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棵樹 [組詩]

莫 名

一直就這么坐著

保持同一種沉默

其實坐一個時辰，或一個傍晚

又有什么區別呢

無非眼前的河，瘦進遠處

紅彤彤的夕陽慘淡離開

像是一個過程，也像一種結果

人世薄如蟬翼啊

每一陣不經意的風，都讓人眼紅

每一片小小的山坡

都開盡所有花朵

待所有的難過，難過的都過了

我站起來，拍一拍衣上的土

任它們撲簌簌地往下掉

平靜地落在我身后

深 冬

剛開始的時候

她喜靜，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

如果有一種東西

能改變一個人，我想

那只能是時間

現在，她經常跟定我

在流水前等云

荒蕪里行走

在山的陡坡，喊出來

對著夕陽落淚

現在，她笑還露齒

穿漂亮裙子

偶爾我們慪氣

又偷偷把手攥在一起

鳶 尾

小小的鳶尾花

是黃昏最美的美人

當我從一旁經過

就再也忘不掉

那種清澈的眼神

每一次回首

都有寫詩的沖動

一種美生出意象

時光抒情了它

草木之心

如果晴到好處，推開南窗

能看到久違的群山

這并不證明，我能瞧上的風景

在逐次減少

而是覺得一張白紙，空就空著

寫什么都是玷污

比如樹葉露水誰比誰亮

或者它碰它手，仿佛觸電之類

在不斷地相互試探里

我消耗了太多大好文字

只能常懷盛世之心，窩在內心的草叢間

任想象的裙裾■

像風咬細枝，如此好動年輕

有如此多的柴火！而我體內的燃燒

卻趨向熄滅

所以親愛的，當你找到一些寬松的遠方

請順帶把我捎上

如果看到我在逼仄的詩行里行走

請一定告訴我

桐花事

三月的故事，在二月相遇

你漫過無數座山走來。每一小朵

都是一輛轟然到達的專列

人間相思苦矣，千嬌百媚的甜

你一笑便是

涂紅白胭脂，把愛情都掛臉上

讓每個眼角，都滴出水

都滲出星光

春天多么奢侈！而我們皆為白紙

相互描摹，在感性里失于感性

沒見之前，嘆一生寡淡

有過之后，又恨時光太短

山頂的風電

沿著山路攀緣而上。兩邊

植物的葉花，此起彼伏

多像我們！在臺階的低端幸福

深澗吞吐著暮靄。我們試圖掙脫身后的吸管

卻被無數雙手拉扯

像一排牙齒，被大塊的黏液裹住

直到——我們看到那些巨大的風機

轟轟烈烈地出現，被山頂舉著

發出金屬般的尖叫

很多三刀片的鉆頭，旋進沉悶的天空

更多風撲上來，張開尖銳的牙嘴

相互撕咬，鮮血淋漓

那時，疾馳的流星都停下腳步

安靜如初。世界停擺了

我們彼此——面面相覷

多年以后，我們能否記得

曾經的自己，手持巨大的風車

和眼淚，帶著一群山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