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時代的文藝突圍

內容摘要：隨著數智化寫作的進步和“后人類”書寫的發展，站在轉向后現代化拐點的中國文藝，不僅面臨極富挑戰的多元問題，亦需被書寫切實可行的建設性答卷。而“情本體”美學理論作為文藝研究的一種重要哲學思潮，對元宇宙時代的文藝突圍起到一定的規約作用。因此，伴隨著元宇宙時代的方興未艾，探討“情本體”美學理論在其中的作用與受阻，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視野中具有深邃價值的作品，追問“仁本體”隱喻能夠為其文藝生產做出的正向、積極預判，是鉤稽中國當代文學走向世界又不失本土特色的題中應有之義。

關鍵詞：李澤厚 美學 元宇宙 文藝

一、實踐美學與生命美學面向數字世界

平衡開放

“情本體”理論是李澤厚實踐美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是指“情”是人類本體，即人存在的根基，并作為工具驅動人的實踐活動，具有“實踐性”。而生命美學主張“去實踐化”“去本質化”“自由意志化”，強調美學應從生命角度出發，關注生命存在與“超越性”。生命美學批判實踐美學思想，反對理性積淀為感性，強調在審美活動中感性積淀為理性，認為七情六欲等非理性現實感官體驗無法被工具化。并以“實踐美學……它對于本質和規律的追求，使得人被等同于物?！盿為依據，提倡審美活動超越物質世界，屬于價值世界范疇。

由此可見，“‘生命’溢出于、大于、先于實踐之處”是潘知常對李澤厚思想的批判之矢。而側重理性亦或偏向感性、物質世界是主宰還是可支配客體等問題不僅是美學之于二元論的論爭矛頭，也是元宇宙時代各方專業領域需要共同面對的基本哲學問題。筆者認為，元宇宙時代中式美學現代性的突圍關鍵，正是實現偏重理性的“實踐美學”與強調感性的“生命美學”兩者間平衡與超越，產生協同效應。

“實踐美學”與“生命美學”共進，為中國網絡文藝提供健康精神取向，形成“中國經驗”敘述模式。威廉斯將“溶解流動的社會經驗”稱之為“感覺結構”，即“一種現時在場，處于活躍狀態、相互關聯的實踐意識連續體?！眀文藝作品的創作者基于社會復雜性等產生綜合感受與體驗，形成“感覺結構”。感受與體驗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基本能力，它們構成了個體認知世界、理解周遭環境的基石。全國首家元宇宙文藝與傳播實驗室發起人葉煒強調創意寫作是元宇宙突破AI盛行的核心解法，網絡文學和元宇宙文藝都應是人民大眾文藝，均以解放人民大眾的創造性為目標；同時，葉煒還指出技術是外殼，創意內容才是核心。c例如，互動劇《龍嶺迷窟》使觀眾深度體驗探險，觀眾根據屏幕指令判斷劇情走向，選擇情節發展，進行互動操作，解鎖隱藏劇情、支線、彩蛋，以及多個完全不同的結局，沉浸式獲得游戲闖關感。目前人類作家在拓寬故事內涵、豐富敘述上的貢獻，網絡技術難以匹敵。

保證人的實踐價值遠大于AI等數字智慧的實踐功績，是李澤厚美學在元宇宙時代為文藝轉向所提供的形而上指引。他在《由巫到禮 釋禮歸仁》中指出，中國沒有“創造主”這一概念……對“死亡世界”的想象亦為對現實世界的模仿和延伸，這便將人置于了至高地位。d強調人主體性的實踐美學符合中國傳統實用主義的文化內涵，推動網絡世界的限制性規則與美學原則建構。2023年韓松落新書研討會聚焦作家文體意識與ChatGPT關聯，作家趙松認為文體個性化創造對作家至關重要，能帶來“虛構樂趣”。策展人祝羽捷提出，盡管智能平臺可能取代策展人、批評家，但小說家受影響相對較小。因像《春山夜行》這樣文體不斷變化的小說集，以反效率、難以量化的形態出現在讀者面前，且韓松落以三十年磨一劍的創作態度充分展示了作家主體的不可替代，致使ChatGPT難以復制此類成果。e同年《上海書評》特邀亞馬遜云科技上海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長張崢與作家小白探討人工智能的訓練方式及其在未來的可能走向。小白提出，人類作家擅長在故事情節中設置懸念，或者將情感進行“延宕”，留予后敘，……這是目前大模型無法企及人類的地方。f

數智技術的發展需要在實踐美學與生命美學間找到平衡，以確保其“勞動者”能基于豐富體驗生成生命意識，并在理性與感性的交融中創造。其不應僅是工具，而應成為人類共情、守護的伙伴。此平衡有助于將中國傳統“天人合一”觀念從人與自然“一個世界”過渡到現實與虛擬“兩個世界”，并豐富中國特色現代化實踐經驗。而若智能產品進化出不受人類約束的自由意志或誤解“生命”與實踐的關系，將構成人類面臨的嚴峻挑戰，尤其是智能寫作平臺可能通過模仿人類心智和語言進化出以“頓悟”為條件的靈感，產生感性超越理性的不可控局面。因此，李澤厚“有人”美學的理性監督作用變得尤為重要，“有人”美學與“生命美學”的平衡交融對元宇宙數智世界建設在確保人類主體地位同時不與科技迅猛發展相悖。

二、建構從“情本體”到“真情本體”的

“后人類”書寫生態

李澤厚在《中國古代思想史論》一書中認為中國人的實用理性使得人們傾向于在現實人際關系中建立“樂感文化”；中國人重視建立在孔子儒學傳統之上的心理情感價值，而非空想地追求精神“天國”。g在元宇宙時代，如何把積淀千年的儒家心理情感價值認同從現實生活移植到虛擬空間；如何以“樂觀文化”構建“人機和諧”的書寫生態；如何連接現實情感與數智化理性等話題已在作家筆下被深度探討。例如，石一楓的《入魂槍》探討了虛擬世界、電子競技等前沿話題，同時拷問了網癮少年、創業者等現實社會問題。主人公對虛擬的向往與現實的空虛被并置為對元宇宙時代“禮性”秩序的探尋。作家將矛盾回歸原生家庭，定義亞文化，認為虛擬世界冷漠“無情”，但孤獨癥患者瓦西里在虛擬空間的價值救贖下走出封閉，日趨融入現實，展現了積極的“人機和諧”。作品體現了“實踐美學”與“生命美學”的交互，以生命關懷為落腳點，將“后人類”主題引向李澤厚實踐美學之“情”，賦予文本“樂感文化”的治愈價值。

在《哲學探尋錄》中，李澤厚正式提出“情本體”的主張，“欲”（一己身心）與“理”（宇宙規律）相交融所產生的情感快樂由此成為李澤厚專注當下、注重人性審美的中式文藝“現代性”特色視域。筆者通過《入魂槍》不僅正式介紹元宇宙領域，還深刻探討科技發展所帶來的危機問題為例，將討論拓展至以“詩意地棲居”美學視角對“后人類”的“情感快樂”進行解讀，從而展現新時代風貌。作者石一楓巧妙運用虛構能力進行敘事，激活潛意識中的“情本體”思想，使其在文本中無意識流淌。同時，他重視文學“意境”，強調作者形象思維，通過反復認識世界而產生的理性認知和逐“道”而現的感性經驗共同構成作品的深層意蘊，融合儒與釋的“道”進行元宇宙社會文化“意境”的生態建構，探討“人機和諧”理想在“樂感文化”潛意識中實現的可能，展現現實生活與虛擬文明和解的詩意關懷。

當前人類正處于通往Web 3.0時代的入口，不久Web 3.0數智空間將與現實世界在經濟、社交、身份系統上融合，甚至取代現實生活中人類部分社會關系。2019年，在第三屆紫金·江蘇文學期刊優秀作品獎·《揚子江評論》獎頒獎儀式暨“70后作家與青年批評家對話論壇”上，張定浩說：“納博科夫曾經講過小說家的三種身份，一是講故事的人，一是魔法師，一是教育家。這三種身份是三位一體的，缺少任何一種，就不再是小說家，他的焦慮也不再是小說家的焦慮?！県岳雯則表示，在經典小說里，歷史、現實和未來三者水乳交融可解釋人們當下現實，并為“后人類”時代的現實焦慮提供治愈價值。作家李宏偉對“后人類”時代小說何為的問題提出看法，中國迄今所有的偉大作品都需要重估其文學價值。事實上，英國文學家彼得·威德森所推崇的，文本中那種“文學性的自覺”i亦強調文學生產與接受活動中作者、文本、讀者之間無窮辯證往復的重構與再審視?！昂笕祟悺睂懽髋c研究作為當下時代變遷的一種題材，因其文學的泛化性強、文明互鑒意義深遠、文本解讀可從作品中心轉向文化中心的優勢，是最能使“文學性的自覺”被擴張的主題之一?！昂笕祟悺边@一充滿張力的議題本身就具有對既定人類歷史價值的再審視意義，也是反思精神困境的“魔法師”。探尋“后人類”文藝主題對過往經典作品甚至對現實生活的文明重構價值，不僅是作家創作時代新作的責任所在，也是文藝理論開啟“重估經典”的回應方式。

進入元宇宙時代，“人性能力”將經歷復雜情感變化，中國傳統“情本體”美學也將面臨“后人類”社會新道德倫理規則的挑戰。李澤厚認為親子情（父慈子孝）具有鞏固傳統社會結構（由家及國）的作用，并在文化心理上培育了人情至上（非圣愛至上）的特征。儒家的“情”不但是一種日常生活中的“人情”，也是一種宇宙化的“天情”，是一種超越性，是對“天地境界”的追求：“這里的審美——天地境界，便不只是泯滅一己與自然萬物同一而已，它成了一種超自然、超經驗的人生態度和個體品格?！眏然而，這種“天地境界”并非遠離塵世生活，而是就在“執著于生活歷史的一片真情中?！彼^“樂感文化”，不是感官的愉悅舒適，而是“在情感中建立歷史”、在“情本體的生存實在”中走向“贊天地之化育”k——具備審美超越性、理性與感性融會貫通的至高境界。李澤厚系統性梳理古典哲學后，建設性提出“情本體”思想應順應中國式現代化，在新時代煥發更加堅固的美學意義。例如，《入魂槍》主人公瓦西里在虛擬世界中成長，找到強健自我存在的主觀情感動力，體現石一楓對“情本體”美學的元宇宙式解讀。當現實與虛擬爭辯真理時，“真情”潛力可將人從虛實難辨中拯救，躍遷為“真情本體”潛在語境，為“后人類”書寫提供文藝想象，也為元宇宙時代文化心理建設提供理性療愈邏輯。

不是新技術本身決定其對人類社會的影響，而是在新技術迅猛發展時期，人類社會生活狀況所生發的多方矛盾影響人類的當下境遇。王曉明同時認為，比起只依據現實或數據的人工智能，來自個人的情感偏向、道德喜好、幻想沖動等因素讓人類真正具有超出現實邊界的未來想象。l而像親情、友誼、愛情等非物質的無形精神存在，以其非量化的本質成為人類體驗世界的重要途徑，并與大量依賴量化方式去感知世界的人工智能拉開差距，僅此一點，人工智能便無法“一手遮天”。

人類情感價值在“后人類”書寫中尤為關鍵，強調“真”的“真情本體”展現人性體驗?；诶顫珊瘛扒楸倔w”的思想底蘊及“美育代宗教”的文化建議，學者陳來提出以“仁本體”來轉語“情本體”的假設。他說：“既然說本體在倫常日用之中，本體可以是天人合一，本體是人與宇宙的共在，本體是天地之大德曰生，這個本體難道不是只有仁才能承當嗎？就此下一轉語，儒學的仁本體不是已經呼之欲出了嗎？”m“‘情本體’不再執著于對終極知識的追尋，轉而探求人的生活狀況，成為‘情仁同體’。并使美學不再是象牙塔里的抽象思辨，而是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眓李澤厚在《中國哲學登場》中言：“應由孔子即中國傳統來消化海德格爾……讓哲學主題回到日常生活中來吧。以眷戀、珍惜、感傷、了悟來替代那空洞而不可解決的‘畏’和‘煩’，來替代由它而激發出的后現代的‘碎片’‘當下’?！眔中華文化特有的形式力量應在“后人類”書寫中得到重視，時代轉型期應以“情仁同體”美學觀量化精神產品，理解多元空間，重估經典抒情作品價值，反思“人的機器化”等現實矛盾，煥發傳統道德倫理新活力，以儒釋道為生態構建方向，推動文藝理論轉型。

三、使賽博格文藝“返回”后實踐美學的

“仁本體”心理

在人機協同的元宇宙中，“賽博人”指攜帶智能移動終端、可以隨心所欲接入各種網絡中的半機器人。1985年，唐娜·哈拉維發表《賽博格宣言》，試探性提出技性科學域境中的生命政治這一探究主題。當科幻小說的情節逐漸成為生活現實，“Science Fiction”理論（The SF of Theory）應運而生。在該理論視閾下，克西克塞瑞·羅南尼說：“SF已經成為一種直接融入后現代語言和文化的話語形式……它建立了自己的領域，將文學的、哲學的和科學的想象物聯系在一起，顛覆了它們之間的文化界限，并在其敘述中產生和夸張了新的內在?！眕學界不再對小說中具有科幻元素的虛構、杜撰進行藝術、文本等層面的解析，而是從社會影響和人類科技發展等實際問題出發，對作家想象、描繪的未來社會狀況進行探討。

在陳楸帆《荒潮》中，“硅嶼”是基于老家貴嶼設想的賽博格世界與現實社會深度融合之地。這里宗族勢力架空政府權力，私刑大行其道，法律保障趨近于零，人們依靠血緣而非法律去卑微尋求蔭蔽，沒有血緣關系的“垃圾人”則依附于自己為其打工的勢力。源自跨國資本主義聯合軍方所開展的“荒潮”秘密行動，旨在通過研制可以大規模傳播、隱藏在電子垃圾中的致幻武器“QNB”病毒入侵人體，使感染者之間能夠共享幻覺并引發類似神啟般的大規模宗教體驗，從而破壞社會秩序，制造生存災難以謀求利益。陳楸帆告訴讀者，技術非但無法修補不平等，反而會凸顯不平等。

在回應“后人類”議題時，黃平在2019年《揚子江評論》論壇中根據目前科幻電影的題材提出了自己的擔憂，他說，幾乎所有的賽博朋克電影對人類未來社會的想象都是奴隸社會，既不是資本主義社會，也不是社會主義社會。黃平基于對當今科幻電影所傳達的“未來焦慮”進行現實反思：對于這種反人類的圖景，文學之抵抗力在哪里？人們如何用新的文學形式喚起文學對現實的回應？黃平認為誰能寫出這樣的作品，誰將定義人工智能時代的文學。q顯然，黃平對文學使命的擔憂并不局限于科幻作品，而是從包括現實主義文學在內的全部文學形式出發，秉持同“SF”理論相似的學術立場，對中國文壇提出了有力質疑。在此疑問中，黃平將人類作家對現實的回應能力視為高于智能寫手的先決性條件，這點與王曉明有異曲同工之處。

不同于“實踐美學”與“生命美學”對理性和感性孰先孰后的論爭，“后實踐美學”已經超越單一感性與理性，以我與世界共在的平等性“主體間性”r作為審美通道，以自由本真且具有理性價值的“超越性”作為審美終點，從中國傳統文化精髓之“仁”字出發消解實體和審美客體，不再使“客體”成為獨立于主體的冰冷存在，而是以互為對象性為原則，使萬物都有成為審美主體的可能，這為元宇宙時代的文藝研究提供了一些使理論“升溫”的美學假設——尊重非實體之美、關注賽博格世界與現實世界交叉時文藝活動的“主體間性”、以“親仁”的原則為“兩個世界”的文藝生產力構建平等、健康的交往語境等。

李澤厚對西方哲學的“本體”概念進行解構，認為“本體”就是每個人的日?；顒?，是活生生的、“現在進行時態”中的日常生活本身。而黃玉順對此提出質疑：“在儒家哲學中，情感在兩種意義上均非本體：一是在宋明理學中，本體是‘性’，而不是‘情’；二是在孔孟原始儒學中，‘情’是前存在者的存在，即是先于‘性—情’這種存在者化的東西的存在，即并不是‘本體’，而是‘本源’。我嚴格區分‘本體’和‘本源’：本體是形而上的‘存在者’，而本源則是前存在者的‘存在’或曰‘生活’及其情感顯現?！眘而鄧曉芒指出，要想同儒家的美德倫理學相結合，從而克服規范倫理學的缺陷，則不能結合儒家倫理學的既有形式，而要以其在老子道家那里的“倫理學之后”的形式來融合二者，才能成功。t這不失為一種具有后實踐美學萬物合一、萬物有情之“仁”本內涵、講求文本審美主體性、反思文本主體性“仁”之精神存在的文藝研究重構理路。

在《荒潮》中，個體被強制納入分工明確的信息系統，失去了情理交融的獨特民族文化心理。硅嶼人以既非規范倫理學、亦非儒家美德倫理學的文化語境制造了一個“非禮”之地，忽視生命“本體”的情感存在，導致生態災難頻發、族群沖突不斷。但作者于小說結尾處創造性設想出和解性策略：洪水淹沒硅嶼后，小米1帶領垃圾人搜救包括壓迫者在內的災民，試圖以儒家美德倫理學的“仁本”思想為硅嶼構建規范倫理學提供可能性語境。這一行動不僅拯救生命，更試圖拯救靈魂，跨越階級與文化鴻溝，使硅嶼的人們從非物質化的勞動生產返回物質勞動和情感勞動，反思共同體的形式和生命權力。搜救行動體現了后實踐美學所強調的“主體間性”的同情與理解以及過程之和諧，用“真情”這一非實體、非量化之存在的美打破了階級對立。同時，硅嶼的人們在抗災行動中意識到了勞動者自身的主體性對于現實和虛擬世界的雙重意義，科技在人性面前表現出的無能為力凸顯了黃玉順提出的“本源”——前存在者的“存在”亦即“生活”及其情感顯現。陳楸帆以李澤厚“情本體”的美學價值作為文學抵抗力，以后實踐美學的內涵喚起文學對現實的回應，將階級矛盾解構為“主體間性”，即基于同情與理解的審美主體之間的交往。當生態環境和社會需要重建時，“情本體”或其轉語“仁本體”等語詞指向了《賽博格宣言》所提出的問題關鍵，即“以向心聚爆的方式（imploding ways）來理解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那些聚合起來的事物，以及對這個世界負責任”u，展現了人類情感價值在未來社會中的重要性和可能性。

進入賽博格時代，人類情感的向心凝聚力被視為“本源”，兼具儒家良知與規范倫理學理性自律。李澤厚提出的“不即不離”本體論在此凝聚力運動中，展現出獨特的理論價值，其通過現實與虛擬場域的交互作用，由“情仁同體”轉至“本心”，為新時期文藝困境提供話語路徑。“本心”融合規范倫理學與儒家美德倫理學，等同于性善論之“初心”。生存具現實性與超越性，后者導致審美，使生存方式返回精神生產主導的自由本真?！俺跣摹甭摻Y二者，未來世界若不限制自由本真意義，將產生文明危機，如《荒潮》中“垃圾人”朋克文化麻痹精神，扼殺性善“初心”。李澤厚在《歷史本體論》中提出“度”即是中國“樂感文化”生成的一項重要指標，也是達到生存目的之手段。“‘度’并不存在于任何對象（object）中，也不存在于意識（consciousness）中，而首先是出現在人類的生產—生活活動中，即實踐—實用中。它本身是人的一種創造（creation）、一種制作。從而，不是‘質’或‘量’或‘存在’（有）或‘無’，而是‘度’，才是人類學歷史本體論的第一范疇。”v李澤厚提出的“度的本體性”，結合其儒學立場，展現了萬物“同體”且具“間性”的審美之美。此“度”拋開對象、意識，基于生活實踐，成為本體性存在。它促使中國人的“情感共同體”轉化為立足于中庸之道的“美的共同體”，對考察當代賽博格題材科幻文學作品的價值生成具有非凡意義，確立了文本的審美維度，并接通了藝術與人性、生命之間的聯系，這種‘文學性’才是現代意義上的‘文學性’?！眞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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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魯東大學人文學院、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