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時代，語文教育的破局與堅守

當DeepSeek以清晰的思維鏈完成復雜的學習任務，當文生視頻App瞬時將“無邊落木蕭蕭下”轉化為宏闊影像，當人工智能（AI）自動批改作文并生成針對性提升策略——技術的浪潮呼嘯而至，語文教育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人工智能的深刻解讀力和蓬勃創造力，倒逼我們重新思考：當機器能閱讀文字、理解畫面，能模仿李白寫詩、效仿魯迅寫雜文，語文學習是否還有意義？教師是否可以被取代？

不必如此悲觀。人工智能并不能包辦、代替一切。首先，AI雖然能夠創作文從字順甚至富于文采的文章，但它沒有歷史，沒有生活，沒有經驗，目前還不具備情感，其創作的作品在個性表達和現實針對性上終歸有所欠缺。其次，AI可以代替我們完成實用性表達與交流，但人類借助寫作實現的自我表達、心理紓解、個性展現，無法被替代。再次，AI尤其不能代替我們學習。學生通過深入學習課文，誦讀涵泳品味，發揮想象，體驗情境，體會情感，感受語言之美，最終形成個性化理解，積淀為內在人文修養和審美素養。AI可以幫助規劃學習路徑，搭建學習支架，描繪學習畫像，但唯獨不能代替我們體驗、想象和思考，代替不了我們與文字的直接接觸。比如，AI能深度分析《鹿柴》的空寂思想，卻無法代替我們對“返景入深林”幽寂、神秘氛圍的感性體悟。最后，AI不會完全取代教師的角色。薩爾曼·可汗在《教育新語：人工智能時代教什么，怎么學》中寫道：“教師這個職業不會被取代，教學這種文明傳承的方式不會被取代，人工智能會大大提升教師的創造力和教學的效率。學習體驗中的人際關系、人情味、互相啟發是智能教師無法取代的。”言傳可以被代替，身教卻是無形的力量，無法被取代。

面對智能技術的沖擊，語文教師應當成為“教育變革的逐浪者”，而非“技術浪潮的隨波者”。首先，要完成認知升維，積極擁抱技術。要認識到人工智能是比歷史上任何工具更為強大的助力，其算力優勢會將教師從煩瑣、重復勞動中解放出來，使之“能夠做更多自己喜歡的事情，從加深與學生的個人聯系到開發豐富多彩的創造性課程”。比如，讓AI承擔知識圖譜構建、學習行為分析等技術性工作，教師則專注組織深度思辨、討論爭鋒等高階學習活動。其次，要學會技術賦能，提升教學效率。充分利用AI設計學習任務，生成教學方案，命制測評試題，分析學習效果；利用文生圖、文生視頻再現課文情境，打造豐富多樣的多模態學習資源；構建“人機協同”課堂，利用思維鏈生成真實問題解決的思維路徑，指導學生完成學習任務。最后，要修煉“以文馭技”的智慧，在技術洪流中把好航舵。人工智能在帶來知識獲取高效、學習效率提升、資源供給革命、學習診斷進化等便利外，也在不斷縮小文字閱讀空間、消散注意力、弱化思考力。因而，要保持對技術局限性的清醒認知。當AI能代寫情真意切的《秋天的懷念》讀后感，教師更需警惕“不思而得”對深度閱讀思考的侵蝕；當算法推薦體系裹挾“信息繭房”，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辨力顯得尤為緊迫。我們要守護語文課堂培育文字閱讀力和感受力的本質屬性——當學生通過虛擬現實技術漫游于《江雪》的茫茫天地中時，教師應當提醒他們：技術復現的情境再逼真，也不及文字帶給我們的想象更豐富、更廣闊。

兩千多年前，孔子用“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定義教育藝術；今天，我們站在智能時代的門檻上賡續這一敘事。語文教師不必焦慮于“被機器取代”，而應欣喜獲得了更強大的賦能——當AI解構了知識權威，我們更能專注于點燃思想的火種；當技術消弭了時空壁壘，我們終將見證“詩性”與“數字”的創造性相遇。讓我們以開放之姿擁抱信息技術，以審慎之智駕馭智能工具，以赤子之心堅守語文本質，以文載道，啟智潤心，在技術的星空中尋找屬于人文教育的永恒坐標。

（作者系人民教育出版社副總編輯、編審，本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