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背景下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法律保護研究

摘 要：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農產品地理標志在打造特色農產品經濟、推動農產品產業結構升級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加大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力度已成為業界共識。在明晰農產品地理標志基本概念和特征的前提下，結合當前法律保護現狀，發現我國在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方面仍存在立法空缺、權利沖突、執法不力、司法不暢等問題。因此，有必要通過加速地理標志立法、優化現有法律法規、提高執法協調性、拓寬司法維權路徑等方式予以完善。

關鍵詞：地理標志；農產品地理標志；鄉村振興；法律保護

中圖分類號：D923.4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7909（2025）4-60-4

DOI：10.19345/j.cnki.1674-7909.2025.04.012

0 引言

自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以來，解決好“三農”問題被社會各界廣泛關注。2023年1月2日，《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再次強調，必須堅持不懈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舉全黨全社會之力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農產品作為實現鄉村振興的關鍵戰略要素，在帶動區域經濟發展、提高農民收入、打造地域特色經濟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有效保護在助力農產品經濟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具有深遠意義。在新時代背景下，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仍存在許多問題。在分析當前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現狀的基礎上，研究提出相關完善建議，旨在加強對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法律保護力度，促進鄉村經濟發展，助力鄉村振興目標實現。

1 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概念及特征

1.1 農產品地理標志概念

在探析農產品地理標志概念時，應明確其上位概念，即“地理標志”的含義。世界各國都曾嘗試對地理標志進行概括，且主要參照的是《TRIPS協議》第二十二條規定：“本協議所指‘地理標志’是表明某一貨物來源于一成員國的領土或該領土內的一個地區或地方的標記，而該貨物所具有的質量、聲譽或其他特性實質上歸因于其地理來源”。相應地，從法律層面來看，《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以下簡稱《商標法》）第十六條對地理標志進行定義，并將影響產品品質、聲譽等特征的地區要素進一步細化為地區的自然因素或人文因素。此外，我國《地理標志產品保護辦法》（以下簡稱《保護辦法》）、《農產品地理標志管理辦法》（以下簡稱《管理辦法》）也都直接或間接對“地理標志”“農產品地理標志”進行概括，但在具體構成要素上與另外2部法律法規存在偏差。

綜上所述，所謂“農產品地理標志”是在“地理標志”的基礎上，增加1個限定詞——“農產品”，對地理標志范圍進行一定程度限縮，具體概括為“能夠標示農產品來源于特定地域，農產品品質、聲譽及相關特征主要取決于該地域的特定自然環境和人文因素，并以該地區名稱冠名的特有農產品標志”，其本質上也是地理標志的一種，具有知識產權的基本屬性。

1.2 農產品地理標志特征

與傳統知識產權相比，農產品地理標志特征主要有4點。第一，權利的集體性。與一般商標、專利、著作權不同的是，農產品地理標志申請人只能是集體組織，而不能是個人，且不得轉讓，其所有權屬集體，而非個體。第二，權屬的分離性。只有符合特定條件的個體商家才可申請使用該地理標志，即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常處于一種分離狀態，具有兩權分離性。第三，較強的地域性。地域性是知識產權的本質特征之一，但農產品地理標志的地域性更加明顯，其強調產品來源地的獨特性，范圍較小且更加精確。第四，本質的親農性。農產品地理標志本質上是對特定區域的特色農產品的聲譽、品質等特征的一種官方認定，能使符合標準的農產品直接享受該地標帶來的市場信譽，助力農產品銷售，提高農民收入，促進當地“三農”發展。

2 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現狀及問題

2.1 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現狀

我國對地理標志的保護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最初是為了履行《巴黎公約》對地理標志（原產地名稱）所設定的基本保護義務。但在保護初期，國內對地理標志的重視程度不夠，客觀上也缺乏有關地理標志的產業基礎，民眾更是對地理標志這一概念知之甚少，導致有關地理標志的法律制度和管理制度發展較為緩慢。直到2001年我國加入WTO，為了履行《TRIPS協定》所設定的有關地理標志保護義務，才將地理標志提升到與《商標法》同等的高度［1］，但也僅僅是象征性對其進行簡單解釋，有關地理標志的專門性高位階立法仍然處于一種缺失的狀態。

如今，農產品地理標志在助力農產品銷售、提高農民收入等方面表現出其獨特價值，國家相繼出臺了《管理辦法》《保護辦法》等配套法律法規，逐漸形成“兩種法律模式，三種軌道并行”的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模式。所謂“兩種法律模式”是指一般法和專門法保護，一般法是指《商標法》保護，具有較高的法律位階，專門法是指由農業農村部出臺的《管理辦法》和國家知識產權局出臺的《保護辦法》，處于較低法律位階。所謂“三種軌道并行”是指根據《商標法》將地理標志注冊為集體商標和證明商標進行保護的商標制度、依托《管理辦法》較為直接的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制度及依托《保護辦法》的農產品地理標志產品保護制度。2種法律模式和3種保護軌道共同構成當前我國對農產品地理標志的保護框架。

2.2 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存在的問題

首先，農產品地理標志缺乏專門性高位階立法，且相關法律條文之間存在權利沖突。作為知識產權客體的商標權、專利權和著作權都有與之對應的、由全國人大制定的專門法為其提供保護，而農產品地理標志僅有與之對應的《管理辦法》和《保護辦法》，二者均屬于部門規章，法律位階較低。在具體的法律條文中，我國《商標法》第十條明確規定：“縣級以上行政區劃的地名或者公眾知曉的外國地名，不得作為商標。但是，地名具有其他含義或者作為集體商標、證明商標組成部分的除外；已經注冊的使用地名的商標繼續有效”。這表明縣級以下的鄉鎮一級行政區劃地名仍有可能被注冊為普通商標，那么在之后鄉鎮一級的特色農產品想要申請注冊農產品地理標專門法保護，就可能會跟先前以該鄉鎮地名注冊為普通商標的商標權之間產生權利沖突，從而造成對商標權侵權；且與地理標志專門法相比，《商標法》屬高位階法律，當權利產生沖突時，下位法應遵循上位法，即在先注冊的商標權會優先得到《商標法》保護，這明顯不利于農產品地理標志的保護。

其次，相關法律法規對農產品地理標志的認定標準存在偏差，且條文之間存在邏輯混亂。例如，《商標法》和《保護辦法》均未對“農產品地理標志”這一概念進行具體表述，而是通過對“地理標志”和“地理標志產品”的概念描述來對農產品地理標志進行囊括性保護，僅有《管理辦法》中對“農產品地理標志”進行較為細致的概念描述。從具體內容上看，《商標法》和《保護辦法》對地理標志的定義均強調“質量和信譽”，反觀與農產品地理標志更為密切的《管理辦法》卻忽視“信譽（或聲譽）”這一要素，其僅僅強調“產品品質和其他特征”，而地理標志的知識產權保護極為重要的要素之一是其已經在市場上取得較高的信譽或知名度，農產品地理標志亦是如此。《管理辦法》顯然是忽視了這一點，在客觀上造成“地理標志”強調“質量和信譽”，“農產品地理標志”反而不強調“信譽”的邏輯混亂。

最后，農產品地理標志存在重疊保護和交叉保護。同一農產品地理標志為了獲得更為完整的保護，往往會在不同的系統中同時進行注冊登記。以“三亞芒果”為例，在全國地理標志農產品查詢系統進行檢索，可知“三亞芒果”在2015年已被登記為“地理標志農產品”，證書持有者是三亞市芒果協會；在國家知識產權局商標局商標查詢系統進行檢索，可知“三亞芒果”早在2009年也已被注冊為“地理標志商標”，申請人也是三亞市芒果協會；在國家知識產權局地理標志保護產品系統中進行檢索，可知“三亞芒果”在2023年被申請登記為“地理標志產品”，申請人為海南省三亞市人民政府。由此可知，在“三種軌道并行”的保護框架下，3種保護途徑往往各行其道，且不管是有關申請人的規定還是在申請程序、產品要求上，3種保護途徑也有著不同規定［2］，各機關之間缺乏有效溝通協調，導致重疊保護，造成行政資源浪費，也會加重申請人負擔，增加申請人申請成本和維權成本。

3 鄉村振興背景下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法律保護優化路徑

3.1 加速地理標志立法工作

截至2024年11月，我國累計認定地理標志產品2 544個，累計核準地理標志作為集體商標、證明商標7 400件，核準使用地理標志專用標志經營主體32 091家［3］。有關地理標志的產品和權利主體數量日趨龐大，且《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從基本法的高度將地理標志同作品、專利、商標并列為知識產權的一種，但對后3種知識產權，國家已經制定了專門的法律及配套的實施細則予以規范和保護，而有關地理標志的立法卻始終處于空缺狀態。因此，在知識產權強國和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應以法治手段來強化地理標志優勢地位，重構地理標志法律保護模式。全國人大、國家知識產權局等相關部門應結合中國現狀，借鑒國外經驗，加快研究制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地理標志法》，統一地理標志管理機構和認定標準，并以《民法典》為基礎，對地理標志予以確權，明確“地理標志權”，構建與之配套的民事、刑事和行政責任體系［4］；國務院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制定《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條例》，以行政法規的形式細化對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法律保護，注重上位法與下位法之間的有效銜接，打造完整的法律保護框架。

3.2 補充完善現有法律法規

立法工作程序煩瑣、周期長，無法滿足當前我國對農產品地理標志保護的迫切需要。因此，有必要對現有法律法規進行適當優化和補充。首先，應完善《商標法》相關法律規定。地理標志商標應與普通商標區別開來，將其作為一種獨立商標進行規定，增加獨立條文，并將地理標志商標進一步細化為“一般地理標志商標”和“農產品地理標志商標”，凸顯對農產品的重視［5］；嘗試對《商標法》第十條予以修改，將其規定的不得注冊為商標的行政區劃地名的范圍擴大至鄉鎮一級，為鄉鎮一級的農產品地理標志商標注冊保留空間，對“已經注冊的使用地名的商標”，可嘗試為其開拓一條轉化路徑，即符合條件的普通商標可通過當事人協商等形式，將其轉化為地理標志集體商標或證明商標，通過立法為其轉化提供法律依據；在《商標法》中增加對申請地理標志商標產品的品質、產地等審查程序，只有符合相應條件的特色農產品才會被授予商標，加強對農產品質量的把關。其次，加強一般法與專門法之間的有效銜接。即三部法律法規應統一有關地理標志的概念和要素，尤其是在《管理辦法》中，應當增加農產品地理標志的“聲譽”或“信譽”要素，避免在實踐中因法律規定的偏差而造成歧義，從而增加執法和司法難度。

3.3 提高執法保護的協調性

行政執法保護作為司法保護的前置手段，在當前有關農產品地理標志立法尚未完善的前提下，可先行探索出一條行政執法保護路徑，重點加強各行政部門在執法過程中的信息共享和溝通協調。在信息共享方面，國家知識產權局和農業農村部應嘗試共同構建一個政務信息服務平臺，實現有關產品的信息共享和業務統一辦理，申請人只要在該平臺將產品信息和需求進行一次性登記或申請，便可實現地理標志商標、產品、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注冊效果，改變原有“三種途徑，三次申請”的煩瑣程序。在這一平臺基礎上，嘗試建立農產品地理標志產品質量管理系統，確保不同部門在對相同農產品地理標志產品進行質檢時遵循統一標準，實現“同產品，同標準”，提高管理效率。在溝通協調方面，地方政府應牽頭定期開展各部門聯合執法工作，突破不同行政部門之間的界限，在執法過程中面對有關農產品地理標志商標侵權認定、農產品地理標志產品質量認定或綜合性問題時，各部門應充分發揮各自的專業優勢，實現“一次執法，全部解決”，提高執法效率和水平。

3.4 拓寬司法保護維權路徑

司法保護作為當事人維權的最后一道防線，是今后當事人解決有關農產品地理標志糾紛的重要渠道之一。從司法審判角度出發，法院應正確處理好有關農產品地理標志和普通商標之間的權利糾紛，在處理此類糾紛時，應充分考慮農產品地理標志的“集體性”“親農性”和其蘊含的社會性利益，尤其是在面對“在先使用地名注冊的普通商標”與后續集體“以相同地名申請地理標志商標保護”之間的權利沖突時，要根據實際情況對相應的法律原則進行適當變通，在集體利益和個體利益沖突中找好“平衡點”。同時，最高法應當定期發布有關農產品地理標志的典型案例，或挑選地方典型案例，發揮好典型案例的指導作用。從當事人角度出發，重點培養當事人尋求司法救濟的意識，而非一味依靠行政保護力量，可在今后有關農產品地理標志立法中明確規定：“當事人可以通過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的方式解決糾紛”。此外，農產品地理標志的申請人是集體而非個體，在個體認為第三方侵犯其權利時，往往需要通過集體去實現維權，導致其合法權益無法得到及時保護。因此，有必要在后續立法中，賦予農產品地理標志使用人或直接利害關系人直接起訴的資格，拓寬當事人司法維權的路徑。

4 結束語

鄉村振興是一個長期性、系統性工程，今后仍是我國政府工作重點。在這一過程中，農村經濟振興必然是鄉村振興的關鍵支點，需要大力推進農產品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這一目標離不開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制度的保駕護航。因此，在堅持現有地理標志法律保護的基本制度框架下，應加速地理標志立法工作，完善現有法律法規，探索出更加符合實際需求的執法模式與司法維權路徑，運用好我國農產品地理標志資源優勢，發揮好農產品地理標志在助力鄉村經濟發展中的作用。

參考文獻：

［1］林秀芹，孫智.我國地理標志法律保護的困境及出路［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1）：49-61.

［2］吳泓.農產品地理標志的法律保護研究［D］.無錫：江南大學，2021.

［3］國家知識產權局戰略規劃司.知識產權統計簡報［EB/OL］.（2024-12-06）［2024-12-12］.https：//www.cnipa.gov.cn/module/download/down.jsp？i_ID=196558amp;colID=88.

［4］陳星.論我國地理標志專門立法保護［J］.社會科學家，2022（3）：130-137.

［5］趙睿.農產品地理標志法律保護制度研究［D］.蘭州：甘肅政法大學，2023.

Research on the Legal Protection of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GAO Dingyu

Law School and Intellectual Property School of Zhong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engzhou 451191， China

Abstract：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play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in building a characteristic agricultural economy and promoting the upgrading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consolidating the achievements of poverty alleviation. Increasing the protection of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has become a consensus within the industry. By clarifying the basic concept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combined with the current legal protection status in China， this study analyzes that there are still practical problems in the legal protection of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in China， such as legislative gaps， conflicts of rights， ineffective law enforcement， and judicial obstruction.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improve the legislation of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optimize existing laws and regulations， improve law enforcement coordination， and broaden judicial rights protection paths to ensur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China's agricultural product economy and support the goa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 words： geographical indication; geographical indications for agricultural products; rural" revitalization; legal protection

作者簡介：高丁宇（1998—），男，碩士生，研究方向：知識產權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