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網文作者,她在虛擬世界中肆意馳騁,而在現實中,孕期的種種經歷卻比小說更加跌宕起伏。
我和老公是青梅竹馬,從青春懵懂到步入婚姻,我們相伴走過11個春秋。戀愛最艱難那一年,我選擇了一份自由職業—網文作者,背著電腦四處旅行。而他已經有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不能時刻跟隨我的腳步,只能異地戀愛。為了追尋愛情,老公辭掉工作,跟我一起浪跡天涯,學習如何寫網絡小說,也成為一名網文作者。旅居兩年后,我們決定結婚生子。終于,寶寶在我們備孕三個月后悄然到來。
去醫院檢查那天,白雪茫茫,老公一邊扶著我,一邊騰挪兩個腳墊,確保我每一步都踩在墊子上。我嘴上笑他不過上車、下車的距離,也值得這樣緊張,心里其實比他還要害怕。尤其腳踩在軟綿綿的墊子上,我都有些不會走路了。
所幸,產檢一路綠燈,各種報告讓我們逐漸放松。直到孕晚期,懷孕所帶來的不適感才越來越重。這時,我才真正擔心起來—我的連載小說怎么辦?
孕期遇病痛,鍵盤成了鎖鏈
孕32周,腕管綜合征讓我的手腕痛苦不堪。原本每天輕松地敲打鍵盤和握筆記錄,對我來說已然成了酷刑。可作為一名小說作者,最忌諱的就是連載期間斷更。同為小說作者的老公,在嘗試了各種幫我緩解疼痛的辦法皆無效后,決定替我更新。
“咱倆思路不同,這似乎不妥吧?”我一邊往手腕上纏護具一邊疑惑。
“你這本書的人設和世界觀,是咱倆共同敲定的,好幾個大情節點都是咱倆頭腦風暴落實下來的,還有什么不妥?”老公邊說邊打開了我的電腦。
“別動我的鍵盤,那些粉嫩的鍵帽你把握不住!”我看他連手都沒洗就去摸我新買的鍵盤,立刻伸手去攔,可“別”字還未說出口,手腕瞬間傳來一陣鈍痛。
我慢慢揉著手腕,看他手指翻飛,想起整個孕期他除了事無巨細地照顧我以外,確實天天聽我講小說中構思的世界。女主如何破局成長,如何與女配相互扶持,如何與男主相愛相殺,如何與反派斗智斗勇……甚至連書中出現的小配角,他都了如指掌。當時我們還戲稱這本書的故事簡直是寶寶的胎教內容,因為他也聽了太多太多。我心里正想著,突然,腹中胎兒動了一下。我微笑,輕撫腹部說:“寶寶啊,你也在說爸爸媽媽共同創作的作品,除了你,還有這本小說嗎?”有老公代筆,我選擇徹底卸下包袱,安心休養身體。
連續兩周的熱敷和休息讓我恢復了不少,加之存稿告急,我終于踏進書房。老公看到我來了,興沖沖地給我展示章節,眉飛色舞道:“看,比你更新進度還快一點兒,上傳網站的時候更新慢點兒,夠你出月子啦!”
“你寫了這么多還沒完結?”我瞧著密密麻麻的章節標題,心中突生疑惑。按照原計劃,最晚也該在我生產前就完結的呀。
“這才到哪兒?肯定不能完結啊。女主一直在京城,多沒意思,我把京城部分劇情寫完,給她新開了個地圖。”老公將我扶到電腦前坐下,又接了一杯溫水給我。
我移動鼠標,匆匆瀏覽他筆下的小說走向。屏幕里,我精心豢養了30萬字、埋下無數伏筆的重要女配,被男主一劍穿心,鮮血在朦朧煙雨里洇成可笑的愛心形狀;我用無數細節塑造的溫柔書生男配,突發癲狂,要置女主于死地;我那一直用權謀智計步步為營的女主,竟然通過跌落山崖得到奇遇,輕飄飄一劍殺死了貫穿全文的大反派……
我扶額嘆氣,再也看不下去。這劇情發展,跟我原本的設定風馬牛不相及!“你寫得很好,以后別寫了。”我不由分說,將他推出書房。然后接過鼠標,強忍著疼痛修改文章。
一下午過去,我才從書房走出來。老公似乎意識到把我的小說寫崩了,特意準備好一桌飯菜,把西瓜和香蕉雕成了蝴蝶模樣。他還給家里兩只貓咪系了綢緞,打扮成禮物的樣子,抱到我跟前說:“老婆,要開心呀!”我看著蠢萌的貓咪和憨笑的他,不禁笑了。后來我一點點修改文章,終于在生產前夕寫完了終章。
腹生妊娠紋,星軌鐫刻徽章
隨著小說完結,我的孕期也進入了最后階段。孕36周,我左腹部突然出現了4條妊娠紋,如大型犬獸抓撓留下的痕跡,猩紅腫脹。微微一碰,疼中帶癢。心中恐慌未過,那4道痕跡就像會繁殖一般,一夜之間便長滿下腹和側腰部。
孕晚期的兵荒馬亂,根本不給人留時間傷春悲秋。38周半,我的寶寶經剖腹產降生。我還沒從那些妊娠紋中反應過來,肚子就又添了一道疤。
身體稍稍好轉后,我對鏡撫摸肚子上的痕跡,心情不免有些復雜。起初,我下意識地想要遮掩這些疤痕,仿佛它們是某種缺陷,需要被隱藏起來。然而,當我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筆下那些女性角色的命運。那個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每次沐浴都要焚香遮疤;那個位高權重的一國之后,為了臉上的疤痕不惜任用妖道殺害無辜少女,最終落了個國破家亡;那個出身江南的小家碧玉,因手上的疤痕自卑敏感,永遠不敢在人前展示雙手……她們無一例外地被困在了疤痕帶來的羞恥感中,仿佛這些疤痕定義了她們的價值。
想到這兒,我再次撫摸腹部凸起的紋路,這哪是猙獰的身體缺陷,分明是孕育生命的星云圖譜啊!
我叫來老公,掀開上衣,將疤痕展示給他看。他卻安慰我:“沒關系,我們經常會用加傷添疤的方式給筆下的人物增加魅力,這是老天爺在為你增添人生的高光時刻呢……”
我早知他會用寫作那些事兒勸我,便打斷道:“我才不會像你筆下的人物一樣,就知道打打殺殺。”
我忽然想起生產前,我們一起裝點最初那4條妊娠紋,在它們附近畫了一個可愛的貓爪,剛好用那4條紋路當指甲。那天,我們將兩只貓咪抱來,與肚子上的“貓爪”一起留下了許多特殊的照片。
作為網文作者,我習慣了用文字構建世界。然而,懷孕的經歷讓我意識到,生活本身就是一部最精彩的小說。無論是腕管綜合征的痛苦,還是老公寫崩了我的小說劇情,抑或是妊娠紋帶來的心理掙扎,這些經歷都讓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生命的韌性與美好。有了娃以后,我更加堅定了繼續創作的決心。因為我知道,每一個故事、每一段經歷,都是生命賦予我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