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鄉村振興戰略的縱深推進對鄉村發展提出了新要求,長期存在的“外源內生”張力掣肘了鄉村高質量發展,使新內生發展模式成為現階段鄉村振興的重要選擇。通過對蘇中Y村的長期考察,發現鄉村振興背景下的村莊發展愈加呈現一種經營性面向,傳統村莊經營模式易產生目標錯位、政績泡沫、空間懸浮、形式主義的村莊秩序困境,進而促動村莊經營主體、資源結構、發展模式以及動員策略的新內生發展轉向。借助對話新內生發展理論和統合型治理理論,構建基于“政治-價值-規則-利益”的“統合式經營”框架,提出以政治統合的經營發展引領、價值統合的經營集體行動、規則統合的經營行為調適、利益統合的經營動能強化,實現鄉村新內生發展的機制重構,進一步助推鄉村振興提質增效。
關鍵詞:村莊經營;新內生發展;鄉村振興;統合式經營;村社集體
中圖分類號:F30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25)03-0020-10
收稿日期:2024-08-10 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25.03.03
基金項目: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項目(2022SJZD134);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KYCX24_3362);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優秀創新團隊項目(NH33710921)
作者簡介:胡雯,女,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鄉村治理。
*通信作者
一、問題提出與研究進展
黨的二十大對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作出了重要部署,提出“增強脫貧地區和脫貧群眾內生發展動力”“建設宜居宜業和美鄉村”等重大任務。增強中國鄉村內生發展動力、探索中國和美鄉村實踐,是對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目標內涵的進一步拓展。當前,資本下鄉成為鄉村振興進程中的普遍趨勢且愈加呈現由權威推動抑或市場驅動的經營性特征,但伴隨政策、資金等外力要素的灌輸式下沉,鄉村發展日益偏離鄉土實際與農民需求,造成農民主體“被迫缺場”和村莊內生動力不足的窘境。實質上,資本下鄉單向度的經營模式不僅催生了村莊對外界的依賴,還會誘發經營成效反彈的“鐘擺效應”,落入“運動式扶持陷阱”。因此,如何激發鄉村內生性動力、提升自主性發展能力,成為鄉村振興亟待破解的重要命題。
學界關于鄉村振興內生發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從“動力來源”視角探討鄉村振興的內生發展。有學者認為,應在由鄉土文化、村民主體等要素構成的內源系統中尋找鄉村發展的動力引擎[1],要對內源發展要素進行挖掘與再創新[2]。也有學者基于外源系統提出數字空間[3]、數字平臺[4]是賦能鄉村振興的重要內驅動力。第二,從“本體困境”視角剖釋鄉村振興的內生發展。歷史積淀形成的臣服型政治文化影響了農民主體性建構[5],使村民在長期的被支配體制中變得被動消極,從而阻礙了村莊自主性空間的生成[6]。同時,城鄉發展不平衡導致的人口外流,也是鄉村內生性弱化的主要推手[7],而農村空心化、農民原子化等現實困境,更是掣肘了鄉村內生力量的有效激活[8]。第三,從“模式進階”視角分析鄉村振興的內生發展。傳統外源發展困境激勵了鄉村內生發展的理論構建與實踐探索,盡管早期內生發展理論的提出打破了自由資本主義營造的幻象[9],但易陷入理想主義的“烏托邦”困境[10]。新內生發展在彌合內外發展割裂的基礎上誕生[11],完成了從二元論到混合論的理論超越,倡導以上下互動、內外協調的發展方式促進資源間的積極轉化與互動[12]。
上述關于鄉村內生發展的討論為本文提供了重要研究基礎,但也存在進一步拓展的空間。在分析視域上,既有研究主要從宏觀視角來分析鄉村的內生發展問題,重點聚焦前端學理性討論,依托具象化組織介體探討村莊新內生性演進的微觀研究相對較少。在研究進路上,現有文獻大多依賴自設的邏輯理路對鄉村振興的內生發展進行程式化論述,鮮有基于某一典型個案的過程性闡釋。基于此,本研究通過對話新內生發展理論與統合型治理理論來構建“統合式經營”分析框架,并結合蘇中Y村遵循學術慣例,文中人名、地名及相關信息已作匿名化處理。(下文簡稱Y村)村社集體經營村莊的現實經驗,深入考察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實踐轉向過程,進一步提出實現鄉村新內生發展、助力鄉村振興提質增效的機制重構思路。
二、理論溯源及分析框架
(一)理論溯源
1.新內生發展理論。從學術譜系看,鄉村發展理論大體經歷了一個由“外源”到“內生”再到“新內生”的持續演進過程。鑒于“外源發展”難以破解鄉村可持續發展的問題,而“內生發展”又極易陷入低水平發展的惡性循環,新內生發展則以一種更為貼合國家與社會互動的方式來詮釋鄉村現實問題,倡導在上下聯動與內外共生的混合進路中探尋村莊的整體發展。因此,可以將鄉村振興的新內生發展理解為:立足“自下而上”的主體性力量、吸納“由外向內”的賦能性力量,形成“外力激活內生、內生逐漸強化”的鄉村振興可持續發展路徑。作為“統合式經營”框架構建的奠基性理論,為選擇以內部介體賦能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提供了重要思路。村社集體不僅具備深厚的鄉土認同優勢,還具有超出本土性的外延功能,能夠以一種建立在“地方性知識”基礎上的內外貫通機制來促進鄉村振興的新內生發展。
2.統合型治理理論。統合型治理理論的內核在于“統合”,旨在以黨政權威領導的價值引領與組織整合來重建社會治理體系,激發社會內生活力[13]。實踐中,鄉村場域的利益分化與行動渙散對黨政權威的有效嵌入提出了內在需求,“黨的領導在場”成為鄉村建設行動的關鍵核心,并通過村社集體的中介效應實現村域內外的合作經營。作為“統合式經營”框架構建的內核性理論,統合型治理理論不僅為分析黨政嵌入下的村社集體實現自我賦權與增能提供了邏輯可能,更為論述通過“找回黨政”的方式來克服鄉村內生動力不足的困境提供了理論依據。事實上,村社集體本身并不具備消解鄉村外源與內生張力的強大統合力,但借助黨政統合功能在村社再造過程中的釋放與滲透,就能夠實現基于政治身份基礎上的整體增能。當然,統合型治理理論又內含“基于整合的協同”之意,強調在黨組織政治統合機制的作用下,進一步實現不同價值、規則以及利益的整體統合。
(二)分析框架
在借鑒上述兩種理論資源的基礎上,本文嘗試構建“統合式經營”框架,為破解鄉村振興外源過度介入和內生動力不足提供可能性方案。從Y村實踐看,黨政嵌入下的村社集體統合構成了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必要條件,“村社統合式經營”為闡釋Y村經營主體轉換、資源結構轉型、發展模式轉變、動員策略轉化的新內生性演化機理提供了一個合理分析框架。盡管Y村的經營探索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轉型趨勢,但卻難以具備長期可持續性。為此,本研究進一步構建基于“政治-價值-規則-利益”的“統合式經營”策略框架以突破其局限。村莊經營的統合實踐意味著需要“為了發展目標而對場域要素間的互動運用組織的形式”[14],需要以黨政權威的有效嵌入對村莊經營中的多元主體、多維價值、多重規則以及多方利益進行再組織,以一種復合嵌套的方式統合在一起,形成保障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可持續的統合力。此處的“統合”又可以理解為整合、融合等含義,旨在權變性地對多重機制進行策略運用,以政治統合機制下的經營發展引領、價值統合機制下的經營集體行動、規則統合機制下的經營行為調適以及利益統合機制下的經營動力強化等進階機制,來保障我國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穩定與可持續性,具體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不同于以往統合型理論框架只側重對黨組織統領各類治理要素的單維分析,本文的統合型框架不僅表示“受黨政嵌入的村社集體對村域經營要素的單向統籌安排”,還強調在多元要素之間形成一種復合理性,促成不同要素間的彈性配置與功能互補。前者是對我國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經驗事實的有效提煉,后者則是對助推我國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整體進階的策略回應。可見,“統合式經營”這一概念框架,不僅有助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鄉村新內生發展轉向的過程邏輯,同時也為我國鄉村振興的未來發展目標與進階路徑提供了一個新的解釋框架。
三、案例選擇與研究方法
(一)案例選擇
Y村位于江蘇省中部地區的F鎮,地處邵伯湖西岸、緊鄰江淮生態大走廊,是市內唯一從事養殖捕撈的專業漁業行政村,也是市內首家全國鄉村旅游重點村,現有在籍人口420戶共1 605人。案例選擇主要遵循代表性和可推廣性的原則:一方面,Y村既有別于傳統的行政村,又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農村社區,它依托得天獨厚的環境條件實現了鄉村空間結構、產業類型以及治理模式的轉型,不僅體現了具有旅游型村莊特色的個性化發展模式,更為我國鄉村振興的未來發展提供了一種借鑒,具備一定示范效應和推廣價值。另一方面,Y村又具備絕大多數探索新內生發展村莊的共性特點,早期由于魚塘征收和工商業發展,大量外生資源涌入并以“主人翁”姿態主導鄉村建設,一定程度上削弱了Y村的集體行動能力。2019年,Y村正式開啟了以村社集體實際是黨政嵌入下的村社集體,下文簡稱“村社集體”。為介體的村莊自主經營實踐,以激活內生動力為契機并借勢資源下鄉的外部支持,實現新內生發展的跳躍式轉變,成為黨政引領鄉村振興路上的“領頭雁”,具有現實代表性意義。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遵循質性研究范式,采用案例研究方法加以剖析。一方面,在確保經驗文本連續性的基礎上對研究對象進行多維性深描;另一方面,則是要完整揭示研究對象的實踐過程與運作機理。為保證研究素材的客觀性,本文盡可能采取多種途徑獲取資料。(1)半結構式訪談。課題組于2019年7月15日至21日和2023年9月19日至25日兩次進駐Y村,與F鎮領導干部、Y村黨委書記、村干部等進行半結構式訪談,同時對返鄉創業者、在地企業家、本土村民等展開非結構性訪談。在后續研究中,還以電話回訪、定期約訪等形式補充相關資料,以建構具有場域指向性的意義理解。(2)二手素材整理。調研收集到的二手素材主要包括Y村整體建設與村社集體發展方面的檔案材料,也包含各種項目文件、媒體報道、村莊發展紀實以及地方統計年鑒等數據,并在調研期間拍攝到200余張圖片資料。同時,耙梳相關領域的著作文獻,以構建本研究的理論框架、進一步豐富論述內容。盡管本研究只選取了某一“地點”進行考察,但實際聚焦的卻是“地點”中足以超越地方性的核心議題,這種“超越性”“關聯性”能夠幫助我們獲得更具普遍解釋力的規律性認知。
四、秩序困境與經營創新: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實踐轉向
實現新內生發展以利于解決鄉村社會深層次的發展動能問題,成為破解我國鄉村振興時期村莊發展可持續問題的關鍵。2014年以來,Y村積極推動鄉村經濟發展,政府主導、搞大投入、外源嵌入、目標考核構成了這一時期村莊發展的基本特征,但一定程度上擠壓了Y村發展的自主性,陷入村莊秩序困境。因而2019年Y村便開始進行面向經營性的新內生發展嘗試,構建由村社集體驅動的新型鄉村經營體系,推動實現經營主體轉換、資源結構轉型、發展模式轉變以及動員策略轉化的村莊經營創新。
(一)經營主體轉換:從“政府主導”到“集體自主”
1.政府主導與經營目標錯位。2013年,省政府發布《關于實施江蘇省大運河風景路規劃的通知》,Y村因與大運河緊密相連,無疑成為推動構建大運河風景路網絡體系的重點村落。F鎮鎮政府積極響應“風景路與大運河沿線村莊有機聯通”的目標要求,主動迎合上級政策意圖,在鄉鎮層面展開“強競爭”以爭取上級的資源分配。為滿足早出典型的需要,鎮政府按照一套“通則式”標準來規定各村建設活動,Y村被迫卷入鄉村同質化建設行動中,導致村莊規則制定權力的相對被剝奪,進一步衍生村莊經營目標的錯位發展,而許多鄉村建設項目也在政府資源撤出后被閑置和廢棄。譬如早期鎮政府熱衷于推動村域“景觀”的密集生產,但卻未能契合村莊實際需求,引發當地村民的強烈不滿,一位村民說道:“我們知道村里要爭創鄉村振興示范村,但具體要建什么、怎么搞,我們就不清楚了,也沒征求過我們意見。”(訪談記錄,20190716)誠然,各種流水化的農業項目本質上是將個性化的主體標準化,但若忽略地方性知識和具體實踐情境,就會使項目走向失敗[15]。
2.集體復歸與村社自主經營。破解村莊經營目標錯位需要進行主體運作邏輯的轉換[16],突出村社集體、村莊社會的主體性地位。在大運河風景路規劃實施后的第四年,F鎮啟動省級特色田園鄉村建設,而此時Y村發展的行政化趨勢愈加明顯,日益陷入“行政推動而村不動”的主體性缺位窘境。2019年2月,F鎮邀請人大代表、專家學者、本土村民等為Y村的自主性發展出謀劃策。同年5月,《Y村土地利用規劃方案》通過專家評審,致力全面開展“美麗休閑鄉村”建設。至此,F鎮鎮政府明確提出“找回村社集體、激活內生動力”的目標,并正式將Y村的鄉村振興工作交由村社集體來統籌。
作為鄉土場域天然的“黏合劑”,村社集體能夠將行動目標迥異的主體引入同一個合作項目。而黨政力量的嵌入更是賦予Y村村社集體以正式的、顯性的政治資源,進一步強化了Y村村社集體的自主開發經營以及招商引資的能動性與調適性權力。誠然,強化村級黨組織建設的政治引領,是Y村村社集體再造的強大政治根基。2015年以來,Y村累計投入各類黨建財政資金近800萬元。依托黨政權威所特有的價值性、結構性政治勢能,Y村逐步完成了村社集體的再組織化,并根據村民的自我發展意愿來探索以“漁隱”為主題的特色鄉村旅游方向。原Y村黨支部副書記說道:“雖說我們村整體基礎條件比較好,但是沒有組織帶領是不行的。通過黨組織來統領村社集體發展,更容易獲得上面的支持和下面的配合。”(訪談記錄,20230922)實質上,Y村的村社集體再造也具有一種能人效應,村黨總支書記L是推動村莊發展的領軍人物,充分運用其所掌握的熟人關系,為村社集體的發展與運作提供有力支持,使得以村社集體為主要介體的村莊經營統合成為可能。
(二)資源結構轉型:從“搞大投入”到“盤活存量”
1.資源輸入與經營政績泡沫。“贏者通吃”意味著受上級青睞的村莊可能會包攬各級政府項目,從而出現“跑項目”的現象[17]。但Y村的經驗事實卻是“項目有求于村莊而非村莊主動尋求項目”。F鎮自然資源所所長說道:“近十年來,我們不停地與上級自然資源部門進行協調,為Y村建設工程爭取到了2 000多萬元的省市項目扶持資金。”(訪談記錄,20230921)然而,為了凸顯政績,F鎮前期只注重大量項目的引入,但未做好項目的長期培育工作,導致部分已經進駐的企業因遭遇市場困境而撤離,留下項目“爛攤子”。譬如,Y村先前打造的棧道盆栽和后來斥巨資建造的實木涼亭,均因過于追求有韻味的外觀設計而消解了原本的實用性,成為哈維所謂的“建設表象之地”,淪為政績、形象和宣傳的泡影工程。一位村民反映:“政府設計的這個亭子的造型是好看,但基本上也沒其他用處了,我們本地人是很少上去的。”(訪談記錄,20190718)可見,地方政府追求短期政績與村莊長效發展間的張力,使得僅僅依靠外部輸入的資源結構不足以支撐Y村未來的可持續發展。
2.盤活存量與資源價值挖潛。國家在向Y村輸入大量資源的同時,也將具有普遍主義的公共規則嵌入鄉土場域,不僅擠壓了Y村自主發展的空間,也帶來了“照章辦不了事”的結果。實際上,村莊作為村民生活的載體,本身就擁有深厚的自主性傳統[18]。Y村的獨特區位優勢與環境條件奠定了其自主發展的重要基礎,利用空氣清新、環境優美的自然條件充分開發旅游資源,深挖本土文化素材、地方特產加工業,實現農特產品、旅游及文化的融合發展。2019年,村社集體出資80萬元邀請美學專家進行村域空間的規劃設計,探索“既不離土也不離鄉”的村莊經營創新實踐。結合Y村的整體發展規律與資源分布特征來劃分三大片區:將北部片區定位為“農業+生態”的傳統農業示范區;將南部片區定位為“漁業+旅游”的休閑經濟示范現代綠色農業區;將東部片區定位為“休閑+體驗”的湖上休閑體驗區。
為盤活Y村處于“休眠”狀態的內生資源,村社集體先后通過“識別”與“賦能”兩個環節對村域閑置資源進行整合與優化,旨在打造具有辨識度、競爭力的鄉村振興品牌。一方面,資源識別環節突出對村域分散化內生要素的匯集與提煉。Y村在對村域水塘、溝渠等進行生態修復與改造的基礎上深挖地方特色“漁文化”資源,打造“漁家民宿”“漁家餐飲”“漁家學堂”等獨具特色的景觀。另一方面,資源賦能環節強調對村域生態資源的創造性增值。村社集體將日常自然性休閑轉化為旅游商業化生計,促進內生資源的價值轉化與附加值提升,不僅將水產品養殖場所打造為旅游目的地,更將漁業養殖環節發展為旅游體驗活動,在實現水產品向旅游商品升級的同時也實現了旅游活動從服務經濟向體驗經濟的轉化。
(三)發展模式轉變:從“外源嵌入”到“整體互動”
1.資本介入與鄉土空間懸浮。Y村發展初期,鎮政府有意引導資本下鄉進行土地經營流轉,資本由此進入村莊經營體系。2017年,鎮政府將Y村的旅游經營權出售給鄉村文旅運營公司Q,并由該公司每年支付200萬元的租賃費,但經營權、收益權均歸Q所有。盡管部分農戶作為長期或階段性雇工參與景點運營,但也只是形式上的村莊經營參與者,整體處于由資本控制的非均衡合作狀態。Q公司為迎合市場需求不斷掠奪村域資源,使Y村發展資源的穩態結構受到嚴重威脅,引發了當地村民的不滿。然而,受消費升級與疫情影響的雙重挑戰,Q公司的盈利能力日漸衰弱,無法實現經營紅利惠及全體村民,使其呈現作為局外人“半懸浮”于鄉土空間的樣態。可見,Y村在這一階段主要是由外來資本主導村莊經營實踐,盡管完成了景區環境整治、景觀廣場打造以及游客中心建造等工程,但卻對村莊的生活秩序造成了潛在破壞。“內弱外強”的情境不僅使Y村村社集體喪失了村莊經營的主導權,更使本地村民在Y村的旅游發展過程中逐漸被邊緣化和客體化。
2.選擇吸納與產業經營合作。盡管片面強調外部因素的結構決定論難以實現村莊經營的可持續發展,但純粹依賴本土因素的能動決定論也可能帶來資源有限性的弊端。為此,Y村村社集體探索出一種“外發促內生內外相融合”的新內生發展模式,試圖在外部資本介入與村莊內部行動間形成均衡互補的經營支持結構。2019年以來,Y村先后引入3家農文旅發展有限公司和1家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均由村社集體控股與管理,依托Y村漁文化資源來打造“漁樵耕讀”文旅休閑模式綜合體。在注重迎合現代旅游多樣化需求的基礎上,把“打魚令”“漁家祭祀”“部落式婚嫁”等傳統習俗也融入Y村的旅游產品中,實現個性化、差異化的旅游產品開發。
T公司是一家專門從事水產品養殖的龍頭企業,前期通過關系資本投資為Y村提供了大量人脈與技術資源,而村社集體也以地方性知識為T企業的經營參與筑牢了發展基礎,二者間的“雙向賦能”共同推動了Y村漁業養殖基地的發育成長,實現了城市資本與鄉土資源的整體互動與價值疊加。一方面,T企業通過漁業養殖、加工、銷售以及服務等來打造市域水產品供應基地,使Y村獲得了更大的市場空間;另一方面,T企業又依托Y村傳統生產優勢,打造集養殖、垂釣、研學、電商為一體的現代漁業產業園,實現了Y村特色產品附加值的有效提升。T企業不僅通過延長“漁”元素產業鏈,將漁業文化融入到一二三產業的發展鏈條中,實現村莊經營內部循環同外部發展的整體互動與有機結合,更通過招聘本地村民的形式深化經營合作,使其以漁文化傳播人的身份負責傳統漁具制作與漁家面點制作的教學,在幫助孵化本土性人才的同時也進一步推動Y村產學研深度融合、創造消費新增量。
(四)動員策略轉化:從“目標考核”到“效益驅動”
1.目標考核與經營形式主義。2017年,省政府印發《江蘇省特色田園示范區建設指南》,F鎮則制定出《特色田園鄉村創建行動方案》,并將創建內容、實施進度等納入考核體系。在創建過程中,F鎮采用的是一種科層形態下的動員策略,盡管借助行政權威能夠暫時性地動員Y村投入經營實踐,但缺乏與地方性知識的有效聯結,不僅難以促成高效的集體經營行動,更可能帶來鄉村自治弱化與基層政權認同危機的挑戰。Y村村委會副主任提到:“剛開始沒幾個人支持特色鄉村建設,都認為是樣子好但不實用,還把自己比作是住在花園里的‘乞丐’,但真正讓他們吃上‘旅游飯’之后,基本上都高興了。”(訪談記錄,20230924)前期受目標考核驅動,基層政府迫切追求“火速出圈”,在缺乏科學規劃的前提下盲目引入外來資本,導致斥巨資打造的農旅項目缺乏靈魂,也使村民在經營紅利的分享中處于缺位狀態。顯然,只關注村莊經營項目的形式化要求而忽略其實質內容,只會使項目呈現懸浮于村莊之上的形式主義特征,制約Y村后續經營的可持續發展。
2.效益驅動與農民參與認同。目標考核式的強制動員通常不能保證合作意愿的可持續,誘致型動員反而能以利益交換的方式達到預期目的[19]。鑒于前期科層動員模式存在較多缺陷,Y村村社集體探索出一種能夠有效吸納村民參與的效益動員機制,將政策目標轉化為村民共富行動,以開放共享、賦權合作的經營邏輯激活村民自主參與的內生動力。伴隨Y村旅游熱度的持續攀升,越來越多的家庭通過開辦漁家樂、售賣特產等方式來適應村莊旅游發展進程。一位漁家樂飯店老板說道:“村里說搞旅游,我還有點不相信,后面發現來村里自駕游的人越來越多,所以我就開了這家餐廳,現在生意特別好。”(訪談記錄,20230921)據統計,2023年Y村集體經營收入為350萬元,村民人均收入從10年前的不足6 000元增加到了3.8萬元。顯然,Y村基于效益驅動的經營共生共富,是一種吸引村民自愿參與的有效動員策略。
結合W公司的經營實際來看,在運營模式上,W公司優先為本村村民提供導游、保安、保潔等崗位,并將那些缺資源和技術的經營“貧困戶”優先安排到景區內部攤位,幫助其獲得致富門路。在利益分配上,W公司只將經營收益的35%用于公司的正常運營,剩下的65%全都用于村民的股份分成,且無投資者也可享受一定的分紅。可見,Y村村社集體以契合地方公共性的行政介入和資本引入,營造出尊重村莊主體性、激發村民自主性的良好氛圍,并通過村莊經營主體與經營渠道的合理匹配,促使村莊經營的經濟效益能夠外溢為增進村民福祉的社會效應。當然,村民自身也能在預判經營項目潛在增益性的基礎上積極投身經營,促成行政引導的外源式項目進村與村莊主導的內生性經營實踐深度耦合,真正實現基于有效動員的村民積極參與。
五、統合式經營: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進階機制
盡管Y村探索村莊經營的新內生性實踐為鄉村振興的未來發展奠定了基本框架,但受制于鄉村多元利益主體間的動態博弈以及鄉土場域本身的不穩定性,因而亟需探索確保鄉村新內生發展可持續的有效機制。“統合式經營”為確保我國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穩定長效提供了新的思路方向,通過構建基于黨政嵌入的政治統合機制、基于目標共識的價值統合機制、基于制度嵌套的規則統合機制、基于互惠共生的利益統合機制,旨在實現由經營發展引領、經營集體行動、經營行為調適以及經營動力強化等促成的鄉村新內生發展的整體進階。
(一)政治統合機制:基于黨政嵌入的經營發展引領
1.構建資源有效鏈接的黨政嵌入性機制。資源是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關鍵,村級黨組織依托對“國家社會”的雙重嵌入優勢,能夠促成外部資源的輸入與內生資源的激活。一方面,要借助村級黨組織強大的組織力與號召力來有效鏈接外部資源。充分利用自身掌握的政策資源與社會資本,整合政企、高校等多領域黨建資源,推動聯盟成員的組織聯建、產業聯育、資源聯享、品牌聯創,形成跨區域的經營合作關系與超空間的行動參與網絡,促成資源與需求在村莊層面的精準對接,實現1+1gt;2的村莊經營合作效果,同時也為國家項目資源的持續輸入奠定堅實基礎。另一方面,要借助村級黨組織強大的公信力與影響力來有效鏈接內生資源。不僅要加強村級黨組織能力建設,更要建立黨群情感聯結機制,以黨的領導在場迅速整合并合理分配村域資源。同時要構建“一核多元”的社會聚合網絡,采用“黨建+N”模式聯合農戶資源、規劃集體資源,打破各類要素的時空梗阻,形成突破資源產出邊界的村莊經營乘數效應。
2.構建主體有機整合的黨政嵌入性機制。通過黨政權威性優勢的發揮,能夠促進村域內外不同主體間的聯動與協同。一是要將黨政意識形態與組織體系全面滲入村莊經營實踐,賦予部分經營主體以某種體制內身份,抑或直接將其吸納進與體制銜接的整合性平臺,不僅實現對分散化、邊緣化村民的有機整合,更要突破村莊經營不同行業黨組織之間的結構屏障,實現黨政嵌入下的多主體合作聯營。二是通過黨政嵌入將鄉村公共空間轉變為話語表達與關系建構的功能性空間,為各主體參與村莊經營、推進農文旅發展提供對話平臺和交流陣地,促使經營各方力量充分表達利益訴求與價值主張。同時也要引導不同主體積極開展合作聯營,為鄉村振興的新內生發展注入更大創新活力。三是要分類采用政治激勵手段,吸納具有本地戶籍的致富能手、外出經商返鄉人員以及生源地高校畢業生等人員入黨,將原子化的鄉村優質人才轉化成具有集體認同感的村莊經營“政治主體”,并引導其自覺為鄉村新內生發展建言獻策,實現黨政參與村莊經營的政治效能與合法性的再生產。
3.構建組織高效動員的黨政嵌入性機制。國家與地方性知識間的矛盾張力,使得村級黨政主體對村民的引導動員成為必須。一方面,作為制度化組織載體的建設者,要充分發揮村級黨組織的權威動員。借助黨組織自身的組織結構與運作機制,將領導權威嵌入村莊經營過程,以政治權威的壓力輸出來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政策的落實,形成意識形態認同驅動下的村莊經營共識。緊扣權利、利益的情感說服行動也很有必要,因而要與本土干部、鄉村精英以及村民保持密切共情互動,利用日常的情感聯系來動員村莊內部力量的廣泛參與。另一方面,作為激勵性動員的行動者,要充分發揮村莊黨員的示范動員。“小農不爭先”的固守思維使大多數村民對村莊經營持觀望態度,因而要以黨員“亮身份”“踐承諾”的示范行動擴大群眾動員的社會基礎,使生成的模仿、學習效應擴散到整個村莊,實現“由點及面”的村莊經營示范動員,讓村民感受到黨員帶領村民創業致富、發展產業的熱情與信心,進而強化村莊經營中的動員激勵與凝聚穩定作用。
(二)價值統合機制:基于目標共識的經營集體行動
1.健全情感聯結再造的價值性統合機制。鄉村是建立在自然情感基礎上的地域性村落與倫理共同體的結合[20],天然的情感要素不僅是達成村莊經營共識的關鍵變量,亦構成了經營集體行動的重要底色。鄉土文化的聚合與公共空間的建構,為實現基于情感聯結的村莊經營價值統合提供了有效載體。首先,作為村莊經營實踐中的“鑄魂”要素,鄉土文化是鄉村振興新內生發展的源頭活水,在延續鄉村記憶、凝聚發展共識以及維持村莊秩序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因而要在挖掘、培育鄉土文化資源的基礎上實現生產創新與價值轉化,將本土性特色文化全面滲入村莊經營全過程,夯實村民對參與鄉村新內生發展實踐的價值認同與自覺意識。其次,鄉村公共空間能夠以“身體在場”的互動喚醒村莊的集體記憶與情感共鳴,因而要結合村民日常生活與情感認同的需要來構建鄉村公共空間,亦即以鄉村實質性記憶載體的修復進行情感再整合,通過對各類價值符號的形象化塑造,強化村莊經營主體的認同感和凝聚力,進而奠定村莊經營集體行動的價值基礎。
2.健全村民真實在場的價值性統合機制。村民的“真實在場”是實現鄉村自我造血的重要前提,因而要構建村民本位的價值性統合機制,確保村民在經營實踐中的“全過程”有效在場,以共建共治共享的沉浸感與獲得感置換村民的價值認同。一是要在增權賦能中強化村民參與的能動性。聚焦“增權”行動,在政治上放權、在經濟上松綁,引導村民在村莊經營中實施自我管理、自我服務,保障村民對村域事務的知情權、參與權與監督權。圍繞“賦能”行動,全方位推動村莊高技能人才培育,在精準甄別村民個體條件的基礎上采用差異化賦能策略,積極探索“訂單式”村民培養模式。二是要在責任內化中激發村民參與的自主性。內化于心的責任意識是一種內驅力量,是外顯于行動主體自主性生成的內在支撐。不僅要借助物質資源與公共服務的供給催生村民回報集體的義務感與責任感,更要通過價值共享、利益聯結來建構集體與個體間的互惠共生關系,促使內化的主體責任轉化為自主參與經營的責任行動。
3.健全個體理性約束的價值性統合機制。“私”的觀點在現代理性因子的作用下不斷向鄉村滲透,易生成偏離村莊經營價值的集體非理性后果。因此,可以通過“正式權力的非正式運作”來約束村民在鄉村新內生發展實踐中的無理趨利性行為,致力形成村民參與村莊經營以增進集體利益的價值認同。一方面,聚焦村莊經營生產邏輯的日常演繹,運用融入情感元素的柔性治理實現經營主體的內在價值動機轉換,以“講情理”的方式深入影響村民參與經營實踐的行為。同時要積極拓展“剛柔并濟”的應用場景,借助國家權力的有效在場規避濫用情感“和稀泥”的消極動員行為。另一方面,要充分挖掘并發揮地方權威人物在村莊經營網絡中的影響力,其所具備的強大社會關系能夠在約束村民個體理性的基礎上動員團結更多主體參與村莊新內生實踐,可以先利用“村里人”的身份來說服村域關鍵精英群體,然后再廣泛吸納一般性村莊行動者的參與,由此建立彼此認同、相對穩定的價值共同體。
(三)規則統合機制:基于制度嵌套的經營行為調適
1.強化現代規則與傳統規則兼容機制。國家嵌入的現代規則是調適村莊經營行為的重要機制,但若在缺乏鄉土根基的前提下直接向村莊推行涉及村民利益的制度安排,就可能造成現代規則與傳統規則的對抗。誠然,只見國家不見社會,抑或單純倚仗社會內生性而忽視國家的規則應用模式,都會因某種解釋限度而無法實現村莊社會的有效經營。因此,一方面,要積極促進現代規則與傳統規則在村莊經營場域的有效銜接和良性互動,通過規則倫理化、規則道德化、規則地域化等方式,將現代規則嵌入到傳統鄉規民約中,在傳統非正式規則的柔性作用下強化現代規則的指導和約束效能。另一方面,要盡可能地規避現代規則與傳統規則間的“零和博弈”關系,現代規則的執行應以“合禮化”吸收并融合鄉規民約為前提,反之,傳統規則的運用應以更具強制力、普遍性的正式制度作為解釋基礎與權威力量。二者間的有效兼容與深度融合,既為規范鄉村新內生發展提供共識制度遵循,又為調適村莊經營行為和穩定村莊秩序提供基本制度框架。
2.強化市場規則與鄉土規則間適配機制。鄉村振興的新內生發展必然是村域內外力量相互交織、共同作用的結果,但外部資本力量通常以效率至上的市場規則推進村莊經營管理,這就與村民維持“低成本高福利”生產生活的認知有較大差距。因而如何將市場規則體系有效嵌入鄉土熟人社會的規則秩序,并實現二者間的適配與融合,就成為推動鄉村新內生發展可持續的關鍵。一方面,要節制下鄉資本的過度功利性與趨利性,在遵循公司化經營模式基礎上兼顧公共性與公益性,尤其是要注重村莊經營的平衡性和包容性,最大程度地吸納村域農民參與現代農業生產經營活動,幫助其主動適應市場運行規則。另一方面,要選擇生于斯長于斯且深諳鄉土規則的草根精英對市場規則進行共識性動員,在合適時機制造能夠與鄉土規則有效銜接的“焦點”事件,使鄉土規則的持守者親身體驗、感知市場管理規則帶來的制度紅利,從而消除對市場規則運用的質疑和抵制,并在此基礎上培育一種與市場體系相容、適應市場運行規則的“社會規范”。
3.強化經營與經濟制度、自治制度嵌合機制。在鄉村振興的政策語境中,村莊經營是一種發展型治理模式,是在發展導向的理念指導下以經營邏輯推動村莊經濟增長與村民自治秩序的治理行為。而如何實現農村經營制度與集體經濟制度、村民自治制度的互動嵌合,就成為實現村莊經營行為調適的關鍵。一是要強化農村經營制度與集體經濟制度的嵌合。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是規范村域生產經營行為的基本要求,也是推進鄉村新內生發展的現實需要。而村集體經濟組織通常又能夠以市場化手段聚合內外資源、實現經濟增長,因而通過集體經濟制度與經營制度的嵌合,就能夠催生一種面向村民增收致富的經營性行為。二是要強化農村經營制度與村民自治制度的嵌合。現實中的村民普遍缺乏參與村莊治理的制度壓力,也難以形成集體行動的內驅動力。因而通過村莊經營生成的社會效益來激發村民主動參與,并采用民主協商、民主決策等方式自主解決經營中的具體問題。可見,通過村民自治制度與經營制度的嵌合,能夠催生一種面向村民自主治理的經營性行為。
(四)利益統合機制:基于互惠共生的經營動力強化
1.優化股份合作基礎上的利益分配機制。合理的利益分配是有效凝聚各方達成經營合作、共創經濟收益的紐帶,也是減少村莊內部矛盾外向性轉化、防范各類惡性事件于未然的關鍵要素。因此,一是要以利益聯結來共享經營增值收益。秉持“利益共享道義互惠”的分配理念,將村域各類行動者納入經營合作統合體中,通過“股份合作”“訂單合同”“流轉聘用”等利益聯結模式,充分實現鄉村內外經營主體間的利益共享。探索“產業經營聯盟”“保底收益按股分紅”等深度互惠機制,確保村莊經營“弱勢群體”能夠持續獲得生產收益分紅的權利、享受更多新內生發展紅利。二是要以產權明晰來穩定互惠共生關系。深化鄉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采用“量化到人、固化到物”的股權管理模式對村域集體資產進行折股量化,尤其是要構建科學合理的資源要素評價標準,不僅為資產折價量化和經營主體股份權能分配提供參考依據,更為客觀界定村莊經營合作主體內部的經濟利益關系提供判斷標準,進一步保障互惠共生關系的長期可持續。
2.優化政策規制基礎上的利益保障機制。鑒于村莊經營主體資源稟賦與發展能力的差異,亟需以政策規制來保障各方合理的利益訴求。一是要完善社員登記備案與股權管理制度。加強對村域資產股份的登記、流轉交易以及變更管理,結合發展階段、發展貢獻以及風險等級等因素的變化,動態調整村莊經營合作中的成員股權關系,并對資產、股權等關乎成員權益的要素進行嚴格臺賬管理。二是要優化鄉村產權市場和財政扶持政策。不僅要主動為入股村莊經營權的合法農業生產設施辦理產權證明,以保護經營者的經營自主權和財產權,更要積極向上爭取項目資源來提升經營主體的資金實力,通過投資補助、財政貼息、以獎代補等方式支持下鄉資本參與村莊經營合作。三是要建立合約風險管控與違約懲罰機制。一方面,可以由各方經營主體基于合作博弈來實現風險收益的均等共擔;另一方面,也要探索建立村莊經營合作違約風險保證金、違約黑名單等制度,成立村莊經營利益糾紛仲裁機構,形成對合作各方違約行為的全面約束。
3.優化矯正正義基礎上的利益調節機制。村莊經營利益分配不均與既得利益分化,嚴重掣肘了鄉村新內生發展的可持續。為此,應按照“限制大戶,照顧小戶”的原則,調節和矯正不同主體間的利益關系。第一,充分發揮村社集體在降低交易成本、擴大業務范圍等方面的作用,鼓勵將政策獎勵資金、產業發展資金等股權量化到農戶,提高農戶在產業經營合作中的股份占比,特別是要讓經營弱勢群體盡可能地分享村莊全產業鏈的增值收益。第二,在設置經營股權結構時,要綜合考慮本地村民、入駐商家以及下鄉企業等不同主體的收益分配,創設由基本股、混合股、限制股等構成的股權交叉結構,有效控制利益分配格局的極化,特別是要對生產周期長、見效慢的資本項目給予適當傾斜。第三,要完善利益共享與補償機制來保障村莊經營產出的結果正義,對村莊發展資源、功能空間進行科學規劃與布局,引導差異化業態分布、避免同質化惡性競爭,給予讓渡空間處置權的原住村民以公平合理的利益補償,進而強化鄉村新內生發展的地方認同與情感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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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grated Operation:Practice Turning and Advanced Mechanism ofNew Endogenous Development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HU Wen1,ZHOU Yicheng2*
(1.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Soochow University;2.Soochow Think Tank,Soochow University,Suzhou,Jiangsu 215000,China)
Abstract:The in-depth promo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has put forward new requirements for rural development,and the long-standing “external-endogenous” tension has hampered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areas,making the new endogenous development model an important action choice for rural revitalization at this stage.Through the long-term follow-up investigation of Y Village in Central Jiangsu,it is found that village development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is more and more operation-oriented.The traditional village management mode is prone to produce village order difficulties such as misalignment of goals,political performance bubbles, spatial suspension and formalism.Thus,the new endogenous development of village management subjects,resource structure,development model and mobilization strategy will be stimulated. With the help of the dialogue on new endogenous development theory and integrated governance theory,the “integrated management” framework based on “politics,value,rules and interests” is constructed,and the management momentum is proposed to be guided by the management development of political integration, the management collective action of value integration,the adjustment of management behavior of rules integration,and the strengthening of the management momentum of interests integration,so as to realize the restructuring of the mechanism of rural new endogenous development.We will further boost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improve the quality and efficiency of rural areas.
Keywords:village operation;new endogenous development;rural revitalization;integrated operation;village commune collective
(責任編輯:馬欣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