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往日安靜的走廊,響起不尋常的腳步聲。我把耳朵貼在門后,聽到對門鄰居小王家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我推開門,只見在醫院工作的小王,雙手捂著頭上的毛巾往外走。我尾隨他進了電梯。小王好像在電梯里找什么東西,隨著電梯上上下下好幾趟,后來他放棄了在電梯里尋找。他出了電梯,開始走步梯。我依然跟著他。小王找得更仔細了,每一個臺階都不放過。這是在找什么呢?
我又跟著他進了電梯,問他:“有什么事發生嗎?”
“沒有,沒有。只是有一滴水,有一滴水。”小王欲言又止。
“一滴水?什么水呀?”我好奇地問。
“噓,小聲點兒。有一滴水,很調皮,沿著水槽出了家門,怎么攔也攔不住。我得找到它,清理掉。”小王說。
“不至于吧,就一滴水。”我說完,嘴角上揚。
夜深了,我輾轉反側。小王供職的醫院有專門的腫瘤科,莫非這水來自那種病人,會引發癌癥?會不會已流進我家?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把鼻子湊近門口。鼻子不由自主地聳了一下,似乎嗅到了點兒異味。接著,我嗅遍全屋,包括每個角落,確認嗅到了古怪的氣味。我又站在屋子正中間,仰起臉,小心地捕捉空氣中的氣味。為出其不意,我先短暫地屏住呼吸,然后鼻子猛然一吸。這次嗅到的似乎是香味。唉,無法確定水滴的真實氣味,更無法確定水滴的意圖。萬一它到處刺探隱私呢?哎喲,若真是如此,我那些換了包裝的名貴煙酒將無處遁形。于是,我學著小王的樣子開始到處搜索水滴的痕跡。
或許我的言行有欠隱秘。不久,整棟樓的住戶都知道了這件事。人們似乎并不愿聊起它,仿佛這是件令人難以啟齒的事。但每當天色漸暗,就會有很多鼻子在夜幕下靜靜地嗅著。
晚間散步,我故作無意地問樓上鄰居小陳:“你聞到了異常的氣味了嗎?”
小陳說:“有一股香味沖進鼻孔。家里流出水滴的人在醫院上班。據說那是專治特種傳染病的醫院,越香的東西往往越毒。會不會是某種疫病的源頭?”
“那么,醫院的人,會不會在水滴中加了某種藥,可窺探大家的隱私呢?”我神神道道地說。
“哎呀,這可不得了。”小陳聲音有點兒顫抖,他擔心起手機和電腦里那些不可示人的信息。
說完,小陳跟我一樣,上上下下地找起來。
我又碰到樓下的老陸,問:“你有聞到什么異常氣味嗎?”
老陸說:“悄悄地告訴你,我嗅到了一股特殊的刺鼻氣味,或許是硫酸或氰化鉀之類。你知道嗎?家里流出水滴的人是醫院化驗科的,說不定身上沾了什么有毒化學品回家,好讓人擔心呀!”
“可是,化驗科不光有這些,說不定還有什么物品能誘導人說出心中的秘密呢。”我趁機說。
“我沒啥見不得人的事,不怕。”老陸堅定地說。但我知道,他肯定在暗暗祈禱,千萬別說出曾經嫁禍于別人的事。
就這樣,老陸也跟著忙碌起來,假裝到處溜達,實則尋找水滴。
隔壁的、二樓的、一樓的鄰居們,也都開始到處尋找那顆水滴。
每到夜晚,人們便各顯神通。低樓層的人,貼近門口伸長脖子,聳起鼻子聞。沒嗅到異常的氣味,他們覺得暫時安全可又擔心水滴再回來。而高樓層的人也焦慮不安,害怕水滴會化作蒸汽飄上來。
如此,所有人都有了不安全感。
白天,大家也不會在意這事的。畢竟,跟水滴相比,人還有許多其他的事需要操心,不再是夜晚那戰戰兢兢的模樣。
有一天,我又問鄰居小王:“那滴水有什么寓意嗎?是有什么危險嗎?”
鄰居小王——那位“始作俑者”——趕緊說:“不,先生們,它只是一滴水,一滴有點兒調皮的水。”
樓下的老陸說:“或者,它代表我們復雜的內心世界?”
小王又說:“不,我告訴你們。真的,它沒有深刻的含義,只是單純的一滴水。它就是有點兒調皮,喜歡外出游蕩。”
我嘆息一聲,說:“這水滴,鬧得大家不安生。我們繼續找吧。”
小王說:“我在尋找一滴水,這只是我的個人行為,關你們什么事?你們跟著我干嗎?”
“現在,已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小陳說。
“對,這滴水關乎所有人。”老陸附和。
“我們必須找到這滴水。”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責任編輯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