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視閾下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系統探賾

摘要：鄧小平不僅是“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同時也是辯證法大師。從馬克思總體方法論來看，鄧小平創造性地提出了“改革開放”“中國式的現代化”“小康社會”等一系列標識性范疇，通過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的運動，創立了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這一“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不僅成為習近平關于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現代化重要論述的“歷史路標”，而且為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作出了歷史性貢獻。

關鍵詞：鄧小平；改革開放；中國式的現代化；總體方法論；系統觀念

中圖分類號：A49"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5）02-0014-09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鄧小平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強調：鄧小平是“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1]（1）實事求是地評價“總設計師”的歷史功勛，完整準確把握鄧小平理論的科學體系和精神實質，深度發掘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時代意蘊，都離不開科學的思維方法。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提到：“地球上的最美的花朵——思維著的精神。”[2]（379）馬克思在撰寫“工人階級的圣經”《資本論》的過程中創立的總體方法論，堪稱“系統觀念”的淵藪。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語境下，運用總體方法論這一科學思維方法，系統考察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能讓鄧小平理論的枝頭綴滿思維的花朵，彰顯歷久彌新的時代魅力和真理力量。

一、總體生成：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辯證統一的歷史過程

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貫穿著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根本方法，是“系統觀念”的理論淵源。馬克思對總體的認識經歷了一個由淺入深的遞嬗過程。起初，他認為，總體是具體的一般性生成與展開，即“經驗具體”；后來，他強調具體的歷史過程性分析，即“歷史具體”。最后，他才認識到：“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的辯證統一為“總體”。總體方法論認為，在現實的前提即人口面前，作為“總體的生產”，一開始只是一種“實在和具體”，即“具體總體”。“這就是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并且通過更切近的規定我就會在分析中達到越來越簡單的概念；從表象中的具體達到越來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達到一些最簡單的規定。于是行程又得從那里回過頭來，直到我最后又回到人口，但是這回人口已不是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而是一個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豐富的總體了。”[3]（41）“直觀的表象的具體總體——思想總體——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這條否定之否定的思維總路線，就是“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辯證統一的過程，就是邏輯與歷史辯證統一的“總體生成”過程，它體現為兩條道路：“在第一條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在第二條道路上，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3]（42）換言之，“思想總體”源于“具體總體”并再現“具體總體”。“這種主體以總體的方式再現客體的方法”，構成“總體方法論的精髓”。[4]（39）馬克思高度概括了總體方法論的核心要義：“具體總體作為思想總體、作為思想具體，事實上是思維的、理解的產物；但是，決不是處于直觀和表象之外或駕于其上而思維著的、自我產生著的概念的產物，而是把直觀和表象加工成概念這一過程的產物。”[3]（42-43）總體觀念是辯證法的基本原則。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超越了黑格爾唯心主義具體總體觀、費爾巴哈感性直觀具體觀、施蒂納利己主義具體觀、蒲魯東形而上學具體觀，賦予“總體”具有唯物主義性、社會歷史性、社會關系性、內在矛盾運動性等四重特性，“實質上是把‘具體總體’理解為私有制社會內在矛盾發展到資本主義階段之總體性的具體呈現，并且這種具體性和總體性是通過理論的方式再現出來、處于社會歷史過程之中、具有特定的社會關系基礎且蘊含著內在矛盾底色的‘歷史具體’‘歷史總體’ ”。[5]

中國共產黨人在實踐探索中不斷豐富和發展馬克思總體方法論。毛澤東在《實踐論》中將認識的過程分為“兩步走”：“第一步，是開始接觸外界事情，屬于感覺的階段。第二步，是綜合感覺的材料加以整理和改造，屬于概念、判斷和推理的階段。”[6]（290）“兩步走”的認識過程，實質上繼承發展了馬克思從科學抽象上升到“思維具體”“具體總體”的方法，就是馬克思總體方法論的系統展開。“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在黨和國家面臨向何處去的重大歷史關頭，鄧小平繼續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全局性謀劃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宏偉藍圖，整體性推進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偉大事業，踐行和發展馬克思總體方法論。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中“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的辯證統一呈現為“起—承—轉—合”四個歷史階段。

第一個歷史階段是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之“起”：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鄧小平逐步形成了關于改革開放和現代化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構筑起關于改革開放和“四個現代化”直觀的表象的“具體總體”，開始醞釀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這一“思想總體”。從現代化建設思想的緣起來看，可以追溯到鄧小平的法蘭西歲月。16歲的他遠渡重洋勤工儉學，先后對法國、德國等資本主義國家和蘇聯這一社會主義國家的現代化有了初步的感性認識，了解到資本主義社會的陰暗面，逐步接受了馬克思主義，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抗日戰爭時期，鄧小平兼任中共中央太行分局書記。他強調“戰爭、生產、教育，是敵后的三大任務”，[7]（85）注重太行區的經濟建設，深刻總結根據地建設的規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鄧小平“為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和社會主義建設，為加強和改進黨的建設，提出許多正確主張，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1]（3）1962年，鄧小平思考和探索改革開放。他注意到“包產到戶”“責任到田”等新情況，引用“黃貓、黑貓，只要捉住老鼠就是好貓”來形象闡明自己的主張。鄧小平提出：“生產關系究竟以什么形式為最好，恐怕要采取這樣一種態度，就是哪種形式在哪個地方能夠比較容易比較快地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就采取哪種形式；群眾愿意采取哪種形式，就應該采取哪種形式，不合法的使它合法起來。”[7]（323）這一論述成為“三個有利于”標準的先聲。1956—1963年，鄧小平多次赴莫斯科同蘇聯領導人進行談判，堅決維護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的原則立場，確保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安全的國際環境。1974年4月，鄧小平代表中國政府出席聯合國第六屆特別會議，系統闡述毛澤東關于“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展示了維護世界和平、確保現代化安全的國際形象。后來，鄧小平主持起草了周恩來在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作的《政府工作報告》，重申“四個現代化”的戰略目標。鄧小平主持國務院工作后，圍繞“把國民經濟搞上去”這個工作重心，大刀闊斧地在軍隊、鐵路、鋼鐵、科技、教育、農業等領域展開了全面整頓工作。他提出：“把我國建設成為具有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全黨全國都要為實現這個偉大目標而奮斗。這就是大局。”[8]（4）鄧小平還指導了補償貿易和國際期貨市場交易等對外貿易探索，為現代化建設進行了重要物質準備。總之，這一時期的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正處于孕育階段，鄧小平不僅具有世界眼光、現代化視野，還具有歷史思維、中國立場，他對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這一“總體”的認識和實踐是時斷時續的，是局部的而不是整體的，是零碎的而不是系統的，是經驗的總體、歷史的總體、直觀的表象的具體總體。

第二個歷史階段是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之“承”：“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的兩年間，黨和國家工作在徘徊中前進，但黎明之前的總趨勢是光明的，這就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經歷的產前陣痛。在這一階段，從“思想總體”上看，前承毛澤東現代化思想，后啟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從“具體總體”來看，前承“以階級斗爭為綱”的老路，后啟“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新路。道不變，但新舊兩條路激烈博弈，孕育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這一“思想總體”，趨向改革開放和“四個現代化”這一“具體總體”。一方面，解放思想成為改革開放的先導。經歷“兩個凡是”的臨產陣痛之后，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思想總體”有了重大突破，繼續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逐步實現了對“四個現代化”“思想總體”的返璞歸真、正本清源。鄧小平強調，“完整地準確地理解毛澤東思想”，[8]（42）必須正確理解毛澤東思想的科學體系，“強調實事求是、群眾路線、獨立自主是毛澤東思想的精髓，旗幟鮮明反對‘兩個凡是’的錯誤觀點，領導和支持開展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推動各方面的撥亂反正，號召全黨全國人民團結一致向前看”。[1]真理越辯越明。這場討論是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助產士，促進了全黨全國人民達成思想共識，“四個現代化”這一“思想總體”成為大勢所趨、人心所向。1978年3月，鄧小平在全國科學大會上提出：“四個現代化，關鍵是科學技術的現代化”，[8]（86）激勵人們走向科學和知識的春天。另一方面，有了思想的統一，就有了行動的一致。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具體總體”相應有了新的進展。黨和國家領導人通過出國考察來探索如何通過改革開放加快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1978年3月27日，美國《新聞周刊》刊登一篇題為《中國面向南方》的文章稱，“李先念訪問菲律賓是‘旨在加強中國同東南亞的聯系’的‘外交攻勢的組成部分’，而發起‘第一個主要攻勢’的，是‘這項政策的設計師鄧小平副主席’”。“這是國外媒體最早以‘設計師’來稱謂鄧小平。”[9]1978年10月22—29日，鄧小平訪問日本。他專門對日本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現代化企業、高科技設施進行考察。鄧小平指出：“中國正在進行現代化建設，我們感謝工業發達的國家，尤其是日本產業界對我們的協助。”[10]（409）他在乘坐新干線超特快列車時說：“就感覺到快，有催人跑的意思，我們現在正合適坐這樣的車。”[10]（413）通過實地考察，眼見為實，鄧小平深刻認識到我國在經濟、科技領域同世界先進水平的差距，多次表達了希望加強同日本在經濟技術方面的合作，學習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和科學技術，加快中國現代化建設步伐的愿望。可以說，沒有黨中央“關鍵少數”集體走出國門看世界，就沒有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這一“具體總體”的“瓜熟蒂落”。從國內到國際，從對內改革到對外開放，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是偉大歷史轉折的思想先導，推動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思想總體”激濁揚清、正本清源、守正創新。鄧小平訪問日本為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一“具體總體”迎來新契機。

第三個歷史階段是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之“轉”：集中體現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十年“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國往何處去？鄧小平指出：“如果現在再不實行改革，我們的現代化事業和社會主義事業就會被葬送。”[8]（150）“搞四個現代化”成為中央工作會議的中心議題。1978年底，鄧小平在黨中央工作會議閉幕式上發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實際上成為解放思想、開辟新時期新道路的宣言書。在他的指導下，“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重新確立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停止使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錯誤提法，作出把黨和國家工作中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實行改革開放的歷史性決策，實現了黨的歷史上具有深遠意義的偉大轉折。”[1]（4）這次偉大覺醒，“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偉大征程”，[11]（1）明確了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緊迫性，確立了通過改革開放來進行現代化建設的方針，在中國式現代化歷程中具有重大轉折意義。這一歷史階段的“思想總體”，具體體現為兩大理論成果。一是胡錦濤在紀念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三十周年大會上，概括的“十個結合”寶貴經驗。二是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大會上，總結的“九個必須堅持”[12]（222-230）寶貴經驗。

第四個歷史階段是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之“合”：“我們的國家進入了以實現四個現代化為中心任務的新的歷史時期”，“鄧小平同志帶領黨和人民開辟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局面”。[1]（5-6）“1985年7月，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李鵬訪美時對外稱鄧小平‘是中國四個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這是‘總設計師’稱謂第一次公開出現于我國領導人的講話中。”[9]隨后，人們廣泛稱鄧小平是“總設計師”。習近平總書記高度評價中國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的突出貢獻和歷史功勛：“他明確提出‘建設小康社會’、‘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的設想，指導我們黨制定現代化建設‘三步走’發展戰略。他領導我們黨及時果斷開展各方面體制改革，勇敢打開對外開放的大門。”[1]（6）這就是“總設計師”設計的中國之路。這一階段，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具體總體”就是“大體上相應于該客觀過程的法則性的思想、理論、計劃或方案，然后再應用這種思想、理論、計劃或方案于該同一客觀過程的實踐”，[6]（293）體現為一系列前瞻性思考、戰略性謀劃和開創性工作，即“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提倡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推動教育、科學、文化事業發展。他重視民主和法制建設，推動黨和國家領導制度改革、機構改革。他強調要把人民軍隊建設成為強大的現代化正規化的革命軍隊，走有中國特色精兵之路。他明確提出和平與發展是當代世界的兩大主題，領導我們黨及時調整各方面對外政策，為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創造了良好外部環境”。[1]（6）這樣，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具體總體”在歷經“起—承—轉”等歷史階段的思維加工之后，進入“合”的階段，就從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直觀的表象的“具體總體”遞嬗到一個“思想總體”、一個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這個“思想總體”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鄧小平同志留給我們最重要的思想財富，就是以他為主創立的鄧小平理論。”[1]（8）特別是蘊含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鄧小平同志強調，黨的基本路線要管一百年，要把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統一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全過程”。[1]（9）“思想總體”再現“具體總體”，集中體現在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當中。他強調：“基本路線要管一百年，動搖不得。”[13]（370-371）鄧小平還深刻揭示社會主義本質，“深刻回答長期束縛人們思想的許多重大認識問題，把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推進到新階段的又一個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宣言書”。[14]（10）

綜上所述，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歷經“起—承—轉—合”四個歷史階段的思維加工，沿著“直觀的表象的具體總體——思想總體——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這條否定之否定的思維總路線，最終實現了“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的辯證統一、歷史與邏輯的辯證統一。

二、范疇轉換：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三重特性

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認為，結構大體可以分為三個不同層面的含義：對象的結構；思想、思維的結構；政治經濟學理論著作的編排順序的結構。[15]（50）其中，第一層面含義與第二層面含義結構之間的關系，實質上就是“具體總體”與“思想總體”的關系。第二層面含義的“結構”就是“思想總體”再現“具體總體”的動態過程。毛澤東指出：“理性認識依賴于感性認識，感性認識有待于發展到理性認識，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認識論。”[6]（291）而從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視域來看，“思想總體”對“具體總體”的再現，是通過思想總體結構中的一系列范疇運動得以實現的。其實質就是認識過程的“第二步，是綜合感覺的材料加以整理和改造，屬于概念、判斷和推理的階段。只有感覺的材料十分豐富（不是零碎不全）和合于實際（不是錯覺），才能根據這樣的材料造出正確的概念和理論來”。[6]（290）“概念”與“范疇”緊密相關，但又有所區別。“概念”是對特征的獨特組合而形成的知識單元，是人類所認知的思維體系中最基本的構筑單位。毛澤東提出：“社會實踐的繼續，使人們在實踐中引起感覺和印象的東西反復了多次，于是在人們的腦子里生起了一個認識過程中的突變（即飛躍），產生了概念。”[6]（285）恩格斯強調：“要思維就必須有邏輯范疇。”[16]（533）而“范疇”是反映事物本質和普遍聯系的基本概念。從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視域來看，“思想總體”的基本結構要素是“范疇”。“作為結構要素的范疇具有二重性，即具有自然規定性和社會規定性，或者一般規定性和特殊規定性的顯著特點。”[4]（42）同時，作為“思想總體”要素的“范疇”還具有完備性，即歷史性、純粹性、還原性。我們在厘清“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的二重性和完備性的基礎上，重點剖析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有序性、關聯性和開放性三重特性。

首先，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有序性。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認為，在總體結構中，范疇的次序取決于它們在內部結構中的地位。同時，“在一定限度內，范疇轉換的有序性與現實歷史過程中范疇形成的次序具有同一性。”[17]（56）概念、范疇是基本的思維工具，是建構話語體系的基礎性要素。鄧小平提出“改革開放”“中國式的現代化”等一系列標識性范疇，特別是提出“小康社會”等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實現了對毛澤東思想“四個現代化”這一核心范疇“術語的革命”，創立了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這一“思想總體”的理論敘事之網即范疇關系矩陣，主要由上級范疇（包括背景范疇和目標范疇等）和核心范疇（包括同級范疇和支撐范疇等）兩大部分有機組成。一方面，在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中，“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范疇的上級范疇主要包括“解放思想”“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基本路線”“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等背景范疇和“四個現代化”“小康之家”“小康社會”“翻兩番”“社會主義本質”“基本綱領”“富強”“民主”“文明”“共同富裕”“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等目標范疇。另一方面，在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中，“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范疇的核心范疇主要包括“經濟建設”“三步走”“改革開放”“四項基本原則”等同級范疇和“自力更生”“獨立自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經濟特區”“政治體制改革”“精神文明建設”“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環境保護”“對外開放”“一國兩制”“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尊重知識、尊重人才”“黨的領導”“三個有利于”等支撐范疇。這些范疇內涵豐富，為理論創新作出了原創性貢獻。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范疇為例，它就深刻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能夠與市場經濟道路合理融合，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經濟具有正義性”。[18]

百川歸海，九九歸一。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的始基范疇是“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的現代化”，兩者牢牢抓住了強國之路和中心任務的底層邏輯。這一系列范疇有機組成的范疇體系是規范性范疇和描述性范疇、價值性范疇與事實性范疇、建構性范疇與提煉性范疇的辯證統一。列寧指出：“在人面前是自然現象之網。本能的人即野蠻人，沒有把自己同自然界區分開來。自覺的人則區分開來了。范疇是區分過程中的梯級，即認識世界的過程中的梯級，是幫助我們認識和掌握自然現象之網的網上紐結。”[19]（78）“人對自然界的認識（=‘觀念’）的各環節，就是邏輯的范疇。”[19]（168）一系列的標識性概念、范疇、術語“串珠成鏈”，系統建構起異彩紛呈的指導思想和話語體系。

其次，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關聯性。作為“思想總體”的要素，“完備的范疇中留下的歷史印跡對探索過去社會中范疇的發展過程具有重要的意義”。[17]（53）馬克思在談到總體方法論時形象地指出：“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反過來說，低等動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動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動物本身已被認識之后才能理解。”[3]（47）遵循這樣一種邏輯思路追溯完備范疇的“鑰匙”，一方面，從同時性來看，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關聯性，集中體現在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論述，以及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一系列新思想、新觀點、新論斷當中。這些新思想是對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守正創新，是打開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關聯性的“鑰匙”。它進一步體現為若干對重要關系范疇。關于改革開放，習近平在談到“六項原則”時強調：“堅持系統觀念，處理好經濟和社會、政府和市場、效率和公平、活力和秩序、發展和安全等重大關系，增強改革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20]（18）其中的五對關系范疇是我們深刻理解“改革開放”范疇運動關聯性的“鑰匙”。關于現代化，習近平強調：“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統籌兼顧、系統謀劃、整體推進，正確處理好一系列重大關系”，主要包括“頂層設計與實踐探索的關系”“戰略與策略的關系”“守正與創新的關系”“效率與公平的關系”“活力與秩序的關系”“自立自強與對外開放的關系”。[21]這里提到的六對關系范疇是我們深刻理解“現代化”范疇運動關聯性的“鑰匙”。另一方面，從歷時性來看，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關聯性，集中體現在理論敘事通過范疇“點”上聚焦，然后連點成線，“線”上延伸。這些“線”，主要是一系列路線。鄧小平強調：“我們在粉碎‘四人幫’以后，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制定了正確的思想路線、政治路線、組織路線和一系列的方針、政策。”[13]（62）正是這些路線，將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一系列的標識性范疇，將“小康社會”等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串珠成鏈”，系統建構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敘事體系、話語體系。鄧小平強調：“我們的政治路線，是把四個現代化建設作為重點，堅持發展生產力，始終扭住這個根本環節不放松，除非打起世界戰爭。即使打世界戰爭，打完了還搞建設。我們提出四個現代化的最低目標，是到本世紀末達到小康水平。”[13]（64）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理論敘事連點成線，最終九九歸一到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路線：“領導和團結全國各族人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為把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奮斗。”[22]（13）這一基本路線深刻總結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最可寶貴的經驗，系統回答了我們黨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舉什么旗、走什么路、以什么樣的精神狀態、朝著什么樣的目標繼續前進”等重大問題，是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總路線、總方針、總政策。

最后，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的開放性。這種開放性突出體現在“改革開放”范疇和“現代化”范疇的賡續與遞嬗中。“思想總體”不是一個封閉的、僵化的、終極的體系，而是在不斷探討、反思和重構“具體總體”的過程中，在堅持中發展，在發展中創新，不斷優化和完善概念范疇體系，“思想總體”與時俱進，日益精準地再現“具體總體”。一方面，開放促改革，“改革開放”范疇被細化為對內經濟“改革”和對外“開放”兩大范疇。其中，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范疇這一主題詞以來，又從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全面深化改革”范疇演進到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范疇。鄧小平指出：“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13]（113）他強調：“改革是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在一定的范圍內也發生了某種程度的革命性變革。”[13]（142）“開放”范疇逐步演進到“高水平對外開放”范疇、“制度型開放”范疇。另一方面，隨著現代化建設的推進拓展，“現代化”范疇經歷了從“四個現代化”范疇到“中國式的現代化”范疇再到“小康社會”范疇、“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范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范疇的演進歷程。中國共產黨人矢志不渝建設強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毛澤東、周恩來在“以蘇為鑒”，探索中國式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過程中，提出了“四個現代化”：“今后發展國民經濟的主要任務，總的說來，就是要在不太長的歷史時期內，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具有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趕上和超過世界先進水平。”[22]（439）并且，還進一步提出了分“兩步走”實現現代化的戰略步驟：“為了實現這個偉大的歷史任務，從第三個五年計劃開始，我國的國民經濟發展，建立一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第二步，全面實現農業、工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現代化，使我國經濟走在世界的前列。”[23]（439）這一戰略目標和步驟影響深遠。毛澤東現代化思想“為中國現代化理論寶庫作出了奠基性的理論貢獻”。[24]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四個現代化”有了新的時代內涵：“我們所說的‘四個現代化’，是實現現代化的四個主要方面，并不是說現代化事業只以這四個方面為限。我們要在改革和完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同時，改革和完善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發展高度的社會主義民主和完備的社會主義法制。我們要在建設高度物質文明的同時，提高全民族的教育科學文化水平和健康水平，樹立崇高的革命理想和革命道德風尚，發展高尚的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設高度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這些都是我們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重要目標，也是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必要條件。”[25]（204）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戰略目標，不僅包含“四個現代化”，而且包含高度的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和民主政治。鄧小平創造性提出了“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中國式的現代化”等原創性范疇，并將其融通中外，具象化為“小康社會”標識性范疇。實現小康社會是“四個現代化”的最低目標。1984年3月，鄧小平概括了“中國式的現代化”的精髓要義。他指出：“翻兩番，國民生產總值人均達到八百美元，就是到本世紀末在中國建立一個小康社會。這個小康社會，叫做中國式的現代化。翻兩番、小康社會、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些都是我們的新概念。”[13]（54）從此，對內，我們繼續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一心一意搞“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對外，我們宣傳“中國式的現代化”。“中國式的現代化”范疇同“翻兩番”“小康之家”“小康社會”等支撐性新概念一起，構成了“中國式的現代化”思想的范疇體系。這一范疇體系是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的話語基礎。

綜上所述，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的“范疇”具有二重性和完備性，歷經點上聚焦、連點成線、線上延伸，范疇運動呈現出有序性、關聯性和開放性等三重特性，生動體現出“思想總體”對“具體總體”的再現、抽象到具體的嬗變與賡續。

三、明體達用：習近平關于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現代化重要論述對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體用貫通

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具有開放性。因此，“思想總體”點上聚焦、連點成線之后，還會進一步線動成面、面動成體。從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視域來看，這個“體”，就是歷經“直觀的表象的具體總體——思想總體——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這條否定之否定的思維總路線之后，“思想總體”再現的、總體生成的“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辯證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毛澤東在《實踐論》中，扎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知行合一”觀，系統闡釋了認識和實踐的辯證關系。他深刻指出：“通過實踐而發現真理，又通過實踐而證實真理和發展真理。從感性認識而能動地發展到理性認識，又從理性認識而能動地指導革命實踐，改造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這種形式，循環往復以至無窮，而實踐和認識之每一循環的內容，都比較地進到了高一級的程度。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全部認識論，這就是辯證唯物論的知行統一觀。”[6]（296-297）這段論述深刻揭示了馬克思總體方法論中“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辯證統一的歷史進程，其精神實質可以化用“明體達用、體用貫通”來概括。

“明體達用”，“明體”是“達用”的前提。“體”“用”是中國哲學的一對范疇，兩者是實體、主體、形體與作用、功能、屬性的關系，本質、本原與現象、表象的關系，根本原則、內在目的與具體方法、外在手段的關系。馬克思總體方法論視域下的“體”，就是“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辯證統一的“總體”，就是馬克思評價《資本論》“有一個長處，即它們是一個藝術的整體”，[26]（231）就是“兩個結合”“造就了一個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讓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讓經由‘結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27]（6）從歷時態維度來看，這個“新的文化生命體”“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稱之為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它的標識性范疇是“中國式的現代化”，既有別于“西方式的現代化”范疇，又有別于“蘇聯式的現代化”范疇，也有別于“中國式現代化”范疇。從共時態維度來看，這個“新的文化生命體”“思想總體”的標識性范疇對外稱之為“中國式的現代化”范疇，對內稱之為“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四個現代化”“小康社會”等范疇，體現了內宣外宣一體發展。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立足人民群眾之“主體”，放眼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之“總體”，建設小康社會之“整體”，緊扣馬克思總體方法論之“大體”。這是執一端而馭萬象之“體”，亦是納諸多“用”于其中且熔于一爐之“體”，呈現為“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具體總體”。正如馬克思所說：“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3]（42）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新時代新征程，我們必須繼續深入學習運用鄧小平理論，完整、準確理解它的科學內涵、核心要義。”“對這些重要思想和論斷，只有結合歷史背景，注重整體把握、辯證把握，知其義又明其理，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才能正確用以指導實踐。”[1]（8-9、10）“達用”是“明體”的目的。只有“明”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之“體”，才能“達”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之“用”，在“思想總體”和“具體總體”之間循環往復的辯證運動中，最終實現“體用貫通”。

“體用貫通”就是學以致用，知行合一，理論與實踐有機統一。盧卡奇指出：無產階級政黨的優勢在于“有能力把整個社會看作是具體的、歷史的總體；有能力把物化形式把握為人與人之間的過程；有能力積極地意識到發展的內在意義，并將其付諸實踐”。[28]（289）習近平總書記在闡明鄧小平理論科學內涵、核心要義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鄧小平理論同其他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理論一樣，用以長期指導實踐的，根本在于其基本原理和貫穿其中的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我們任何時候都要緊密結合實際，創造性地學習運用鄧小平理論，既堅持鄧小平同志基于社會主義規律性認識提出的重大結論、基本觀點、正確主張，又善于根據不斷變化的情況，正確把握理論的精髓和實質，用以解決現實問題，做到堅持真理不動搖、指導實踐不偏離。”[1]（10）新時代新征程，我們要在守正的基礎上，進一步全面創新。例如，我們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路線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新發展階段，明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提出黨的中心任務和五項重要原則，并將“美麗”寫入奮斗目標，提出十四條基本方略；在“三步走”發展戰略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第三步”的“小兩步走”；在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目標模式的基礎上，進一步“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在堅持對外開放基本國策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高水平對外開放體制機制”“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19]（38）在堅持民主集中制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在強調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基礎上，進一步豐富人民精神世界；在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的基礎上，進一步推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在堅持環境保護基本國策的基礎上，進一步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在堅持和完善“一國兩制”的基礎上，不斷推進祖國統一；繼續加強現代化國防建設；在堅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的基礎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堅定不移全面從嚴治黨。以上一系列新思想、新觀點、新論斷，都是在新時代新征程上對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堅持和發展，猶如枝頭綴滿思維的碩果，有機構成“一個藝術的整體”。[26]（231）

綜上所述，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的“范疇”，歷經線動成面、面動成體，總體生成“點—線—面—體”的范疇體系。在“思想總體”和“具體總體”之間形成了循環往復的辯證運動，開創了“明體達用、體用貫通”的新境界。

結語

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是習近平關于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現代化重要論述形成史上的“歷史路標”。一方面，我們可以通過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這一“望遠鏡”，從宏觀上整體認識鄧小平理論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發展史上的開創性理論貢獻。另一方面，我們可以拿起馬克思總體方法論這一“顯微鏡”，從微觀上系統考察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這個“新的文化生命體”，動態感悟這一“藝術的整體”之“藝術”精妙。一是從“最先一公里”總體生成來看，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體現了辯證統一的歷史過程。二是從“中間段”范疇轉換來看，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總體結構中范疇運動呈現出有序性、關聯性和開放性，打通了理論創新的“任督二脈”。三是從“最后一公里”明體達用來看，通過“思想總體”和“具體總體”之間的辯證運動，習近平關于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現代化重要論述初步實現了對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的體用貫通。鄧小平作為“總設計師”，創造性地提出了“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一標識性概念，創立了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不僅實現了對毛澤東思想“四個現代化”這一核心概念“術語的革命”，而且為習近平關于改革開放和中國式現代化重要論述提供了理論創新策源地。從術語革命、范式轉型、體系構建等多重維度深入考察鄧小平“中國式的現代化”敘事話語邏輯，我們將會更加深刻理解鄧小平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思想為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作出的歷史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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