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題材童書高質量出版之路初探

摘 要：鄉土題材一直在文學創作中占有一席之地，新時代鄉土題材童書成為展現時代風貌與精神的重要窗口。但這類童書存在創作同質化、刻板化、厚重感不足等現象，出版單位應從內容生產、讀者服務、宣傳推廣等不同層面，綜合探索新時代鄉土題材童書的高質量出版之路。

關鍵詞：鄉土題材 童書出版 選題優化 融合出版

鄉土敘事是中國現當代文學中的常見表達，鄉土題材作品也是童書出版的重要組成部分。2021年，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三農”工作的重點轉向鄉村振興。童書中的鄉土敘事也在主題表達上與時俱進地變化著，新時代鄉土題材童書記錄山鄉巨變，書寫特色民俗，宣傳英模人物，讓當代少年兒童具象地感受到新農村的方方面面。優秀的鄉土題材童書在新時代擔負著培根鑄魂、啟智增慧、立德樹人的文化使命。

一、鄉土題材童書的出版現狀

新世紀之交，以曹文軒為代表的一批兒童文學作家再現了舊時鄉村的艱苦生活以及其中所迸發出的堅韌善良和人性美，一度成為鄉土題材兒童文學的主力軍。同時，關注現實的當下鄉土題材作品則聚焦留守與流動兒童。前者如《蜻蜓，蜻蜓》《穿過憂傷的花季》《當落葉紛飛》等，后者如《山羊不吃天堂草》《城市的眼睛》《余寶的世界》等。

新時代以來，作家以自己的童年記憶為積淀，描寫老鄉村的歷史型作品依舊不少，但主題逐漸變得明亮溫暖。彭學軍筆下的湘西鳳凰小城、小河丁丁筆下的湖南“西峒”……作家們搭建出或真實或虛構的鄉村成為“桃花源”般的存在。這類懷舊型作品展現了原始素凈的自然風景、質樸純真的風土民情。而當下鄉土題材作品則轉向記錄鄉土的變化，成為出版社重點打造的對象。這類童書將重要方針政策在鄉村的推行作為敘事焦點，關注某一實踐案例，由點及面地描繪我國鄉村變革，書寫時代發展。希望出版社推出的《如畫》講述游子返鄉創業的故事，折射出新農村建設日益完善時，“社會主題開始從‘逃離’變為‘歸來’”[1]；大象出版社推出的《飛起來的村莊》聚焦山鄉巨變中的移民問題，敘寫西海固為脫貧而進行整體易地搬遷；二十一世紀出版社推出的《紫云英合唱團》關注留守兒童的精神滋養，強調鄉村的文化振興；還有《奔跑的岱二牛》《小菊的茶山》《風的寶藏》等。除了選取的素材更加鮮活、接地氣，當下的鄉土題材童書作品正進行一種新鄉土寫作的創新嘗試，對鄉村生活既充滿熱情，也頗具憂患意識。總之，新時代的鄉土題材童書聚焦山鄉巨變中的人與事，歌頌吃苦耐勞、敢為人先等精神，具有更鮮明的時代性，成為當前童書主題出版的思路之一。近五年的年度“中國好書”，有三本描寫新時代鄉土變遷的作品——《建座瓷窯送給你》《秘境回聲》《紫云英合唱團》。

另外，針對鄉土敘事，近幾年各個出版社在繼續深耕兒童文學的基礎上，又發掘了更具直觀性優勢的原創繪本，從而豐富了鄉土題材的表現形式，滿足了不同年齡層次讀者的閱讀需求。如江蘇鳳凰少年兒童出版社推出的《苗寨飛歌》，描繪湖南苗寨十八洞村經過精準扶貧后的巨變，展現了“找到‘貧根’，對癥下藥，靶向治療”的鄉村振興之路。

二、鄉土題材童書出版面臨的困境

李學斌指出，“新世紀以來原創兒童文學創作潮流，‘題材偏好’‘熱點聚焦’‘主題先行’等現象一直隱匿其中。”[2]

1.文本創作常雷同、易刻板、缺乏厚重感

譚旭東提出，兒童文學始終在“共名”與“無名”之間徘徊，即文學的主題及價值追求的一致性與差異化。他認為相當一部分兒童文學作品處于明顯的“共名”狀態。[3]鄉土敘事停留在幾類：將鄉土符號化為烏托邦，模板化地展現鄉村兒童的心理，籠統地描寫農村的現代化等。不少作品為了渲染某一大主題，刻意設置人物形象與情節發展，讓行文變得突兀。這樣的作品不僅缺乏文學氣息，甚至還容易形成說教的風格。浮于表面的鄉土特征等也成為鄉土題材童書主題與藝術同質化的表現。

同質化引起的連鎖反應是對鄉村兒童心理的忽視或刻板表達。茅盾提出，鄉土文學的主題表達“在特殊的風土人情外，應該還有普遍性的與我們共同的對于運命的掙扎。”[4]不少鄉土題材童書在“大場面”上著墨較多，卻忽視了鄉村的普通人物，特別是身處大時代中的小個體——兒童面對家鄉巨變的心理。留守兒童相對而言是重點表現對象，但在大部分的作品中，這類孩子要么被書寫成懂事的“小大人”，要么被塑造成涉及暴力犯罪的反面形象。在姚蘇平看來，作家無意深究掙扎在生活中的留守兒童的精神狀態及背后原因，只是“為了凸顯留守與流動兒童成長異化和心理畸變”“而一再將這一群體形象標簽化、奇觀化”[5]。

由此，衍生出第三重困境：鄉土題材創作容易缺乏厚重感。一些作家只是簡單地模仿鄉土文學風格，給作品套上鄉土的外殼，從而帶來浮于表面的蜻蜓點水式寫作。即使描繪了新農村的山鄉巨變，也很難展現精神內核以及生活真實。畢竟“文學不是對現實的客觀摹寫，它的核心價值在于穿透現實的表象，發現其中內藏的有關現實的真理判斷。”[6]

2.作品推廣面臨“不愛讀”與“讀不到”的屏障

打磨出優質文本，如何將之引入大眾視野，是童書出版者要考慮的重要問題。鄉土題材童書在推廣時面臨著“城市孩子不愛讀”“鄉村孩子讀不到”的屏障。

據2023年的《中國兒童閱讀發展研究報告》顯示，每周自主閱讀時長超過2小時的中小學生不足四成。[7]在有限的閱讀時間中，鄉土題材對城市孩子的吸引力不足。鄉土生活與城市的差異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引發他們的好奇，但不容易讓他們真正產生興趣。開卷數據顯示，目前比較受孩子喜愛的圖書以漫畫類作品、輕松的校園類故事為主。少兒類零售榜單的前十名僅有《青銅葵花》一本鄉土題材童書在列。這類作品也往往由老師提出，孩子真正主動選擇的不多。

對鄉村兒童而言，作品讀不到是阻礙鄉土題材作品進入他們視野的主要因素。我國農村地區和中西部貧困地區兒童課外閱讀目前仍處在較低水平。七成以上的鄉村兒童認為“圖書設施不足、資源有限”是閱讀受限的主要原因，高達67.22%的鄉村兒童全年課外書籍閱讀量不足10本。[8]盡管近幾年鄉村圖書室、農家書屋越來越多，一些商業書屋也進入農村，但整體數量依舊有限。書屋中與兒童相關的書籍以教輔為主，文學類作品較少，為數更少的兒童繪本則大多為引進。針對中國鄉村兒童成長背景和閱讀特點的圖書，在數量和質量上均顯不足。[9]鄉村兒童難以獲得共鳴。就主觀因素而言，受經濟狀況和認知所限，鄉村父母大多將功利性作為閱讀訴求，很少考慮兒童繪本、兒童文學，也基本沒有親子閱讀的概念。鄉村兒童的閱讀缺乏引導，難以有效閱讀。總之，閱讀資源有限、家庭閱讀氛圍差、閱讀習慣難培養、缺少閱讀指導是鄉村兒童閱讀脫困面臨的難題。

三、新時代鄉土題材童書高質量出版之路

1.關注方針政策，堅持兒童本位，打造高質量原創作品

精品內容始終是出版的核心競爭力，也是吸引讀者的根本。打造高質量文本是破局的首要任務。

為避免文本內容的同質化，在選題階段就要把握好大方向。這要求出版者具備敏銳的信息抓取能力與靈活的思辨能力，密切關注政策、時事，精選出反映山鄉巨變的有效素材，有的放矢地進行選題的整體策劃，以有特色、有時效熱點的優質選題唱響時代旋律。

有了合適的主題，如何文學性地加以呈現是關鍵。堅持兒童本位是童書創作與出版的重要理念。鄉土題材常注重大場面、重大舉措，在創作中要注意避免成人化的說教口吻，也要防止作品被刻意地幼稚化處理。此外，書寫時代變化的本質是關注人的精神，在策劃、創作、編輯的過程中應當用心體察兒童敏感的內心世界。在前期選題策劃時，出版方可主動介入，有計劃地將編輯工作前置，與作者及時交流，引導作者注意表達主題的方式，采取小而美的視角，由一個具體的事件擴展開去；也可邀請專家提前閱讀稿件，舉辦改稿會。多方共同努力，讓作品深入淺出地與兒童對話。

具備了主題與兒童受眾之后，再置入宏大的、有共通性的深層次思考，即文化觀，這將進一步提升作品的格調。正如方衛平所言，“真正有‘野心’的兒童文學作家，眼里心里一定不會只有兒童，在兒童身上，他會看見豐富得多的內容，關于人性，關于我們的生活和世界，關于一切文化的價值，關于存在的意義……”[10]。

近幾年，繪本成為表達時代主題的創新思路。以繪本承載鄉土題材不失為一種選擇，既豐富了鄉村題材讀物的形式，也對兒童讀者具有更大的吸引力。蘇少社策劃推出的生態繪本《村莊變了》，以“兩山論”的提出地浙江余村為原型進行藝術創作。在畫面設計時特意選取了五張跨頁，展現同一個視角下，不同時期的全村面貌。通過不同筆觸的處理、不同色系的表達，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余村的巨大變化。

2.推進融合出版，為閱讀賦能，提供高質量文化服務

截至2023年12月，我國農村地區的互聯網覆蓋率達66.5%。智能手機也走入千家萬戶。兩者的普及為鄉村兒童的數字化閱讀創造了基礎條件。出版單位若將鄉土題材童書進行有效的數字轉化，提供電子書、有聲書、精品閱讀課等多元形式的數字化閱讀及衍生服務，既能在一定程度上解決鄉村孩子獲取不到讀物的難題，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補親子閱讀、師生共讀等在農村的缺失。此外，出版業還應緊跟時代潮流，積極探索新興技術，如運用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人工智能（AI），讓鄉村新貌不僅呈現在紙上，更能動起來、“活”起來、交流起來，為兒童讀者帶去沉浸式的閱讀體驗。

除了加強數字化出版，IP開發也是推動鄉土題材童書走得更遠更廣的創新途徑之一。鄉土題材因獨特的地域性、戲劇化的情節、有畫面感的生活細節而具備影視開發的優勢。由《青銅葵花》改編的同名兒童音樂劇自2018年首演，巡演至今，收獲了無數好評。

融合出版還可以考慮跨界合作。出版社可與優質的研學基地合作，共同打造“出版+研學”的創新模式，既增加與讀者的互動，也響應國家以文旅融合助力鄉村振興的號召。研學活動通過帶領讀者進入故事中的世界，為城市兒童創造了近距離接觸鄉土的機會，也有助于增加鄉村兒童的認同感。根據曹文軒筆下的油麻地，鹽城打造了“草房子樂園”，不僅還原了作品中具有代表性的場景，定期還有相關故事的話劇表演，承接了多種研學項目，與多家出版社合作承辦賽事，是較為典型的文旅融合案例。另外，研學能夠促進讀者對出版物進一步的關注，出版單位也可借此了解當下市場最迫切的閱讀需求，增強彼此間的黏性。

3.與多方合作，既“進鄉村”又“走出去”，力求高質量推廣

宣傳推廣是出版工作不可忽視的環節，是取得“雙效”的關鍵。

即使有數字化閱讀的補充，鄉村兒童紙質閱讀困境依舊需要解決。《出版業“十四五”時期發展規劃》提出，支持加大鄉村閱讀投入和幫扶力度，鼓勵出版單位積極參與鄉村閱讀推廣，縮小城鄉出版公共服務差距，助力鄉村振興。出版單位應與相關部門配合，積極參與農家書屋、推薦書單等公益項目，助力鄉村閱讀推廣；也可以聯合作家在鄉村校園開展閱讀公益活動，從而獲得雙贏。近年來，中信出版充分發揮知識科普、作者資源和數字媒介等多方面資源優勢，在幫扶地區中小學建設“夢想書屋”近60間，捐贈書架400余個，開辦“夢想課堂”34場，幫助邊遠貧困地區小讀者豐富閱讀內容、改善閱讀環境。[11]

鄉土題材童書推廣不僅要突破國內受眾的屏障，還應該打開海外視野。出版業應積極規劃版權輸出項目，與國際出版同仁、版權代理商密切交流合作，形成并維護海外推廣渠道，搭建優質的版權貿易及宣傳平臺等，讓更多中國鄉村故事、新農村建設中彰顯的優秀精神“走出去”。在選擇版權輸出的文本時，要兼顧中國特色與國外接受度，既要傳達中國理念，也要易于外國讀者理解。繪本《村莊變了》以生態保護這一世界共通的熱點話題、以跨越語言障礙的圖畫表現形式，實現了較為成功的海外推廣。目前該作品的版權已輸出十一國，相關版本在倫敦書展、博洛尼亞童書展等重要國際性書展精彩亮相。方衛平認為“在世界兒童文學的背景上談論原創兒童文學”“是原創兒童文學尋求更高自我實現途中的必經之路。”[12]版權輸出帶來的國際視野與國際交流又將反哺于我國原創童書質量的打磨。

四、結語

隨著鄉村振興的推進，鄉土題材童書在新時代有了更多可抓取的素材。出版業應擔負起文化使命，把握時代脈搏，以多元形式講好中國特色鄉村故事，努力讓鄉土題材童書從高原走向高峰，在保證作品高質量的基礎上，通過融合出版、跨界合作等創新思路，助力全民閱讀，也積極出海，帶動鄉土題材童書的宣傳與推廣，讓鄉土題材童書出版在新時代煥發新活力。

參考文獻：

[1]李利芳.歸來者的美麗新鄉村：走進徐玲的《如畫》世界[N].光明日報，2016-11-23（11）.

[2]李學斌.新時代原創兒童文學的繁茂與“隱憂”[N].文學報，2023-12-21（1）.

[3]譚旭東.改革開放40年兒童文學的整體回顧與思考[J].當代文壇，2018（5）：24-30.

[4]茅盾.茅盾全集（第21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89.

[5]姚蘇平.論新世紀以來中國兒童文學中的“留守與流動兒童”書寫[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8，39（6）：192-198.

[6]方衛平.中國式童年的藝術表現及其超越：關于當代兒童文學寫作新現實的思考[J].南方文壇，2015（1）：44-48.

[7][8]侯鑫淼，左卓瑾，王佳暢，張思睿.中國兒童閱讀發展研究報告[R].人民數據研究院，2023.

[9]費冬梅.合力托舉 讓鄉村兒童享受閱讀之美：2020年我國鄉村兒童課外閱讀情況研究報告[N].光明日報，2021-06-03.

[10][12]陳香.方衛平：如何評價新世紀中國兒童文學？[N].中華讀書報，2018-10-10（16）.

[11]洪勇剛.新時代新要求新使命：出版社深化全民閱讀活動的路徑思考[J].中國出版，2024（9）：8-14.

（作者單位系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