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斐章,1930年出生,字慶成,湖南省湘陰縣塾塘鄉(今汨羅市弼時鎮)人,曾兼任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二、第三、第四屆學科評議組成員、召集人,中國圖書館學會常務理事,中國大百科全書圖書館學編輯委員會副主任兼目錄學分支主編等職,2004年被遴選為武漢大學首屆人文社會科學資深教授,并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人事部博士后管委會第五屆專家組成員,2010年被湖北省委授予首批“荊楚社科名家”稱號。他從事圖書館學教育、教學、研究及教學管理工作50余年,主要致力于目錄學、社會科學情報理論與方法的研究。他在求學、教學和科研的道路上有過3次重大機遇,這3次機遇都處在國家快速發展的時期,國家的迅速發展和他的不懈努力,讓他成長為著名的圖書館學家、目錄學家和目錄學教育家。
建國初百廢待興:參加高考上大學
彭斐章五歲半時入校接受幼兒教育,后來進入小學學習,接受新式教育,畢業后進入私立高倉中學(今長沙縣第二中學)學習。 1949年上半年,當他即將高中畢業的時候,學校出現了較大的學潮,校方沒有辦法處理學潮,就讓彭斐章這一學級提早畢業。中華人民共和國剛成立之時,社會上文盲比較多,高中生非常稀罕,是社會上稀有的知識分子,他的同學都很快找到了工作。彭斐章有一個姐姐在彭氏好古小學教書,結婚后懷孕要請假待產,需要代課老師接替,1949年下半年,彭斐章就代替姐姐到這所學校任教,不久他又被邀請到附近的其他幾所小學任教。1950年初,湘陰縣教育科對全縣教師進行集中培訓,由于在培訓期間表現出色,培訓結束后,他被教育科任命為湘陰縣玉池區高明鄉中心學校(后易名為第十完全小學)校長,當時他還不到20歲。
在任教小學期間,彭斐章曾參加兩次大學入學考試。當時都是各個高等院校自主招生,一般是數所學校聯合招考,考試和錄取沒有統一的時間。考生想報考哪所大學就報考哪所大學,甚至可以同時報考三四所大學。彭斐章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試,沒有時間為考試做充分準備,考完之后,判斷自己被錄取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考后就沒有再過問。
彭斐章并沒有放棄上大學的夢想,他的父親非常支持他繼續求學。在彭斐章的叔輩中,彭俊明和彭卣簧兩位族叔對他影響很大。彭俊明畢業于南京金陵大學,攻讀數學類理科專業,畢業后在湘陰等地中學教數學,思維敏捷,講課得法,深受學生愛戴;彭卣簧是一位語文老師,學識淵博,特別擅長詩詞、歌賦、對聯寫作,培養了不少人才。彭斐章覺得應該像這些族叔,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正如毛澤東主席所說,“隨著經濟建設高潮的到來,不可避免地將要出現一個文化建設的高潮”,當時我國的高等院校已經從戰亂中走出,逐漸發展,顯露出蓬勃的生機。從1950年開始,國家有關部門宣布,將逐步實行高等院校全國統一招生的錄取工作。得到這個消息,彭斐章準備繼續報考大學,便向湘陰縣教育科提出辭去校長職務、調到第十四完全小學做一名普通老師的請求。當時學校老師少,一個人要擔負多門課程的教學任務,還有很多政治活動要參加,就是當一名普通老師,課余時間也不多,彭斐章能夠用來復習備考的時間很有限。
1951年,高等院校招生改為各大區范圍聯合招生。當時中國在行政區劃上分為幾個大區——華北、東北、西北、華東、中南和西南,大區內或跨大區的高等院校聯合招生,統一報名,統一考試時間,統一錄取。填報志愿的時候,彭斐章填報的是華北的高等學校,北京是國家的首都,他向往到北京去上大學。按照大區的順序錄取,最先由華北區錄取,然后依次是華東、中南、西南等大區。1951年,報考華北區學校的考生太多,很多考生被轉到后面的大區依次錄取。彭斐章就被轉到湖南省所在的中南區,最后被設在武漢的武昌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以下簡稱“文華圖專”)錄取。據彭斐章回憶,當年的那一次高考,參加考試的考生基本上都分配到各個大學上學。
文華圖專的前身是創建于1920年的文華大學文華圖書科,1929年,文華圖書科脫離文華大學獨立建校,名稱為私立武昌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1951年,學校由私立改為公立。文華圖專是一所袖珍學校,老師和學生都不多,而且這個專業未來出路是什么,彭斐章也不清楚,思想曾一度波動不定。后來參加土改,通過實踐,他深刻地認識到,選擇工作應該服從國家的需要、人民的需要。土改后回到學校,學校領導推薦他擔任學生會主席,他學習勁頭更足,學業成績優異,更是錦上添花,獲得學校領導和老師們的青睞。
國家大發展:留蘇攻讀研究生
1953年7月,彭斐章大學畢業,留在文華圖專當老師,他是教職員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只有23歲。1953年9月1日,文華圖專正式合并到武漢大學,成立武漢大學圖書館學專修科,彭斐章正式成為武漢大學的一名教師,教授中文編目課程。
20世紀50代初,我們國家開始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改革建設事業欣欣向榮,各個領域急需高級人才。1954年底,武漢大學人事科通知彭斐章,讓他參加赴蘇聯留學的考試。1955年9月,被正式錄取的彭斐章到設立在北京海淀區魏公村的留蘇預備部學習,在這里上俄語課,學習口語、語法和閱讀。1956年11月3日,帶著黨和人民的囑托,彭斐章乘坐火車,經過8天8夜的旅途奔波,11月11日下午抵達莫斯科國立圖書館學院(今莫斯科國立文化學院),這是蘇聯一所專門培養文化、藝術人才的高等院校,在蘇聯享有盛名。
彭斐章赴蘇前的首要大事情就是了解莫斯科國立圖書館學院的老師情況,尋找一位適合自己的導師。他在國內專攻目錄學,在赴莫斯科之前,他曾咨詢包括北大教授、著名圖書館學家王重民在內的數位專家,他們一致認為彭斐章到蘇聯后,應該繼續學習目錄學。莫斯科國立圖書館學院有一位非常著名的老師,名叫亞歷山大·達維多維奇·艾亨戈列茨,是蘇聯目錄學的權威,在圖書館學界具有很高的聲譽,彭斐章選擇他作為自己的指導老師。
艾亨戈列茨對待學生非常嚴格。當時中國駐蘇聯大使館經常找留學生開會,有時候還安排一些工作讓他們完成,彭斐章的學習計劃有時不能夠按時完成。有一次,彭斐章應約到艾亨戈列茨家里匯報學習情況,他老老實實地向導師匯報,哪些學業任務做完了,哪些還沒做完。艾亨戈列茨聽到有沒完成任務的情況后,馬上打斷說道:“你不要講了,計劃沒有完成,那你就先回去,完成了以后再來匯報。”后來他就此情況專門跟大使館作了匯報,大使館的負責人告訴他說,導師的做法是正確的,今后他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大使館開會可以請假,并盡量少安排或不安排工作。
到了畢業論文準備階段,彭斐章和導師艾亨戈列茨商量,確定了畢業論文題目為《論現代條件下省圖書館書目為讀者服務體系》。導師認為彭斐章的理論水平不錯,因為他長期以來重視理論學習,讀了不少理論方面的書,但是在實踐方面存在不足,就安排他到莫斯科國立公共歷史圖書館實習。由于他的論文涉及省級圖書館,導師又安排他到古比雪夫省、高爾基市、伊萬諾夫市等省、市級圖書館實習。
在蘇聯留學期間,留學生們有幸能常見到我國的國家領導人,其中最令他們難以忘懷的是毛澤東主席接見他們的情景。1957年11月2日,毛澤東主席為參加蘇聯“十月革命”40周年慶典,率領中國代表團抵達莫斯科。11月17日下午6點,莫斯科大學禮堂里的燈突然全亮了,整個禮堂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知道,毛澤東主席很快要和大家見面了。在鄧小平、彭德懷、烏蘭夫等領導人的陪同下,毛澤東主席神采奕奕地登上禮堂的主席臺,發表著名的講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彭斐章作為記錄員坐在會場靠前的座位,親筆記錄下這段著名的講話。毛澤東主席的話深深感染了年輕的彭斐章,他深切感受到,毛澤東主席等老一輩革命家對中國青年懷有無限期待,這種期待將激勵一代又一代的中國青年人百折不撓地奮斗,為國家和民族的復興作出自己的貢獻。

1961年3月27日,彭斐章順利通過畢業論文答辯,獲得蘇聯高教部授予的教育學副博士學位。4月初,他準備坐火車回國,走進火車站時,天色已黑,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發現有一個人在跟他打招呼,走近一看,原來是他的導師艾亨戈列茨。導師跟他說,知道他今天要離開莫斯科回國,特地到火車站來送行。彭斐章非常感動,天氣那么寒冷,導師年紀那么大,仍不畏嚴寒前來為學生送行,這種情感非常珍貴,幾十年后,彭斐章仍能清晰地記得當時感人的一幕。
國家騰飛:圖書館學教育大顯身手
改革開放前夕,我們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建設正在發生變革。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武漢大學圖書館專業也在不斷發展進步,彭斐章是見證者,更是推動者。1975年,國家科委建議武漢大學開辦科技情報專業,武漢大學立即著手積極籌備,招兵買馬,在武漢和附近省份甚至到東北尋找適合的人才。武漢大學得知中國科技情報所重慶分所的幾位研究人員想要離開重慶的消息,擔任圖書館學系副主任的彭斐章及時派人到重慶和這些科研人員洽談,并很快為他們辦理好調動手續。經過幾年的籌備,1978年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的科技情報專業正式招收新生。經過多年的努力,1984年武漢大學成立圖書情報學院,彭斐章擔任首任和第二任院長,帶領全院師生自強不息,團結奮斗。2000年,武漢大學圖書情報學院調整定名為信息管理學院,至今該學院是我國辦學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學科實力雄厚,在國際國內產生深遠影響的信息管理教學與研究機構。
改革開放后,我國圖書館事業迫切需要圖書館學高層次人才。1978年,國家恢復研究生招生,彭斐章作為改革開放后全國圖書館學第一位被評為教授的學者,成為最早招收碩士研究生的導師。“立下園丁志,甘為后人梯”成為他的座右銘,他為培養國家的棟梁之才殫精竭慮,勤奮工作。1978年,彭斐章招收了4名目錄學研究方向的研究生。在教學中,他為了訓練學生收集和整理研究材料的能力,將目錄學的知識理論分為4個方面:目錄學基礎理論、目錄學研究方法、目錄學史、外國目錄學,要求4個學生每個人負責一個方面。他跟學生說,你們要一邊讀書,一邊做記錄,最后分類匯總。同時,又對怎樣利用正史、類書、筆記,如何檢索文獻等問題跟他們作詳細的說明。學生積極性很高,整天泡在圖書館里,不到閉館時間不出來。彭斐章對學生搜集來的資料,都會一一過目審查,指導取舍,確定編輯體例。后來這些資料編輯成《目錄學研究資料匯輯》一書,先在內部發行,后來正式出版,這本書成為目錄學研究方面的重要參考書。

20世紀90年代,經過各方努力,武漢大學獲得圖書館學和情報學2個博士授予點,1990年,經過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準,彭斐章擔任圖書館學博士生導師。他總共帶了18屆30名現代目錄學方向的博士生,還帶了近20名國內外訪問學者。彭斐章要求學生治學要嚴謹,要有“道德文章”意識,在撰寫畢業論文或者其他方面的學術論文時,要樹立一個高目標,鼓勵學生勇于發表學術觀點,即使是不夠成熟的新觀點。學生確定選題之后,他組織老師和同學對題目進行討論、論證,對不是十分恰當的選題建議重選或幫助修改。他要求學生要充分地占有材料,要對材料進行深入分析,決定取舍。文章寫成后,他指導學生認真修改,對參考文獻也非常重視,均要一一核實。在幾十年的教學中,彭斐章培養了不少成就卓著的目錄學學者,他們現在活躍在學術領域,成為教授、副教授,有幾位是“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這其中有幾位還擔任了校長、院長、副院長等行政職務。
對目錄學的研究對象,當時學術界有不同的看法,如“圖書說”“目錄說”“圖書和目錄說”。對目錄學傾注了幾乎一生全部精力的彭斐章通過認真研究,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文獻的大量增長和人們對文獻的特定需要之間存在著矛盾,這個矛盾就是目錄學研究的對象。他將這種觀點概括為“矛盾說”,并寫入由他主編的全國高校統一教材《目錄學概論》一書中。很早以前,彭斐章就認為,培養的學生應該要有很強的書目情報意識,要培養他們獲取情報的能力。進入信息時代,更應該解決好文獻大量增長和特定需要之間的矛盾,這就更需要關注書目情報信息,因此他引進了“書目情報”這一概念,在此基礎上創建了現代目錄學理論的新體系,并且通過《書目情報需求與服務研究》《書目情報的組織與管理》《書目情報需求與服務組織》等著作構建了自己的書目情報理論。

為了更好地提升學科的學術水平和國際影響力,彭斐章特別重視對外文化交流。1987年,他跟隨中國圖書館代表團訪問了蘇聯、保加利亞,考察了蘇聯和東歐一些國家的圖書館和博物館;1991年跟隨中國圖書館代表團訪問蘇聯,邀請了有關專家來中國訪問,到武漢大學講學。彭斐章和美國西蒙斯大學林瑟菲博士建立了良好的交流關系,林瑟菲博士曾多次來武漢大學講學和交流。1988年1月,受林瑟菲教授的邀請,彭斐章到位于波士頓的西蒙斯大學訪問,還到伊利諾伊、紐約、華盛頓等城市訪問。他在有關大學發表了演講,并和一些學校簽署了雙方合作的協議,互派研究人員和留學生。
彭斐章長期擔任多個國家級、省級學術機構的職務,在學術界有著崇高的地位和極高的聲譽。他撰寫專著、翻譯著作,主編教材多部,撰寫了100多篇高質量的論文,主持過多項國家級、省級課題。2005年出版了匯集多年心血的專著《彭斐章文集》,回顧了目錄學研究的歷史和現狀,也展望了目錄學研究的未來,是他一生研究成果的集中展示。2007年5月,在重慶召開的第五屆全國目錄學學術研討會上,彭斐章指出:“變革是我們所處時代的重要特征。目錄學是一門具有鮮明時代特征不斷變革的科學。目錄學要發展,只有緊跟時代節拍,以書目情報為基點,以讀者需求為導向,以現代信息技術為手段,與時俱進,才能獲得生存與發展。”他的發言為中國目錄學的發展、應變數字時代奠定了基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