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

【摘要】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表示普通話“都”類的含義，文章從句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描寫“哈”的用法及其功能。其次，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把漢語表示“都”類含義的“都、全、盡、凈”進行比較，比較它們在修飾成分、句法位置、語義指向、語體和句類方面的異同，發現“哈”同“都”相近。該詞也出現在西南官話等方言中。

【關鍵詞】“哈”；句法；語義；語用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1-010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1.030

孝昌方言屬于江淮官話黃孝片，孝昌方言的“哈”根據語音的不同可分為：1.“哈55”表示呼（出氣）：熱得直哈氣；表示抓，手指聚攏使物體固定在手中：哈錢；用指甲或爪子劃：臉上哈了一道印子。2.“哈32”同“苕”表示愚蠢、不聰明的意思：哈巴xa32pha1、哈子xa32ts?3。3.“哈214”表示范圍副詞，與普通話“都”義類范圍副詞意義相當。朱建頌在《武漢方言詞典》中解釋：“哈”同“都”表示總括，所總括的成分在前：他們全家人都/哈在工廠做事。另外“都”還有其他兩種含義：1.表示更進一層：今天一點都不冷。2.表示事情完成或時間過去：天都黑了，你還冒吃飯。從意義上來說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大體上相當于范圍副詞“都”表示總括的含義，但是“哈”作為方言詞在表里值與“都”有所不同。

一、“哈”的句法形式

從句法形式方面主要探討“哈”所修飾的成分以及在句法當中的位置關系?！肮弊鳛閱我艄澐秶痹~在句子當中作狀語，修飾動詞或形容詞等謂詞性詞或者短語成分，但也修飾數量詞和代詞，修飾數量詞和代詞時與雙音節范圍副詞“哈是”可以互換，只是修飾數量詞時“哈是”更常見，使用頻率更高。除此之外，“哈是”還可以修飾人物名詞、名詞性短語等成分，而“哈”則不能修飾以上成分。

（一）“哈”“哈是”所修飾的對象

（1）我著（們）的飯哈吃幺（了）。

（2）幼兒園的小朋友差不多哈/哈是四歲。

（3）娃哈/哈是捏樣，調皮得很。

一般情況下漢語副詞修飾動詞或形容詞類的謂詞性成分，但是在上述例句中，“哈”既可以修飾“吃”等動詞或者形容詞，還可以修飾“四歲”“捏樣”等數量詞和代詞成分。

（4）他著（們）哈是吃的饅頭。

（5）這田里哈是漂亮的花。

（6）我著（們）班里頭哈是男生。

（7）捏些成就哈是他的功勞。

例句當中，“哈是”后面的“吃的”是動詞性短語以及“漂亮的”是形容詞性短語作謂詞性成分，“男生”“他的功勞”是名詞或者名詞短語，以及例（2）和例（3）中的數量詞“四歲”、代詞“捏樣”。

“哈”“哈是”可以修飾動詞或者形容詞性的謂詞性成分以及數量詞和代詞，不同的是“哈”不可以修飾名詞或名詞性短語，而“哈是”可以?？梢姟肮恰钡挠梅ū取肮备鼜V，初步假設“哈是”有詞匯化傾向。王敏也探討了“都”類總括副詞語法化的動因和機制，董秀芳進一步探討了“是”的語法化，對于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是”是否有語法化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二）“哈”在句中的位置

孝昌方言單音節程度副詞“哈”在句中作狀語，具有純狀語性，修飾謂語時在謂詞性成分動詞前。

（8）他把練習里的錯字哈改正過來了。

當動詞前沒有插入其他成分時，范圍副詞直接修飾動詞，放在動詞之前。

（9）這次模擬考，同學們哈能取得好成績。

（10）都這大人了應該哈（哈應該）去工作。

（11）大家哈愿意參加捏次活動。

在與能愿動詞一起連用時，“哈”放在表示可能性、意愿性的能愿動詞前面，而與表示必要性能愿動詞連用時，可前可后，并且放在后面更常見，使用頻率更高。例句中的“能”“愿意”分別表示可能性能愿動詞和意愿性能愿動詞，“哈”放在其前面；“應該”表示必要性能愿動詞，“哈”可在其前或者其后，其后更常見。

（12）爸生病出院，我們哈特/n?i/nai高興。

（13）飯都哈/哈都吃完了。

（14）哈不來/不哈來。

例（12）中“哈”與表示極大量程度副詞搭配時，放在其前面，表示程度加深?！肮币话闩c方言中的“n?i/nai”表示極大量程度副詞搭配，偶爾也有與普通話“很”“非常”“十分”搭配使用，前者表達更加地道，多中老年人說，后者受普通話影響，青年人使用得比較多。例（13）中，同樣表示范圍副詞的“都”與“哈”共現時，“哈”放在“都”的前面后面均可，只是“哈”放在“都”后面更常見，放在“都”前面可相當于普通話“全都”的意思。例（14）是表示否定副詞的“不”，當否定副詞與“哈”共現時，放在否定副詞前面和后面均可，但是表達的含義不同，“哈”放在否定副詞前面是完全否定，放在后面是表示部分否定。

（15）客人已經哈來了。

（16）兩個人又哈在一坨兒，還蠻好。

（17）不好的事兒偏偏哈集的一坨了。

林少華對現代漢語時間副詞進行分類，將時間副詞分為11類，“哈”只與例（15）表過去的時間副詞連用，放在其后面。與頻率副詞“又”，語氣副詞“偏偏”共現時，“哈”都放在后面。

（三）“哈”與“都”類義形式比較

朱建頌認為，孝昌方言“哈”相當于普通話“都”表示總括義，但它們在句法形式上略微不同，相比“哈”“都”與“全”“盡”“凈”差異更大。

從表1可以看出，在修飾成分上，孝昌方言單音節范圍副詞“哈”與普通話“都”類義中的“都”相同，而與普通話常見的其他單音節范圍副詞“全”“盡”“凈”差異明顯。

從表2可以看出，“哈”同“都”“全”“盡”“凈”在句子中的大概位置相同，都位于謂詞性成分前面。但在具體位置上又有所不同，比如“凈”不與否定副詞共現，“全”“盡”“凈”不與頻率副詞連用等等。總之，“凈”與其他四類差別最大，而“哈”與“都”差別最小，主要體現在“都”與范圍副詞連用時，只能在后不能在前，而“哈”既可以在前也可以在后。

二、“哈”的語義指向

馬真對“都”“全”所總括的對象的位置進行分析，從語義上來說表示“都、全”所指語義指向。張宏認為語義指向分析著重于句法關系和語法關系不一致的語法現象。從句法形式上來說，孝昌方言單音節范圍副詞“哈”與中心語形成狀中結構，所修飾的對象是中心語，其與句法關系不一致的語法現象所體現的語義指向主要表現在以下兩方面：一是從語義成分上講“哈”不僅可以指向中心語，還可以指向主語、賓語、狀語成分；二是從語法單位上來說，“哈”不僅可以指向詞，還可以指向短語或者句子。

（一）“哈”的語法單位指向

邢福義先生的《現代漢語》指出：語法單位是指有意義的語言單位。漢語的語法單位包括語素、詞、短語、句子和句群。這里所討論的“哈”所指向的語法單位，排除不能獨立運用的語素以及結構層次復雜的居群，就是詞、短語和句子。

（18）一年不如一年，錢哈不好賺。（名詞）

（19）哪個哈曉得你在說母斯（什么）。（疑問代詞）

（20）老板說的話，他們哈贊成。（人稱代詞）

上述例句“哈”指向的是以名詞、代詞為主的名詞性詞語，主要包括名詞、疑問代詞、人稱代詞，如“錢、哪個、他們”分別是“哈”所指代的對象。

（21）廚房里哈捏好吃的菜。（地點短語）

（22）（拿出錢來）我的哈在挪兒。（“的”字短語）

（23）總之，捏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無事哈可以來坐哈。（并列短語）

（24）您不是說，現在人人哈要做事嗎？（重疊形式）

（25）好，這樣對大家哈有好處。（介賓短語）

（26）看書寫字，他哈歡喜。（連動短語）

當“哈”指向短語時，主要表現在地點、并列、介賓、連動、“的”字短語以及重疊形式。如例句中的“廚房里”“我的”“有事無事”“人人”“對大家”“看書寫字”是“哈”所指的對象。

（27）為什么進步了，為什么退步了，哈要清楚。

（28）不論詩歌還是小說，我哈愛讀。

上述兩例則表明“哈”可以直接指向句子，如“為什么進步了，為什么退步了”“無論詩歌還是小說”是“哈”所指代的兩個句子。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到，無論“哈”指向的是詞、短語或句子，都是前指。而從句子成分指向來分析，可以看到，“哈”指向主語、狀語時是前指，指向賓語時是后指，但也有指向賓語時前指的情況。

（二）“哈”的句子成分指向

“哈”所修飾的成分是有動詞或者形容詞充當的句法成分，在句子當中作謂語，但是“哈”不僅可以指向謂語成分，也可以指向其他句子成分，如主語、賓語、狀語。當“哈”指向主語、狀語時是前指，指向謂語、賓語時是后指。

1.指向主語

（29）奶奶去世了，母女倆哈哭了。

（30）哥哥在找東西，房間哈搞亂了。

從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孝昌方言單音節總括性范圍副詞“哈”語義指向前面的主語，“母女倆”“房間”都在句中充當主語成分。

2.指向賓語

（31）剛到北京，一下火車哈是霧霾。

（32）他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哈不關心。

通過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哈”可以直接指向賓語，如“霧霾”是直接指向賓語成分，同時，“哈”可以指向由介賓短語充當的賓語，如“對周圍發生的一切”表示所涉及的對象，屬于前指。

3.指向狀語

（33）屋子里，院子里，哈是濕的，哈是水，叫我往哪兒藏，哪兒躲呢！

（34）他三百六十五天哈在實驗室做實驗。

從上述例句可知，“哈”可以指向句子當中的狀語成分，“三百六十五天”是時間狀語，“屋子里，院子里”是地點狀語成分。

（三）“哈”與“都”類義語義指向比較

先從語義指向的語法單位和句子成分兩方面對孝昌方言“哈”進行語義指向分析，再從前任的研究基礎上，把普通話最常見的表示總括的范圍副詞加以比對，得到如下兩個圖表：

從表3可以很清晰地看出，孝昌方言“哈”與普通話“都、全、盡、凈”在語義指向、語法單位之間的異同?？傮w上看，除了“凈”不能指向句子外，其他副詞都能夠在不同程度上都指向詞、短語、句子，只是所指語法單位內部存在差異，如：普通話“都”和“全”比較相近，“都”不能指向不可數名詞，“全”不能指向副詞重疊形式；“盡”“凈”的二者內部差異比較大，同“哈”“全”“都”的差異也比較大，受到的限制因素比較多。孝昌方言“哈”與“都”在語法單位上更加相近，“哈”在指向代詞時，修飾疑問代詞“哪個”，不修飾“誰”，而“都”都可以。

從表4中可以看出，“哈”“都”“全”都可以指向主語、謂語、賓語和狀語成分，但是“盡”“凈”只能指向主語、謂語以及句子的賓語，不能指向介詞賓語。

三、“哈”的語用分析

范圍副詞的語用視角研究涉及的角度多樣，包括語體差別、語氣差別、適用句類、命題與預設、焦點的選擇等方面，本文從語體類別和適用句類兩方面對總括性范圍副詞進行簡要分析。

（一）“哈”的語體分布

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只適用于口語語體，不適合用于書面語體。

（35）強盜來了，把屋里東西哈毀了！

例（35）多在口語當中使用，不在書面語當中使用。

（二）“哈”使用的句類

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適用于包括陳述句、疑問句、感嘆句以及祈使句在內的所有句類。

1.用于陳述句

（36）錢哈花完了。

2.用于疑問句

（37）你麻兒（怎么）把它們哈扔了？

3.用于感嘆句

（38）二春，誰都愛聽！你又唱得好！

4.用于祈使句

（39）哈給我站好了。

（三）“哈”與“都”類義語用比較

“哈”與“都”類義語用差異體現在各個方面，文章從在語體和句型兩個方面比較它們的差異。

“哈”與“都”類義在語體和句型的差異主要體現在“哈”與“全、凈”不在書面語中使用，而“都”和“盡”可以，但“盡”不在祈使句和感嘆句中使用，“凈”不在祈使句當中使用，而“都”適用于語體和句型的所有情況。

四、結語

孝昌方言總括性范圍副詞“哈”作為方言虛詞，在方言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通過對“哈”進行句法、語義、語用的分析，了解“哈”的一些用法，并在前人的基礎上把“哈”同普通話表“都”類義進行三個平面的比較，發現同中有異。

從句法形式方面來看，首先把方言“哈”與“哈是”進行比較，發現在修飾對象上，“哈是”比“哈”所修飾的對象更廣，不僅可以修飾動詞及動詞短語、形容詞及形容詞短語以及名詞或名詞短語、數量詞和代詞，而“哈”不能修飾名詞及名詞短語，并且在修飾數量短語時，“哈”與“哈是”在同一句式當中可以互換；其次分析了“哈”的句法位置，得出“哈”放在動詞、程度副詞、可能性和意愿性能愿動詞前，在語氣副詞、時間副詞、頻率副詞以及必要性能愿動詞后，在與范圍副詞和否定副詞搭配時，前后均可，但在否定副詞前后意義不同；最后，把孝昌方言“哈”與普通話“都”類詞進行比較，發現從修飾對象和句法位置形式上比較，“哈”與“都”在句法形式上保持高度的一致。

從語義指向上來看，孝昌方言范圍副詞“哈”在語法單位上既可以指向詞和短語還可以指向句子。在句子成分上，不僅可以指向一般的謂詞性成分，也可以指向主語、賓語、狀語等句子成分，并且是前指還是后指，還要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分析。把“哈”與普通話“都”類進行語義上的比較，同樣發現，“哈”與“都”相似度更高，只是“哈”不能指向指示代詞。

從語用上來看，漢語方言詞“哈”更具有口語色彩，而“都”作為普通話在口語和書面語中都可以使用，這一點上“哈”與“全”類似，而在句型方面“哈”與“都”“全”一樣在陳述、疑問、祈使、感嘆句中都可以使用。

通過前人在比較普通話比較常見的表示總括性的單音節范圍副詞“都”類詞“都、全、盡、凈”，發現“都”和“全”更加接近。在此基礎之上，把方言“哈”與“都”義詞從表里值三方面比較，發現方言詞“哈”在句法形式、語義指向上與“都”更加相似，在語用上與“全”相似，并且根據調查發現，“哈”不僅出現在江淮官話黃孝片，在西南官話、湘西土話等也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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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付梅梅，女，漢族，湖北孝感人，天門職業學院專職教師，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方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