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來電

這是一個平常而溫馨的夜晚，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十分好看的電視劇，墻上的掛鐘走得穩(wěn)健而有力，時針指向8點。

老太太從藤條編制的圈椅上起身，端起自己常用的奶白色的陶瓷杯子，去倒了一杯水。水微微冒著熱氣。老太太輕啜了一口，水溫尚可，不燙也不涼。她從一個白色的小藥瓶里取出幾粒降壓藥，放進(jìn)嘴里，喝了一口水，一仰脖子送進(jìn)了肚子。

老太太的生活非常規(guī)律。晚上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她8點服藥，喝下一杯水，看一會兒電視，10點鐘會很準(zhǔn)時地上床睡覺。當(dāng)然，一般情況下，晚上是不會有人打擾她的，甚至連一個電話也不曾有過。不過，這一天有些奇怪，她剛服完藥就接到一個電話。

“媽媽，我親愛的媽媽，我是您的兒子盧克。您還記得我嗎，我親愛的媽媽？”

“盧克，你說你是盧克？真的是你嗎，盧克？”老太太握著手機(jī)的手在劇烈發(fā)抖。

“是的，媽媽，我是盧克，親愛的媽媽。”

“盧克，我的乖兒子，你跑哪里去了？這么久了也不給媽媽來個電話，這么久了……媽媽想你啊，我的乖兒子……”老太太說著，手抖得更加厲害，似乎就要握不住電話。她哽咽著隨即大哭起來。

“媽媽，親愛的媽媽，您不要傷心好嗎？兒子也非常非常想念您啊，我親愛的媽媽——”

“盧克，我的乖兒子，昨夜我還夢到了你。你穿著雪白的襯衫、黑色的西褲，正沖著媽媽笑。你的笑可真好看。從三個月大開始，你的笑就一直很討人歡喜。”

“媽媽，兒子現(xiàn)在就在沖著您笑呢。您沒有感覺到嗎，媽媽？”

“感覺到了，你的聲音還是略帶一絲沙啞，這都是因為你小時候的一次高燒。都怪媽媽，沒能及時送你去醫(yī)院，落下了這個毛病。”

“媽媽，兒子不怪您，兒子只是有件事想給您說，您聽了可千萬不能動怒，這一切都是因為兒子的不爭氣……”

“不，不，兒子，媽媽不會怪你的，一切都是媽媽對不住你，怎么能怪你呢？”

“媽媽，我最近做生意賠得一塌糊涂，欠下了不少錢。因為債主天天催債，我不敢回家，整日里東躲西藏，甚至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媽媽，我想您啊媽媽。”電話的那一端，兒子的聲音似乎更加沙啞。老太太似乎能聽到對方的哭泣聲。

“兒子，你從來都不會哭泣的。你很小的時候就十分堅強(qiáng)勇敢。你3歲那一年，媽媽領(lǐng)著你去醫(yī)院打防疫針，別的孩子都哭得哇哇的，唯有你硬是咬著小嘴唇一聲不吭。當(dāng)時醫(yī)生都夸你是個勇敢的孩子。12歲那年，你學(xué)騎自行車不慎從四米多高的橋上跌落，左胳膊都摔斷了，可是你從沒有流下過一滴眼淚。22歲那年……”

“媽媽，我最親的媽媽，我現(xiàn)在只是感覺好餓，我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吃東西了。現(xiàn)在的我身無分文，流浪在街頭，急需您給我的卡里打些錢過來，讓我還清債務(wù)，早日回家看望您老人家。”

“我的乖兒子，你知道嗎？你離開媽媽都三年了。三年了，你一個電話也不給媽媽打，你知道媽媽有多想你嗎？”

“媽媽，您聽我說，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錢，是錢！您能明白嗎媽媽？我需要錢還債務(wù)。”

“兒子，我的乖兒子，你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場車禍嗎？當(dāng)時正是中午時分，太陽明晃晃地照著大地。街上的人好多呀，大家都急匆匆地往家趕。可就在那個中午，在一場車禍中，你走了，從此你再也沒有回來，甚至不給媽媽來一個電話。”

“媽媽，我說了，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錢。我需要的是錢，媽媽！”

“孩子，你還記得你9歲那年的秋天嗎……”

“媽媽，我需要錢，需要錢還債！你能明白嗎？”

“孩子，你還記得你11歲那年……”

“媽媽，我喊您一聲親媽，求求您別說了。您掛電話吧，我其實不是您的兒子。”

“不，我的乖兒子，你就是我的兒子。你14歲那年冬天，是個黃昏……”

“我真的不是您的兒子。我再喊您一聲親媽，您不要再說了。我說實話吧，我給您打電話只是想騙您的錢。”

“不，你就是我的親兒子。”

“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拜拜。”那一端，電話掛斷了。

這一端，老太太握著電話，久久沒有放下。她還在自言自語地講述著，講述著。她相信電話的那一端就是她的兒子盧克，她日思夜想的盧克。

可三年前，老太太的兒子盧克確實已在一次車禍中不幸遇難。

[責(zé)任編輯 易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