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式賦能：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實現路徑

摘" " " 要：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是應對老齡化問題的重要舉措。基于嵌入理論，建構“關系—結構—認知”的分析框架，對青島市“日善堂”助老公益餐廳進行分析。研究發現，社會組織在參與社區養老過程中遵循“向內資源輸入型供給催生—向外資源輸出型需求滿足”的運行模式，并形塑出“嵌入式賦能”路徑。具體來說，社會組織通過關系嵌入、結構嵌入和認知嵌入入場社區養老服務場域，并在多方聯動下實現對社區養老服務的多重嵌入。其中，關系嵌入是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先決條件，社會組織通過社會資本培育和利益耦合聯結進入社區養老服務場域；結構嵌入則實現了社會組織對既有組織網絡關系的重塑與整合，為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奠定了結構性基礎；認知嵌入為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保障，居民在接受服務過程中形成普遍信任和慣習驅動居民參與。通過對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探討，旨在為社區養老和社區治理提供實踐參考，豐富養老服務領域相關研究。

關" 鍵" 詞：社會組織；社區養老服務；嵌入式賦能

中圖分類號：D630"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7-8207（2025）04-0116-13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發展養老事業和養老產業，優化孤寡老人服務，推動實現全體老年人享有基本養老服務。”［1］民政部、全國老齡辦發布的《2023年度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公報》結果顯示，全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超過2.96億，占比達到21.1%，而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量為2.1676億，占總人口的15.4%。［2］人口老齡化已經成為我國的基本國情之一，這也對我國養老服務供給質量提出了更高要求。在社區養老服務供給中，政府往往占據主導地位，但鑒于政府能力和資源的有限性以及社區養老服務需求的日益多元化與個性化，單純依賴政府供給難以滿足養老服務需求，亟需多元主體協同供給。［3］社會組織因其專業性、靈活性和公益性等優勢，已成為社區養老服務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由此，關于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研究日益得到學者和實踐者的關注。

目前，學術界關于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三方面：一是聚焦于社會組織在社區養老服務中的作用和功能。夏艷玲和胡海波認為社會組織在養老服務業發展中發揮著主體性作用，應加大對社會力量的扶持力度；［4］嚴志蘭和李叔君強調在居家社區養老服務中，社會組織重點彌補了政府在個性化養老服務供給方面不足的缺陷；［5］張桂敏和吳湘玲提出社會組織在縮小養老服務資源供需差距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能夠緩解社區養老壓力、紓解養老難題，是促進社區養老服務發展的潤滑劑。［6］二是重點關注社會組織與政府、市場的關系，探討三者之間的協同機制和合作模式。彭青云通過剖析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多元主體（政府—社會—市場—家庭）之間存在的功能沖突，提出在社區養老服務中政府要做到放權不越位、社會組織充分發揮其專業特長、堅持市場在養老服務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7］周敏提出中國社區養老服務應該走公共服務產業化道路，合理確定政府、市場和家庭的職能定位。［8］三是聚焦于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實踐模式。李文祥和韋兵提出構建“合作共治”型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供給模式，建立以服務契約為核心的多元主體合作模式，重構政府與社會組織間的社會契約關系；［9］王擴建則提出了基于數字賦能的社會組織融合社區養老服務的實踐路徑，為提高社區養老服務能力和效率找到了新的支點。［10］

通過梳理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相關研究，發現其多側重于探討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多元主體關系，強調社會組織在連接政府和公眾需求上的中介作用，也關注到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模式和路徑。但結合具體微觀案例，圍繞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微觀實踐過程的研究相對不足。因此，筆者以青島市“日善堂”公益餐廳為例，基于嵌入理論建構了“關系—結構—認知”的分析框架，探討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的實踐路徑，以期為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和社區治理提供參考借鑒，為進一步提升社區養老服務供給水平提供可行方案，進而更好地滿足老年人的養老服務需求，提升老年群體的幸福感和獲得感。

二、文獻回顧與分析框架

（一）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何以可能

從嵌入視角來看，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是間接嵌入基層治理體系的過程。［11］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口結構的變化，當前社區養老服務面臨著個性化服務需求的挑戰。僅依賴傳統的政府單一養老服務供給模式，難以有效滿足老年群體的多樣化需求。充分發揮社會組織在社區養老服務中的作用，已成為學者和實踐者的共識。一方面，社區養老服務需求的多元化與個性化顯著增強。在養老服務需求端，社區居家養老已成為我國養老服務的主要場域。由于當前人口老齡化加劇、家庭結構變遷、社會關注度提升以及個體差異性等因素共同作用，老年群體對生活照護、醫療干預、康復健體等養老服務需求趨于分化，對于養老照護的需求也日益多元，尤其是城市老年群體，具有更高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需求。［12］［13］在此背景下，需要多元化和個性化的養老服務供給以滿足老年群體的異質性需求。

另一方面，政府單一主體供給社區養老服務的有效性困境凸顯。在供給端，社區養老服務更多屬于公共產品或者準公共產品，我國社區養老服務供給主要采取“自上而下”的服務供給方式，進而形成了政府主導的供給模式。［14］［15］但目前我國養老服務市場正處于補缺型向普惠型轉型的過程，亟需市場和社會力量協同發力。［16］加之，隨著協同治理理念的發展，政府不再是權力唯一中心，其在養老服務領域的傳統角色正面臨挑戰。［17］單一的政府包攬養老服務的模式已難以滿足老年群體多樣化、個性化的服務需求。因此，亟需積極引導社會組織、企業及家庭等多元主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以形成多元化、專業化、個性化的養老服務多元供給格局，為老年群體提供更加全面、優質的養老服務。

可以發現，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供給遵循契約導向的合作邏輯。針對當前社區養老服務的供需矛盾，引入多元主體以提升養老服務供給水平、改善養老服務供需平衡性顯得尤為重要。［18］在這一背景下，社會組織作為一支重要力量，其參與被視為是打破養老服務供給內容單一化、推動服務多元化轉型的關鍵路徑。［19］社會組織因其服務水平的專業化、服務方式的多元化以及服務定位的精準化等獨特優勢，在構建多樣化、多層次的養老服務體系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20］［21］

（二）“關系—結構—認知”嵌入性分析框架

“嵌入”一詞最早源于英國著名政治經濟學家卡爾·波蘭尼《大轉型》一書中，其原意是指經濟行為嵌入到社會行為中。［22］嵌入表現為一種事物進入到另一事物中的過程和狀態，社會組織在我國的成長呈現出明顯的嵌入性發展特征。［23］嵌入性理論引入到社會學領域，認為組織活動及行為也是人際關系互動的表現，與行動主體所處的制度、社會、文化的嵌入性緊密相關。其中，關系嵌入和結構嵌入被認為是理解“嵌入性”的核心維度。［24］隨后，美國新制度主義代表學者迪馬奇奧等人認為新經濟社會學的代表格蘭諾維特的研究忽視了制度、文化等因素的作用，便提出了認知嵌入、結構嵌入、文化嵌入和制度嵌入的分析框架。［25］基于此，筆者從嵌入視角出發，建構了包括關系嵌入、結構嵌入和認知嵌入的嵌入式分析框架（見圖1）。

其中，關系嵌入是指組織通過維護關系網絡獲取有效信息和關鍵資源的機制，重點關注組織行動中的關系要素和互動形式，包括協作關系、互動頻率以及資源共享等議題。［26］實踐主體嵌入社會網絡后，其行為會受到其所處網絡關系的形塑。因此，在考察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運行邏輯時，首要關注的是社會組織如何與社區取得聯系并建立良好的關系，尋找與社區的共同利益點，達成互惠合作，也就是社會組織的進場問題。［27］而當行動主體嵌入組織網絡中后，其行為會對組織結構產生影響。社會組織在經過一系列機制的互動調試后，能夠與社區形成緊密關系，并進一步促進自身的發展。［28］對于外來的社會組織而言，其對社區的嵌入往往是一種輸出模式，隨著嵌入過程中社區居委會、居民群體對社會組織的接納以及對其專業能力的認可，社會組織逐漸發展成為社區服務結構中的一部分，進而實現了對原有服務供給體系的重塑。而認知嵌入則貫穿社會組織融入社區的全過程，是社會組織嵌入社區的基本要求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它體現為成員對組織的總體信賴程度、互惠合作的意愿以及對情感價值的認同，強調的是認知趨同與行為協作。［29］認知嵌入關系到社區居民對社會組織服務的認可程度和態度，關系到社區居委會及基層政府部門對社會組織工作的認可，這是其嵌入社區發展的關鍵所在。因此，本文從這三個維度出發，提出“關系—結構—認知”的嵌入性分析框架，以期闡明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實踐路徑。

三、案例呈現：青島市“日善堂”公益餐廳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運行模式

“日善堂”是由“日善基金會”于2018年成立的公益項目，以非盈利性的公益餐廳形式服務于70歲以上的老年群體和社會弱勢人士。青島市成立了4家日善堂：2018年成立的“淮陽路日善堂”；2021年成立的“一念日善堂”；2022年與青峰路社區合作發起的“青峰路日善堂”；2023年與小河東村委會合作成立的“嶗山小河東日善堂”。為考察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實踐邏輯，筆者主要選取“青峰路日善堂”和“嶗山小河東日善堂”為研究對象，通過對社區就餐老人、理事會發起人、值班店長、志愿者等多元參與主體的深度訪談和對案例長期的參與式觀察，獲得了詳實的案例資料，客觀呈現了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實踐過程。

（一）吃百家飯：多元化資源輸入助力“日善堂”可持續服務

1.多元渠道供給滿足結構化運作。2016年，在青島市紅十字會的大力支持下，經由青島市民政部門的批準及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的積極籌備，紅十字日善基金成立。“日善堂”助老服務公益餐廳是日善基金會下的公益項目之一，旨在為社區老年群體免費提供午餐，解決社區孤寡獨居等高齡老人“做飯難、吃飯難”的問題。“日善堂”公益餐廳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扶持和基金會的撥款資助，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助老餐廳的資金來源問題。但“日善堂”過度依賴于政府扶持與基金會的撥款，顯然不利于“日善堂”的可持續運營。“我們是公益類的組織，‘日善堂’是我們慈善基金會下的一個項目，我們要想把這個項目做好，把‘日善堂’做大，開更多家店，解決更多老人的用餐問題，資金這塊必須得落實好，找到一條可持續的籌資渠道。”（20231113-發起人L）

具體來看，“日善堂”的資金主要來源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政府的扶持，包括青島市紅十字會的資金支持；二是由慈善基金會項目撥款資助和發起人的自發籌款；三是社會愛心人士的捐助。“一開始的時候挺困難的，當時我們滿青島找店址，只能尋找些社會愛心人士的捐助，最后還是我們張廠長無私地奉獻房屋，解決了餐廳這一最大的問題。”（20231113-發起人L）四是與青島地鐵、山東航空公司、笑蕾食品、麗馳烘焙、青島大學、微塵公益基金會等企事業單位的合作。 “我們與很多單位達成了合作，一些合作企業單位會給我們資金上的撥款支持，一些食品單位給我們提供無償的食品捐贈，還有一些高校能夠為我們不定時提供學生志愿者。在這么多愛心單位的支持下，我們‘日善堂’一定能越來越好。”（20231113-發起人L）五是“日善堂”發起“定向食材認領活動”。店長會在“日善堂”微信志愿者服務群中發布募捐食材通知，將餐廳需要采購的食材公布，志愿者們根據募捐清單選擇自己要認捐的蔬菜，以線上支付形式付款捐贈（見表1）。“一個買菜的錢，也是我們能夠力所能及地奉獻出的一份愛心，讓老人們吃上一頓健康的飯菜，也是對我們內心的回饋，是一個雙向的過程。”（20231106-捐贈者W）

2.專業化服務團隊實現養老服務供給的可持續發展。作為非營利性質的公益餐廳，為了實現可持續服務的目標，確保志愿者的穩定供給成為一項重要工作。在“日善堂”初創階段，為了最大限度地控制成本，公益餐廳的日常運營及各項管理事務主要由日善基金會的理事長與公益餐廳的核心發起人共同承擔，確保了公益餐廳的順利運作。“真的是挺不容易的，一開始就我們幾個發起人，要確定餐廳的選址，想辦法進入到社區，還要解決一系列怎么干的問題，因為我們是非盈利性質，資金有限，要節省些，所以就我們幾個到處跑，找資源要東西。”（20231113-發起人Z）

當前，“日善堂”公益餐廳僅設一名店長與一名廚師長，實現了公益餐廳的可持續運營。店長全面負責事務協調與財務管理，廚師長則專注于為老人提供膳食服務。公益餐廳其余服務人員均來自社會各界的志愿者。在志愿者管理上，“日善堂”采取了獨特的管理模式與用人策略，即值班店長招募引薦。“我們在不斷摸索中，已經有了我們自己的管理模式，這種模式是可持續的，能夠復制的。”（20231113-發起人Z）具體來看，“日善堂”公益餐廳采用店長總負責的服務架構，并在此基礎上從志愿者群體中甄選或培養出周一至周日共7名值班店長，組成“仁義禮智信孝和”服務管理團隊（見表2）。團隊負責志愿者的招募與協調工作，確保餐廳人力資源的充足供給，旨在為社區老人提供高質量、可持續的午餐服務。

值班店長在團隊服務中發揮著核心作用，尤其在志愿者招募方面。“日善堂”通過多元化渠道，在各大平臺廣泛發布招募信息，不僅拓寬了志愿者來源，還增強了社會對“日善堂”的了解，從而為餐廳構建了豐富的人力資源庫。值班店長大多是來自各領域的精英，能夠利用自身廣泛的社會網絡，有效動員社會資源，促進了志愿者的招募。此過程中，一種穩定的志愿者核心群體逐漸形成，其中包括諸多長期參與的“老志愿者”。“我沒啥事我就來，在這里和大家每天干干活、做志愿活動，開開心心的，對于我來說，‘日善堂’就像是我的第二個家。”（20231106-志愿者F）此外，合作的單位會不定時地派遣員工來參加志愿活動，也保證了志愿者的持續供給。

（二）反饋百家情：向外服務輸出滿足多元養老服務需求

1.被服務群體福祉增進，滿足社區老年人及其家庭的就餐需求。老齡化進程的加快給社會帶來嚴峻的挑戰，高齡、獨居、孤寡、失智失能的老年人日益增多，成為一個不可避免的趨勢，在這種情況下確保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和福祉成為政府工作的一大難題。其中，解決好老年人“用餐難”的問題對落實老齡化工作具有重要意義。

在餐廳運營籌備階段，“日善堂”通過對周邊社區老年群體進行全面調研，明確了老人的就餐意愿。餐廳正式開放后，有用餐需求的老年群體可直接到公益餐廳用餐；針對行動不便或有特殊需求的老人，公益餐廳提供打包外帶服務。由此，“日善堂”成功融入社區養老服務，有效解決了社區老人的用餐難題。在長期的服務過程中，老年人與志愿者間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聯系，對“日善堂”的歸屬感顯著增強。“這些老人很多都是孤寡獨居的老人，平時就一個人生活，自己在家就懶得收拾，不想做飯吃了。但有了我們這個餐廳后，他們每天一到吃飯時間就高高興興的，還梳妝打扮打扮自己，穿上好看的衣服來餐廳吃飯，還能跟別的老人一起做做飯前活動。所以在長久的相處之中，情感就在了，老人也特別感恩我們，就是有了一個家的感覺。”（20231113-發起人L）“我們這些老人都非常感謝‘日善堂’這個平臺，還有那些志愿者們，每天給做頓飯，這些兒女們都做不到。”（20231113-就餐老人X）在嵌入社區過程中，“日善堂”助老公益餐廳逐漸成為社區居家養老的重要力量，滿足了社區老人的用餐需求，使老人群體的獲得感和幸福感得到極大提升。

2.服務者價值實現，志愿者及愛心人士的公益參與。“日善堂”助老公益餐廳的持續穩健運營，植根于志愿者團隊與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的竭誠奉獻與全力支持之中。作為公益服務的核心力量，志愿者在“日善堂”這一公益平臺上找到了實現自我價值的舞臺。公益餐廳不僅為他們搭建了一個參與志愿服務的實體平臺，而且通過組織豐富多樣的服務活動，充分滿足了志愿者們熱心公益的深切愿望。在此過程中，志愿者們不僅傳遞了愛心與溫暖，更在服務他人的同時，收獲了滿滿的成就感、獲得感與幸福感，實現了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的和諧統一。同樣，廣大愛心人士在捐款捐物、傳播正能量的過程中也獲得了心靈的慰藉與精神的升華，共同構筑了“日善堂”助老事業的堅實基石。“在‘日善堂’給老人們服務的時候，我能拋掉所有的煩心事，和那些老人們、志愿者們相處的過程中，能感受到一種關懷有愛的氛圍，內心很充實，感謝‘日善堂’為我們提供志愿服務的平臺。”（20231016-志愿者J）可見，“日善堂”助老公益餐廳不僅滿足了社區老人的就餐需求，同時也為樂于投身于公益事業的廣大愛心人士搭建了平臺，能夠讓來自各行各業的愛心人士參與其中，提高他們的獲得感和幸福感。

總之，針對社區老年人的就餐問題，青島市“日善堂”公益餐廳在嵌入社區養老的過程中已經形成了較為成熟的“向內資源輸入型供給催生—向外資源輸出型需求滿足”式運行發展模式（見圖2）。

四、嵌入式賦能：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實現路徑

由案例發現，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表現出嵌入式賦能路徑，包括關系嵌入、結構嵌入、認知嵌入三個核心維度（見圖3）。關系嵌入是社會組織進入社區養老服務場域的先決條件，通過社會資本的關系網絡，社會組織能夠獲取進入社區的“通行證”，并與社區主體形成利益耦合，從而建立起初步的信任與合作基礎。結構嵌入則為社會組織在社區中的運營生產提供了重要支撐，通過技術賦能與跨界合作，社會組織能夠重塑社區養老服務結構，吸納更多社會資源，形成專業化的服務體系和人員隊伍，為持續性嵌入奠定結構基礎。認知嵌入是社會組織在社區中可持續發展的關鍵，通過其自身公益屬性和有效的服務，社會組織贏得了社區居民的廣泛認可和信任，形塑了居民的集體慣習，為深度嵌入社區養老服務奠定堅實基礎。

（一）關系嵌入：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先決條件

1.社會資本決定社會組織進入社區場域的可能性。社會資本是特定群體內成員共享的資源，它與制度化、熟識度和相互信任的關系網絡緊密相關。［30］在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的過程中，社會資本成為其進入社區場域的“通行證”，為其有效融入社區提供了有效路徑。“日善堂”項目在融入社區養老服務過程中，首要考慮的問題是如何獲得社區居委會及居民的認可。如果不打通與社區居委會合作的通道，“日善堂”助老公益餐廳的一系列工作將難以開展，因此對社區的關系性嵌入是“日善堂”進場的首要前提。在選取目標群體和目標社區后，項目發起人通過自身社會網絡關系所獲得的關系資本與資源優勢與社區取得聯系，爭取到了社區居委會的支持。由此，社會組織邁出了進入社區養老服務領域的關鍵一步。

2.利益耦合程度決定社會組織進入社區場域的可行性。利益的有效聯結是實現組織有效合作的前提，因而尋找行動主體與目標群體的利益共同點是社會組織嵌入社區場域的關鍵。社會組織只有與社區居委會及居民形成利益耦合點，才能從根本上被社區接受，實現實質性融入。“日善堂”免費為老年居民提供午餐的公益行為，有效彌補了社區供給養老服務的不足，既可以提高居民的滿意度，又可以提升居民對社區居委會的認可。在社區與社會組織的協同動員下，“日善堂”養老服務活動逐步吸引了老年群體的參與，老年群體對“日善堂”的認知經歷了從試探性接觸到全面接納的轉變過程。這一轉變不僅體現了“日善堂”養老服務內容與居民實際利益需求的有效對接，即實現了利益耦合，而且標志著“日善堂”在社區養老服務領域的深度融入與合法性的確立。在此過程中，社區居委會在社區中擁有重要的話語權和影響力，能夠有效動員和號召居民參與，一旦社會組織獲得社區居委會的接納與支持，社會組織的合法性地位便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認可。同時，與社區居委會達成良好的合作關系也有利于社會組織獲取社區資源和信息，為其在社區開展服務活動提供支持和保障。社區居民的認可與否也直接影響著社會組織的“存亡”，只有與居民建立互信的合作關系，社會組織才能更好地了解社區需求，提供更符合實際需求的養老服務。

（二）結構嵌入：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結構性支撐

技術賦能與跨界合作破解了對單一資源的依賴性供給。在“日善堂”嵌入社區前，社區養老服務運行模式一般是政府出資為社區老年群體提供相應的服務。“日善堂”的入場，給社區養老服務帶來了明顯變化：第一，“日善堂”慈善公益組織激活了社區資源。在面臨人財物難以維持的服務困境，“日善堂”成立起“仁義禮智信孝和”服務團隊、開展定向食材認領活動等舉措，成功化解服務供給難題，為社區老年人提供了專業化服務。第二，“日善堂”的嵌入讓社區由原來的政府單一養老服務供給方式轉變為多方共同參與的社區養老模式，通過“日善堂”微信服務平臺，讓更多的志愿者參與社區養老服務，并通過與企業、高校、其他基金會、協會等單位進行跨界合作，形成多元治理局面。并且，隨著“日善堂”對社區的嵌入步入穩定狀態，其服務的專業性逐漸彰顯，不僅幫助社區原有的服務機構緩解了服務壓力，也為社區養老服務供給結構的優化提供了可能。

社會組織結構的嵌入不僅實現了對既有組織網絡關系的深度重塑與高效整合，還為養老服務供給奠定了結構性基礎。借助數字化手段和多元合作模式，為社區養老服務補給了更多的社會資源。在此基礎上，社區的養老服務供給結構得到了顯著的改善與優化，形成了一個全新的、更加高效的服務供給網絡。更重要的是，結構嵌入成為社會組織持續融入、深度扎根社區養老服務的關鍵支撐。因此，社會組織結構的嵌入，不僅是社區養老服務優化的關鍵手段，更是推動社區持續發展與創新的重要動力。

（三）認知嵌入：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可持續發展

在社會組織嵌入社區養老服務初期，通過關系嵌入與社區居委會等達成合作共識，借助居委會推薦和宣傳，能夠緩解社區居民的顧慮情緒和排外心理，提高對社會組織行動的認可，促進居民了解并逐漸接納社會組織。在此過程中社區居民的接納認可程度就體現為社會組織的認知嵌入程度。認知嵌入為社會組織獲取居民養老服務需求提供了契機，也為社會組織深耕社區養老服務奠定了扎實的根基。

1.居民共識形成普遍信任。信任是在不確定環境下，基于認知和情感產生的積極預期，它可以減少不穩定性，是構建公共行動體系凝聚力的基石。［31］信任有助于降低和簡化復雜性，其來自理性計算與居民群體的社會認同等因素。［32］“日善堂”作為助老服務的公益性項目，一開始便得到青島市紅十字會的助力，有效保障了“日善堂”助老公益餐廳的“公益屬性”，也決定了社區居民對“日善堂”的初始接納度相對較高。隨著“日善堂”養老服務工作的持續開展，居民切身感受到“日善堂”帶來的福利，逐漸認可“日善堂”的養老服務活動，并以志愿者的身份參與到養老服務活動中。社區老年人也在感受到“日善堂”帶給自己便利的服務后，由消極被動情緒轉向積極主動參與，對“日善堂”的助老服務更加信任。但社會組織如果僅依靠“公益”的名號不足以完全得到居民的接受與認可，服務能力與形象才是改變居民認知，實現居民對社會組織充分信任的關鍵因素。

2.集體慣習重塑居民行為。組織形象是社會組織展示外在形態和內在品質的集中體現。良好的組織形象能夠為其贏得更多的信任和支持，并形成情感共鳴。社會組織在嵌入社區養老服務后，其良好的組織形象發揮了重要作用。而居民的行為慣習則在利益、慣習等場域的核心要素影響下，被持續調試和重塑。社會組織供給養老服務的過程也是居民集體慣習形成的過程。案例中社區居民與“日善堂”關系的轉變即體現了社會組織供給養老服務與居民慣習重塑的過程。在“日善堂”服務之初，社區居民對“日善堂”充滿著不理解，老年人到餐廳用餐時表現出冷漠、不信任等情況，對“日善堂”的服務更多是一種被動嘗試狀態。而在接受了“日善堂”提供的養老服務后，社區老年人對“日善堂”表現出極大地認可，并對“日善堂”的服務產生較強的依賴。“日善堂”與社區老人之間形成了一定的共生關系和情感共鳴。

可以發現，“日善堂”憑借其公益屬性造就情感認同與價值回歸，贏得社區居委會和居民的信任支持，為其深耕社區養老服務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社會組織有效介入并深化其在社區養老服務領域的角色，首要的是獲取社區治理核心主體的認可與接納。這要求社會組織采取更為積極主動的認知嵌入策略，不僅要在服務理念與實踐上與社區需求精準對接，還需通過持續的互動與溝通，轉化社區居民的排斥或誤解態度，促進其對社會組織認同與支持。同時，這種轉變能夠激發其他治理主體的參與熱情，形成多方協同、資源共享的良性互動機制，為社會組織在社區養老服務領域的持續深耕與創新發展營造有利的生態環境。

社會組織憑借關系嵌入、結構嵌入和認知嵌入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過程實質上是“嵌入式賦能”路徑。這不僅體現了社會組織在社區養老服務供給中的積極行動者角色，更彰顯了其在推動社區治理現代化進程中的獨特價值。關系嵌入通過構建與社區居委會、居民之間的利益共同體，實現了社會組織從“外來者”到“自家人”的身份轉變。結構嵌入則為社會組織在社區中的持續運營與成長提供了強力支撐。通過引入專業化技術與管理理念，形成了專業化、高效化的服務體系。認知嵌入則是社會組織在社區中實現長遠發展的關鍵所在。通過持續強化公益屬性，不斷提升服務質量與效率，社會組織逐漸贏得了社區居民的廣泛認可與深度信任。“嵌入式賦能”不僅促進了社會組織與社區之間的緊密合作與良性互動，還極大地推動了社區養老服務的優化，為社區養老服務體系注入了新活力。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不僅是推動養老服務多元化發展和提升養老服務質量的重要途徑，更是構建現代化養老服務體系的重要環節。隨著人口老齡化的加速發展，傳統的家庭養老模式已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的養老服務需求，而社會組織作為連接政府、市場與居民的重要橋梁，其在資源整合、專業服務提供、養老模式創新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通過對青島市“日善堂”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的案例研究發現，社會組織通過“向內資源輸入型供給催生—向外資源輸出型需求滿足”的方式，實現了社區養老服務有效供給。社會組織融入社區養老服務過程中表現為典型的“嵌入式賦能”路徑，通過關系嵌入、結構嵌入和認知嵌入三個維度實現了對社區養老服務的嵌入。

基于此，為更好發揮社會組織在社區養老服務供給過程中的作用，可以在以下三個方面重點發力：首先，深化社會組織的關系嵌入，構建緊密合作網絡。社會組織應深化與社區居委會、居民及地方政府的關系嵌入，通過定期交流、合作項目等形式，建立穩固的信任與合作基礎。積極挖掘社區養老需求，與社區共同設計養老服務項目，確保服務內容貼近居民實際。同時，利用社會組織的社會影響力，動員社區居民參與養老服務志愿活動，形成政府、社會組織、社區與居民四方聯動的緊密合作網絡，共同推動社區養老服務的持續優化與升級。其次，強化社會組織的結構嵌入，優化資源配置。社會組織通過技術賦能與跨界合作，優化資源配置與服務供給。引入智能化養老管理系統，提高服務效率與精準度。同時，積極尋求與企業、高校等外部機構的合作，共同創新養老服務模式，拓寬資金來源渠道，實現資源互補與共享。通過結構上的不斷優化，確保社會組織能夠在社區養老服務中發揮更大的作用，滿足老年人多樣化、個性化的服務需求。最后，提升社會組織的認知嵌入，增強服務認同感。通過加強公益宣傳、開展服務滿意度調查等方式，增強社區居民對社會組織服務的認同感與信任度。展現社會組織在養老服務中的專業能力與良好形象，提升社會組織在社區中的知名度與美譽度。同時，加強與社區居民的情感聯系，通過定期舉辦社區活動、提供個性化關懷等方式，增進社會組織與居民之間的情感紐帶，為社會組織在社區養老服務中的長期發展奠定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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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bedded Empowerment： Realization Path of Social Organizations

Embedded in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

——Taking Qingdao “Rishantang” Public Welfare Restaurant as an Example

Yang Xiuyong， Zhang Rongxi

Abstract： The participation of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community care services is an important measure to deal with the problem of aging. Based on the embedded theory， this paper constructs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relationship-structure-cognition”， and analyzes the “Rishantang” public welfare restaurant for the elderly in Qingdao. The study found that social organizations follow the operation mode of “inward resource input supply spawning-outward resource output demand satisfaction” in the process of participating in community pension， and shape an “embedded empowerment” path. Specifically， social organizations enter the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 field through relationship embedding， structural embedding and cognitive embedding， and realize the multiple embedding of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 under the multi-party linkage. Among them， the relationship embedding is a prerequisite for social organizations to embed in community care services. Social organizations enter the field of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s through social capital cultivation and interest coupling. The structural embedding realizes the reconstruction and integration of the existing organizational network relationship by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lays a structural foundation for the embedding of social organizations into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s. Cognitive embedding provides a guarantee for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social organizations participating in community care services. Residents form universal trust and habits in the process of receiving services to stimulate residents’ participation. This paper aims to provide practical reference for community pension and community governance through the study of social organizations embedded in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s， and enrich the relevant research in the field of pension services.

Key words： social organizations； community pension service； embedded empowerment

（責任編輯：董博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