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論視域下人工智能體主體制度的私法建構

摘 " 要： 展望未來，人工智能技術及其實踐應用將更為廣泛而深入地參與人類社會活動，以“社會成員”的身份締結和生成各種社會關系與法律關系，其在私法上的地位問題將不可回避。良善的立法應當反思并順應社會發展趨勢，但在決定是否將人工智能體納入主體制度架構時，人們需要完成其與私法主體資格事實要素的顆粒度比對。只有在此基礎上，人們才能進行權利能力與行為能力的制度構設。在權利能力制度構設方面，不僅要解決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取得的事實要素與法定程序問題，還需關注并明確其權利能力的范圍及限制。而在行為能力制度構設上，則需深入分析并解決人工智能體的行為能力實現問題，以及與其行為能力緊密相連的責任能力問題。

關鍵詞： 功能論；人工智能體；算法意志；權利能力；行為能力；責任能力

中圖分類號：TP18/D920.4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5）02-0056-（11）

DOI：10.13852/J.CNKI.JSHNU.2025.02.006

法治作為現當代國家的重要治理手段，其本身就是規則之治。良善的法律制度及其規則體系不僅要反映社會現實，亦要順應社會的發展與變遷，不斷地創造和修正其制度與規則體系，以填充社會發展帶來的立法空白與不適，這不僅是晚近以來法律從壓制型法到自治型法再到反思型法發展之要求，1 亦是現當代法律及其制度體系功能實現之應然。

人工智能體廣泛參與社會活動和法律活動不僅造成了社會關系參與者及法律關系參加者的多元擴張，也引發了作為風險承擔者和利益享有者的法律關系主體的多元擴張問題，2 從而生成和締造出了迥異于傳統法學理論體系、法律制度和法律規則體系所根植的社會背景。人與物的主從關系走向搖擺，主體及主體觀念趨于破碎化，“人是誰”日益變得虛無縹緲。3 基于此，學者們圍繞人工智能的道德倫理哲學，以及法律主體、權利主體（包括民事主體、刑事主體）、法律責任等法律問題展開多維度、多視角、多方法的研究與探討。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問題，成為所有道德、法律問題的實質與關鍵。1

但是，面對人工智能迅猛發展及其智能程度不斷提高給當下及未來社會帶來的根本性和全局性的沖擊、影響和解構，以個案為指向的司法矯正與司法救濟自然無力應對和解決這種事關社會根本價值和風險防控的問題，充分重視和發揮私法主體制度的社會功能、司法功能和方法論功能，從立法上主動予以出擊與回應似乎是良善選擇。我國未來的私法亦需順應時代潮流、與時俱進，以功能論為取向與指導，發揮立法主動權，在尊崇和確保人的目的價值與目的性主體地位的同時，基于人工智能體利益與其他主體利益之考量，2 重構私法主體制度與主體規則，明確人工智能體的私法主體地位和工具人格，合理構設人工智能體主體制度的財產與責任規則，規范其參與的民事法律關系和民事行為，以彌補智慧社會發展同傳統法律之間的裂痕，3 維護社會秩序之和諧，規范和促進我國人工智能產業之發展。

一、人工智能體向私法主體資格之顆粒度對齊

私法主體資格的“適格性”問題是私法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這是私法主體制度規范和組織社會功能的必然要求。該“適格性”需要考量某種社會實體獲得私法主體資格應當具備的客觀條件或者客觀基礎，即“事實要素”。在此基礎上，立法賦予某種社會實體以主體資格，并使其成為私法主體，即“法律要素”。4 考察私法主體制度的演進，不同時代私法所要求和規定的事實要素不盡相同，實體性、理性和財產通常是近現代各國私法主體制度規定的主要事實要素。就此而言，在立足于人機共生的未來，并跨越主客對立的鴻溝之后，我們是否應承認并賦予人工智能體以私法主體資格和主體地位，這需要分析和評判其是否達到并具備上述事實要素，以通過“適格性”檢驗。

1.人工智能之“體”向實體性要素之對齊

雖然“何者可以成為法律主體”最終由法律確定，但無論從存在論視域還是實在論立場看，私法主體都不僅僅是一種資格，而是法律關系的參加者、權利的享有者和義務的承擔者。5 故而，被私法賦予主體資格的對象必然是某一種社會存在，私法主體資格恰在于解決該種社會存在向私法主體的轉化問題。一定的社會存在由此成為私法賦予某一實體以主體資格的實體性基礎。其中，于自然人主體而言，近現代各國立法僅以出生之事實為依據，以一切現世性的生物人為實體基礎來確定其權利能力之賦予，以此才能追求并達至法律上的人人平等和對人性尊嚴之尊重。6 換言之，近現代私法所預設的法律主體不僅是理性人，亦是倫理人，其完全是一種“根據人性的和社會政策的立場，此點具有決定性意義，即權利能力不與其他任何東西相關而僅與純粹的人的存在（blosse Menschsein）相關，這一點是基于生命的本質源于人自身”。7 于法人或非法人組織而言，大陸法系國家立法多以法人實體說為思想理據，認可團體之社會活動單元的角色及其社會實在性，進而將具有一定組織架構的團體區別于其成員而賦予其主體資格。

及至人工智能，雖然其實踐應用廣泛，且存在有實體形態和無實體形態之差異，但既然人工智能體主體資格之賦予立足于其廣泛參與人類社會生活之現實，并力求解決其參加法律關系所享有的權利、承擔的義務，乃至責任問題，故也應以具有某種實體形態為要，故以“人工智能體”稱之。至于該人工智能的實體形態是否為類人之形體非為必要。不過，基于“恐怖谷”理論不僅僅在技術上帶來挑戰，更將在哲學上帶來認同感問題，8 從而對未來人機之間社交關系帶來嚴峻挑戰。故而，在獲得技術支持的前提下，在實體形態上對人工智能體進行“去人類化”的工作設計，以減少可能引發的對人類特性的過度聯想，是值得提倡的。

在此需要說明的是，人工智能體雖然可能是分布式認知和群體智能之產物，但就存在形式而言，無論其是否具備類人的實體形態，能夠賦予和獲得主體資格的人工智能體必須以單個的載體形式存在，從而應當是個體性的存在而非團體性的存在。換言之，在存在形式上，人工智能體更“類于人”而非“類于團體”。1

2.人工智能體之“算法意志”向理性要素之對齊

“理性”構成了所有智性活動的認知基礎和實踐邏輯。2 近現代私法并不把現實世界的一切實體都確立為法律關系主體，而是在立法政策的作用下，以理性為依據，選擇一定的實體賦予其民事主體地位，3 由此建構起“私法主體是具備自由意志的實體”這樣一個主體制度上的“內部體系”。4 以此為圭臬，人工智能體主體資格之賦予亦須向“理性”看齊，以此維持私法主體制度“內部體系”建構之“意義一致性”。

回望人類創造和發展人工智能之初衷，不過在于通過功能互補使人工智能更好地服務和助益人類及社會發展。就此而言，人工智能體之“算法”能否支持其“意志”獲具私法主體的理性要素，亦需從功能性出發予以分析評判。

一方面，人工智能體以完成目標為取向的“功能意識”不僅可以使其表現得好像能夠理解人類及其行為表現，而且它未來習得更深層次的判斷能力和理解能力并非不可能。意識話題一直是哲學上的難題，但探討理性問題卻總是離不開意識。其中，感知能力是意識的先決條件。5 人工智能體作為計算機編程和算法的產物，雖然我們無從知道其是否有感知能力，但不僅人們越來越多地傾向或者更愿意認為人工智能體具有感知能力，6而且社交機器人等方面的研究已經可以很好地證明，人工智能體完全可以“表現出”良好的感受性，可以通過多種方式識別人類情感，為人類提供更多和更良好的體驗與感受。而一定的理解力是意識判定的重要考量。人工智能體雖然并非“知道”其在算法程序運行下作出某種決策或者行為，也無法據此獲得和具有如同人類一般的認識性與思維活動屬性，但這并不影響它們與人類進行“知己知彼”的決策與交流，也不妨礙它們將在更多領域與人類智能進行交互。伴隨技術之未來發展，人工智能體習得深層次的判斷能力和理解能力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礙，7 獲得以完成目標為取向的“功能意識”亦非不可能。換言之，如果一個人工智能體的結構和機制允許其完成許多人類能夠完成的任務，則它在功能上就是有意識的。8 達到人類水平的人工智能體，“還能夠進行深思熟慮和自我反思，它可以產生創造性的想法，甚至特意評估它們”。9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體可以借助“算法意志”進行思考和決策，并通過深度學習獲得相當于乃至超過人類的理性能力，實現行動自動化和決策自主化。人工智能研究雖然在技術路線上存在符號主義、聯結主義等差別，但均以算法為底層邏輯與技術支持，借助互聯網和數據挖掘技術，依靠深度學習方法實現表達能力上的靈活多變與不斷嘗試，最終逼近目標。10 由此可以說，算法是人工智能體的本質和“大腦”，11 并借此作出決策與完成特定任務。而算法不過是“特定的計算將輸入數據轉換為所需的輸出的編碼程序”，12 其生成的意志與決策完全是計算機程序運行的結果，可以稱為“程序化的意思”13 或“算法意志”，人工智能體的理性亦可以被稱為“算法理性”。該“算法理性”雖然與人類理性具有不同的決策機理、決策路徑及進化方式，但極大地拓展了人類的理性能力，甚至成為一種高階形態的理性，1 可以通過深度學習歸納出能夠被計算機運用在類似數據上的知識或規律，2 進行類似于人類認知的“想”和“思考”，輔助人類決策或完成特定任務，而該種決策并非人類通過簡單邏輯就能直接預測其結果。3 當下，人工智能算法的深度學習在某些領域的表現已經達到和超過人腦水平，未來大數據技術的飛速發展不僅可以讓深度學習擁有更加豐富的數據資源來完成特定功能的“訓練”，而且可以產生漣漪效應，使深度學習不斷進行自身優化而達到更優結果，4 算法甚至可由機器創造或在機器運行過程中自我修改而生成。5 彼時，人工智能體的“算法理性”將遠超人類智能之理性。

3.人工智能體之財產向財產要素之對齊

財產在民商法上具有基礎性意義。與人格、責任相連的財產通常是和特定的人相聯系的各種財產及權利的總和，一般不包括債務。6 這些財產既是民事主體生產經營的物質基礎，亦是債務人承擔償債義務的基礎，故常稱其為責任財產。7

眾所周知，近代之前的立法，常將人格系于財產、身份等外在，財產由此成為人格取得之根據，以維護當時之不平等社會。近代之后的各國立法摒棄系于人格之外在，僅依據出生之事實來承認和賦予所有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以自然人人格，從而維護和實現了人在法律地位上的平等。但“權利能力”概念工具之創造與運用，在擴張法律上人格者范圍之同時，亦將財產拉回而成為組織體人格之事實要素，并奠定與夯實了組織體人格交易屬性和工具屬性之基礎。由此，財產成為組織體人格所必須，各國立法不僅常為該組織體人格獲得設置一定數量財產之強制，而且某些組織體人格本身即被視為一種“目的財產”，8 甚至這些組織體人格還可以在特定條件下被否認。9

人工智能體具有“類人”的個體存在形式，人形機器人更是具有“類人”的身體與外形，但不僅其“硅基”構成迥異于自然人之“碳基”，而且更不可能獲具人類的尊嚴與尊重。未來立法縱然可以承認和賦予人工智能體以人格，但絕非基于其類人性與倫理性，而只能是某種功能考量之結果，即人工智能體之人格，應當猶如法人等組織體“人格之根據，則在于其社會的價值也”。10 換言之，人工智能體之人格，絕不是從“人”這個字的原始意義和倫理角度出發，而僅是在人格的形式化、法律意義上，說它們具有權利能力而已。11 這實際上與人工智能體作為技術的物化形態是一致的，并由此意味和昭示著人工智能體人格亦應如同法人人格，具有為人的目的與屬性，屬于工具性人格。12 是以，未來立法在賦予人工智能體以主體資格時，不僅需要貫徹和秉持人本主義與科技倫理、人機倫理等價值理念，而且需要對其人格獲具設置一定的財產要素，并使其人格主要限制在財產法領域，以契合其人格的功能性與工具性，維護人類的目的價值與尊嚴。

當然，未來立法當以財產來塑造和支撐人工智能體人格，應同時考慮將其與民事責任制度相結合，以確定其權利能力取得所須具備的財產的必要性或相應性。就目前而言，我國現行法已經提供了法人和非法人組織兩種可資借鑒的財產與責任之間的協調方式，而在世界范圍內，還有更多方式可供借鑒與選擇。

總之，我們已經站在一個美麗的、令人興奮而又充滿不確定性的新世界的入口。13 未來，伴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幾何級發展，人機共生的智慧社會似乎已經可以預見。私法理論有必要因應社會發展，對人工智能體這一未來的新“社會成員”及其私法地位進行前瞻性探討，并有必要從制度層面作出構設性思考。

二、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構設

1.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取得的事實要素與法定程序

事實要素是人工智能體獲得權利能力和成為民事主體必須具備的實質條件，包括理性、實體性、一定財產，以及姓名或名稱、住所，并圍繞后三者展開論述。

首先，人工智能體必須具有某種物質存在形態，即一定的物質實體性。“哲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1哲學預設亦構成了法學研究與理論分析的基石。2 傳統私法以意志論為哲學依歸，亦以自由意志，即理性為確認和賦予私法主體資格的依據，現當代各國私法予以秉承。但是，在法權的世界中，由自由意志創設的法律具有外在性，即“法權概念只涉及在感性世界表現出來的東西。凡在感性世界中沒有因果性，而停留在內心的東西，都應放在另一個法庭，即道德法庭的面前”，3 這就要求作為法權主體的理性存在者必須借助某種物質媒介進入感性世界進行表象活動，完成意志對該媒介的絕對支配，進而為人格在感性世界中找到和劃定自由行動的范圍。4 該種物質媒介于自然人主體為其身體，即自然人在與母體分離而完成出生后獲得的物質性的身體，并借此去感知經驗世界，完成意志與身體的同一，進行表象活動，作用于自然界，5 進而與其他主體發生法律關系而成為民事主體；于法人等主體而言，在法人實體說視域下，則為團體形態的組織體或有機體。《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中的法人制度，亦以法人實體說之組織體說為理據，從而規定“法人是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依法獨立享有民事權利和承擔民事義務的組織”。6 及至人工智能體，無論是從主體的自由意志必須借助某種物質媒介進入感性世界才能進行活動并實現其自由意志，還是從法律必須通過對主體及其外在行為進行規范才能達至秩序維護之目標來看，私法承認和賦予其權利能力亦必須以其在客觀世界中具有某種物質存在性為必要，即實體性是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取得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這也是本文使用“人工智能體”作為表達的原因，有學者謂之“具身”，并認為“具身與涌現，是人形機器人所引發種種法律問題的事實基礎”。7 不過需要注意，雖然人形機器人具身可以進一步激發人類承認人形機器人主體資格的想象，8 但接近人類的外形不過是人工智能具身的實體形態之一，未來立法在考慮是否賦予人工智能體以主體資格時，不應以接近和具有人形為必要，而且應當盡量避免陷入人形機器人之陷阱，及其可能帶來和引發的人機倫理問題。

其次，必要的財產是人工智能體獲得權利能力的物質基礎與責任保障。法學創造法律人格的概念意在將現實實體與法律主體分離開來，并根據一定標準挑選應予法律人格化的社會實體，建立以之為中心的法律秩序。9 綜觀近代以來的各國立法，挑選社會實體進入法律世界的標準因區分自然人與否而異。具體而言，自然人權利能力的賦予更多地受到人文主義的影響，基于人的價值同一性及人格平等之價值考量，從而要求割裂財產與其人格之關聯。而對自然人之外的法人與非法人組織等主體，其權利能力的賦予則更多是基于交易便捷和交易安全等功能性的考量，與人格之倫理性無關，財產因此成為重要的考評標準。人工智能體雖然具有自然人的個體存在形式，部分甚至具有人之外形與“情感”表現，但不具有自然人人格之倫理性，更不應將其歸入自然人主體范疇，其權利能力之賦予可以考慮參照法人和非法人組織，以財產要素為考評標準。蓋因如前所述，“特定功能的實現是法律賦予某類社會存在民事主體地位的重要依據之一”，1 立法賦予人工智能體以權利能力亦是功能性考量之結果。由此，人工智能體工具人格與交易型人格之本質，需要立法為其權利能力的取得設定財產要素及一定數額的要求。當然，一方面由于財產外在于主體，另一方面由于人工智能體在未來私法中兼具主體與客體的雙重屬性，2其主體資格必然是在法律上對其具有歸屬或者管理權能的某特定主體基于某種需求而設立的，故作為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取得所需要具備的財產，亦應當由該人工智能體的所有人或管理人依照法律要求的數額予以投入。3

最后，姓名或名稱、住所亦是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取得的實體要素。姓名或名稱不僅是一個民事主體區別于其他主體的文字符號和社會交往的識記標志，具有識別和特定化的功能，而且承載與彰顯著該民事主體意志自決等人格屬性，具有非常明顯而強烈的人格表征功能，4 是民事主體獲得他人關懷與尊重的人格基礎。在未來的人機共生社會中，我們不僅需要以姓名或名稱來區分和識別某個人工智能體“成員”與其他社會成員，而且當它以民事主體身份與其他社會成員交往時，提供姓名或名稱將成為其人格獲得尊重的基礎與保障。此外，人工智能體主體資格的功能性與工具性特征，也要求我們在考量便宜交易和國家監管等方面時，對其權利能力的獲得應如同法人和非法人組織一樣實行“顯名主義”。即，人工智能體在獲得權利能力時，必須具有自己的姓名或名稱，且原則上應由其所有人或管理人在為其創設主體資格時自由選擇確定。當然，立法機構可以對人工智能體姓名或名稱的確定進行必要的干預，如要求遵守名稱唯一性原則、要素組成限定原則以及公序良俗原則等，以確保和維護姓名與名稱所承載的秩序功能。住所作為人工智能體進行民事活動的中心，同時也是法律確定與其相關的民事法律關系及法律事實的空間要素。因此，在人工智能體的所有人或其管理人為其創設主體資格和取得民事權利能力時，也需要為其確定一個獨立的住所，或者可以選擇以所有人或管理人的住所作為其住所，并需對該住所進行必要的登記。

程序要件是指立法承認和賦予某一社會實體以權利能力所需遵循的法律程序，旨在記錄和向社會公開必要信息，同時實現國家的監督管理職能。從現當代各國立法實踐來看，這種程序和方式主要表現為登記。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取得的法律要素，除了需要審查事實要素以達到公示和國家監管的目的外，還需要對人工智能體的安全性、透明性、可解釋性和倫理性等進行必要的評估。更重要的是，必須設置登記的法定程序，以確保人工智能技術符合人類價值觀，5 即實現價值對齊，并觀照人類社會秩序與人機倫理秩序。此外，隨著世界經濟的融合發展，更多國家傾向于通過強制登記來加強對國內經濟秩序的干預和管理。即便那些仍然采用任意登記制的國家，也從立法層面對登記的效力等方面進行了某些調整，以引導民商事主體主動進行登記。《民法典》對自然人之外民事主體權利能力的取得，基本上也采取了強制登記的原則，并且根據不同類型的主體，制定了不同的規范。如對法人主體中的營利法人全面實行強制登記；6 對非營利法人，除依法不需要辦理法人登記的事業單位法人和社會團體法人外，亦實行強制登記；7 對特別法人雖然交由法律、行政法規予以特別規定，但亦多采強制登記。8 因此，為與《民法典》之規定保持邏輯一致性，同時維護我國登記制度的統一性，對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的取得宜適用強制登記原則，并可以規定其權利能力自登記時取得。

當然，通過登記程序完成和實現對人工智能體的安全性與倫理性等審查評估，可能涉及其權利能力取得時采用許可主義與準則主義、形式審查與實質審查的選擇問題。對此，可以規定將人工智能體的算法安全性、倫理性等評估作為申請登記的前置程序。即，申請人在申請登記之前，應當委托第三方對人工智能體的安全性、倫理性等進行評估，并將評估報告作為申請文件一并提交給登記機關。登記機關在收到申請后，應對包括評估報告在內的申請文件進行形式審查，審查通過后予以登記。人工智能體自登記之時起獲得主體資格。這樣的規定，一方面與我國民事立法在法人等團體人格取得上實行的以準則主義為主、許可主義為輔，以及以形式審查為主、實質審查為輔的基本原則相一致，確保了立法上的邏輯自洽與體系統一；另一方面也能順應數字法治的發展趨勢，解決登記機關在應對人工智能算法規制的技術性難題以及傳統管控方式失效等問題上的無力感。在克制政府權力的同時，通過引入第三方評估機制，實現對人工智能算法的評估與協同治理。

2.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范圍及其限定

如果說自然人因其倫理本質而被立法確認并賦予范圍上無差別的權利能力，那么法人等主體則由于不具備人的倫理意義，其權利能力的范圍應當受到一定的限制。1 同樣地，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范圍也應當受到限制，只不過這種限制是由人工智能體的技術屬性、法律規定以及功能目的而呈現出來的，與法人的限制有所不同罷了。

眾所周知，民法的調整對象具有雙重性，它同時規范和調整平等主體之間的財產關系和人身關系。這一特性決定了民法在內容結構上包括財產法（或稱物法）和人身法（或稱人法）兩部分。其中，財產法涵蓋物權法、債法等；人身法則通常分為人格權法和身份法。權利能力作為民事主體資格的標志，同樣包括民事主體在財產法上的資格和人身法上的資格。換言之，全面而完整的權利能力應當既涵蓋在財產法上享有權利并承擔義務的資格，也涵蓋在人身法上享有權利并承擔義務的資格，從而能夠完整地展現民事主體的經濟人屬性與倫理人屬性。

不過，由于不同主體在自然屬性和功能目的等方面的差異，各國立法均在不同程度上對民事主體的權利能力作出了某些限制。因此，不同類型的主體，乃至相同類型的主體，在權利能力范圍上都會呈現出某種差異。總體來說，自然人的權利能力范圍相對更廣泛一些，這主要是由其自然人的倫理屬性所決定的，使得所有自然人均具有人身法上的主體資格，包括人格權和身份權方面的資格。而法人人格一方面與結社自由緊密相連，各國立法多允許設立人依據其自由意志來確定法人的權利能力范圍，這導致了不同法人的權利能力范圍各不相同且有所限制的局面。另一方面法人人格的生成本身主要是出于便捷交易的需要，并經由權利能力這一實定法的“命令”而賦予。由此決定了法人主要應在財產法領域進行活動，即其人格具有和呈現出明顯的“經濟人”屬性與面向。當然，法人的經濟人屬性并不意味著其完全不具備進入人身法領域的資格，從而排斥其享有和承擔某些具有人身屬性的權利和義務。例如，我國及其他國家立法均規定和賦予了法人以某些人格權，這在終結了法人能否享有人格權的理論爭議的同時，也昭示了法人亦可以進入人格法領域，并享有和承擔人格法上的權利與義務。只是相較于自然人，法人在這一領域的權利范圍明顯較窄而已。

人工智能體人格是實定法基于社會需要的功能考量，并經由權利能力這一法律命令而生成的。因此，財產法領域自然應當向人工智能體敞開大門，即人工智能體應當具備進入財產法領域、締結和參加財產法律關系、享有財產性權利和承擔財產性義務的資格，這同樣包括進入知識產權領域并享有相應權利、承擔相應義務的資格。以當下備受矚目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為例，未來當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時，我們可以基于其行為模式的特殊性，2 以及相較于以人為主體的內容創作模式所展現出的創新性、高效性和低成本性等優勢與實益考量，3 承認并賦予其相應的權利能力，進而認可其作為著作權、專利權等知識產權的主體資格。當然，立法在根據人工智能體的設立人意志確定和限制其權利能力范圍的同時，也可以根據人工智能體的存在形式、類型、功能等差異，對不同類型、不同功能的人工智能體能夠進入的財產法領域及其具體范圍作出明確規定。此外，基于特殊目的和人類法秩序的考量，立法還可以排除或限制人工智能體參加某些類型的財產法律關系和財產法人格。

在此，我們需要特別斟酌與審慎思考的是，是否應承認和賦予人工智能體以人身法人格的問題。盡管人工智能體可能具備類似于人的身體與智能，甚至能生成所謂的“自主意識”與“學習能力”，與人類和其他社會存在共存于同一時空，進行社會交往與社會活動，并基于法律擬制而被承認和賦予與自然人相似的法律人格，成為法律上的平等主體。然而，無論如何，人工智能體都無法獲得和具有人的倫理價值與倫理意義。否則，這將對人的倫理性乃至整個人類社會秩序帶來深刻的危機與挑戰，甚至可能徹底顛覆人的主體性與目的價值。因此，未來立法在原則上應當禁止和否定向人工智能體開放人身法領域，以維護人的倫理地位與倫理價值，確保人類社會的一般倫理秩序與基本法秩序得以維系。正如學者所言，權利能力“作為立法者解決機器人身份定位的技術性措施，機器人地位的法律擬制只能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進行必要的、有益的擬制”。1

與此同時，考慮到人工智能體亦存在進入人身法領域的需求，以及未來人格權類型與內容的可能擴張，立法可以在必要時對人工智能體得以進入人身法領域的具體情形作出特別安排。這是因為，一方面，人工智能體權利能力的賦予，實際上是從立法層面摒棄了傳統私法主體—客體二元對立的觀念與立場，引入了主體間性的觀念，從而在人工智能體與自然人及其他主體之間構建了主體—主體的模式，形成了平等、共生與相互交互的關系。在這種交互關系中，人工智能體亦可能產生自由平等、相互尊重等社會交往和經濟發展所必需的基本訴求，以促進和實現其人格自由與人格發展。另一方面，在未來人機交互共生的社會發展中，人工智能體可能與自然人等主體建立和形成具有某種人格性和身份性內容的法律關系，這體現了未來智慧社會豐富的法律價值和社會價值。而人工智能體亦可能由此產生出某種自我決定和自我發展的意思力成分，并與其所處時代的客觀價值共同作用，塑造和定義了人格權的權利屬性與權利本質，2 進而這可能導致更多類型的人格權和更豐富的人格權內容的生成與擴張。將這些新的人格權賦予人工智能體，并不會對人類的倫理價值與社會秩序造成不利影響，因此應為立法所允許。

當然，由于人工智能體人格與法人人格同樣是法律技術的產物，因此，人工智能體人格亦應如同法人人格一般，在特定條件下可以被否認或限制。3 也就是說，在承認和允許人工智能體進入人身法領域的同時，必須嚴格限制其進入的范圍，僅限于維護其社會交往與經濟交往所必需的姓名或名稱、名譽、榮譽等人格法領域。在身份法領域，亦應當將其限縮在監護等產生非親屬身份的領域，并明確禁止人工智能體進入可能與人類產生和形成親屬關系的身份法領域，尤其應當明確禁止其進入專屬于人類的婚姻關系、收養關系等身份法領域。這既是維護人的倫理性、價值性與目的性，維護人類繁衍與人類社會的倫理秩序之所需，也是維護私法領域中社會關系與家庭關系分別而立的要求。縱觀人類社會發展歷程，無論社會領域如何急劇變革，家庭結構的超穩定性都未被動搖和打破。家庭亦未被社會和國家所淹沒，近現代家庭法由命令到協商的變革亦無法改變和消除“家庭身份”的概念。家庭始終是社會中的特殊領域，是私法中的人不同于社會生活的另一種存在狀態。4 因此，對于技術與工具性存在的人工智能體，立法必須使其止步于家庭領域與家庭關系。就此而言，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應當如同法人權利能力一般，是一種有一定限制的權利能力，或者說僅具有部分權利能力。即具有財產法上的能力和參與法律交易的能力，5從而原則上排除其在身份法領域的人格生成，尤其是應當排除其產生親屬身份的法律人格。同時，由于“法律對于社會關系的規整是通過權利義務配置的方式來實現的，作為法律關系的主體，必然意味著相應利益的享有以及相應義務的履行”，6在從立法上限制人工智能體得以進入的人身法領域及其所能參加的人格法律關系與身份法律關系的同時，必須明確和限定其能夠享有的權利類型與權利范圍，從而使人工智能體得以依法進入的人身法領域、依法參加的人身法律關系和依法享有的人身權之間達到立法上的邏輯自洽與協調統一。

三、人工智能體的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構設

1.人工智能體的行為能力

“法律制度要承認表意人表示出來的意思，就必須設定表意人具有理智地形成意思的能力這一前提。”1 故而，在關于是否承認和賦予人工智能體私法主體資格的爭論與質疑中，最核心的議題就在于其是否具有理性。這種理性能力的有無與程度，將直接影響和決定人工智能體行為能力的有無與層次。

如前所述，人工智能體具備以完成目標為導向的“功能意識”，使其能夠很好地理解人類及其行為表現。未來，隨著深度學習性能的不斷提升，人工智能的判斷能力、理解能力和與人類交互的能力也將進一步增強。此外，人工智能體通過“算法”生成的決策機制，可能使其獲得相當于甚至超越人類的理性能力，從而實現自主決策與行動自由。因此，在面向未來人工智能技術日益成熟的智慧社會中，理性似乎并不會成為阻礙賦予人工智能體主體資格的理論障礙。人工智能體將擁有以理性為基礎、以功能為導向的行為能力，且這種行為能力與自然人的意志自覺性高度一致，即都是從確定的目標出發，清晰地認識和理解行動的目的與意義，并根據這種認識來指導和處理事務，支配自身行動。

但是，與自然人的心智完善和理性能力獲得需要經歷時間的積累，即隨著年齡增長而不斷成熟不同，各國立法主要借助年齡這一簡單、確定且較為穩妥的標準來認定自然人行為能力的有無與程度。相比之下，人工智能體的功能意識與算法決策雖然依賴于大數據的“喂養”與訓練，但只要數據樣本量足夠豐富，便能在短時間內實現自我學習與智能提升，從而達到法律認可的民事主體所須具備的最低程度的判斷力。2 因此，人工智能體行為能力的開始、終止與范圍更類似于法人。未來立法可以參考法人行為能力制度，規定人工智能體在登記取得權利能力的同時即獲得行為能力，并在權利能力終止時同時消滅其行為能力。也就是說，人工智能體的行為能力與權利能力同時產生、同時終止，且二者在范圍上亦應保持一致。

對于人工智能體的行為能力，我們還需要明確其行為能力如何實現的問題。因為，不同于人類作為理性存在物和衡量萬物的標準，人類不僅能依據其理性產生自由意志并進行自主決策，還能通過自主行動來落實和實現這些自由意志。盡管自然人的理性具有生成與發展的特點，健全和完整的理性能力與生而即獲的權利能力之間存在需要通過年齡與心智成長來彌補的差距，但法律已經通過監護和法定代理等制度設計，借助監護人或法定代理人的意志與行為，來輔助欠缺行為能力的人實現其行為能力。相比之下，法人人格的確立是基于“法律命令”賦予的“權利能力”的結果，其人格的實現與對法人本質的認識相關。秉持實在論之組織體說的立場，法人是“由于法律使它可能形成獨立于各個成員的意思的‘總意思’，也可能通過為它設置的個人（‘機關’）而活動，它就能在社會現實中得到自己的有效活動范圍”。3 由此，法人作為權利能力者，其“行為能力通常是由法人的機關或者法人機關委托的代理人來實現”。4

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雖然在功能目的與制度設計上更類似于法人，但在行為能力實現上卻并非如同法人那樣需要借助其機關或工作人員，而是可以像自然人一樣由其自身來實現。這是因為人工智能體具有與自然人相似而區別于法人的存在基礎，即它是一個個體性的實體存在，而非團體性。這種個體性使得人工智能體能夠借助算法這一“技術理性”生成自身健全而完整的“意志”。同時，其實體性則使其自由意志得以通過這一“體”獲得表征與承載、感知與經驗的統一，也為其行為能力的實現提供了方式與途徑。因此，人工智能體無須依賴外在的機關或其他個人，而是可以像自然人一樣，通過其“算法意志”支配其“體”，自主地作出決策與行動，從而實現其行為能力。當然，從人工智能算法治理的角度來看，人工智能體的“技術理性”可能面臨算法透明度不足、1 人的編程局限、無法觸及人的心性與靈性，以及大數據失實等挑戰與局限。2 這些需要通過有價值的法治來規范技術理性，3 或者借助實踐理性來糾正工具理性與技術理性的偏差，實現對價值理性的強化與超越。4 然而，這些并不能否定或影響人工智能體借助算法理性生成“算法意志”和實現自動決策的能力。相反，它們引導我們進一步推進可信和負責任的人工智能的發展，5 以助益于和諧、美好人機社會與人機秩序的構建，使算法理性和技術理性更加契合價值引導的現代法治精神，6 從而有助于構建和諧、美好的人機社會與人機秩序。

2.人工智能體的責任能力

“民事主體地位的確認，落腳點在民事責任的承擔，構建自由、公平、正義、安全、效率、秩序的法律制度環境，不能獨立承擔責任的存在無法成為有法律意義的民事主體。”7 因此，人工智能體是否具有責任能力成為賦予其主體資格時需要分析解決的問題。然而，由于責任能力是一個與行為能力緊密相關且頗具爭議的問題，其爭議在自然人主體方面主要聚焦于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是否具備責任能力。盡管這一問題值得關注，但鑒于自然人的目的價值與倫理意義，它對人工智能體責任能力問題的參考價值有限，因此本文不做深入探討與展開。對于法人而言，責任能力的爭議則主要源于對法人本質的認識分歧。具體而言，法人否認說在否認法人具有權利能力與行為能力的同時，也否認法人具有責任能力；而法人實在說則主張法人同時具備權利能力、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我國民事立法既以法人實在說之組織體說為理論基礎，亦承認法人具有完全的責任能力，故《民法典》第六十條和第六十二條第一款分別規定“法人以其全部財產獨立承擔民事責任”“法定代表人因執行職務造成他人損害的，由法人承擔民事責任”。

當然，《民法典》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第一個以“典”命名的法律，其時代性要求其必須順應社會發展而進行某些制度創新與規則更迭，包括在民事主體制度架構上完成和實現了從二元制到三元制的轉向與擴張，并由此帶來非法人組織的權利能力、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問題。從《民法典》第一百零二條8 和第一百零四條對非法人組織的概念及其責任的規定來看，9 可以認為非法人組織具有與其權利能力和財產相應的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換言之，非法人組織具有不完全的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該不完全性是非法人組織權利能力的不完全性和財產不獨立性的要求與結果。

未來立法在基于功能考量時，可以承認并授予人工智能體以權利能力。然而，在比較法人和非法人組織兩種制度后，借鑒非法人組織權利能力的特殊性，承認并賦予人工智能體以相應的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似乎更為妥當。原因有三：其一，人工智能體與非法人組織的權利能力賦予均是基于社會功能需求而進行的考量結果。二者在權利能力上具有工具性主體的同質性，這為借鑒非法人組織權利能力的特殊性構造提供了可能。其二，基于人類的倫理價值與人類社會倫理秩序的維護考量，立法上需要對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與行為能力作出必要限制。特別是需要明確禁止其進入某些具有人身性與人格性內容的社會領域和法律關系，禁止其享有和承擔婚姻家庭關系中的身份性權利與義務等。這實際上決定了人工智能體的權利能力本身就應具有特殊性與不完全性，并由此決定了其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的限定性。其三，從財產與責任的關系出發，如果借鑒法人的獨立財產與獨立責任來構建人工智能體主體制度，并規定其具有完全的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那么基于交往安全的考慮，立法需要為其權利能力的取得設置一個較高且較大的財產要素。這不僅可能給其設立人帶來較大負擔，而且將極大地影響和阻礙人工智能技術與產業的未來發展。因此，相比之下，借鑒非法人組織在權利能力、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上的特殊性與非完全性，在立法上確認人工智能體享有相應的權利能力、行為能力與責任能力，可能具有更大的實際益處。

人類社會本質上是一個充滿非線性與不確定性、脆弱性與風險性的復雜社會。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人類社會更是步入了一個高度不確定和高度復雜的“全球風險社會”時代。1 人工智能技術及其應用的發展進一步加劇并復雜化了這種風險的不確定性。私法在面向可預見未來進行制度重構與規則設計時，不僅要應對和解決數字經濟社會發展所帶來的人工智能體的法律地位問題，更要通過合理配置責任來防控和解決由數字經濟發展，包括人工智能技術發展所引發的不確定風險，從而避免對既有法律關系和社會秩序造成更大的威脅和沖擊。當然，人工智能體作為民事主體參與民事法律關系，享有權利、承擔義務與責任的前提是擁有一定的財產。因此，需要解決其財產的來源與管理問題，并最終落實到責任的歸屬與承擔上。而關于人工智能體的人格是否與其所有人或管理人的人格完全獨立，以及是否與他們的財產和責任完全分離，如何在制度與規則上進行銜接與構設，這不僅是對立法者智慧的考驗，也是學界同仁需要繼續深入思考和斟酌的問題。

The Private Law Construction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ubject Syste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unctionalism

WANG "Chunmei

Abstract： Looking ahead to the futur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 technology and its practical applications will engage more extensively and deeply in human social activities， forming and generating various social and legal relationships as “members of society.” AI’s status in private law will become an unavoidable issue. Sound legislation should reflect on and align with societal development. However， when deciding whether to include AI agents in the legal framework of subjects， it is necessary to conduct a granularity-based comparison between AI agents and the factual elements of private law subject qualifications. Only on this basis can the institutional construction of capacity for rights and capacity to act be appropriately addressed. In constructing the institutional framework of capacity for rights， it is essential to address not only the factual elements and legal procedures for AI agents to acquire capacity for rights， but also to clarify the scope and limitations of their capacity for rights. When constructing the system of capacity to act， an in-depth analysis is required to resolve issues concerning the exercise of the capacity to act by AI agents， as well as the closely related issue of their capacity for liability.

Keywords： Functionalism;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gents; algorithmic will; capacity for rights; capacity to act; capacity for liability

（責任編輯：蘇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