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冊地位置是否影響企業海外業務收入

【摘要】文章從區位差異和開放政策出發，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探討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的影響。研究發現，注冊地在沿海地區顯著提高了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根據我國的開放政策，將注冊地位于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的企業與非沿海地區的企業進行對比，發現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都能顯著提高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并且經濟特區的影響程度大于沿海開放城市。此外，以外資占股比例為中介變量，研究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路徑，發現沿海注冊地位置能通過提高企業的外資占股比例進一步提高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

【關鍵詞】注冊地位置；海外業務收入；傾向得分匹配法；外資股份占比

【作者簡介】王峰，博士，深圳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國際貿易；段達凡（通信作者），深圳大學經濟學院國際商務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企業國際化；鐘堅，博士，深圳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科學社會主義與城市經濟。

中圖分類號：F129.9 文獻標識碼：A

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加快建設世界一流企業”，這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戰略舉措。加快建設世界一流企業，有利于在更高水平上推動對外開放，是實現我國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企業是經濟發展的微觀主體，也是國家間科技競爭的戰略力量，世界一流企業的建設離不開企業國際化經營能力的提高。企業需要適應最新全球貿易投資規則，提升全球資源配置的能力。借助全球價值鏈提升我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進一步提升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的對接和統一，促進內外貿一體化發展，才能使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在更大范圍內釋放出來，在更高能級上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國際環境日趨錯綜復雜，民粹主義、保護主義、霸權主義思潮攀升，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全球供應鏈出現斷裂和脫鉤，世界經濟復蘇乏力，局部沖突和動蕩頻發；國內經濟運行也面臨著新的困難和挑戰，需求收縮、供給沖擊和預期減弱的三重壓力持續存在，加快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促進新舊動能接續轉換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在內外交困之下，企業為了自身生存發展，也需要國際化策略，分散風險，延長產業鏈，用好用足兩個市場、兩種資源，提高全球競爭力。

注冊地位置是影響企業發展的重要因素，對企業的運營成本、市場需求、政策環境等方面具有重要影響。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2年中國沿海地區11個省級行政區①的年度GDP總量為62.8萬億元，非沿海地區20個省級行政區的年度GDP總量為57.6萬億元，沿海地區的經濟總量已經超過了非沿海地區。沿海地區的經濟總量領先，主要得益于以下優勢：第一，區位優勢。地理位置優越，臨近海洋，能夠大力開展水路運輸，發展港口經濟，便于進行對外貿易和投資引進；第二，文化優勢。沿海地區對外經商的歷史悠久，與海外經濟聯系密切，開放意識濃厚，信息交流便捷，同時技術先進，涉外經貿人才眾多；第三，政策優勢。沿海地區往往享受更早、更多的政府扶持和政策傾斜，是改革開放的“試驗田”和制度創新的“排頭兵”，在歷史發展過程中逐漸成為區域和國家的經濟中心。

基于新經濟地理學和演化經濟地理學理論，注冊地位于沿海地區的企業預期比非沿海地區的企業具有更高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沿海地區可能面臨著更高的土地和人工成本，而且競爭異常激烈，這增加了企業將注冊地設在沿海地區的困難。同時，近年來，隨著中歐班列的開通（2011年）、“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2013年） 和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構建（2020年），內陸許多城市可以通過陸路運輸方式便捷聯通中亞和歐洲市場，提升了所在地企業的國際化參與程度和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方慧和趙甜，2017） [1] 。更重要的是，隨著信息技術和數字經濟的發展，傳統貿易模式正在經歷顛覆性的變革，跨境電商和服務貿易蓬勃發展，平臺經濟和線上交易擺脫了對現實地理位置的依賴（史丹，2022） [2]。因此，企業注冊地的選擇似乎有了更大的自由度。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以擁有國際業務的企業為研究對象，先以沿海城市②作為區分依據，對沿海地區的企業和非沿海地區的企業進行實證研究，結果顯示注冊地在沿海地區對提升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繼而，結合我國的開放政策，本文又以經濟特區③和沿海開放城市④為依據，將位于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的企業與位于非沿海城市的企業進行對比，結果發現，注冊地在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對提高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具有促進作用，并且經濟特區的促進作用大于沿海開放城市。這是因為經濟特區在政策上具有較高的獨立性和更早的先發優勢，為企業發展海外業務提供了更好的政策紅利。在擴展研究中， 本文將企業的外資股份占比作為中介變量，研究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路徑。研究發現，沿海注冊地位置對提高企業的外資股份占比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外資股份占比的提高能夠促進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而沿海注冊地位置也能通過促進外資股份占比進一步提高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

一、文獻綜述

有關注冊地位置與企業海外業務的研究，現有文獻主要從以下兩方面展開。

（一） 注冊地位置對企業經營的影響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六十三條：“法人以其主要辦事機構所在地為住所。依法需要辦理法人登記的，應當將主要辦事機構所在地登記為住所。”但現實中存在大量企業實體與注冊地分離的情況（馮邦彥等，2007） [3]，現有研究往往混淆企業注冊地與企業實體（Birkinshaw 等，2006；Menz等，2015） [4-5]，針對企業注冊地的關注度不夠（ 胡國建等， 2022； MENZ 等，2015） [5-6]。

注冊地是企業獲得法人資格的必要條件，決定了企業的司法歸屬，企業的注冊地址只能有一個，具有唯一性（郭富青，2020） [7]。注冊地對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具有決定作用（胡國建等，2022） [6]。而企業實體是企業生產經營的必備條件（郭富青，2020） [7]，由于企業可以在不同地區設立分支機構，所以企業實體可以存在多個，這些實體對企業實際的生產經營活動具有決定作用（Meyer等，2016） [8]。企業會由于法律環境（Ram?meloo， 2018） [9]、監管政策（Enriques， 2004；Baaij 等， 2015） [10- 11]、稅收政策（Mollan 等，2015；Zhang 等，2018） [12-13]、規避政府干預（步丹璐等，2017） [14]等制度性或政策性因素變更注冊地。其中，稅收政策是制度因素中最受關注的因素，因為稅收政策會直接影響企業的經營成本，稅收優惠和補助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現金流（Ram?meloo，2008；何柳明，2016；全怡等，2019） [15-17]并降低企業的經營成本（Istok等，2019） [18]，對企業的費用黏性也會造成影響（全怡等，2019） [17]，還會進一步影響企業的創新產出和投入（張正勇等，2022） [19]。同時，企業注冊地也能反向影響地區的發展水平，不僅影響地區的稅收，還會影響地區的形象和經濟前景（步丹璐等，2017） [14]。一個地區的注冊企業大量遷出，會導致當地的稅收減少，同時也會對營商環境和經濟前景造成負面影響。地方注冊企業的情況與地方經濟指標和地方官員政績考核等方面也有重要聯系（孫麗萍，2019） [20]。

（二） 企業海外業務收入的影響因素

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常被用來當作企業國際化水平的衡量指標（薛有志等，2007；宋淵洋等，2010； 狄靈瑜等， 2021； Geringer 等，1989） [21-24]，因此，許多研究企業國際化水平的文章實際是在研究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情況。由于目前學術界正在擴展以海外業務收入為主的國際化指標（鄧新明等，2014） [25]，因此從海外業務收入這一單一維度衡量企業的國際化水平已經有所欠缺，但其仍是企業國際化水平最重要的參考依據。企業經營的目的是股東利益最大化，這一目標的實現主要依靠“收入增長”和“成本降低”兩個渠道。在當前全球價值鏈的背景下，越來越多的企業參與到全球貿易和跨國經營中，海外業務收入已經成為國際化企業主要的收入來源。

影響企業國際業務發展的因素有很多，大到國家戰略（劉霞等，2021） [26]，小到企業自身，都會對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產生影響。具體來說，企業自身的影響因素更為豐富，有來自股權方面的影響，如股權激勵和外資股東的引入（宋淵洋和李元旭，2010；狄靈瑜和步丹璐，2021；張文龍等，2023） [22-23，27]，有來自企業規模和產品戰略的影響（Ghosh 等，2001；薛有志和周杰，2007；陳巖等，2014） [21，28-29]，同時，戰略執行能力的不同對企業海外業務的影響也不同（Bossidy 等，2002） [30]。此外，企業的海外業務與企業的創新研發能力（Ghosh 等，2001） [28]和學習能力（Seufert等，1999）[31]也密切相關，企業掌握的技術資源和市場資源是推動企業海外業務發展的重要因素（Tseng 等， 2007； Erramilli 等， 1997； Lall 等，1983） [32-34]。從產品角度來說，產品的多元化戰略對企業海外業務的發展具有重要作用。最后，企業通過外匯風險對沖（楊勝剛等，2021） [35]、提升ESG建設水平（劉江濤等，2023） [36]、開展跨境電商業務和進行數字化轉型（楊勝剛等，2023） [37]等途徑也能促進海外業務的發展。企業通過異質性資源或能力推動海外業務的發展與自選擇效應和出口學習效應等異質企業貿易理論的發展密切相關（Melitz， 2003； Arrow 等， 1962； 邱斌等，2012） [38-40]。

（三） 文獻評述

由于企業實體與企業注冊地相分離的情況普遍存在，分別研究其對企業和地區的影響就具有了必要性。現有文獻中，嚴格區分企業注冊地和企業實體的研究并不多，盡管學界已經逐步關注到了這一情況。由于企業實體不具備唯一性并且缺乏權威性的定位，針對企業注冊地的研究會更具有可行性。已有研究中，學者們大多從企業注冊地的變更為切入點，研究變更行為對企業產生的影響，但針對不同地區對企業帶來的共性影響的研究并不多。因此，本文進行了一次嘗試，以注冊地是否在沿海地區為區分依據研究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的影響；同時，結合我國對外開放政策的進展，將地理因素與制度因素相結合，在不同的制度因素下探討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的影響，這契合了文獻提到的注冊地主要與企業制度環境相關的觀點，并拓展了這一領域的研究。

為使研究更加具有針對性，避免概念模糊和研究泛化，本文研究主體為擁有國際業務的企業（而不是所有企業），研究對象為企業海外業務收入。海外業務對企業的發展至關重要，如何高質量推動企業海外業務拓展是商界和學術界關注的重要問題。依前文所述，學者們已經從宏微觀多個層面對如何促進企業海外業務發展進行了研究，在此基礎上，本文致力于進一步探索企業注冊地的選擇對企業海外業務發展的影響。

二、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本文研究的理論基礎主要是經濟地理學。克魯格曼的新經濟地理學將空間因素納入主流經濟模型（Krugman，1991） [41]，演化經濟地理學進一步將時間因素納入經濟模型，強調歷史過程對經濟活動空間格局的影響（安虎森和季賽衛，2014） [42]。

（一） 地理位置影響企業海外業務的理論機制

1. 地理位置通過運輸成本影響企業海外業務拓展

由于新古典經濟學缺乏規模經濟和不完全競爭的分析工具，傳統國際貿易理論基于空間同質性、無運輸成本的嚴格假設，因而地理距離被長期排斥在主流貿易理論之外。克魯格曼的新經濟地理學以壟斷競爭模型為理論基礎，將運輸成本納入分析框架，開創性地探討了“市場”和“地理”之間的相互聯系，認為產業在空間上的分布不均勻是“報酬遞增”的結果。城市由于經濟規模龐大，工業基礎健全，配套設施完善，因而會實現運輸成本最小化，帶來正外部性、規模報酬遞增和產業聚集。在此基礎上，克魯格曼也討論了企業選址問題。企業是聚集在一地，還是分散在兩地，取決于交易成本的高低。交易成本越高，企業之間業務關聯度越低，選址傾向于在兩地經營，自給自足。由于產品在區域之間轉移需要花費運輸成本，而運輸成本是交易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若運輸成本足夠小，企業之間便于進行充分的產業鏈分工和合作，選址就會聚集在一個區域。當然，聚集也會帶來“擁擠效應”，過度扎堆會帶來城市飽和，比如交通堵塞、租金上升等，企業間的“離心力”也會大于“向心力”。總之，新經濟地理學的區位選擇理論重視運輸成本、報酬遞增與產業集聚的作用，為企業選址在沿海地區提供了理論依據。

我國東部沿海地區具有諸多深水良港，自然條件和地理位置都適合開展海洋運輸。作為綜合交通運輸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航運業是服務一國外向型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長期以來，海運承擔了我國約95%的對外貿易運輸量，在國際國內物流供應鏈中發揮了不可比擬的重要作用。我國港口貨物吞吐量和集裝箱吞吐量連續多年位居世界第一，全球貨物和集裝箱吞吐量排名前10 的港口中，我國分別占8 席和7 席⑤。海運具備的承載量大和成本低廉優勢是其他運輸方式難以媲美的，同時海運帶來的港口經濟發展也造就了城市的繁榮，許多世界級開放城市都是港口城市，比如紐約、新加坡、中國香港、上海、迪拜等。基于沿海地區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它們也享受了更多的國家優惠政策扶持，與海外經濟聯系更為密切，創造了更多的海外業務收入。

2. 地理位置通過路徑依賴強化企業海外業務績效

演化經濟地理學將歷史因素納入對區域經濟發展的研究，將時間與空間、微觀企業與宏觀政策有機地聯系起來，探索經濟活動空間分布不均衡的歷史演進問題（安虎森和季賽衛，2014） [42]。企業競爭優勢與其所處的特定地理環境和時代氛圍有關，是在過去逐步形成的，是地方化知識歷史積累的結果，因而是其他企業難以完全模仿的。創新活動不是機械化的復制，而更似有機體的發育，像“達爾文式”的進化。經濟活動的空間集聚在一定時期內存在“鎖定效應”，一旦一個區域是開放的、繁榮的，具有發展涉外經濟的初始優勢，基于規模收益遞增的正反饋效應就會進一步強化這種優勢，形成“路徑依賴”（Martin和Sunley，2007） [43]。

中國東部沿海地區，歷史上就與海外市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且在改革開放進程中最早享受政策傾斜，吸納了內地豐富的勞動力資源，依托之前的積累和發展慣性不斷提升與海外市場的連接，實現了經濟騰飛。中國沿海地區對海外市場來說有著不可比擬的辨識度和吸引力，因而，位于沿海地區的企業也在演化過程中不斷拓展海外業務的規模和質量。

（二） 研究假設

根據前文梳理的經濟地理學相關理論，針對本文研究對象，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首先，沿海地區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在當前以海洋運輸為主的國際貿易中具有比內陸地區更低的運輸成本和交易費用，因而，位于沿海地區的企業可以依托這些優勢發展海外業務。根據新經濟地理學的相關理論，提出假設1。

假設1：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注冊地位于沿海城市的企業比非沿海地區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更高。

其次，沿海地區有發展海外貿易的歷史文化傳統，且改革開放后我國最早在沿海地區設立了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歷史積累疊加政策激勵，沿海地區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最早承接加工貿易，最先融入全球價值鏈，實現了技術積累和產業集聚。根據演化經濟地理學的相關理論，提出假設2a和2b。

假設2a：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注冊地位于經濟特區的企業比非沿海城市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更高。

假設2b：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注冊地位于沿海開放城市的企業比非沿海城市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更高。

三、研究設計

根據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設，本部分給出研究的變量選擇和數據來源，定義變量內涵和取值方式，并對樣本進行描述性統計。

（一） 數據來源

本研究的樣本選取了2003—2021 年中國滬深兩市A 股非金融保險類上市公司數據。企業經營數據來源于CSMAR 國泰安數據庫，各地人均GDP 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按照慣例，樣本剔除了攜帶“ST” 和“PT” 字樣的上市公司，并且剔除了海外業務收入信息缺失或為0以及注冊地在海外的上市企業，最終從來自69個行業類別的2290 家企業中得到18800 個有效觀測值。為排除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主要變量進行了1%的縮尾處理。

（二） 變量定義

1.海外業務收入占比

為考察上市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情況，本文根據上市企業公布的經營信息，將上市企業年度海外業務收入占總營業收入的比重定義為Oversea變量。之所以選擇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這一結構性指標而不是企業海外業務收入規模，是因為海外業務收入規模受企業總體收入規模的影響較大，而結構性指標更能反映企業海外業務在其全部業務中的重要程度。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在國泰安數據庫中的解釋——上市公司具體在海外發生的主營業務收入、其他業務收入以及營業總收入，由此，這里的海外業務收入不僅包括企業在國內生產并出口銷售到海外的貨物和服務，還包括海外投資收入，以及企業子公司或分公司在海外的直接經營收入。

2.注冊地位置

根據本文的研究方向，本文對樣本進行了三種劃分。首先，以注冊地是否位于沿海城市進行區分，定義為變量Coastalcity。具體為：若企業注冊地位于沿海城市，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其次，以注冊地是否位于沿海開放城市進行區分，定義為變量Opencity。具體為：若企業注冊地位于沿海開放城市，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最后，以注冊地是否位于經濟特區進行區分，定義為變量Specialzone。具體為：若企業注冊地位于經濟特區內，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3.控制變量

參考柳光強和孔高文（2018） [44]等的研究，為排除企業所在地經濟發展水平差異的影響，模型加入了各省人均GDP⑥變量GDPPC，作為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控制變量， 定義為省人均GDP 的自然對數。此外，為控制企業其他經營和管理方面的影響，本文還用到了其他一些控制變量（表1）。

4.描述性統計

表2展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情況。樣本內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Oversea 的平均值為23.7%，這表明，從總體看，即使是國際化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才剛剛過2成，國內業務仍占絕大比重。從數據分位看，注冊地位于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企業占總樣本的比例不足25%，與非沿海地區企業存在明顯數據不對稱情況。因此，在實證研究中，本文以企業規模為匹配依據，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解決數據不對稱問題。此外，從國資參股比例和外資參股比例的數據分配情況可以看到，樣本內75%以上的企業都不存在國資參股或外資參股的情況。表3展示了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其中，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與企業是否位于沿海城市在1%的顯著水平上呈現正相關關系，這初步表明企業注冊地位于沿海地區促進了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提高。同時，企業所在地的人均GDP （GDPPC）、兩職合一（Same）、外資持股比例（FIP） 與企業的海外收入占比水平也呈顯著正相關關系；而公司的總資產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股權集中度（H5） 和國有資本持股比例（SP） 都與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呈顯著負相關關系。

四、實證分析

（一） 注冊地位置

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為了檢驗注冊地位于沿海地區是否顯著提高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本文構建了如下模型：

其中：Oversea為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Site代表企業注冊地所在位置，Control 為控制變量，包括地區發展變量各省年度人均GDP；企業經營情況特征諸變量， 包括企業的總資產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資產周轉率（Turnover） 和無形資產比率（IA）；企業內部治理特征諸變量，包括兩職合一（Same）、股權集中度（H5）、國資持股比例（SP）和外資持股比例（FIP）。ΣYear 和ΣIndus try 分別代表年份虛擬變量和行業虛擬變量，在實證檢驗時由Stata自動生成虛擬值，用來排除年度差異和行業差異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同時，為解決樣本數據不對稱問題，本文采用了傾向得分匹配的方法（表３）。

表３的列1至列3為企業注冊地是否位于沿海城市與其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回歸結果。列1 表明，注冊地位于沿海城市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在1%的水平上顯著高于注冊地位于非沿海城市的企業。列2 加入了年份固定效應和行業固定效應，結果保持一致，并依舊在1%的水平上保持顯著。列3 在年份固定效應和行業固定效應的基礎上加入了更多的控制變量，結果仍然是一致和顯著的。

通過實證檢驗，假設1“注冊地位于沿海城市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更高”成立。這符合前文的分析，即沿海地區在貿易文化、運輸成本、產業集聚等方面的優勢能讓區內企業更多地開拓海外市場，提高海外業務收入占比。

列4和列5分別為企業注冊地是否位于沿海開放城市和經濟特區與其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回歸結果。注冊地位于沿海開放城市和經濟特區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也顯著高于其他地區的企業，這兩項回歸結果同樣是在加入了控制變量和年份固定效應及行業固定效應的基礎上得出的結論。因此，假設2a“注冊地位于沿海開放城市的企業相較其他非沿海城市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更高”和假設2b“注冊地位于經濟特區的企業相較于其他非沿海城市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更高”成立。

在與共同的比較對象即非沿海地區的企業進行對比的基礎上，將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回歸結果的位置變量系數進行比較后可以發現，經濟特區對提高所在地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效果比沿海開放城市更大。這是因為經濟特區在政策上有更大的自主權利和更突出的先發優勢，這與演化經濟地理學的相關理論相吻合。

（二） 穩定性檢驗

在前文分析中，已經加入地區人均GDP作為控制變量來排除地區經濟差異造成的內生影響，并且通過行業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排除行業差異和年份變化可能造成的內生影響。為進一步驗證研究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進行了如下嘗試。

首先，使用沿海省份代替沿海城市作為沿海地區的區分依據，相較沿海城市的臨海位置來說，沿海省份覆蓋范圍更大，涵蓋的企業數量也更多，能夠有效涵蓋近海但是不直接臨海的地理區域。表４的列1為沿海省份的回歸結果，顯示在1%的水平上保持顯著，這表明在更改沿海地區區分依據后，回歸結果依舊保持穩健。

其次，2011年開通的中歐班列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內地城市的對外貿易條件，并成為陸上絲綢之路的連接紐帶。與海洋運輸相比，鐵路運輸擁有更快的運輸速度和效率。中歐班列的開通使許多內陸城市更好地連接了中亞和歐洲等市場，為沿線城市企業的海外業務拓展提供了助力。同時，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也為內陸城市的發展提供了政策支持。因此，以2011年為節點，將樣本區間從2003—2021年調整至2011—2021年，繼續觀察沿海注冊地位置是否還能繼續顯著影響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回歸結果如表４中列2至列4所示，在沿海城市和經濟特區為區分依據下檢驗結果依舊顯著為正，而沿海開放城市的顯著性在年度調整以后發生了變化。這與之前沿海開放城市相關系數偏低類似，表明沿海開放城市在新時段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與非沿海城市企業之間不存在顯著的傾向關系。從系數變化上看，雖然沿海城市和經濟特區的位置變量系數相較時段變化前都有所降低，但沿海城市和經濟特區所在地的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仍然顯著高于非沿海城市的企業。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中歐班列的開通和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對非沿海城市企業的海外業務發展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

（三） 擴展研究

為了進一步探討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路徑，本文繼續進行如下嘗試。吸納境外投資是企業海外業務發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企業的公開數據上表現為外資所占公司股份的比例。前面的研究已經驗證了沿海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本文進一步探討沿海注冊地位置是否會通過影響企業外資占股比例對其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產生影響。因此，以企業外資占股比例為中介變量，本文構建沿海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影響的中介效應模型。

其中：Oversea 表示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Site表示企業注冊地位置，以是否位于沿海地區進行區分，沿海地區取1，否則取0；Mediating為中介變量，為企業外資占股比例（FIP），具體為企業境外資金所占股份占企業總股份的比例；Con?trol為控制變量，包括地區發展變量各省年度人均GDP，企業經營情況特征諸變量，即企業的總資產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資產周轉率（Turnover） 和無形資產比率（IA），以及企業內部治理特征變量，即兩職合一（Same）、股權集中度（H5） 和國資持股比例（SP），具體取值方法見表1。

中介模型的回歸結果及檢驗情況如表５所示。列1是在不加入外資股份占比的情況下沿海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列2是沿海注冊地位置對企業外資股份占比的影響。列1和列2的回歸結果在加入控制變量和年份及行業固定效應后均顯著為正。列3表示沿海注冊地位置通過對企業外資占股的中介效應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結果依舊顯著為正。檢驗結果表明外資股份占比的中介效應通過了Sobel檢驗、Ar?oian 檢驗和Goodman 檢驗。中介效應系數顯著為正，外資股份占比在沿海注冊地位置對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

企業外資股份占比與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相互促進，外資股份占比體現了企業股東來源的國際化程度，是企業國際化經營的重要體現。外資是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的銜接點，除了能夠彌補本國資本不足，還可以帶來信息流、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在我國經濟發展中發揮著獨特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企業經營的直接目標是股東權益的最大化，股東從自身利益出發自然會支持企業的發展。國際股東能為企業在國際市場上提供一定的信用背書和商機引導，設置準入壁壘的市場提供進入便利，為企業拓展國際業務提供助力。相應地，沿海地區較早地參與了國際貿易，且經濟更發達，科技水平更先進，制度更完善，產業配套設施更成熟，因此也更容易受到國際投資者的青睞。

結語

在復雜多變的全球經濟環境和我國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背景下，如何開拓海外市場、發展海外業務是建設世界一流企業的必然要求，也是加快建設貿易強國的應有之義。海外市場對穩外貿、引外資、延長企業生產鏈、培養國際競爭力都具有重要戰略意義。本文基于新經濟地理學和演化經濟地理學理論，結合中國對外開放的政策實踐，嘗試研究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的影響，研究結論如下。

沿海注冊地位置有效促進了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這一結論在替換沿海城市為沿海省份以及變更研究時間區段兩種穩健性檢驗下依舊顯著成立。加入對外開放政策的影響，注冊地位于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的企業比非沿海地區的企業擁有更高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這表明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對提高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也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并且經濟特區的促進作用大于沿海開放城市。在擴展研究中，本文以外資占股比例為中介變量，構建模型探討了沿海注冊地位置對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占比的影響路徑，結果表明沿海注冊地位置通過促進企業外資占股比例顯著提高了企業的海外業務收入占比。

通過本次研究可以看到，注冊地位置對企業國際化業務發展具有顯著影響，沿海地區有利于促進企業海外業務收入，因此企業在選擇注冊地址時應當考量自身國際化戰略。盡管如此，中歐班列的開通、“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內外貿一體化發展正在逐步增強非沿海地區企業與世界的聯系。同時，企業海外業務收入也與國家對外開放政策密切相關，沒有開放就沒有中國式現代化。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要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在政府層面，必須完善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頂層設計，更加主動對接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推動從“政策型開放”向“制度型開放”轉變，激發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活力和動力。

（責任編輯：高夢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