家：“想淘換多少錢？”

賣家說 ：“少說也得這個數(shù)。”說著，伸出五根手指。

趙老板不語，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站定，對著賣家伸出了三根手指。

賣家搖搖頭，固執(zhí)地伸出五根手指，神色凝重地說：“這可是家傳的寶貝，低于這個數(shù)，免談。”

“收了。給客人添茶?！壁w老板微微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地吩咐道?？腿俗吆?，趙老板拿了盒子，低聲囑咐了伙計幾句，然后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回后院品茶去了。

賣家出了古玩街，在鎮(zhèn)上拐了幾個彎，又勾回頭，一閃身進了“云芳齋”的后院?；镉嬤h遠地看得仔細，回來向趙老板匯報。趙老板低頭沉思良久，嘆了口氣，說：“這個李老板，不怎么地道?。　?/p>

隔天，李老板和街上的幾個店主來到“珍寶齋”，進門便嚷：“聽說貴店新近收了件好東西，拿出來，讓大家開開眼！”

趙老板拱手道：“小玩意兒而已，不值一提?！币娳w老板不肯拿出玉，李老板暗自得意，忍不住大聲嚷嚷：“趙老板，您不讓我們開眼，莫非您這一次走了眼，收了個扔貨？”

趙老板干咳一下，默不作聲。李老板愈發(fā)得意起來：“呵呵，想不到，老街赫赫有名的趙老板，也有看走眼的時候?！?/p>

這可關(guān)系到“珍寶齋”的聲譽，連伙計都急了，趙老板依舊笑而不答。

李老板恣意取笑一番之后，領(lǐng)著一群人得意揚揚而去。伙計實在忍不住了，說：“老板，您怎么一句話也不說??？莫非咱們真的著了人家的道，收了個贗品？”

趙老板粲然一笑，說：“玉的確不怎么樣，但盒子實實在在是個好東西。上等的古檀香木，名家雕刻的紋飾。你說，究竟是誰走眼了？”伙計明白過來，心里那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他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說，羞辱李老板一番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趙老板長嘆一聲，說：“都在這個圈子里混飯吃，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一個月后，“珍寶齋”做成了一筆買賣，一個雕工精良的古檀香木盒子賣了個好價錢，整條老街都轟動了。

不久，老街的人發(fā)現(xiàn)，“云芳齋”的牌子在夜里悄悄摘掉了，店面轉(zhuǎn)給了一個本地人。

[本文被選作2014年高考語文（浙江卷）閱讀理解材料]

作者領(lǐng)讀

寫作這篇《走眼》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小說的初學者。我苦于找不到合適的寫作素材，經(jīng)常悶坐書齋，干瞪著眼，看著時間流逝，電腦屏幕上依然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偶然的機會，接觸到家鄉(xiāng)河南禹州的特產(chǎn)——鈞瓷，于是，就想寫一篇有關(guān)鈞瓷的小小說。這就是《走眼》前面一部分，寫趙老板鑒賞鈞瓷。但其實，我對鈞瓷又了解無多，寫了個開頭，就又寫不下去了。怎么辦？是不是需要編織一個故事出來？又如何編織故事呢？

那時候，我連故事是什么概念都不懂，思來想去，索性擱置下來，胡亂翻書。一日，忽然想起買櫝還珠的故事來，于是依葫蘆畫瓢，編織了《走眼》后面部分——趙老板收到玉，看出來玉不怎么樣，盒子卻是個上好的物件。

故事有了，小說接著往下寫。但故事和小說畢竟不同，故事重在情節(jié)，小說重在人物。而且，在寫作的時候，還要注意結(jié)構(gòu)，設(shè)置懸念和伏筆，吸引讀者。小小說尤其要注意結(jié)尾，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塑造趙老板這個人物，也是在倡導(dǎo)一種精神，即：善惡一念間，做人，還是要與人為善。

實話說，小小說不好寫，費力不討好。在小小說寫作上，我覺得自己永遠是個新手，也是一個笨人，因此，喜歡研究學習小小說的“智慧”含量，唯恐寫得膚淺，別人讀了會說沒有味道、缺乏深度，又恐怕說沒讀懂，不知道寫的啥，左右為難。是故，小小說寫作，需要把握一個度，拿捏得剛剛好，過猶不及。

猶記得，《走眼》被選作高考語文閱讀理解材料后，新聞媒體作了報道，我的壓力巨大，一度失眠。本來，我就不會寫小小說，這一來，更不會寫了。人到中年，我還是喜歡拋棄名利之心，教書育人，讀喜歡的書，寫喜歡的文；沒有豪華的夢想，就想自己能夠像春蠶吐絲一樣，一篇接一篇地寫下去。

本期熱點作家

王偉鋒，河南禹州人，現(xiàn)任職于河南省鄢陵縣職業(yè)教育中心，中專講師。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發(fā)表小小說作品近百篇。小小說《走眼》被2014年高考語文（浙江卷）選作閱讀理解材料，并獲第23屆梁斌小說獎；小小說《一塊有思想的石頭》《擦星星的人》分別被選作2016年浙江省湖州市中考、2020年新疆中考語文閱讀理解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