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研究

摘" " " 要：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重在規范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的認定標準，涉及海南自貿港加工增值30%免征關稅政策的具體實施，直接影響到海南自貿港加工制造業和加工轉口貿易活動發展。構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有助于凸顯海關作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機關的重要性及其職責，強化海南自貿港對接國際經貿規則的規范性。規范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標準，應兼納吸收區域價值成分標準、稅則歸類改變標準和微小加工規則，并適時應對不同狀況的認定情形。在認定形式上，建議實行原產地證書為主的認定證書制度，同時引入第三方機構認定制度，以此促成更權威、更具國際化、更有利于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實施的清單制度。應強化海南自貿港自產產品的原產地標準規則，以防控品牌議價濫用和損害市場公平競爭。企業信用分級分類監管應成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保障性制度，在事前、事中、事后發揮作用。

關" 鍵" 詞：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信用分級監管

中圖分類號：F56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7-8207（2025）04-0054-12

一、引言

2018年4月11日出臺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海南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發展目標：到2025年，自由貿易港制度初步建立，營商環境達到國內一流水平；到2035年，自由貿易港的制度體系和運作模式更加成熟，營商環境躋身全球前列。［1］2018年4月13日，習近平總書記出席海南建省創辦經濟特區30周年大會并發表重要講話，指出：“黨中央決定支持海南全島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穩步推進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建設，分步驟、分階段建立自由貿易港政策和制度體系。”［2］

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以下簡稱《總體方案》），其中關于“貿易自由便利”的制度設計為：“‘一線’放開。在海南自由貿易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關境外其他國家和地區之間設立‘一線’。”［3］“‘二線’管住。在海南自由貿易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關境內的其他地區（以下簡稱內地）之間設立‘二線’。貨物從海南自由貿易港進入內地，原則上按進口規定辦理相關手續，照章征收關稅和進口環節稅。對鼓勵類產業企業生產的不含進口料件或者含進口料件在海南自由貿易港加工增值超過30%（含）的貨物，經‘二線’進入內地免征進口關稅，照章征收進口環節增值稅、消費稅。”［4］可見，自產［即“不含進口料件或者含進口料件在海南自由貿易港加工增值超過30%（含）”］資格認定是自貿港貨物能否經“一線”進入“二線”、最終進入內地市場自由流通的關鍵。

2021年7月8日，海關總署印發《海關對洋浦保稅港區加工增值貨物內銷稅收征管暫行辦法》，其中第二條規定：“本辦法所稱鼓勵類產業企業，是指以海南自由貿易港鼓勵類產業目錄中規定的產業項目為主營業務，且主營業務收入占企業收入總額60%以上的企業。鼓勵類產業企業應當在洋浦保稅港區登記注冊，具有獨立法人資格，并經洋浦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備案（以下對經備案的鼓勵類產業企業統稱為‘備案企業’）。本辦法所稱進口料件，是指自境外入區的未辦理進口納稅手續的貨物。本辦法所稱加工增值超過30%，是指備案企業在洋浦保稅港區對含有進口料件的貨物進行制造、加工后的增值部分，超過進口料件和境內區外采購料件價值合計的30%（含30%，下同）。”［5］第四條規定：“對洋浦保稅港區鼓勵類產業企業生產的含有進口料件且加工增值超過30%的貨物，出區內銷的，免征進口關稅，照章征收進口環節增值稅、消費稅。”［6］這標志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免關稅政策正式落地洋浦保稅港區。2021年12月1日，自產貨物加工增值免關稅政策擴展至海口綜合保稅區和海口空港綜合保稅區，海關特殊監管區外符合條件的企業亦被納入其中。

設定自產貨物加工增值30%的認定標準，旨在優化海南島內與“二線”之間貨物貿易的規范化流程，強化經貿互動的安全性、合規性、涉稅性，確保促成自貿港開放型經濟體制新機制。研究構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認定制度，核心在于規范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經過二線進入內地而享有減免關稅政策規則，促成海南自貿港轉口加工制造業體系化，推進自貿港貨物貿易實體性發展。基于海南自貿港獨特的島嶼地緣與熱帶海洋資源等區域優勢，構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可以極大提振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物流、資金流及人流信息流等流量經濟，促進海南自貿港提質發展。實現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價值增長，應更多考慮擴大海南自貿港吸引境外資源加工制造業的增值力，壯大自產貨物的“造血力”，以此提升自貿港自我競爭力。

二、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模式及規制

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30%免關稅制度，系海南自貿港極具吸引力的政策之一，有助于推動海南自貿港轉口貿易，促進當地深加工行業發展。探索對外開放拓展新型出口加工業發展的先行新經驗，重在規制和明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主體及其職責。

（一）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模式

學術界和實務界一般都認同履行特殊區域關稅監管的海關機構作為適格的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主體，認定模式可分為單一主體認定制和第三方主體介入制兩種。

常見的單一主體認定制主要是海關機構通過簽發包括原產地證書制、原產地聲明制等憑證形式，對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進行認定。原產地證書制是指貨物的產地認定需要有權機關頒發原產地證書加以證明，該制度始終以“企業申請—政府頒發”為核心。行政審批流程無形之中提高了企業申請和獲得商品產地認證的時間成本與經濟成本，基于此，原產地聲明制由此產生，其僅要求企業以自身信用作為擔保，自主作出原產地聲明，無需經由政府審核、批準、認證即可獲得產地資格認證。相對于原產地證書制，原產地聲明制的實施程序更加簡便，免去了有權行政機關簽證，出口商直接向進口地海關部門出具符合要求的原產地聲明即可完成。但應看到，原產地聲明制亦提高了監管的壓力和難度，監管部門需要投入更大的監管力量防范企業失信行為的發生，以維護地區的國際形象和信譽。盡管原產地聲明制具有促進貿易便利化、降低企業申請產地資格認證的時間成本等優點，然而該種制度對于高監管力度以及成熟的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要求更高，不能全面適用于正處于建設起步階段的經濟體和貿易區域。海南自貿港建設正處于起步階段，監管部門國際化發展的執法經驗仍不充分，不具備采取完全的產地聲明制度的社會經濟基礎，在兼顧安全與便利的基礎上，應采以原產地證書制度為主的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管理體制，即以海關簽發證書為主，出口商自行填制證書、作出聲明為輔。

第三方主體介入制，即在政府和企業之外引入第三方主體進行產地資格的認證，包含經核準企業的證書自簽發制度、由轉口商開具的“背對背”證明、行業協會和地方組織介入認定、受通知主體作出原產地陳述制等。經核準企業的證書自簽發制度在區域自貿協定中被廣泛采用，該制度下自產資格是通過經核準出口商或由相關進口商、出口商、生產商自行填制原產地證書而取得。例如歐日EPA、英日CEPA將貨物產地資格信息的核查權賦予出口方海關，一般由出口商、供應商承擔開具原產地聲明的首要法律責任。［7］若能在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實施細則中確立起類似的自產貨物證書自簽發制度，不僅可將審查責任部分轉移給經過核準的出口商、進口商、生產商，從而提升認定效率、降低行政成本，還可提升認證的透明度和公平度。由轉口商開具的“背對背”證明制是RCEP首創，轉口商可以根據原出口商出具的原產地證明，開具不超過原證書商品數量的“背對背”原產地證。［8］在這種制度下，原產地證明文件可以由中間成員國簽證機構簽發，也可以由中間成員國的經核準出口商出具，可操作性更強，既能提升轉口貿易的靈活性，亦能優化產業鏈布局。［9］行業協會和地方組織在產地資格認證中可以發揮重要作用。通過對申請企業進行審批并向有關政府部門提交備案，同時對標注有產地資格認證的產品生產加工過程進行規范監督，可以促進形成有序完整的產地資格認證審核與保護系統。原產地陳述是指進口國官方通知出口國企業將有關原產地的陳述登記在相關數據庫中，從而使特定產品獲得產地資格認證的一種制度。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體系也可引入類似的自產地陳述制度——由海南自產貨物管理機關主動通知相應的出口商、進口商，再由后者主動作出原產地陳述，以此提高認證效率和透明度。筆者認為，上述四種第三方主體介入制度可以并行適用于海南自貿港，為商事主體獲取自產貨物資格認證提供多樣化的制度選擇。有關商事主體根據自身情況選擇對于自己最便利的第三方主體介入模式，能有效降低海關監管部門的認證壓力和監管壓力，有利于促進港內外商品流通。相較于任意商事主體均可自填證書的原產地聲明制度，第三方主體的介入能夠帶來可信度更高的自產資格認證，對于自貿港監管機構的監管水平要求也較低，更適合于起步階段的海南自貿港。

（二）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制定

海關特殊區域的監管，并不是僅僅依靠海關一個部門的管理就能實現的，還涉及到當地的產業發展、與其他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以及商檢、外匯等各部門協同推進。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作為海南自由貿易港貿易投資之基本經貿規則制度的組成部分，其內容規制十分強調綜合性，需要由綜合性的行政管理部門（即海南省人民政府）制定相應的綜合性認定規則。這一綜合性認定規則應包括優惠措施、管理部門權限劃分、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情形、認定模式選擇等內容，此外還應涉及海關法、貨物出入境口岸等相關行政法規的調法調規問題。海南省人民政府作為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制定主體，其制定的規則具有較高的位階，能夠對我國完善對外開放的經貿體制創新發展產生示范效應。事實上，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屬于自貿港規則構建頂層設計的一部分，由海南省人民政府與國家海關總署共同商定，極具權威性及影響力。

（三）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制要素

對于自貿協定下的原產地管理，國內法一般采取由海關總署“專項協定，專項辦法”的立法模式。為了促進對外貿易體制機制的完善，相關立法主體需要制定配套政策和服務措施，簡化手續，降低收費，以削減企業申請辦理的負擔，消除經濟發展的障礙。然而，這種以既有制度實際運行情況作為依據制定現行制度之“補丁”的立法模式，可能會導致貨物產地認證管理體系的碎片化。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的制定，亟待通過海南省人大常委會制定自貿港法規或省人民政府直接出臺行政規章或規范性文件。

《總體方案》規定海南自貿港實施加工增值30%的自產貨物經“二線”進入內地，可享有免關稅政策優惠，這與保稅區、自貿區的海關特殊監管區并不一樣，海南自貿港享有更加優惠的關稅減免政策。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的制度創新涉及許多要素，如自產貨物清單、產業政策扶持、減免關稅幅度、增值認定主體、中介服務機構、無形資產占比額度、自貿港“二線”監管便利化機制等等，將這一系列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重要影響因素作為考量指標和研判目標，具有較大的現實性和緊迫性。

上述影響要素與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相關規范性文件也有密切關聯。有關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規范性文件具有靈活性與適時性，因而種類繁多，影響效力亦不同。若適用的規范性文件層級較低，涉及事項有限，則影響力較低，其要素作用力也有限。問題在于，“規范性文件層級的提高也意味著立法成本的增加”［10］，加之我國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仍有可能與別國締結較多自貿協定，過早進行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方面的高層級立法，可能會導致自貿港相關制度規則與國際經貿規則難以接軌。而且，若由全國人大制定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雖然效力層級較高，綜合性強，能在具體規定中明確關于各個部門的職能劃分，具有更高的穩定性和更明確的可預見性。但是，正因為其較高的效力層級，亦會使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過于原則化，在實施操作中難以及時跟進海南自貿港體制改革的需要。可見，根據上述影響要素分門別類地制定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規范性文件，使其兼具原則性、靈活性與適時性，才是最佳方案。

海南自貿港目前處于起步階段，各項制度還需經過長期發展的實踐檢驗、經過反復改良完善以后才能進入較為穩定的成熟狀態，在此之前頻繁的制度修訂將成為常態。故而，由海口海關制定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規則更為適宜，雖然效力層級較低，但能更好地契合不斷發展變化的海南經濟貿易環境，及時修改完善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實施細則。不僅如此，隨著海南自貿港對外開放的逐步深入，未來海南可能會與其他國家或地區訂立更多自由貿易協定，由海口海關制定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實施細則，有利于及時修改實施細則以契合不同自貿協定的要求，進而加速海南自貿港與港外經濟體在制度層面的對接。

三、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細則

作為一項旨在促進政策落地實施的規范性文件與制度體系，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必須具有高度的可操作性。該制度在自產貨物資格認定標準、認定實施主體以及程序規則的清單框架等方面應包含較為詳盡的實施細則。細則內容的權衡選定，實質上是海南自貿港經貿制度的選擇問題，只有立足于海南本土實際情況與未來發展目標，才能確保細則內容能夠積極有效地促進海南自貿港“二線”貨物的貿易發展。

（一）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標準

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最核心的內容就是認定標準，其應當包含區域價值成分標準、稅則歸類改變標準、微小加工規則等方面。區域價值成分標準又稱增值百分比標準（附加值標準、從價百分比標準），一般適用于判定未發生稅則歸類改變但經過進一步精煉或加工的貨物的原產地。區域價值成分標準能夠更加科學合理地判定貨物產地，但是在具體認定過程中認定主體則面臨技術難度較大、易受貿易商定價變動影響等問題。區域價值成分標準要求市場主體熟悉其投入的成本價值，而對于中小微企業而言，則意味著更高的管理難度。［11］加之，區域價值成分標準通常按照扣減法間接計算，易受貿易商定價影響，因而存在無法客觀體現原產地規則的實質性轉變原則的弊端。

與區域價值成分標準相比，稅則歸類改變標準不受價格的影響，具有簡單、透明、方便的特點。對于某些稅則歸類改變不能反映實質性轉變的產品，可輔以區域價值成分標準進行認定，反之亦然。［12］稅則歸類方法雖然具有更高的便利性，但對于發生了加工增值卻未發生稅則歸類改變的情景而言，稅則歸類方法尚不足以準確地認定貨物產地。微小含量條款在一定程度上放寬了實質性改變的標準，使更多產品符合產地認證標準。目前來看，大多數區域貿易協定中對微小含量條款均要求非原產材料占貨物價值的最高比例為10%，這已成為國際通用的慣例規定。自由貿易協定關于微小含量的規定較為寬松，基本上非原產材料價值不超過離岸價格的10%均被視為原產貨物。［13］微小加工和處理規則在區域價值成分由于認定難度高、受商定價格波動影響較大的情況下，是對稅則歸類改變標準的重要補充，對貨物產地的認定將產生顯著的影響。

基于此，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應當將區域價值成分標準和稅則歸類改變標準作為認定貨物實質改變的共同標準，二者相輔相成，確保職能部門精準評估進港貨物的加工增值情況。至于微小加工和處理規則，既然當今世界的通行做法是規定“非原產材料占貨物價值的最高比例為10%”，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可以直接借鑒這一做法。

（二）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清單制度

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增值認定清單制度框架建構，可從《商品名稱和編碼協調制度》和產品特定原產地標準這兩種當今國際通行的、具有一定權威性的有關貨物產地資格認證的清單制度著手。

《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以下簡稱《協調制度》）由世界海關組織（原海關合作理事會）制定，每4年修訂一次，為許多高水平區域自貿協定所采用，具有權威性和時效性。《協調制度》的引進和適用，是與稅則歸類改變標準這一貨物產地認證標準息息相關的。稅則歸類改變的依據是原材料經過制造或加工后，產品在商品目錄上的稅目與原材料相比是否發生了改變。按照稅號改變位數的不同，稅則歸類改變可分為章改變、品目改變及子目改變。產品特定原產地標準，源于部分區域貿易協定為簡化談判流程做出的嘗試——除了統一的原產地清單制度，對個別特殊和例外產品，可通過單獨列明產品特定原產地標準清單的方式加以解決。

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清單制度應當以《協調制度》為基礎，同時對個別特殊和例外產品單獨列明特定的自產貨物認定標準清單，即產品特定自產貨物清單。將《協調制度》作為海南自產貨物認定清單制度的內容，有利于海南自產貨物認定制度與世界主要區域自貿協定相對接，提高貨物進出口的便利程度，對于建立便利化的營商環境具有重要意義。產品特定自產貨物認定清單是對《協調制度》的補充，對于某些具有特殊性質、不被《協調制度》精準囊括的特殊產品的認定工作能起到規范和指引的作用。海南自貿港構建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清單制度框架，也要充分引進和利用產品特定原產地標準制度，并將對海南自貿港建設具有特殊意義的產品種類納入產品特定規則之中，使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清單制度更加具有海南本土化特色。

海口海關作為未來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主要執行者，由其發布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清單制度，不僅能保持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在制定主體上的一致性，也能為日后及時修改和完善清單制度、不斷調整清單制度具體細節以適應發展變化著的自貿港經濟社會基礎提供便利。

四、無形資產不應納入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

無形資產包含企業的信譽度、商標的影響力等。隨著海南自貿港對外開放的持續深入，一些在海南的深加工企業可能會形成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品牌。探討無形資產是否應當納入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實際上就是探討如何處理具有影響力的地區品牌，如果將無形資產納入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中，就意味著在制度層面鼓勵企業品牌影響力的發揮。

（一）自貿港區域公共品牌與無形資產的聯系

區域公用品牌是由于一個區域內自然資源、生產工藝和產品特征的共同演進，形成的具有代表某一農產品市場價值的市場信號標識。區域公共品牌以商標為載體，為該區域所有人群共同所有，往往由政府及其行業組織具體運營。在海南自貿港形成的有影響力的深加工企業同樣存在區域公共品牌的無形資產價值情形。

海南自貿港不同于內地的特殊營商環境和經貿制度，易使海南當地較有影響力的深加工企業在自貿港外消費者群體認知中形成區域認同，為其產品帶來顯著的品牌外溢效應，這也為區域公共品牌知識產權理論在海南自貿港的適用提供了基礎和可能。自貿港區域公用品牌對當地經濟貿易發展的積極作用表現為：第一，可以為區域產品帶來市場溢價，通過贏得消費者的信任進而獲得更高的產品價格；第二，可以為區域帶來更高的商品交易量，讓區域市場活動更加活躍，吸引同類產品參與到本區域的交易中；第三，可以為區域帶來巨大的、可持續的現金流，為當地企業和政府帶來利益，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的發展。［14］海南自貿港形成的有影響力的深加工企業，由于其品牌外溢效應，對活躍海南自貿港市場交易、促進海南當地經濟社會發展具有積極作用。

（二）將無形資產納入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的潛在風險

將無形資產納入自產貨物增值認定之中具有一定的潛在風險。一是“搭便車”效應。自貿港區域公用品牌的區域特色，使區域內很少投入品牌建設的企業也能享受到便利，這會挫傷企業投入品牌形象建設的積極性。二是“公地悲劇”。區域內企業出于利益最大化的動機，傾向于將自己的產品盡可能多地貼上品牌標簽，導致區域公用品牌被過度使用，最終失去消費者的信任，徹底破壞品牌形象和區域企業形象。三是“檸檬市場”問題。區域內外的不法經營者將劣質產品混入區域公用品牌之中，損害基于信任而選擇該品牌產品的消費者利益。［15］海南深加工企業的影響力越大、影響力與自貿港區域形象捆綁程度越深，該類企業以及其他相關企業的經營行為就有導致品牌建設積極性受損、品牌形象被過度使用、消費者利益遭損害的風險。

（三）無形資產納入自產貨物增值認定的負面影響

將無形資產增值納入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意味著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制度將傾向于保護區域內有品牌影響力的經營者，這有可能會使其更便捷地利用無形資產謀取不正當競爭利益。表面上看，有影響力的海南自貿港深加工企業的品牌溢價隨著外溢效應而升高，會為港內市場帶來巨大的現金流和交易量，使上下游企業獲得豐厚的利潤。然而，這些有利因素的持續發酵就如同區域公共品牌一樣，并非單純僅與產品質量關聯，而是更多地與企業形象、地區特色等非產品質量因素相關聯。由于品牌溢價帶來的特殊價值與產品質量關聯相對較弱，上下游企業會出現“搭便車”現象，使得海南自貿港有影響力的深加工企業及其上下游企業喪失改進技術、提升產品質量的積極性，甚至會出現放棄既有產品生產線的更新換代，以次充好、以假充真，過度使用“海南自由貿易港”區域標簽的現象。而且，將無形資產納入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有影響力的深加工企業及其上下游企業無疑更具市場控制力，一定程度上會遏制有競爭力的初創企業的發展。

事實上，市場競爭的此消彼長，往往會讓原本有影響力和競爭力的企業失去優勢，而若將無形資產納入自產增值認定之中，則會使無形資產的享有者借助制度便利繼續謀取超額利潤。［16］在此種情況下，自產增值認定制度反而異化成為無形資產享有方謀取壟斷利益的工具，與自貿港經貿自由便利體制之宗旨相違背。

可見，無形資產一旦納入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就意味著有影響力的深加工企業即便產品質量下降，依舊可以享受到海南自產貨物認證帶來的優惠。這種保護是一種不適當的、過度的制度供給，違背了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旨在給予企業優惠和便利、促進商品貿易往來、加速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初衷。故此，無形資產不應當納入海南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

五、構建與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配套的監管機制

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在實施過程中需配套與之相適應的監管機制，重點是對自產貨物企業信用的監管。相較于傳統監管機制，企業信用分級監管機制更能促進營商環境的法治化和便利化，對于釋放海南自貿港市場主體潛力、提升經濟體制活力具有重要意義。

（一）企業信用分級監管機制解析

信用是企業獲得信任的虛擬資本，信用的可標識性可以讓資源配置更加公正和透明，其易傳播性能夠降低市場監管的行政成本。市場監管可采取政府和非政府手段相結合的方式，追求監管主體、策略、手段的多樣性和可選擇性。傳統政府命令型監管機制多采詳細法律標準、懲罰強制執行、無差別待遇的監管方式，不僅會加大行政管理成本，還易引發被監管者的抵觸心理。市場監管的核心在于甄別被監管者的動機和行為，根據甄別的結果采取恰當的監管策略。社會信用懲戒能夠加大失信主體的交易成本，剝奪失信主體交易機會，是一種形成于傳統法律制裁機制以外的新型懲戒手段，有助于促成一種自律化的社會治理模式，既可彌補法律事后制裁的不足，又能解決傳統治理機制中獎懲激勵效果難以擴散的問題。企業信用分級監管基于客觀的信用數據，實現了事項清單化、表單標準化、評級科學化，一方面有利于規范市場監管權力的運行，另一方面提高了地方市場監管部門配置資源的效率、減少對市場運行的不必要的干擾，最終促成良好的營商環境和政商關系的形成。［17］

信用資本與傳統資本的區別在于它為所有企業所天然擁有，一個企業擁有的信用資本的數量，取決于它在市場上的守信行為而非傳統資本的多寡。從這個角度上看，信用資本具有平等性、公正性，不受市場主體先天稟賦和所處經濟地位的影響，將其作為分配資源的依據對于經濟社會的發展具有促進作用和進步意義。若自產貨物企業信用良好，則賦予其更多的交易與優惠機會，鼓勵其最大化參與市場活動；對信用較差的企業，則削減其交易機會，阻礙其參與市場競爭，這是社會信用懲戒的基礎價值取向。信用懲戒機制重在事前預防，對于信用較差的企業采取特定形式的約束以減少其交易機會，在最大程度上防止其不誠信經營行為造成實際損害。信用懲戒機制的約束力源于受約束者的自律行為和自主行為，而不是依靠某個外在主體施以強制手段。面對信用低的企業，其他企業會自發地不將其作為優先交易對象；而對于信用良好的企業，其他企業則會自發地優先選擇其作為交易對象。可見，自產貨物企業信用分級監管機制作為一種自律化的治理模式，既節約了行政成本，又通過清單化、可視化的形式將企業信用評估狀況分級別羅列和展示。這種自律化監管以更加公開透明的方式促進了新型政企關系的構建，有效規范監管部門的權力行使，從而進一步激發市場機制的活力。

（二）自貿港信用分級監管機制的實施路徑

自貿港自產貨物的企業信用分類監管的具體實施路徑可分為事前、事中、事后三個階段。［18］事前階段是市場主體的信用承諾階段。監管部門依托信用承諾制度，根據市場主體的信用承諾，適當變更和適配市場主體在準入、生產、交易等環節的資格條件和監管力度，給予市場主體較大的自主權。事中階段是市場主體的信用分級分類監管階段。在這一階段，監管部門根據企業信用狀況評級調整外部監管力度的強弱，以此抬高或壓低市場主體的制度性成本，引導市場主體規范經營。自產貨物企業分類認定是這一階段實現信用監管的重要基礎。具言之，一是將企業信用等級由高到低劃分為4個級別，最高信用等級的企業享受便利性最強的管理措施。隨著信用層級依次下降，對于企業的管理措施的便利程度也在不斷下降。二是將新設企業劃入單獨的信用分類評級之中，對其進行重點關注，搜集新設企業的信用數據，待企業運行達到一定年限后再按照正常信用評級進行管理。三是對不同經營業態的企業要制定單獨的認定標準，對故意規避信用登記評級的企業予以降級，堵塞具有重大信用風險的企業的注銷逃責通道。［19］事后階段是信用聯合懲戒階段，通過跨部門協作，這一階段可以有效提升自貿港自產貨物市場主體的失信成本和守信收益。同時，信用聯合獎懲機制是通過黑白名單的形式向全社會公開的，對于塑造信用軟環境、規范自貿港自產貨物市場主體誠信經營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海南自產貨物認定領域的企業信用分級監管配套實施細則，亦應當按照事前、事中、事后的監管步驟，模塊化、分階段地謀篇布局。

（三）自產貨物企業信用分級監管機制的海南模式

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的企業信用分類監管機制，應當包含事前承諾監管機制、事中信用分級分類監管機制和事后信用聯合懲戒機制。事前承諾監管機制是指相關商主體按照特定的程序和標準，向海南自貿港監管部門作出守信承諾，后者根據前者承諾的具體內容賦予其不同的信用等級。海南自貿港內的市場主體根據不同信用等級賦予自身的權利范圍開展自律經營，自主規劃進口貨物加工和貨物出口活動。海南自貿港監管部門將自產貨物認定監管權力部分地“轉移”到市場主體身上，將“他律監管”轉化為“自律監管”。事中信用分類分級監管機制是指海南自貿港監管部門根據企業既有的信用評級，有針對性地分配外部監管力量。對于評級較高的企業，海南自貿港監管部門可分配較少的外部監管力量，給予其更大的自律空間，鼓勵其發揮在市場競爭中的主動性。對于評級較低的企業，海南自貿港監管部門則分配較多的外部監管力量，約束企業市場行為，防范失信行為和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產生。事后聯合懲戒機制一方面包含行政系統內各部門的聯合監督懲戒，另一方面包含行政力量與社會力量的聯合監督懲戒。若企業違規申報貨物自產認定，或者是使用其他不誠信的經營手段獲取自產資格認定以騙取優惠，海南自貿港行政系統內的相關部門應在市場準入、公共基礎設施使用、采購消費等方面對違規企業作出限制。同時，可以通過社會監督的方式限制和約束失信企業的生產經營和交易，如通過公開名單向全社會公布企業失信狀況，讓市場主體根據他人信用狀況自主選擇交易相對人。

結" 語

海南自貿港實施自產貨物加工增值30%免關稅，是海南自貿港企業享有的含金量較大的政策之一，能夠有效推動海南自貿港轉口貿易和深加工行業發展。該政策的試點范圍已由最初的洋浦保稅港區擴大至海口保稅港區和海口空港綜合保稅區，未來還將進一步地擴大范圍。研究構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需要明確制定主體、探索制定多元化的實施途徑、構建相應清單制度、嚴格落實完備的監管懲戒機制。如何在維護國家與人民利益的前提下實現貿易自由化，實現生產要素的充分流動，是關乎我國能否更深入地以獨立自主的姿態融入全球化發展的重要課題。對外開放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關鍵標識和重要特征，是我國長期以來一直堅持、未來也將繼續堅持的一項基本國策。在逆全球化趨勢愈演愈烈、國際沖突加劇升級的今天，構建海南自貿港自產貨物加工增值認定制度，能夠為我國對外貿易與關稅體制的完善與創新提供更多可借鑒的先行先試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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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System of the Value-added Recognition

of Self-produced Goods Processing

in the Hainan Free Trade Port

Liu Yunliang， Fu Zhenghang

Abstract： The system for value-added recognition of self-produced goods processing at the Hainan Free Trade Port （FTP） primarily aims to standardize the criteria for identifying such goods. This is directly linked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a policy that exempts locally processed goods from tariffs if their value is increased by 30， which significantly impacts the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and processing transshipment trade activities in the region. Establishing this recognition system underscores the importance and responsibilities of Customs as the authority for assessing value-added recognition of self-produced goods processing at the Hainan FTP， enhancing the port’s alignment with international economic and trade regulations.To standardize the criteria for value-added recognition of self-produced goods processing， it is advisable to integrate regional value content standards， tariff classification change standards， and minimal processing rules， while also adapting to various assessment scenarios as needed. In terms of recognition forms， it is recommended to implement a certification system primarily based on certificates of origin， along with introducing third-party assessment systems. This would facilitate a more authoritative， internationally-oriented list system beneficial for the recognit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value-added recognition of self-produced goods processing at the Hainan FTP. Strengthening the rules regarding the origin standards of Hainan FTP’s local products is essential to prevent the abuse of brand pricing power and protect fair market competition. A graded regulatory system based on enterprise credit should serve as a safeguard mechanism for the recognition of added value in locally produced goods， playing a role in pre-event， during-event， and post-event stages.

Key words： Hainan free trade port； value-added recognition of self-produced goods processing； credit-based graded supervision

（責任編輯：劉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