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般認為,“內卷”和過度強調勤奮或聽命于企業組織的工作模式有關。不過在歐美國家,近年出現了新的職場趨勢,那就是職場新人一方面并不像以前那樣服從了,另一方面卻甚至更樂于“內卷”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這里所說的職場新人,通常是“Z世代”,也就是1990年代中后期出生的一代。這一代年輕人因為時代環境和經歷,發展出了一些獨特的職場文化。比如,他們往往不太愿意接受傳統上科層制的、需要服從和合作的工作場所組織模式;又比如,他們不喜歡開會,不喜歡過于正式的工作環境等等。
不過,這一代人在職場中,有很強的自我驅動力和“爭著升職”的意識。
英國人力資源公司華德士(Robert Walters)2023年的一份分析調查了數百名這類職場新人,得出的結論是:被訪的Z世代年輕人中,有51%期望每年都能晉升。
這份分析認為,在新一代職場中,每個人的頭銜快速增加,但實際的薪資和待遇并沒有得到相應足夠提升的奇怪循環,是因為新一代人有需求,雇主也想遷就,于是創造出了大量新的、聽起來更高級的職位。但這些職位上的年輕人其實“不具備相應的經驗、技能或薪水”。
這難道說明年輕一代人希望不勞而獲嗎?并不。這份分析恰恰提到,許多管理者指出,年輕一代相當有毅力和自主管理能力,但更樂于獨自悶頭工作,社交、溝通和協作等軟技能普遍有待提升。也就是說,年輕一代人愿意適應高強度的工作,卻有些叛逆和“自行其是”。
與此同時,報告還提到年輕人不再愿意像以前那樣接受企業中層管理崗位的任命,因為他們認為中層管理人員既要服從上級,又要時常救火,還要不斷參與瑣碎的日常管理,是“吃力不討好”,付出和收益不成比例。
看起來,這一代人或許已經不需要強制的“996”工作制,自己就能“卷起來”;但另一方面,他們又非常容易陷入尋求“性價比”的職場考量。
說到這里有人會問:會不會因為華德士的報告涉及的主要是高收入階層的年輕人,所以才會呈現出這種急功近利的“卷”法?
但,也有另一些人提到,類似的職場文化也出現在社會企業、社會福利機構等傳統上一點兒也不精英的領域。
加拿大《慈善家》雜志2024年就有一篇文章提到了這一點。文章指出,新一代的員工不太愿意成為“機器上的螺絲釘”,而是想“成為機器本身”,因而他們努力爭取改變頭銜,并且“在職業生涯早期對工作角色和頭銜不滿的趨勢日益加劇”。
為什么這些更理想主義,并不太有可以攀比收入和社會地位的職位,也出現了這種“自我內卷”的文化呢?上述文章的分析認為,這和這代年輕人經歷的社會教育有關。作者指出,過去30年來,年輕人成長過程中,父母變得越來越焦慮、控制欲更強。教育階段的競爭和自我要求也越來越多。或許因為如此,他們在人生中越來越產生一種把教育和職業成就、競爭、地位和內在個人價值聯系起來的社會意識。因而,無論從事什么工作,年輕人們其實都在變得更加“個人主義”。
這種個人主義不僅造成新的“內卷”,也讓工作中傳統的分工合作受到沖擊。但我們是要責怪年輕人更加逐利和算計,更自我中心嗎?恐怕不是。畢竟,是什么為這種無止盡惡性競爭的文化鋪設了道路呢?不就是我們為下一代人創造的競爭環境和關于個人成功的一整套壓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