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七年時期,在多民族多種文化共生共存的背景下,少數民族小說應運而生,它一方面反映了少數民族地區的社會生活變化,另一方面也肩負著促進各民族文化交流與認同的使命。而民俗作為一種特殊的生活文化,以其趨于一統的法約功能約束著人們的行為意識,又與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因此當時民族作家將民俗書寫與小說創作相結合,展現出少數民族民俗的改造及新變,傳遞出民俗文化認同,發揮了文學促進民族團結的重要作用,增進了各民族群體對中華民族的認同。
【關鍵詞】十七年;少數民族小說;民俗書寫;中華民族認同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3-004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3.014
基金項目:北方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項目“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視域下的‘十七年’少數民族小說”(項目編號:YCX24240)的研究成果。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國家強調各民族的團結與融合,致力于建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認同及中華民族認同,中華民族認同建構成為當時重要的政治課題。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文學被賦予了重要使命,少數民族作家在十七年時期積極響應國家號召,貫徹民族政策,創作出大量少數民族小說,將民族元素融入文學表達中,契合了國家民族建構的需求,成為推動這一重要任務實現的有力文化工具,將少數民族同胞真實的生活狀態、面臨的挑戰和困難以及他們的精神風貌展現給更多人,增進了不同民族之間的相互理解與尊重,促進了民族之間的交流與合作,進而增強少數民族人民對于中華民族這一共有族稱的認同,讓各民族在文化層面更加緊密地凝聚在一起,共同為國家建設貢獻力量。而民俗文化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國家和民族的歷史記憶和價值觀念,并且以其趨于一統的法約功能約束著人們的行為意識,于是這一時期的各個民族的作家開始有意識地在小說創作中借助民俗書寫傳遞文化認同與中華民族認同,少數民族小說創作中出現了豐富多樣的民俗書寫,它們不僅生動地展現了各民族絢麗多彩的文化風貌,成為彰顯各民族特色文化、展現民族獨特風情的重要途徑,更在潛移默化中為增進中華民族認同、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奠定了堅實的文化基石。
一、民俗新變與中華民族認同
在現代民族理論體系中,中華民族被看作是一個“有機體”,擁有自己的歷史、現實、未來,是一個延續發展的事物。①而民俗流傳于五十六個擁有燦爛文化的民族間,表達不同群體的聲音,形成了有特色的、固有的、延續的社會意識形態。在某種程度上,民俗的變遷就是適應社會變遷的一種方式,甚至可以說,認清當代民俗的變遷就能認清當代中國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但是在十七年時期,民俗受到多種因素影響發生新的變化,從十七年時期少數民族小說中的民俗書寫我們會發現小說中的民俗文化常常會被打破或改寫,少數民族的傳統民俗或被改造變化,或被賦予新的內涵。這一時期的少數民族小說中,民族作家往往通過少數民族民俗的新變對少數民族人民在新中國成立前的悲慘生活與現在的幸福生活進行對比,深度挖掘這些差異背后的共性,敘述出同一性的中華民族內核,進而對民族平等、自由的民族政策進行歌頌贊美,增強少數民族人民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婚戀民俗作為各個民族人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民俗事象,由于各民族地理環境、生活習性等原因,婚戀民俗各具特色,成為最能代表各民族文化特色的社會民俗之一,具有各自濃厚的民族風采,彰顯各民族文化的獨特性。但在十七年時期,各民族的婚戀民俗慢慢發生變化,民族作家在少數民族小說創作過程中對這些變化進行書寫,展示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各族青年男女婚戀觀的轉變,進而引導和教育廣大民眾積極投身社會主義大建設中,加強對國家與中華民族的認同。白族作家楊蘇堪稱借助對傳統民俗轉變進行書寫的典范。在《嫩細節》和《春雨滿山寨》這兩篇小說中,楊蘇塑造出幾位舊婚俗挑戰者及新婚俗踐行者的人物形象,他們不再恪守傳統婚俗,而是為了公社、為了集體沖破舊婚俗的束縛,勇敢追求自己的愛。對這一系列社會主義新青年的塑造,激勵越來越多的少數民族人民沖破傳統婚戀民俗的束縛,學習其他民族的婚戀民俗,在交流交往交融的過程中成為集體,不同民族之間通婚的現象也愈發多了起來,各民族人民不斷增進對民族國家、中華文化及中華民族的認同。
同時,民俗的新變體現在少數民族群眾的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在瑪拉沁夫的短篇小說《花的草原》中,主人公杜古爾在新中國成立前本是一個跟在王爺快馬后面當差的貧苦牧民,那時衣衫襤褸,大冬天只能穿一身單薄的破袍子。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黨培養了他的專長,他成長為著名的長跑健將,這時他身穿制服,里面穿著紫紅色運動服,上面印著蒙漢兩文的“內蒙古”字樣。而在彝族作家李喬的《競賽的一天》中,舊社會的奴隸成為鄉長,翻身做了主人。小涼山的彝族人民在舊社會從未種過水稻,也不知道小涼山還能種植水稻,老百姓很難吃得飽、穿得暖,但是在新中國成立之后共產黨帶來了稻種,提供了耕牛,并教彝族如何耕種,漢族和彝族一起種水稻,搞競賽,干得熱火朝天,兩個民族的人民心連在了一起,為了美好生活齊心協力。這一時期的少數民族人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民風民俗也已經發生改變,而這些改變正是在黨和國家的幫助扶持下才得以發生如此巨變,通過對這些民俗的書寫,有力增進了少數民族人民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對統一多民族國家的認同感也大大增強,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構。
二、民俗的凝聚功能與中華民族認同
民俗作為一個民族或社會群體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逐漸形成并傳承下來的文化現象,具有多種重要功能,而在十七年少數民族小說民俗書寫中,民俗的凝聚功能尤為突出。民俗作為一種普遍存在的生活文化,對人的影響無處不在,民俗文化對廣大民眾具有深刻的約束力與影響力,它可以同化、整合、凝聚思想和規范社會群體心理及行為,成為各個民族相連的臍帶。民俗文化在傳承和發展的過程中,長久影響著各族人民的審美情趣和道德取向,并對中華傳統文化的構建和鞏固起到凝聚作用,成為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積淀和精神支撐,它將人們凝聚在一起,形成共同的情感和認同。因此,這一時期,少數民族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往往將小說與民俗相結合,少數民族小說中出現大量民俗書寫。
在這一時期少數民族小說的民俗書寫中,節慶民俗成為發揮民俗凝聚功能的典型案例。根據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傳統節慶民俗具有娛樂、狂歡的性質,是最能夠體現民間文化的民俗。因為節慶蘊藏在廣大人民的日常生產生活中,是人民凝聚共同情感的文化基因,是民族共同體的維系力量,為廣大民眾所深切認同。因此,節慶活動往往能夠把各個民族人民凝聚在一起,成為一個共同體。于是,很多少數民族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往往對此加以利用,并通過挖掘傳統節日民俗在新時代的不同面貌,將體現國家意識形態話語的內容和元素融入傳統節日民俗之中,對傳統的節日民俗進行整合編排,全新的創作使其被賦予全新的政治表達意義。如在錫伯族作家忠祿的短篇小說《節日里》,舊歷四月十八是錫伯族的節日,在這一天不僅要組織各種民族形式的活動,還要舉辦一場規模盛大的刁羊賽,錫伯族、哈薩克族及漢族等多個民族共同參與,不同民族的人民心連心,親如兄弟,成為一個共同體。而在朝鮮族作家李根全的長篇小說《老虎崖》中,朝鮮族傳統節日流頭節的民俗活動也從祭祀土地爺變成了慰勞武工隊,朝鮮族人民對武工隊給予極大的支持,積極向共產黨和新政權靠攏。很多少數民族都有屬于自己民族的節日,在歡度節日時往往會有其他民族的人民參與其中,而這種共同的參與促進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讓民眾在歡愉的節日氛圍中凝聚中華民族共識,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構。
三、民俗文化認同與中華民族認同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早在1940年,毛主席就在《新民主主義論》一文中表現出中國共產黨對于文化力量的極度重視,他在文中明確指出,我們要建立一個政治自由、經濟繁榮和文化文明先進的新中國。其中,文化領域中的目標是“建立中華民族的新文化”②。民俗文化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國家和民族的歷史記憶和價值觀念,民俗文化的認同,是生活狀態的一致性體現,長久生活狀態的融合,勢必形成共同的集體人格,從而構筑中華民族的價值觀念,因此建構民俗文化認同成為建構中華民族認同的重要方式。而中華民族認同則是一種基于共同的歷史、文化、血緣等因素所形成的對中華民族這一整體的歸屬感和認同感。民俗文化認同與中華民族認同緊密相連,少數民族的民俗文化作為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部分,通過對民俗文化的認同能夠進一步強化對中華民族的認同,二者相互促進、相互影響,共同構筑起民族情感與團結的基石。十七年時期的民族作家通過文學創作參與民族重建,借助民俗書寫增進文化認同,進而建構中華民族認同,創作出大量蘊含鮮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少數民族小說,幫助少數民族群眾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在這一時期我國涌現出一大批優秀的少數民族作家及少數民族小說,這些少數民族小說中蘊含著豐富的民俗書寫,并且這些民俗書寫大多通過增進各個民族的文化認同來宣傳民族政策、增進國家認同及中華民族認同。這些少數民族作家通過民俗書寫,潛移默化地幫助民眾形成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如在這一時期的少數民族小說出現多個民族共同歡度春節、中秋節等傳統節日的現象,各民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保持高度認同。同時各個民族的民俗雖然不同,但都具有共性,發掘不同民族民俗文化之間的共性也為構建中華民族認同搭建了橋梁。在馬加的《開不敗的花朵》里,蒙古族英雄嘎達梅林的故事經由王耀東說出之后就引起各民族人民的高度共鳴,并對嘎達梅林的悲劇感到難過,而蒙古族老漢那申烏吉演唱的嘎達梅林之歌更是拉近了部隊與老人之間的關系,作者通過對嘎達梅林這一傳說英雄的敘述反映出蒙漢兩個民族的友善和睦關系,對嘎達梅林故事的認同成為兩個民族人民溝通的橋梁。這種文化認同不僅能夠很好地塑造出共產黨員的良好形象,增進國家認同,對當時的民族政策起到很好的宣傳作用,而且還建構起一種民族之間“共同情感”的想象,這種想象的反復敘述又將進一步促進少數民族人民中華民族意識的提高。
四、結語
民俗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它是歷史的創造物,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十七年時期國家民族意識的充分參與使得這一時期少數民族小說中的民俗書寫都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而中華民族作為一個集體,恰如費孝通所言,它是多元一體的,是由五十六個民族構成的大家庭,增強多民族的中華民族認同與凝聚,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無疑是當時我們當代民族國家建構的緊迫任務。因此縱觀十七年時期的少數民族小說中的民俗書寫多以建構現代國家認同及中華民族認同為目標,目的在于讓統一的現代民族國家觀念更加深入人心。各民族的民俗文化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小說對民俗的書寫,將這些文化呈現出來,極大地豐富了中華文化的內涵和表現形式,使中華文化更加多元和富有魅力。
同時,通過這些民俗書寫,這些少數民族小說展現民族間的共性和交流融合,減少了民族間的誤解和隔閡,有利于形成和諧、友好的民族關系,幫助人民群眾對中華民族產生強烈歸屬感及認同感,為國家的長治久安奠定基礎。
綜上所述,十七年時期少數民族小說中的民俗書寫在展現各民族民俗文化魅力的同時,積極助力中華民族認同的建構,為當時的民族文化融合、國家建設以及民族關系的和諧穩定做出了重要貢獻,成為這一特殊歷史時期文學與民族文化發展的重要見證。在當今全球化與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我們更應繼續重視民俗文化在文學作品中的呈現,深入挖掘其蘊含的中華民族認同價值,促進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不斷強化中華民族認同,推動中華民族文化的繁榮發展,讓民俗文化在新時代持續發揮其凝聚民族力量、傳承民族精神的重要作用。
注釋:
①吉爾·德拉諾瓦著,鄭文彬、洪暉譯:《民族與民族主義》,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版。
②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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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褚昆鵬,男,漢族,河南商丘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多民族作家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