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刺客”的語義演變和語用特點

網絡流行語“XX刺客”在指代對象上既可指“人”也可指“物”，語義演變追溯到“刺”“客”與“刺客”中分析語義演變過程。在形成“XX刺客”過程中，隱喻使得“XX刺客”有強大的語言生存環境，這與“XX刺客”本身語用特點也有密切關系。

網絡流行語是互聯網高速發展下的產物，能反映社會熱點問題與人們的情感訴求。在此背景下，出現了一大批網絡新詞語，2022年12月“漢語盤點”活動中“雪糕刺客”當選網絡十大流行語之一。在此基礎上衍生許多“刺客”形成“XX刺客”構式，“XX刺客”構式內部在逐漸吸納原有義素，在原有義素基礎上發展壯大。

“XX刺客”的產生

2022年“漢語盤點”活動總結本年度流行詞，“XX刺客”是其中一則網絡熱詞。網絡將“雪糕刺客”定義為：“指的是那些在冰柜里平平無奇的雪糕，當你去付錢的時候，他們會用價格‘刺你一劍’。”

“‘雪糕刺客’埋伏在冰柜里，隨時準備給那些隨手拿去結賬的人一記痛擊。”（中國網——刺痛神經的“雪糕刺客”，憑什么這么貴？）

“雪糕刺客”形象指出商家存在隱性消費。普通雪糕像潛伏于冰柜中的“刺客”，在付賬時看到價格，驚覺被“雪糕”“刺”了一劍。在生活中不僅有“雪糕刺客”，也有其他隱性消費的物品。

涉及日常生活消費的各種場景，如雪糕“刺客”、文具“刺客”、理發“刺客”、鮮花“刺客”等。（中國網——嚴格落實明碼標價遏制“消費刺客”侵權）

從“雪糕刺客”發展到“XX刺客”證明，只要人們被高價刺到，就可以用“XX刺客”來表示。而隨著語言發展，“XX刺客”一詞不單指被高價刺到，還指一些人的表現，使看者覺得被“刺”到，也可用“刺客”。

面對這對“寶藏姐弟”許多觀眾都有一些疑惑，一個是被稱為“舞臺刺客”的古靈精怪rapper，一個是風格沉穩的流行樂歌手，他倆是怎么組合到一起的？（搜狐網——出場即炸！他倆的組合原來這么鐵！）

“XX刺客”與“刺客”之間存在語義的演變。“語義演變的含義是指義位的增加（添加新義）或消失（丟失舊義），而非某個義位本身的改變。”要探究這一演變，必須回顧“刺”“客”與“刺客”的產生。

“刺”的含義。《說文解字》對“刺”的解釋：刺，君殺大夫曰刺。刺，直傷也。從刀從朿。“刺”有直接殺人之意。《說文解字注》中對“刺”的解釋為“刺殺”，但“刺”另外還有“暗殺”與“尖銳的東西”之義，例如：

“內諱殺大夫。謂之刺之也……注。刺、殺也。訊而有罪則殺之。然則春秋于他國書殺其大夫。于魯國則兩書刺。諱魯之專殺而謂之刺。謂其當罪合于周禮。公羊內諱之說是矣。此云君殺大夫曰刺。春秋于他國不云爾也。”

大致為在春秋時期殺貴族或是官員會引起不滿，在殺大夫時不說“殺”，而用“刺”。“刺”也是“殺”，這時的“殺”是非正義形式，故為“刺”。

梁刺客后曹輩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解釋為：梁王派來后批的刺客果然將袁盎攔在安陵城郊外，并暗殺了他。這里根據袁盎當時處境與死亡地點可知“刺”為暗殺。

曹子匕首，魯獲其田，齊明其信；豫讓義不為二心。作《刺客列傳》第二十六。“刺客”為從事暗殺職業的人。“刺”可作“暗殺”，但“刺”除為“暗殺”外，也可釋義為“尖銳的東西”。

足皮厚甚，登山如飛，芒刺悉無所懼。芒刺在背釋義為，像芒和刺扎在背上一樣。形容坐立不安，也說如芒在背。從“芒刺”釋義來看，“芒”和“刺”是兩種尖銳的東西，從結構成分來看，兩者并列，做句子主語。“刺”除有直接殺人之義外，還可釋義為“暗殺”“尖銳的東西”。而“刺”的釋義除以上兩種外，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有如下釋義：尖的東西進入或穿過物體，如刺傷，刺繡；刺激，如刺激鼻子；諷刺，譏刺；偵探，如打聽，刺探；名片，如名刺；姓，姓刺；擬聲詞，如刺啦一聲。

從現代漢語中看，一些詞義是“刺”原有的意義，一些是在“刺”的本義“刺傷”之上衍生而來，而在使用數量上看，“刺”的本義是產生隱喻與詞義發展的基礎。

“客”與“刺客”的含義。《說文解字》中的“客”：寄也，從宀各聲。“寄”是為主家做事，即門客，門客吃住都在主家，故稱為“寄”。“客”理解為“從事某種職業的人”。其次“客”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包含以下幾種：客人（跟主人相對），如賓客、請客、會客；旅客，如客車、客船、客店；客商，如珠寶客商；寄居或遷居外地，如客居、客籍、作客他鄉；對某些奔走各地從事某種活動的人的稱呼，如說客、政客、俠客；非本地區或非本單位，外來的，客隊、客座、客串；人類意識獨立之外的，如客觀、客體。

“客”從原來寄生在主人家幫助主人做事的門客，發展到如今的顧客、旅客等包含外來者的意義，都是在“客”的基礎之義上衍生而來。

“刺客”出現在司馬遷的《史記》中。其中，刺客的“客”是指暗殺者本人，一般寄于主家門下，故稱之為“刺客”。

“XX刺客”的含義：“XX刺客”的語義要比“刺”“客”與“刺客”更加豐富，可從“XX刺客”的指代對象去理解其深層含義。

一方面，“XX刺客”指代“人”。一些人的行為、形象、表現會讓看者被“刺”了一下，而“刺”的結果褒貶不一。如網絡語言“舞臺刺客”“生圖刺客”等。舞臺刺客的深層含義是指在舞臺表演上厲害的人；生圖刺客的深層含義是指無人為精修的圖依然好看，指人的顏值高；貶義中帶有言者主觀成分的攻擊性。

另一方面，“XX刺客”指代“物”。表示一種超出人認知的天價物品，“XX刺客”的“客”可作兩種解釋，以“雪糕刺客”為例。“客”指雪糕。“刺客”中，雪糕為刺殺者。顧客為被刺殺對象。“客”指顧客。“刺客”也可理解為“刺傷顧客”。“XX刺客”可以指“人”也可指“物”，從“刺”“客”和“刺客”的釋義中可觀，“XX刺客”在此基礎上有所變化，其間聯系變化都影響到“XX刺客”的形成。

“XX刺客”的形成

通過對“XX刺客”指“人”同時又指“物”的考察中，可以得出“XX刺客”形成的機制與隱喻機制有著密切關系。

指“人”的隱喻。隱喻在認知語言學派中被看作一種認知方式，“隱喻思維的本質是在概念系統中跨概念領域的映射過程，其實質就是用一個熟悉、具象的概念去理解另一個陌生、抽象的概念，從一個認知域映射到另一個認知域的過程”。“XX刺客”在指代對象上存在隱喻關系。

首先，“XX刺客”指代“人”和“刺客”具有相同屬性，如“舞臺刺客”“生圖刺客”等。其次，“XX刺客”中具有“刺客”的職業特點，如“舞臺刺客”是指在舞臺表演上厲害，觀眾被“刺”的一下屬于積極反饋。這時表演者就像“刺客”，其表演隱喻為“暗殺”，觀眾既是表演者的服務對象，也是“刺客”的“暗殺對象”，在“表演者”結束表演的同時，“暗殺者”完成“暗殺”。這一過程充滿隱喻色彩。在人的認知中，“刺客”這一歷史職業呈現出來的形象褒貶不一，而同樣在指代“人”這一對象上，“XX刺客”說明一些人的行為、形象、表現一經出現，讓看者驚覺被“刺”了一下，而“刺”的結果褒貶不一。

指“物”的隱喻。“XX刺客”在指“物”上，指平平無奇的天價物品。

不過，在今年節假日期間，有酒店漲價超過十倍，也有民宿漲價四倍甚至六十多倍，連“刺客”都不足以形容這些“離譜”的價格。（新華網——漲價4倍甚至60多倍民宿“節日保護價”合理嗎？）

涉及日常生活消費的各種場景，如雪糕“刺客”、文具“刺客”、理發“刺客”、鮮花“刺客”等。（中國網——嚴格落實明碼標價遏制“消費刺客”侵權）

將“XX刺客”中的“刺客”看成是“物品”，從兩方面分析。首先，將“雪糕”當成是“行刺者”，表達消費中所遇到平平無奇的商品而收取天價的行為。在“雪糕刺客”中，“雪糕”被隱喻為“刺客”，“雪糕”一詞可被“文具”“鮮花”“理發”所替換。而“雪糕”“文具”“鮮花”“理發”事物或職業本身不具有人的屬性，但將其與“刺客”這一職業聯系起來，賦予物品本身“刺客”屬性。

同時，要求商家對月餅進行明碼標價，避免出現“月餅刺客”。（中國網——499元月餅運費199元 隱性“天價”現象仍存在）

其次，“客”釋義為“顧客”。為天價物品付費，導致顧客被“刺傷”。可理解為“月餅刺傷顧客”。“刺傷顧客”也并不是真的“刺傷”，而隱喻的是一些物品的價格超出顧客的心理認知，而被價錢“刺傷”。

在隱喻角度下，“XX刺客”一方面指“人”，另一方面則指“物”，指“人”的角度中，“人”做刺客；指“物”的角度中，“XX刺客”的“客”可以有兩種解釋，一是“XX刺客”中的“XX”是行刺者，整體為并列結構，“XX刺客”為偏正結構。語義指向上為施事；二是顧客被價格“刺傷”，整體結構為主謂結構包含動賓結構，“XX刺客”為動賓結構，語義指向上為受事。從這一變化中可觀，“XX刺客”構式隱喻指代對象是先從指代“物”這一屬性而后發展為指代“人”的屬性。

“XX刺客”的語用特點

“XX刺客”與現實生活中的消費問題密切相關，具有其存在的社會環境進行傳播。“XX刺客”這一詞語具有生動、再創造、新異的特點，也促使網絡語言在其中不斷地進行孕育與變化。

生動性。從“XX刺客”的傳播來看，網絡語流行很大一部分是得益于其形象、生動的特點，能讓網友瞬間讀懂其要表達的意思。“XX刺客”這一詞來源于對“天價雪糕”的表達，雪糕就像一位身懷武器隱匿在冰柜中的暗殺者，當你拿出錢包付賬時，瞠目結舌，不得已忍痛付款后，只覺被“刺”了一劍。是對商家隱瞞商品價格，造成消費不規范的有利表達。而在指代“人”上，“XX刺客”用來指代“人”的某些表現、形象等，能直觀且生動地點明主題，符合語言經濟性的原則。

創造性。從“XX刺客”本身來看，其創造性體現褒貶義上，既有指代天價雪糕的反面效用，也有指代人某些表現的正面效用。反面效用是發出者以一種不公開的方式去隱瞞承受者的真實意圖，而承受者在突然發現發出者的真實意圖而覺得被欺騙。正面效用是“刺客”已經不再指商品，而指代人，指代人的時候“刺客”所呈現的不是一種消極情緒，而是帶給人一種驚喜，使之眼前一亮。而此過程與突然被“刺”了一下有相似性。

新異性。基于語言使用者的心理來看，語言上表現出的新異性更易于在網絡上進行傳播，這符合人們對語言求新求異的心理預期。“XX刺客”的使用更加符合現代人的語言審美，更加直接簡潔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也更具有調侃與吐槽性質。而在游戲世界中，“刺客”這一身份也是相當流行的存在，這種跨領域之間的傳播，也為“XX刺客”的生長提供了很好的環境。

“XX刺客”是新時代網絡語言發展的產物，與本義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從指代對象不同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分析“XX刺客”所要表達的真實意圖，從而更加規范地使用網絡語言。

（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