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一個亭子把腳抬起來
躲開浪花的舔舐
一條街退到了半山坡
更窄的江面被煙柳
拉到瓜州的枕邊
不遠處一座橋展開雙翅
用速度切割著距離
——世界似乎不再需要渡口
就像屠夫不再輕信佛祖的慈悲
我聽到云臺山的小樹林里
四聲杜鵑不知在何處嘟噥著
給春天遞來了一碗水
這船只在水庫的皺紋里游弋
有時候變身潛艇,在清澈水底
它們追逐魚群,小隊鰷魚在
水草的動搖中藏起了太陽
池杉林帶是它們的國境線
境外,廣場舞和樂器的戰爭
汽車的怒喝與商販的招數
都被隔絕在它們的生活之外
一汪清水是它們的祖國
戰爭和新科技像星空的謎語
它們嘲弄地看著水邊的詩人
他在顯擺沒有邊界的幸福
一只沙漠甲蟲
在無聲移動
它的小腳爪留下
兩行淺淺的
平行虛線
午后風大
光照強烈
甲蟲來不及走遠
風就抹去了那些線條
仿佛它從未來過
夕光漸冷
風勢更盛
晚風等著我移動
它也要收走
我的腳印
就像我未曾來過
方塊字會游泳。
在晚報,在最新發布,
在評論區。
——一粒粒蝌蚪。
陽光明媚,池塘溫暖,
文字會長大,會唱歌,
也會怒吼,會駁斥,會
伸出長長的舌頭,
吃掉蟲子——
那些趴在海棠葉子上
啃噬著綠色和自由的家伙。
是啊,文字也會殺戮
是槍,是匕首,
是喇叭,是火山。
其實文字是羸弱的,
一片葉子,一塊布,一只手
就能摁住它,在陰影中,
在無法呼吸的濃霧里。
它蹦 ,
只在陽光下。
深冬的陽光拂過臉頰,像她的手指
這暖流來自遠空而目光
被加熱。有醉人的粉紅或鵝黃
在空空的枝條上被我命名
林間路上金線紛紛揚揚撒在
肩頭、發際,和黑大衣上
香樟林的下方,濃淡分明
深淺不一的光斑,被踩在腳下
一叢樹籬背后,陽光的反對者
癱軟在濃密的茶樹腋下
風,無端地從影子深處吹起
大衣裹緊了我,步幅加快了我
是誰命名了這短暫的陰暗面?
在青海湖北緣群山集結
她們從更北的荒漠
沿著唐蕃古道,趕赴西海
黛黑的涌潮堆疊,鏈接天地
我驚訝,為昆侖山父親膝下
這苦寒之地的連綿群山
她們所擁有的綠色涂改了
早先定格在我腦海里的荒蕪
大西北的雨啊
比江南的雨水要來得爽利
在夜里我枕著敲窗的聲音入眠
黎明我找到雨水在林中的足跡
我不知道飄來這片高原的
甜美雨水來自哪一片海
也不知染綠了群山的水系
為何最終會匯總成一汪苦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