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夏的詩 [組詩]

拉薩河看雪

拉薩河的黎明，雪又厚了

遠山在藍色的映襯下

雪是一種像宣紙般的白

皺皺巴巴的地方，鼠兔出沒

白紙的中央，喇嘛住在廟里

一座紅色的寺廟在雪中是醒目的存在

是有意避開供奉信仰的地方

一棵枯樹在寺外，樹梢掛著

潔白哈達和五彩經幡

烏鴉蹲在雪中，黑色的影子

在天地間畫出一道墨線

轉經的喇嘛在誦經

這些經聲萬物皆聽

我住在這里很久了，因為看雪

選擇留在拉薩河

但是一望無際的白，灑在落日與草地間

這座紅色的寺廟多么慈悲

夜晚的酥油燈，燃燒在星空下

說出我中年無法言喻的疾苦

寺廟的麻雀

我在梵剎的冬天

看到沙彌喂養的麻雀

它的翅膀在流血

昨晚冷空氣凝固了體內的溫度

此刻，已經是正午

陽光沿著門縫進來

風雪堆滿郊外的草原

這荒原孤單的寺廟

這秋天五谷喂養的精靈

但傷雀的命運如此神秘

它掙扎匍匐著哀鳴

我用紗巾包裹著殘損的身體

它幽暗的眼睛獲取溫暖

一束陽光落在沾血的蒲團上

它體溫消逝的過程

佛用金色的慈悲注視

他在這里修行的最后一個冬天

他要去塔爾寺的佛學院修行

這只麻雀被野貓咬傷

（小沙彌用白雪將它埋葬）

我們彎腰坐下，寂靜的空間中

只有燈油燃燒的語言

我們都在佛堂數落心聲

一把刻羊的藏刀

草地綠了，天空的云朵太低

大地上吃草的羊，天空飛行的羊

無法預料，那只是這把藏刀雕刻的羊

金銀漂亮地蘊藏這只羊，渾身健碩的骨肉

鑲嵌在刀身，鋒利的犄角和寒冷的刀尖融合

觸碰著這只草原奔跑的羊

這把刀，這只烤全羊

如果西藏的神太多，那也只是相互看一眼

和背水上山的喇嘛一樣，他的眼神目空一切

修 行

青衫布衣打坐的僧人

看狹窄回廊：梅花凋落

鳥雀啞語。有人早起

聽見瓦片間的水珠

抱著粗糙的顆粒跌入青石

三餐素齋，入眠而夢

提前割舍心經

香爐燙手的爐灰在五指間

發出灼燒的疼痛

霧氣擔水上山

寺埋在霧中，雨淋在霧中

一間小小的禪房

屋外斗轉星移，枕邊煙火鼎盛

盜匪記

現在，我在書房正讀《盜匪記》

書的扉頁作者無名，出版日期簡略

只有行草的“盜匪記”三個字

主人公姓獨孤，一生偷盜三十六次

其中三次為重，第一次，夜探南宋皇宮

盜取夜明珠，賣給波斯商人

第二次，潛入清末地主家，偶遇強盜搶劫

為保命躲在地窖十五天，以咸菜蘿卜為食

后入關中土匪占山為王，打劫過往商客人

第三次，官府通緝清繳遺落東北

淪落為采礦工人，吞金三顆

夜潛林中逃亡牡丹江，后剖腹取金

轉乘輪船回到天津，當然

他的傳記還未結束，但書只有一句結尾

“衰老死，遺留子嗣。”

現在，我向你說完這本書的故事

咖啡微涼，時間冷卻

我像一個盜匪，一點點盜取你青春的年紀

盜取你心房柔軟的海綿，而我只是不稱職的

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