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鄉文化在廣東的現代傳承與發展

摘要：僑鄉文化具有鮮明的地域性，江門五邑地區的僑鄉文化在廣東極具代表性和典型性。隨著國際交流的日益頻繁，廣東僑鄉文化因其在中西文化環境中的普適性，實現了更廣泛的傳播與認同，但其保護與傳承亦面臨嚴峻考驗。廣東僑鄉文化在現代社會結構中表現了顯著的適應性，但也承受著經濟轉型的壓力。廣東僑鄉文化在現代社會的傳承與發展，既是對傳統文化價值的堅守，也是對未來文化創新的探索，需要政府和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和持續投入。

僑鄉，即華僑之鄉、華僑故里，是指旅居海外華僑較多、僑眷分布較為集中之地。“用‘現代化’的視角看，僑鄉就是從根基于農耕經濟的封閉、僵化、壓迫的傳統鄉村向適應農商工經濟的開放、變通、自由的近現代鄉村演進的產物”[1]。僑鄉文化具有鮮明的地域性，是本土文化和西方文化交融的結晶，其形成與發展體現了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過程。它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蘊含著海外鄉親共同的記憶和文化基因，其在廣東地區的傳承與發展不僅反映了地方文化的動態發展，也揭示了全球化背景下文化互動的復雜性。

廣東僑鄉文化起源于明清時期的海外移民潮，其形成與廣東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地緣特點及社會結構緊密相關。獨特的地方方言、豐富的民間藝術、深厚的家族觀念以及特有的節慶習俗等元素，共同構成了廣東僑鄉文化的鮮明標識。廣東省江門市別稱五邑，素有“中國僑都”之稱，擁有豐富的僑鄉文化資源。據不完全統計，有五百多萬祖籍江門的華僑分布在近一百五十個國家和地區。江門五邑地區的僑鄉文化，既具有廣府文化內核，又融合了西方文化的元素，具有強大的兼容性，在廣東極具代表性和典型性。本文以江門五邑地區為中心，探析僑鄉文化在廣東的現代傳承與發展。

全球化視野下的僑鄉文化傳承

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廣東僑鄉文化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一方面，隨著國際交流的日益頻繁，僑鄉文化因其在中西文化環境中的普適性，實現了更廣泛的傳播與認同；另一方面，多方不利因素使得僑鄉文化的保護與傳承亦面臨嚴峻考驗。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文化元素和文化產品的跨國傳播成為當今世界的流行趨勢。僑鄉文化因其多元的要素、豐富的載體，很好地適應了這一趨勢。體現廣東早期華僑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精神的鐵路故事，通行于粵港澳地區和各國唐人街的飲茶習慣，源于華南地區氣候特色又混合了西式建筑風格的唐樓，聯結全球使用臺山方言華人華僑的“小世界語”……這些廣東僑鄉地區的特殊文化符號，在全球化的話語環境下，如果宣傳得當，幾乎能夠無門檻地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關注。如何保護好、傳承好僑鄉文化，從而使其得到發揚，需要多方力量的共同努力，這其中的典型案例是江門五邑地區的開平碉樓。

開平碉樓與村落，是一片融合了東西方建筑藝術精髓的獨特文化景觀。作為世界文化遺產，這些建筑不僅是20世紀初期江門華僑文化繁榮的見證，更是中西文化交流與融合的生動體現。開平碉樓的建造始于19世紀末，盛行于20世紀中葉，主要由當地富裕的華僑家庭出資興建，最多時達3000余座。碉樓建筑以獨特的防御功能和華麗的裝飾風格著稱，融合了中西建筑元素的獨特品位，如羅馬柱、拱門和飛檐等。碉樓的底層通常用于居住和儲藏，二層以上設有瞭望臺和射擊口，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威脅。這種設計不僅體現了華僑對家鄉的眷戀，還反映了他們對現代生活的追求和對傳統文化的尊重。開平碉樓與村落分布廣泛，遍布開平市的各個鄉鎮。其中，自力村和赤坎古鎮是最為著名的兩個村落，它們以保存完好的碉樓群和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聞名。自力村被譽為“華僑建筑的活化石”，而赤坎古鎮則以其騎樓建筑和悠久的歷史文化著稱。開平碉樓不僅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還具有抗外安內的屏障作用。這些建筑見證了華僑對家鄉的眷戀和對現代化的追求，同時也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經濟和文化交流狀況。從文化價值的角度來看，開平碉樓與村落是華僑文化的象征，也是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交融的重要載體，它們不僅具有極高的歷史價值，還是研究中國近代史和建筑史的寶貴資料。然而，在時代發展的洪流中，開平碉樓作為典型的僑鄉歷史文化建筑，面臨愈來愈多的挑戰，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

一是自然老化與維護成本。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平碉樓面臨自然老化的問題，如風化、腐蝕等。這些自然因素對建筑的結構完整性和美觀度造成了損害。同時，由于碉樓數量眾多，分布廣泛，維護和修復工作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力投入。

二是城市化進程的沖擊。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周邊環境的變化可能對碉樓造成不利影響。例如，基礎設施的建設可能會改變地形，影響碉樓的穩定性；工業污染和環境變化可能會加速建筑材料的老化。

三是旅游業發展的雙刃劍。旅游業的發展為開平碉樓的保護提供了經濟支持，但同時也帶來了過度商業化的風險。如果管理不當，旅游失序可能會對建筑造成物理損害，如踩踏、涂鴉等行為，會破壞建筑的原貌。

四是文化認同的缺失。受全球化的影響，部分年輕人對傳統文化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淡漠與疏離，從而導致僑鄉文化的傳承出現一定程度的斷層，相關文化認同亦可能出現某種缺失，這無疑會影響碉樓文化的保護和傳播。

開平碉樓作為僑鄉文化的一種象征符號，是僑鄉文化的情結錨點。為了保護和傳承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中國政府于2001年將開平碉樓與村落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并于2013年成功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開平碉樓與村落在保護時強調“保護整體風貌、保留完整體系”的原則，在申遺成功后，當地政府與華僑就碉樓托管事宜陸續開展了商洽，同時采用多種融資方式，為碉樓的維護與保護提供資金支持。此外，當地政府合理規劃旅游線路，開設了多個碉樓景區，如立園、自力村碉樓群等，吸引了大量國內外游客前來參觀。通過舉辦攝影節、文化節等活動，開平碉樓文化得以廣泛傳播，既增強了公眾的歷史文化意識，又實現了僑鄉旅游文化發展與人民精神享受的雙豐收，使開平碉樓逐漸成為知名的旅游景點，“戰略性的、規模化的開發旅游資源的價值，讓僑鄉旅游彰顯特色，成為品牌”[2]。與此同時，許多高校和科研機構設立了專題研究項目，深入挖掘碉樓背后的社會變遷、文化交流和家族故事。此外，中小學開設的鄉土教育課程，讓孩子們從小接觸并了解這一寶貴的文化遺產，培養了年輕一代的文化自信和保護意識。

開平碉樓作為多元文化交融的建筑瑰寶，是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不可多得的文化遺產，其以獨特的建筑風格和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研究材料和文化體驗。通過持續的保護和合理的利用，開平碉樓將持續見證并傳承僑鄉的歷史和文化。

現代社會結構中的僑鄉文化適應性

廣東僑鄉文化在現代社會結構中表現了顯著的適應性。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和社會經濟結構的變革，僑鄉文化逐漸從早期工業社會文化向現代工業社會文化轉型。這種轉變不僅體現在文化形態的更新上，更在于文化內涵的深化和文化功能的拓展。

在現代社會結構中，僑鄉文化的適應性體現在各個方面。無論是在國內還是海外，僑鄉社群都保持著緊密的聯系。血緣、鄉誼成為維系群體的重要紐帶，使得即便遠隔重洋，人們也能通過各種方式（如網絡平臺、社團活動）保持溝通，共同慶祝傳統節日、傳承習俗，進而強化身份認同感。

在適應現代社會的過程中，僑鄉文化并不是簡單復制傳統，而是在保留根基的同時進行創新。“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交融，塑造了僑鄉不同于中國傳統鄉村的特殊文化內涵和文化形態”[3]。例如，許多海外華僑華人創辦的企業，既融入了當地市場，又保留了濃厚的中華文化和家鄉元素，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商業模式。在飲食、服飾、藝術等領域，僑鄉文化也展現了開放包容的姿態，吸收異域精華后創造了具有全球視野的新形態。在現代社會結構中，教育是文化傳承的關鍵環節。無論是國內的僑鄉學校還是海外的中文學校，都在努力教授漢語和中國文化，使新時代華僑華人子女能夠掌握母語，了解祖先的歷史和文化。這種跨代際的知識傳遞，既加強了文化鏈的連續性，又為僑鄉文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活力。不僅如此，僑鄉社群歷來樂善好施，許多成功的海外華僑華人回饋家鄉，積極參與當地的教育、醫療、基礎設施建設等社會公益活動。這種行為不僅加深了海內外中華兒女的感情，還增進了僑鄉地區的整體福祉，展現了僑鄉文化的社會責任感和人文關懷。

僑鄉文化作為廣東傳統文化中較為“年輕”的子集，在文化創新方面很好地適應了現代社會發展的需要。但與此同時，也出現了某些宣傳過度、操作失當的問題。例如，廣東某地擁有非常獨特的中西融合人文景觀，卻長期不受公眾關注。某次偶然成為某部影視劇的取景地，因該影視劇大火，該地成功吸引了大眾的目光，迅速走紅出圈，成為“網紅”打卡地，游客蜂擁而至，客流屢創高峰。但該地在創新僑鄉文化、優化旅游環境、美化旅游空間的過程中，用力過猛，甚至對當地某處獨具特色的傳統僑鄉建筑進行統一粉刷，降低了特色景觀的辨識度，很容易讓游客產生審美疲勞。加之相關影視劇熱度的下降，游客對當地的關注度迅速降低，客流銳減。這一案例帶給我們很多啟示，提醒我們在對僑鄉文化進行創新傳承的過程中，不能一味進行所謂的“網紅”炒作，否則很可能只會得到“曇花一現”般的效果。同時，為了短期發展而進行過度開發或者創新失當，很可能會對當地原有的自然資源和文化環境造成長時間，甚至不可逆轉的傷害。

此外還值得關注的是，當前有關僑鄉文化的創新傳承成果大多都局限于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而在廣東部分經濟相對落后的僑鄉地區，僑鄉文化保護與傳承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仍依靠由僑胞自發組成的民間力量，長期以來主要靠僑匯提供經濟支持，存在經濟基礎薄弱、過度依賴僑匯的問題。而大額僑匯的提供者，通常都是基于對原籍的強烈歸屬感，一般為對其出生地具有特殊情結的移民一代和有家屬留在國內的僑胞群體；而擁有外國國籍的移民二代和舉家遷徙的華僑們，由于歸屬感的淡化和民族身份認同的缺乏，對僑鄉的文化建設則難以投入過多的熱情。因此，近年來，僑鄉的僑匯總額出現明顯回落，如何留住僑匯，成了某些地區僑鄉文化建設需要面對的一個重要問題。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促進僑鄉文化的現代傳承和良性發展，就必須加緊實現僑鄉的產業轉型，從而減輕對僑匯的依賴。近年來，部分僑鄉地區大力推進當地第三產業的發展，取得了較大成效，這實際上也是僑鄉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放眼世界，在全球化浪潮中，僑鄉地區往往承受著經濟轉型的壓力，特別是在農業和傳統產業衰退的背景下，很多年輕人選擇外出務工或留學，導致人口外流，“空心村”問題凸顯。留守的老一輩難以獨自支撐龐大的文化維護和傳承任務，使得部分物質和非物質文化遺產面臨無人繼承的風險，這需要我們更深入地思考如何促進僑鄉文化更好地與現代社會結構相適應。

廣東僑鄉文化傳承與發展的未來展望

廣東僑鄉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深厚的歷史底蘊和獨特的地理特征賦予了其豐富的內涵和鮮明的特色。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廣東僑鄉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不僅與地方文化的繁榮緊密相關，還是中華文化多樣性的重要體現。在廣東僑鄉文化的現代傳承與發展中，教育體系具有不可替代的支撐作用，教育部門在課程設置中融入僑鄉文化元素，通過課堂教學、實踐活動等方式，學生從小就能夠接受系統的僑鄉文化教育。同時，舉辦各類文化節慶、藝術展覽和學術研討會等活動，不僅豐富了民眾的文化生活，還為僑鄉文化的傳播提供了有力支持。

文化生命力是航行于時代之海上的一艘船艦，只有順應海浪的流勢，才能更順利地駛向發展的對岸。新時期，新媒體技術的運用使廣東僑鄉文化能夠迅速觸達更廣泛的受眾，尤其是年輕一代，從而有效擴大了其影響力。例如，江門的五邑華僑廣場，集中了美術館、博物館（五邑華僑歷史博物館）、文化館和城市規劃館，這些博物館中陳列了江門極具特色的華僑歷史文化及相關的歷史物件，不同的展館更是結合現代科技手段為游客帶來身臨其境的僑鄉文化體驗，產生了良好的文化傳播效果。再如，廣東另一著名僑鄉——潮州，為傳承和弘揚當地特有的潮劇藝術，一方面，通過改革創新，將現代元素融入傳統劇目，使潮劇更加貼近現代人的審美需求；另一方面，利用新媒體平臺進行宣傳推廣，拓寬潮劇的傳播渠道，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愛潮劇。在各方共同努力下，潮劇成為僑鄉文化現代傳承與創新的實踐樣本，涌現了一批受人喜愛的作品。例如，《僑民淚》講述了潮汕籍海外僑胞在異國他鄉的奮斗和思鄉之情，《南洋女婿》講述了潮汕男子在南洋的創業故事及其與當地女子的婚姻生活，《僑批情深》通過僑批（海外華人寄回家鄉的信件和匯款）這一特殊載體展現了僑胞與家鄉之間的深厚情感等。

廣東僑鄉文化的發展前景是值得期待的。隨著國家對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不斷深化，將有更多的資源和政策傾斜于僑鄉文化的保護與傳承。同時，文化旅游產業的蓬勃發展為廣東僑鄉文化的傳播和推廣提供了新的契機，有望通過打造特色文化旅游項目，進一步激發地方經濟活力。在國際文化交流的大背景下，廣東僑鄉文化有望在國際舞臺上展示其獨特的魅力，促進文化的全球交流與互鑒。

綜上所述，廣東僑鄉文化在現代社會的傳承與發展，既是對傳統文化價值的堅守，又是對未來文化創新的探索。通過綜合運用教育、文化活動、新媒體傳播以及文化旅游等方式，廣東僑鄉文化將在全球化浪潮中煥發新的生機與活力，為中華文化的繁榮與發展作出積極貢獻。同時，我們應認識到，廣東僑鄉文化的傳承與發展需要政府和社會各界共同努力、形成合力、久久為功。只有這樣，廣東僑鄉文化才能在現代社會中煥發更加璀璨的光芒，為中華文化的多元發展注入新的動力。

廣東海洋大學2023年度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僑鄉文化在廣東的現代傳承與變遷研究”（項目編號：CXXL2023224，課題組成員梁茵童、卜婉桐、戴楚瑜）；廣東省高等教育教學改革項目“地方院校一流漢語言文學專業建設路徑探索與實踐”（粵教高函〔2024〕9號）。

（作者單位：廣東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1]張國雄.自覺與自信：近現代僑鄉民眾的“現代化”觀念[J].五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26（01）：1-7+92.

[2]周慧欣.五邑僑鄉旅游發展的格局與趨勢[J].旅游縱覽（下半月），2014（18）：206-207.

[3]冉琰杰，張國雄.地域視野下的僑鄉文化——以廣東僑鄉為例[J].廣東社會科學，2020（06）：131-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