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飛（小說）

一

初夏的一個上午，市文旅局副局長柳樹正準備開車接于菲菲一起去康莊大蒜市場，助力市場直播帶貨活動。活動是文旅局和鄉村振興局聯辦的，柳樹專門邀請了網紅于菲菲一同前往。車剛啟動，柳樹的手機就響了，柳樹心說，這電話來得真是時候。柳樹拿起手機一看，是鎮文化站長趙梅打來的。趙梅是一個負責任的文化站長，此時打電話，肯定有事。

大姐，啥事？柳樹點開免提問。

趙梅比柳樹大七八歲，柳樹一口一個大姐喊得親熱，真像親姐弟一般融洽。柳樹去鎮里檢查文旅興農、電影下鄉、農家書屋建設等工作，趙梅都參與接待。趙梅每次來文旅局開會，就像老家的親戚來城里串門似的，一定要給柳樹帶點自家種的蔬菜或者棒子面、小米面之類的農產品。趙梅做事勤快、利索，工作細致、認真。她熱愛文旅公益，還是剪紙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趙梅剪的“老鼠迎親”、“老鼠嫁女”系列剪紙在柳樹的指導下，還在全市民間藝術文化節上拿過一等獎。

電話信號不太好，里面聲音時斷時續，趙梅一副很急的樣子，說，柳局長，你今天必須來榆林村一趟。趙梅的語氣非常堅決，不容置疑。

大姐，別急，出什么事了？柳樹問。以前，趙梅可沒這樣說過話。

趙梅說，前些日子，我給你匯報過，我們村口有一棵老槐樹。你不是一直說來看看嗎。現在有人要刨掉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你要是不來就得出人命了。

柳樹心頭一震，那一綹遮蓋禿頂的長發不由自主地滑到左耳邊。柳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他給各鎮文化站長開會，安排布置文旅興農鄉村游的事，趙梅就說過，榆林村有一棵老槐樹，能講故事。當時，柳樹眼睛一亮，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挖掘點，就在會上表揚了趙梅，說趙站長不僅在工作上用心，還善于發現問題，近期就組織相關專家去榆林村考察。柳樹會上表了態，卻一直忙于事務性工作，組織專家去榆林村考察的事就被擱置腦后，至今沒有成行。

刨老槐樹能刨出人命來，看來這棵老槐樹還真不一般。柳樹決定順路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老槐樹到底有多老，能講什么故事？誰要刨掉這棵老槐樹？不然趙梅不會這么心急火燎地給他打電話。他安慰趙梅道，大姐先別急，我馬上就趕過去。

于是，他又給于菲菲打了電話，說，菲菲，你準備下樓，我很快就到，咱們先去看一棵樹，再去做大蒜直播帶貨。

于菲菲一頭霧水，疑惑地問，一棵樹？什么樹？我說老柳同志，你別給我耍花花腸子啊。于菲菲跟柳樹說話向來不客氣，鹵水點豆腐一樣，于菲菲說他什么他都不生氣，還心里美滋滋的受用得很。

于菲菲這樣跟柳樹說話是有原因的。

柳樹自打當上副局長，分管文旅興農和文物保護后，就特別喜歡刷視頻看直播。他想從視頻直播里找一些發展文旅事業的思路。三刷兩刷就刷到了當地網紅于菲菲的直播。于菲菲的直播一下子就把柳樹給吸引住了，手機視頻似乎有魔力一般，吸引著柳樹的眼睛。柳樹盯著屏幕一盯就是半天，不興錯眼珠的。柳樹成為于菲菲的忠實粉絲，只要有于菲菲直播，他必定打開手機看。他覺得，于菲菲跟別的網紅不一樣，她做的直播都是在農村田間地頭，賣一些當地的農產品。柳樹就把于菲菲列入了自己的儲備庫，他想讓于菲菲為文旅興農助力。當然，柳樹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看上了于菲菲這碗菜。

終于，在首屆歌手大賽頒獎會上，柳樹第一次接觸到了于菲菲。柳樹作為頒獎嘉賓坐在第一排，觀看演出并為歌手頒獎。于菲菲演唱了一首《春天的芭蕾》。舞臺上的于菲菲端莊大氣，歌聲婉轉、嘹亮，贏得了觀眾陣陣掌聲。柳樹更是心潮澎湃，為于菲菲鼓掌把手掌都拍紅了。一雙眼睛就像長了翅膀的蛾子一樣，撲在于菲菲臉上，不肯離開。于菲菲卻覺得柳樹目光怪怪的，那笑也是怪怪的，讓她心里發毛。發獎的時候，柳樹的腦袋幾乎搭在于菲菲的肩膀上，說，我想和你一起飛。聽到這樣唐突的話，于菲菲冷冷一笑。她努力克制著自己，臉上呈現出優雅的笑容，語氣卻狠毒，說，飛死你，豬。歡快的頒獎音樂，加上現場熱烈的氣氛，柳樹也許沒聽到，也許是聽到了只當沒有聽到，只當于菲菲說的是謝謝領導之類的話，還轉身跟于菲菲并排站齊，把雙手舉過頭頂，沖臺下鼓掌，就連那一綹頭發掉落到左耳旁，也顧不得去動了。

后來，柳樹還把給于菲菲頒獎的合影照擺放在辦公桌上。

兩人熟識以后，一起參加朋友聚會，柳樹調侃于菲菲說，你能讓我飛一回嗎？其實，柳樹就是想嘴上沾于菲菲的光。于菲菲說，哈，這太簡單了，豬在我這兒都能飛起來，別提你了。眾人一愣，以為柳樹要急，沒想到，柳樹哈哈笑著，用手指梳理著那一綹快要垂下來的頭發，說，這個創意好，不愧是網紅。大家也哈哈一笑，覺得柳局長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局長。

于菲菲的尖酸刻薄，讓柳樹心里十分受用，也只是用哈哈一笑略過。柳樹說，你這張刀子嘴就知道讓我受傷，見面我再告訴你吧。

于菲菲嘻嘻一笑說，怎敢讓柳大局長受傷呢。

接到于菲菲后，柳樹徑直往榆林村開去。柳樹打開車載音響，一首男女情歌對唱，就在車里輕柔地飄蕩起來。

于菲菲說，我說大叔，酸不酸啊，還聽這樣的歌。其實，柳樹是1989年下半年出生的，比于菲菲只大5歲。但是，于菲菲卻說，那我們也是差著一個年代呢，你也是屬于80后。柳樹也不好再說什么，嘴角噴一口氣，算是認可。

柳樹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去撫弄頭發日漸稀少的禿頂，戲謔說，都大叔了要是再不聽聽情歌，那就太虧待自己了，我可不想這么早就當爺爺。

一句話逗得于菲菲咯咯大笑起來，于菲菲說，柳大局長，你可真幽默。

二

出了城，又開了10分鐘路程的車，榆林村那棵高大、粗壯，樹頭茂密的老槐樹就映入了眼簾。遠遠的，柳樹看到有一伙人聚集在樹下，趙梅也在里面，她站在老槐樹下的石磙子上，揮動著胳膊，大聲說著什么。旁邊還橫七豎八放著鐵鍬、镢頭、電鋸等刨樹的工具。

汽車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剎車帶起的一陣塵土，從車尾卷起來，隨風飄散在人群里。人們都扭過頭，他們看到柳樹從駕駛室鉆出來，光禿禿的頭頂在陽光下，閃爍了一下，一綹遮蓋禿頂的頭發被風一吹，掉了下來，柳樹左手速度極快地把那一綹頭發歸位了。柳樹站穩身子，活動一下脖頸，習慣性地用雙手整理一下衣領。

趙梅像一陣旋風一樣迎上來，抓住柳樹的手，說，柳局長你可來了。

柳樹笑說，我也是在和時間賽跑啊。

趙梅往車里瞧一眼，戲謔說，柳局長配女秘書了？又悄聲對柳樹說，這是咱碗里的菜？然后，大聲沖于菲菲打著招呼，歡迎來榆林村指導工作。

趙梅的話，柳樹心領神會，他悄聲對趙梅說，咱還不一定是人家碗里的菜呢。

熱心的趙梅曾經給柳樹牽過紅線。那時候，柳樹還只是一個科長。柳樹跟姑娘見面后，趙梅問柳樹第一印象咋樣？柳樹說，不是咱碗里的菜。后來趙梅又介紹了兩個，柳樹也只是應付地去見見，并不“感冒”。趙梅只好無奈地說，自己的菜只能靠自己剜了，我是幫不到你了。

趙梅把柳樹介紹給眾人，又把眾人一一介紹給柳樹，柳樹點著頭，嗯啊哼著，其實他沒有記清誰是誰，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棵老槐樹上。

柳樹知道，全市百年以上的古樹，滿打滿算不到10棵。以他目測，榆林村這一棵老槐樹，至少也得幾百年歷史了。他繞著老槐樹走了一圈，手在樹干上摩挲著。老槐樹樹身粗大，三個成年人手拉手未必能摟過來。老槐樹中間部分還有一個空洞，空洞里殘留著燒焦的炭黑色痕跡。目測空洞里也能容得下兩個人。老槐樹把柳樹給迷住了，他在樹下左轉右轉，仰起頭看古槐樹繁茂的樹冠，那一綹長長的發，就往腦后滑去。他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這么古老，這么震撼。這真是一個發展鄉村旅游很好的點。

柳樹抬腿就想往樹洞里鉆，卻被趙梅給攔住了。

趙梅說，柳局長，樹洞里不能隨便進去。

柳樹疑惑地看著趙梅，問道，為什么？

趙梅說，聽老人說，樹洞里曾經燒死過人，不要進去打擾到他們。

柳樹說，看來這棵樹還真有故事呢。柳樹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只聽柳樹說，吳所長，榆林村的那棵老槐樹你知道嗎？電話那頭說，知道知道，那是一棵200多年樹齡的古樹了，已經載入咱市里古樹名錄了，只是還沒有給古樹設置圍欄。柳樹說，這工作速度可不行啊，必須馬上設置圍欄，防止人為破壞。掛了電話，柳樹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你們都聽到了，這可是一棵200多年的古樹啊，古樹的魅力可不一般啊，能講出傳說故事來，那就更了不得了。將來不僅會有游人參觀，政府還會撥付古樹保護資金。講好老槐樹的故事，讓老槐樹煥發生機。

柳樹又問趙梅，誰要刨這棵老槐樹？

趙梅拉過來一個個頭矮胖、脖子肥粗的中年男人，氣沖沖地說，就是他，尤前華尤老板。

柳樹上下打量著尤前華說，尤老板，說說你的想法。

尤前華介紹說，自己做農資生意，農藥、化肥啥也鼓搗，最近他想投資一個糧食加工廠，看好了這塊空地。這塊空地以前是集體的打麥場，現在這里一直就這么閑著。他想租下來，也給村里增加一些收入。但是他覺得這棵樹礙事，就有了刨掉老槐樹的想法。

趙梅搶話道，他光想著自家掙錢，這棵樹堅決不能刨。老槐樹能給我們村帶來福祉。

柳樹說，這棵樹肯定不能刨，刨古樹犯法，要蹲監獄的。

哼，自古以來，壞事的就是娘兒們。尤前華憤憤地說。

趙梅照準尤前華后背就是一拳頭，尤前華扭身就想打趙梅，趙梅挺挺胸說，你敢打？不打你就是娘兒們！

柳樹生怕事態嚴重，忙勸阻道，不能動粗啊。

尤前華氣哼哼地說，我回家收拾你！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柳樹這才明白，原來趙梅跟尤前華是一家子。

柳樹也笑了，對趙梅說，大姐，你兩口子的事，有啥不好商量的。

柳局長，你那次給我們開會后，我就感覺這棵槐樹能講出故事，就專門給鎮領導匯報了老槐樹的事。趙梅說。我覺得，這棵樹是我們村美麗鄉村建設和鄉村游的亮點。

柳樹連連點頭，頭頂的那一綹柳條似的頭發，也在隨著點頭的頻率幾次滑到額頭上，都被柳樹用手給歸位了，看得于菲菲幾次都差點笑出聲來。

趙梅這邊的事情解決了。柳樹雙臂伸展開來，做了一個飛翔的動作，對于菲菲說，我們該轉場，一起去飛了。

趙梅一雙眼睛看看柳樹，又打量一下年輕漂亮的于菲菲，覺得這個叫于菲菲的姑娘，肯定是柳樹碗里的菜了，不然怎么會帶著一起飛呢。

柳樹沖趙梅說，大姐，你可別往歪了想，這是于菲菲直播帶貨的口號：我們一起飛！

說完，也沒再過多解釋，一腳油門，車輪就卷起一陣塵土，飛馳而去。

由于車速過猛過快，于菲菲尖叫一聲，身子往后仰去。

柳樹嘿嘿地笑說，刺激吧？

于菲菲說，刺激你個頭，晃得我都頭暈了。

三

沒過幾天，文物所聯合建設、林業等部門，把榆林村的老槐樹問題解決了。連進料加施工只用了3天時間，就砌好了石圍欄。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這天上午，柳樹參加了一個全市大運河周邊環境治理會。

剛一散會，就發微信給于菲菲，在哪呢？

于菲菲回微信，在賓館呢。

不知為什么，柳樹心里竟然有些酸酸的感覺，和誰飛呢？

于菲菲回，你來吧，咱們一起飛。還附帶一個齜牙笑臉。

一句一起飛，讓柳樹陷入想入非非中，腦子里蹦出和于菲菲一起飛的畫面，這畫面讓柳樹激動不已，腦門沁出一層汗珠，柳條似的長發落到了左臉頰上。他發微信的手都有些抖了。自打認識于菲菲后，他還沒有牽過于菲菲的手，更沒有其他的親密互動。有時候，說幾句看似調侃的話來試探，也被于菲菲給擋回去了。

“我們一起飛”本來是于菲菲做直播時的口號，意思就是要帶領農民一起發財致富。于菲菲省農大畢業，考上了省委選調生，分配回老家鄉鎮工作。于菲菲在走訪調研中，看到家鄉很多農產品豐產不豐收。銷路成了最大的問題，老百姓只能依靠二道販子，沒有自己的銷售渠道。特別是在萬畝大蒜種植基地，村民種的大蒜豐收在望，價格卻一落再落，連種植大蒜的本錢都不夠，農民欲哭無淚。二道販子更是趁火打劫，給的價格壓了又壓。農民一年四季在地里勞作，看天吃飯，還得看二道販子的眼色。于菲菲就萌生了做直播帶貨的想法，通過網絡往外推銷大蒜，并鼓勵農民對大蒜進行深加工，比如腌制糖蒜、臘八蒜、加工黑蒜等。經過包裝、加工，大蒜被于菲菲賣到全國各地，加工后的大蒜更是成了搶手貨。那一年，蒜農收入翻倍，還打開了大蒜今后的銷路。

于菲菲名氣大了，許多人都找于菲菲要和她“一起飛”。就這樣，她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就是幫農民賣農產品。幾乎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了。都30多歲的人了，于菲菲還是一個人單飛。

柳樹覺得于菲菲不僅直播帶貨，還多才多藝，唱歌跳舞都專業，就有心把于菲菲借調到文旅局，讓于菲菲參與到美麗鄉村建設、文旅興農工作中來。這可比邀請外地的直播網紅要合算。可于菲菲說，我是學農的，去文旅局唱歌跳舞不合適吧。柳樹說，我們一起飛，共同為文旅興農做點實事。說這話時，柳樹覺得臉頰發燙，他想一定是紅得像喝多了酒一樣。

柳樹知道自己對于菲菲有了感覺，但是于菲菲能不能成為他碗中的菜，還得看于菲菲的態度。

于菲菲那邊又發來消息，快來嘛。

看那語氣像是在發嗲。柳樹喜歡于菲菲發嗲。于菲菲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讓柳樹神魂顛倒。

柳樹問，在哪個房間？

于菲菲回，602，并發了一張賓館的照片。

柳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下樓時，雙腿也軟綿綿的。柳樹鉆進自己的車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極力想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還沒啟動汽車，手機電話響了起來。最近的陌生電話不是賣保險就是賣房子、貸款之類的，非常煩人。柳樹一看是一個陌生電話，以為是騷擾電話，就拒接了。沒想到，電話卻不依不饒不停撥打，柳樹很生氣地按了接聽鍵。

電話里那頭說，柳局長，你架子真大啊，電話都不接了。

柳樹一愣，知道一定是機關里的人，不然不會這么陰陽怪氣地說話，忙熱情地說，不好意思啊，哪位領導？

電話那頭說，黨史辦黃亮。柳樹腦子過電影一樣，搜索著黃亮，猛地想起來，于菲菲說過，黃亮是她的舅舅。柳樹跟黨史辦沒有打過交道，但是黃亮主任還是認識的。

柳樹趕忙帶著歉意說，黃主任，難得能接到領導的電話，有什么吩咐？

黃亮說，聽說文旅局給榆林村老槐樹修葺了石圍欄。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同時還要給你帶去一個好消息。

柳樹立時表現得非常積極，說，歡迎，歡迎黃主任指導工作。

黃亮囑咐道，帶上于菲菲一起去，你聯系一下。

柳樹愣怔了一下，剛剛有些平復的心情又激動起來，連聲說，好的，好的。

給于菲菲撥電話的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于菲菲接通電話，到哪了。

柳樹說，到賓館樓下了。于菲菲說，真的假的，我怎么沒看到你的車。

柳樹說，哈哈，逗你呢，剛才舅舅打電話了。

于菲菲說，誰？誰？

柳樹說，黃亮，黃主任。

于菲菲哈哈大笑道，你好大膽子。

柳樹說，你是不是跟黃主任說我們的事了。

于菲菲說，是啊，他是我舅舅，當然要讓他幫我把關了。不過，你別緊張，我舅舅對你印象還不錯。

柳樹說，舅舅，不，黃主任今天要去榆林村看看老槐樹，說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我。

于菲菲問，你猜猜是什么好消息？

柳樹說，是不是說，他老人家同意咱倆在一起了。

于菲菲哼笑一聲，說，美的你。

柳樹說，關鍵是他特意囑咐我帶著你一起去。今天咱們不能飛了，真遺憾。

于菲菲說，我在賓館開婦聯就業培訓會呢，已經結束了，你來賓館接我吧。

四

柳樹開車，載著黃亮和于菲菲一起趕往榆林村。

一上車，黃亮就迫不及待地介紹起老槐樹的故事。原來，抗日戰爭時期，榆林村是抗日模范村，曾經救助過3個八路軍重傷員。有一天晚上，日本鬼子偷襲了榆林村，挨家挨戶搜查，想找到傷員。忙乎了大半夜也沒找到，氣急敗壞的日本鬼子把抓到的老百姓吊在老槐樹上，鞭子抽，煙頭燙，逼迫老百姓說出傷員的去向。榆林村的老百姓寧死不屈，沒有一個吐口的。日本鬼子把一個認為是八路軍的中年漢子捆結實了，塞進樹窟窿里給活活燒死了。那天，要不是突然刮起狂風，下起暴雨，榆林村可能要遭受更大的災難。那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這段歷史，在當地的黨史資料里有詳細記載。只是過去了八九十年了，知道這段歷史的老人都已過世。唯有那棵老槐樹默默地生長在榆林村，無言地守護著這一段歷史。黃亮還給柳樹帶了一本80年代出版的本地黨史資料。

柳樹聽到這個消息，心情沉重又激動不已。他握方向盤的雙手，沁出了汗水。柳樹想找一張紙巾擦一下手，手邊沒有，只好騰出一只手，借撫弄往下掉的那一綹頭發來擦去手中的汗水。

黃亮擔心地說，你沒事吧。

柳樹說話都有點結巴了，沒、沒事，黃主任提供的這個資料太珍貴了。這棵老槐樹不僅僅是一棵古樹的價值了，還是革命歷史文物，還可以把榆林村打造成紅色教育基地。

柳樹、黃亮、于菲菲到榆林村的時候，趙梅、尤前華兩口子，還有幾個村干部都在老槐樹下等候呢。

一行人又繞著老槐樹參觀了一番，黃亮又把老槐樹那段“歷史”講述了一遍。聽的幾個人都神色凝重，皺著眉，張著嘴，一副悲傷、驚訝的樣子，趙梅還抹起了淚。

趙梅說，真沒想到，這段歷史太珍貴了。這棵老槐樹更要好好保護。

午餐時間轉眼就到了，趙梅在家里安排了午餐。

黃亮跟趙梅不熟，說，這樣不好吧。咱們要么回家，要么去鎮里吃工作餐。

柳樹說，趙站長是我大姐，去大姐家里吃頓飯，還不應該嗎。

眾人也說，就是就是。

黃亮也就不好再推辭了。

尤前華湊上來說，咱家里的飯菜屬于農家飯菜，城里吃不到。

趙梅說，別瞎吹了，趕快去把你的好酒拿出來，款待領導們。

好嘞，尤前華說著，顛顛地跑回家去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就來到趙梅家里。菜都是現成的，燒雞、鹵煮豬頭肉、鯽魚燉豆腐、蒸野菜等一共八個菜，葷素搭配。

酒過三巡之后，尤前華跟柳樹說，我想投資包裝這棵老槐樹。大伙都一愣，端酒杯喝酒的、拿筷子夾菜的都停在那里，拿眼看尤前華。

柳樹眼睛一亮，說，轉變真大，覺悟提高了啊，是大姐教育的吧。

趙梅哼一聲說，就他？

尤前華正在興頭上，兩眼放光，說，別看我是大老粗，這些年我在社會上闖蕩，也明白一些事理。古樹保護開發利用，美麗鄉村建設還不都是為咱老百姓好嗎。我做生意賺了錢，也想回報村里。尤前華侃侃而談，什么紀念品、農產品專賣，什么經營的農戶，都要交管理費，村里還能有收入等等。

趙梅奚落道，別侃了，保護老槐樹不是讓你借此掙錢，別喝點貓尿就不是你了。

瞅著尤前華出去上廁所的空，趙梅說，你們別聽他瞎咧咧，尤前華聽他爹的，這些事都是我公公出的主意。尤前華才沒這么多心眼，就是被人當槍使。他這是想先把地圈起來，然后自己搞經營掙錢。

趙梅說，我覺得應該搞一個開放式的花園，把那幾間舊房子改建成村史展覽館，突出教育意義。另外再弄幾個攤位，銷售我們村的農產品，我們想請柳局長把網紅主播于菲菲請過來，把榆林村的老槐樹，榆林村的農產品推介出去。

柳樹說，村村都在挖掘歷史，挖掘旅游資源，但是歷史不能隨便演繹，要尊重歷史。

黃亮說，柳樹說得對。挖掘村史也好，申請紅色教育基地也好，一定要尊重歷史。又對于菲菲說，聽說你的粉絲就100多萬，這樣的傳播面，更要慎重。

于菲菲說，我覺得可以打鄉村振興三張牌，大槐樹尋根祭祖園、抗日戰爭教育園，然后，在周邊種植槐樹，加工槐花酒、槐花蜜等系列產品。

柳樹說，這頓農家飯有意義。我看還是需要于菲菲穿針引線，有了她的流量和粉絲，榆林村的收獲也將是滿滿的。

柳樹說完，感覺到于菲菲注視自己的目光是那么專注，滿是渴盼，滿是敬仰，還有款款深情。黃亮笑瞇瞇地頻頻點頭稱是。尤前華更是雙眼睜得大大的，里面滿是飄飛的票子。

趙梅看看柳樹，又瞧瞧于菲菲，說，榆林村的老槐樹能不能講好故事就看你倆了。說著，她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說，我以前從不喝酒，今天高興，咱們共同舉杯祝福。

此話一出，大家都興奮起來，就連開車的柳樹也要倒一杯酒。于菲菲說，你可是開著車呢。黃亮說，你一個姑娘就別喝了，當代駕吧。

幾個人的酒杯舉起，杯沿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