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時代背景下,完善國家創新體系對于科技及經濟的發展而言至關重要,是推動中國式現代化、塑造國家競爭優勢的重要依托。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創新體制,新型舉國體制契合大科學時代科技創新活動的基本規律,有助于促進科技創新與制度創新的高效互動,是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體制保障。當前,由于國際科技合作受阻,且我國的自主創新能力、科技創新組織協同程度與資源配置效率均有待提升,制約著國家創新體系的進一步完善。為此,應堅持和加強黨對科技工作的全面領導,推進多元主體協同高效創新,同時促進創新資源的有效整合與優化配置,以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
關鍵詞:新型舉國體制;國家創新體系;科技創新;制度創新
中圖分類號:F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3-0049-07
一、引言
縱觀世界近現代史,每一次工業革命都伴隨著重大科技創新與生產力的快速發展,充分把握機遇的國家往往能夠創造巨大的新增財富,提升自身的國家競爭力和現代化水平。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發展的時代背景下,習近平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要靠科技現代化作支撐,實現高質量發展要靠科技創新培育新動能。”(1)健全新型舉國體制、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有利于加快形成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是建設創新型國家、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依托。
準確把握新型舉國體制與國家創新體系的概念內涵,是探究如何以新型舉國體制促進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的基本前提。首先需要明確,新型舉國體制是“面向國家重大戰略需求,充分發揮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綜合運用行政的和市場的諸種手段,尊重科學規律、經濟規律和市場規律,綜合政府力量和市場力量協同發力,凝聚和集成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社會資源共同攻克重大科技難題的組織模式和運行機制。”(2)換言之,與傳統舉國體制相比,新型舉國體制仍是通過“大規模協作”(3)來“完成重大任務”(4),但具有“從行政配置資源為主到市場配置資源為主”、“從產品導向到商品導向”、“從注重目標實現到目標與效益并重”等新特點。(5)其次,關于國家創新體系,國內外學者都開展了諸多研究。其中,弗里曼于1987年正式提出國家創新體系的概念,并將之界定為包含市場主體、政策制定者和社會創新力量的系統網絡(6),倫德瓦爾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強調了金融部門在國家創新體系中的重要作用。(7)我國學者陳勁則將國家創新體系界定為“國家范圍內企業、大學、政府機構的技術、商業、法律、社會和財政等為產生科學、技術而努力的相互作用網絡系統”(8),突出了創新活動的國家界限性與主體多元性。
總體而言,國內外學者關于新型舉國體制與國家創新體系的研究均取得了豐富成果,但卻鮮少深入探討新型舉國體制與國家創新體系之間的邏輯關聯。事實上,在以科技創新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新型舉國體制的落地和實施需要國家創新體系的支撐,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也要求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的引領作用。為此,應當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結合我國科技創新治理的最新實際,深入剖析新型舉國體制與國家創新體系的內在契合點,進而探討健全新型舉國體制、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可行路徑。
二、新型舉國體制與國家創新體系:內在邏輯與體制保障
健全新型舉國體制和完善國家創新體系均要求政府、企業、高校和科研機構協同參與創新活動。在此過程中,完善國家創新體系的關鍵切入點在于優化創新主體的組織模式和創新活動的運行機制,而新型舉國體制能夠依據國家戰略需求調配創新體系中的資金、技術和人才資源,發揮制度創新對于科技創新的引導和支撐作用,從而推動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
(一)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有賴于科技創新與制度創新的高效互動
馬克思恩格斯高度重視科技創新對于生產力發展的推動作用,以及由資本有機構成不斷提高所引致的社會變革趨勢。習近平強調,“科技興則民族興,科技強則國家強”(9),“科技創新、制度創新要協同發揮作用,兩個輪子一起轉”。(10)無論是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還是新制度經濟學的理論框架之中,科技創新都是促進生產力發展和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都是與制度創新密不可分的。
首先需要明確,國家創新體系的效能并不完全等同于其經濟績效,不能單純以科技創新資源的投入產出效率來衡量。“效”是將國家創新體系看作“黑箱”,分析創新投入產出績效(11),是“科技-經濟”過程的結果呈現。但是,片面以經濟層面的產出來衡量創新體系的效能并不準確,無法反映科技創新的自主程度及其與國家發展需求的契合程度。尋找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具體路徑需要關注創新活動的全過程,深入剖析科技創新助力國家安全與發展的作用機理,探討如何通過創新治理優化國家創新體系的內部結構,使投入的資源和要素相互作用以持續帶來高質量產出,而這就要考察制度創新與科技創新的互動關系。
社會經濟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生產關系,調控著創新資源的流動方向和速度,從而對一國創新體系效能的高低產生顯著影響。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視野中,“生產力中也包括科學”(12),科學技術屬于生產力的范疇,受到生產關系的影響。制度作為上層建筑的組成部分,反作用于作為“生產關系的總和”的經濟基礎。(13)可見,科技與制度之間存在邏輯關聯,完善國家創新體系需要把握和利用好科技創新與制度創新之間的互動關系。而且,主體的創新行為本身受到制度框架的影響,科學的制度安排有助于國家創新體系的高效運行。
從市場經濟的運行層面考察,制度也對資源配置狀況、技術創新活動和經濟績效具有決定性影響。長期以來,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片面強調價格機制對于市場交換行為的調節作用,忽視制度和組織對于經濟發展的重要影響。但正如羅納德·哈里·科斯在《企業的性質》中所指出的,利用價格機制是有成本的,而企業作為經濟組織能夠通過系統內部的協調管理替代市場的資源配置作用,不同制度安排的資源配置效率是有差異的。(14)道格拉斯·諾斯則通過對經濟發展進程的歷史考察證實了制度創新對于技術創新的影響,認為“制度變遷改變了合作行為的收益(例如契約的依法執行),提高了發明和創新的激勵(專利法),改變了投資于人力資本的收益(建立制度以整合復雜經濟體中分散的知識),降低了市場的交易成本(創設司法體系以降低契約的執行成本)”。(15)新型舉國體制作為統一調配人力、物力、財力資源以集中力量解決國家“急難險重”問題的體制安排,不僅包括正式制度中的國家政治結構和經濟制度體系,還包括社會文化和價值導向等非正式制度。(16)在以新型舉國體制推動重大科技創新的模式下,國家作為創新體系中的決策者和組織協調者發揮主導作用,通過確定產權、訂立契約等方式使社會福利最大化。一方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新型舉國體制注重制定完善的知識產權激勵方案,有助于充分激發創新主體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在促進政產學研合作創新的過程中,國家的科技發展規劃及相關政策能夠發揮類似契約的作用以減少科技創新的不確定性風險,有效的組織協調也有助于實現創新主體間的信息互通,從而降低交易成本,促進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
(二)新型舉國體制契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與科技創新的基本規律
當前,世界進入大科學時代,科學研究的規模和復雜性顯著加大,科學和技術的一體化趨勢日益凸顯。關于對實現技術突破至關重要的基礎研究,習近平指出,在大科學時代,“基礎研究組織化程度越來越高,制度保障和政策引導對基礎研究產出的影響越來越大。”(17)在此背景下,通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健全新型舉國體制,是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鎖鑰。
新型舉國體制有助于實現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共同推動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在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視域下,新型舉國體制作為新型生產關系的突出體現,被運用到科技創新領域時能夠推動政府、高校、科研機構、企業的協同合作,共同創造更大的社會生產力。而且,新型舉國體制的“新”集中體現在其注重“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與“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有機結合,追求頂層設計科學性、前瞻性、先導性與市場靈活性的有效統籌。西方主流經濟學往往陷入以市場失靈為前提討論政府干預的窠臼,事實上,政府與市場在科技創新資源的配置方面并非“二元對立”關系。新型舉國體制一方面保障了科技創新服務于國家安全與發展的戰略導向,能夠統籌人力、財力、物力資源解決重大科技創新問題,彰顯了社會主義制度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顯著優勢;另一方面也符合市場經濟運行規律,能夠在利用市場機制激發創新活力、提升創新效率的同時,以“創新型政府”彌補市場失靈、創造和塑造市場(18),從而實現常規式治理與動員式治理的動態互嵌,提升創新體系的整體效能。
新型舉國體制能夠推動多元主體協同創新,有助于在促進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融合發展的過程中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發展,科技創新的復雜度與不確定性顯著提升。在此背景下,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對于推動科技創新與經濟發展而言意義重大。根據愛德溫·曼斯菲爾德的研究,新產品、新工藝對學術研究的依賴程度呈提高趨勢,學術研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也越來越大。(19)這表明,科學研究、技術突破與產業發展之間的聯系日益緊密,對科技創新活動的協同性與組織化程度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新型舉國體制之下,科學研究服務于國家的戰略使命,得到國家財政、科技金融與社會力量的資金支持,且能夠在政府的引導下實現跨學科、跨機構、跨團隊的協同合作,有助于集中力量實現突破性的科技創新。新型舉國體制強調政產學研協同創新,要求高校和科研院所關注市場需求、加強與產業界的聯系,使科研成果和人才培養服務于技術進步與產業轉型升級,這有助于促進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融合發展,使科技創新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
三、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面臨的問題與挑戰
國家創新體系決定一國學習新知識、新技術的方向和速度(20),應不斷完善國家創新體系以使創新主體能夠充分運用內外部創新資源,通力合作推動知識與技術創新。當前,我國在科技創新內外部條件的改善、創新主體的協同以及創新資源的優化配置等方面存在不足,阻滯了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
(一)自主創新能力提升與國際科技合作開展面臨挑戰
在全球化時代,世界各國的命運休戚相關,且不同國家在自然資源稟賦與科技發展水平等方面存在差異,客觀上要求國家間積極開展合作以實現優勢互補,并協力破解各國在科技創新領域面臨的共性難題。但是,由于國際科技競爭加劇和自主研發遭遇瓶頸,我國在完善國家創新體系的過程中面臨諸多挑戰。
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首要任務是打破科技封鎖,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近年來,中國在科技與經濟等領域發展迅速,國家競爭力與國際影響力穩步提升。但是,由于冷戰思維的延續與意識形態的差異,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不斷鼓吹“中國威脅論”,限制我國與他國開展國際科技合作,企圖通過實行科技封鎖、脫鉤斷鏈等方式遏制中國的科技創新與經濟發展,同時憑借自身的科技霸權和在全球價值鏈中的有利位置從國際貿易中攫取高額壟斷利潤、維持國際主導地位。在這種國際形勢下,中國難以通過合作生產、技術貿易及服務等方式接受國際技術轉移與擴散,在芯片設計與制造、工業軟件開發等領域面臨“卡脖子”困境。習近平曾深刻指出,“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21)但是,由于關鍵核心技術的復雜性與人才培養的長期性,中國難以在短期內通過自主創新實現重大科技突破,使得國家的科技安全與發展面臨嚴峻挑戰。
除自主創新能力有待提升以外,中國當前也尚未統籌處理好自主創新與開放創新之間的辯證關系。在全球科技與經濟競爭日趨激烈的國際局勢下,為維護科技安全與經濟利益,我國必須堅持自主創新與開放創新的協同并進。實行自主創新是中國打破科技封鎖、在國際科技合作中贏得平等地位的必然選擇。但是,由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科技落后的現實狀況,我國不得不實行長期的技術追趕,且在此過程中逐漸形成利用所謂的“比較優勢”與“后發優勢”,引進、吸收和模仿國外先進技術的路徑依賴。加之容錯機制的不完善、創新主體缺乏冒險精神,導致我國開展自主創新的動力不足。而且,目前我國在引領前沿科學議題和組織跨國科研合作方面的表現不夠突出,中國科技企業的開放創新能力也還有待提升。具體而言,我國科技企業在全球創新網絡中的嵌入程度不夠深,對部分國外供應商的依附程度比較高,整合、吸收全球創新資源的能力也還比較弱,尚且無法建立全球通用的技術標準,難以在國際科技合作中占據優勢地位。(22)
(二)科技創新組織化、協同化程度不高
完善國家創新體系的基本前提是明確各個創新主體的角色定位,但我國“政產學研用”的功能邊界還不夠清晰。在推動實現關鍵性、顛覆性技術突破的過程中,政府往往在創新活動的頂層設計與創新資源的調配方面發揮主導性作用。這一方面有助于彌補關鍵核心技術領域的市場失靈,但另一方面,也使企業和科研機構過度依賴政府決策和資源支持,加之我國目前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不夠,導致創新主體缺乏開展自主創新的動力和積極性。對于企業來說,完全依照產業政策進行科技創新方向的選擇可能導致其無法根據市場需求和競爭狀況靈活調整生產。而且,目前我國促進企業牽頭或參與國家重大項目、重大任務的機制仍不完善,這也不利于企業創新活力的發揮。對于作為知識傳播系統的高校來說,現有的課程設置與培養模式對創新思維、實踐能力和跨學科知識重視不夠,培養出的人才缺乏問題意識和解決問題的能力(23), 導致我國難以在生命科學、化學等領域實現基于科學的創新。(24)而且,作為科技創新的重要源泉,高校和科研機構的人才評價體系與激勵機制以論文及專利數量為主要評價指標,而不是以在基礎研究方面的新突破或成果的產業應用價值為主要評價指標,嚴重影響科研人員開展原始創新的積極性,不利于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
促進創新主體間的協同合作是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重要著力點,但我國目前尚未實現產學研深度融合,未能解決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多主體整合這一制約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的核心問題(25)。其一,高校和科研機構在開展教學及科研的過程中缺乏與企業的信息聯通和對接合作,導致科研人員的專業素養和勞動者的職業技能難以滿足產業發展需求,創新成果向現實生產力的轉化難以實現。其二,企業、高校與科研機構在開展合作創新的過程中,存在利益分配、知識產權歸屬與科技成果共享等方面的矛盾,加之三者在運行模式與管理體制等方面存在諸多差異,導致其難以形成科技創新合力。其三,當前我國的科技中介服務機構存在職能邊界不清、人才資源不足、協調層次不高等問題,且其功能主要是促進供需連接而非深入產學研內部進行源頭整合(26), 因而在促進創新主體協同合作方面的積極作用比較有限。
(三)科技創新資源的配置效率有待提升
完善國家創新體系的著力方向之一就是在資源投入量一定的情況下,通過改善其配置狀況提升科技創新效率。但由于科技創新的高度不確定性,創新資源的錯配和浪費難以完全避免,創新資源分布的不均衡性也制約著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進一步提升。
一方面,由于科技創新活動的復雜性,政府決策的科學性及政策執行的有效性難以保證,可能引致創新資源的錯配和浪費。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重大科技創新任務既離不開企業的支撐,更離不開國家權力的在場。(27)尤其是在新型舉國體制之下,政府是預測科技動向、組織創新活動的主體。但由于科技創新活動本身具有不確定性和高風險性,加之我國現有的科技決策通常缺少企業家的參與,且可能因為決策過程的復雜性導致相關政策滯后于科技發展形勢和市場最新需求,使得科技發展戰略規劃、相關產業政策的實際效果和資源配置的準確性難以保證。而且,政府過度干預科技創新可能造成市場扭曲,形成對企業創新的“擠出效應”。此外,由于地方政府對于國家科技創新戰略的理解不準確或階段性目標不一致等可能情況的出現,部分創新政策難以得到充分的執行和落實,資源可能流向能在短期內帶來經濟利益而非有利于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產業部門。
另一方面,我國科技創新資源在院校、企業和區域間的分布還不夠合理,共享機制還不夠完善,影響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進一步提高。其一,當前我國的資金、設備、人才等科技資源高度集中于中央直屬高校與科研院所、大型國有企業和政府所指定的若干重點發展戰略產業(28),一些經濟欠發達地區因為科研基礎較為薄弱、創新主體缺乏等原因而導致創新需求無法得到充分滿足。這使得普通高校的科研實力和民營、中小微企業的創新能力未能得到有效提升、創新活力未能得到充分激發,部分非重點但有發展潛力的產業無法獲得充足的資金支持和人才資源,導致不同區域的科技實力與經濟發展水平存在顯著差距。其二,科技創新資源較為封閉,缺乏共享渠道和平臺,資源利用效率有待提高。當前,許多高校和科研機構的科研設施、企業的生產性實驗設施只對內部開放或使用成本較高,創新資源的共享程度較低,導致資源閑置和重復建設的現象并存。而且,數據是信息時代重要的科技創新資源,但由于隱私、安全問題和商業利益的影響,目前數據資源在高校、科研機構和企業之間的流通存在諸多障礙。
四、新型舉國體制推動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提升的戰略選擇
為實現由新型舉國體制制度優勢到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轉化,需要針對國家創新體系的薄弱之處,從明確戰略導向、加強組織協調、優化資源配置三大方面著手,探尋在國家創新體系內實踐新型舉國體制的具體路徑,以不斷完善國家創新體系,提升其整體效能。
(一)堅持和加強黨對科技工作的全面領導
堅持和加強黨對科技工作的全面領導,可以更好地實現以新型舉國體制賦能國家創新體系,持續推動科技創新與經濟社會發展。
堅持“四個面向”的戰略導向,加強科技創新的頂層設計和規劃。習近平強調,在推動科技事業發展的過程中,要始終堅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經濟主戰場、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29)其中,“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要求發揮新型舉國體制的引導作用,將國家戰略和人民利益嵌入國家創新體系之中,以保證科技創新始終為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服務。在此過程中,要在聽取科學家、企業家合理意見的基礎上,發揮中央科技委員會的決策和協調作用,以增強頂層設計的科學性和戰略執行的有效性。“面向世界科技前沿”要求我國開展前瞻性基礎研究以提升自主創新能力、打破他國科技封鎖、搶占全球科技創新制高點。在此基礎上,也要做到“面向經濟主戰場”,平衡好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的關系,協調好自主創新與開放創新的關系,使科技創新更好地服務于經濟高質量發展和中國式現代化的現實需要。
處理好中央和地方的關系,推動央地協同與區域協同創新。作為社會主義大國,我國擁有強大的國家能力和集體主義傳統,具備統籌全國創新資源、組織各區域協同開展科技攻關的可能性。但要提升國家創新體系的整體效能,還需明確中央與地方在科技創新領域的不同定位,使中央政府更多承擔具有戰略性、基礎性、公共性的重大科技任務,地方政府則側重于挖掘科技創新成果的經濟價值,在完善區域創新體系的基礎上促進科技創新成果的有效轉化。此外,區域創新體系是國家創新體系的基礎(30),應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結合各區域的資源稟賦、科研條件和產業基礎探索多元化的科技創新路徑、形成各具特色的區域創新增長極,并促成創新資源的跨區域流動和不同區域在科技創新過程中的協同合作。具體而言,科技和經濟基礎較為薄弱的地區可以優先進行模仿創新,通過引進先進技術和設備快速提升生產力水平(31), 推動實現區域創新集聚發展;基礎較好的地區則應側重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并在開展產業合作的過程中對其他地區的科技發展進行適當幫扶,以促進區域協同發展和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提升。
(二)推進多元主體協同高效創新
在堅持黨的領導以錨定科技發展戰略目標的基礎上,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關鍵在于明確創新主體功能定位并促進其協同合作,以在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時實現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融合發展。
第一,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深化科技體制改革,為科技創新提供良好的基礎設施條件與制度環境。政府不僅是彌補科技創新過程中市場失靈的“守夜人”,更是自上而下的設計者與協調者。(32)為此,政府首先應當明確自身在新型舉國體制中的職能定位,做好重大科技創新的過程中的組織協調,破除阻礙協同創新的行政壁壘,在必要時進行跨區域資源動員和統一調配,以平衡好國家安全、人民利益和經濟效益。其次,政府應當逐步完善包括科技基礎設施、教育基礎設施、情報信息基礎設施在內的創新基礎設施,同時不斷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建立健全激勵機制、容錯機制等以提高創新主體的積極性,為國家創新體系的高效運行創造良好條件。最后,政府既要更多地承擔風險大、外部性強的基礎研究,又要以產業發展規劃和相關政策引導和支持企業創新,進而提升國家創新體系的整體效能。
第二,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弘揚企業家精神,健全以企業為主導的產學研深度融合體系,促成自下而上型創新。邁克爾·波特在構建“鉆石”模型時指出,政府不是鉆石理論的構成要素,政策的作用主要是改善生產率增長的環境,形成國家競爭優勢的關鍵在于通過技術和管理創新創造并維持企業的競爭優勢。(33)對于我國而言,充分發揮企業在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中的重要作用,要以厘清國企和民企、科技領軍企業和中小企業的不同角色定位為基礎。應推動央企國企重點布局基礎和前沿科技領域,形成以央企國企為主導、民營企業廣泛參與的協同創新聯合體。應鼓勵科技領軍企業圍繞產業共性技術問題主動與高校及科研機構對接,同時以技術外溢帶動產業鏈相關企業集體攻關,并通過自建平臺、合同協議、共建機構等市場化手段,作為組織核心融通產學研各創新主體的邊界(34), 促進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發展。此外,應加強對產權的法律保護,營造鼓勵創新、寬容失敗、尊重財富的社會氛圍,以充分發揮企業家精神對科技創新的推動作用。
第三,發揮高校與科研機構促進知識創新、知識傳播與人才培養的重要作用,為國家創新體系提供底層支持。知識的生產與擴散既能夠推動科學發現與技術發展,又能為科技創新提供高質量人才。為此,要調整高校學科設置和人才培養模式以適應科技創新需求,同時完善科研評價體系,促進科研成果與產業需求的有效對接。此外,應充分利用新型舉國體制,“優化國家科研機構、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科技領軍企業定位和布局”(35),以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發揮其對于國家創新體系的強大支撐和引領作用。
第四,發揮行業協會和學會、創新平臺和科技中介組織的作用,為產學研深度融合提供支持。關于如何優化國家創新體系,安德魯·沃特金斯等主張充分發揮行業協會在國家創新體系中進行信息傳遞、推進不同主體協調合作的功能。(36)考慮到當前我國創新體系建設的實際狀況,既要通過舉辦學術研討會和科技成果展等方式促進科研資源的有效對接和產業合作的順利開展;又要搭建知識、技術交易共享平臺和科技創新孵化平臺,促進知識傳播、技術轉移和創新成果的產業化推廣;還要充分發揮科技中介組織的橋梁作用,為創新主體提供科技評估、創新決策和管理咨詢等專業化服務,以推動技術擴散和成果轉化,提升國家創新體系的整體效能。
(三)促進創新資源的有效整合與優化配置
科技創新活動的順利開展既需要創新主體的協同合作,又需要資源的高效配置。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新型舉國體制賦能國家創新體系的作用機理突出體現在整合與調配各類創新資源方面。
健全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使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在創新資源配置過程中動態銜接、優勢互補。一方面,要充分發揮市場在創新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尊重市場規律,營造良好市場環境,靈活運用價格、供求和競爭機制調節創新資源的流向。另一方面,要更好發揮政府在整合調配創新資源、推動實現重大科技突破方面的作用。面對市場失靈狀況或“急難險重”科技任務時,應充分運用新型舉國體制優勢,以政府為主導調節創新資源的流向,集中力量解決重大難題。以開展科技創新所需的資金為例,應在發揮財政資金重要作用的同時,支持和規范科技金融的發展,鼓勵社會資金投入科技創新領域,形成多渠道的資金來源體系。具體而言,由于科學家的研究議程與資助機構的資源投向往往存在差異,因此應當區分公共和私人機構界定未來回報的標準。(37)對于周期長、復雜性高、風險性大的基礎研究,應以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等形式加大財政資金對其的支持力度。此外,在產業發展初期,財政資金可以給予適當支持,并發揮杠桿作用引導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吸引風險投資和民間資本流入,進而提升我國在前沿科技及其產業應用方面的自主創新能力。與此同時,應加大對科技創新的金融支持力度,不斷完善資本市場基礎性制度,構建科技金融生態系統(38),使風險較大、尚未盈利、但前景廣闊的創新型企業得以通過資本市場獲得穩定的資金支持。
推動國家創新體系的數字化轉型,突破影響創新資源優化配置的時空限制。首先應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從強化黨的組織領導、整合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優化數字技術創新組織方式等方面著力突破關鍵核心數字技術的瓶頸,為數字經濟的發展奠定堅實的技術基礎。(39)其次,要充分借助數字化平臺實現創新資源的順暢流動和供需高效對接,以降低國家創新體系內部的交易成本。最后,在數字化時代,數據信息本身就是重要的創新資源。為此,應在保障信息安全的基礎上,探索建立國家級創新大數據中心,同時逐步健全有關數據流動和市場交易的法律法規,以促進創新大數據的互聯互通。
注釋:
(1)(29) 習近平:《在全國科技大會、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兩院院士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24年6月25日。
(2) 中共中央宣傳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問答》,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253頁。
(3) 謝富勝、潘憶眉:《正確認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新型舉國體制》," 《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20年第5期。
(4) 路風、何鵬宇:《舉國體制與重大突破——以特殊機構執行和完成重大任務的歷史經驗及啟示》,《管理世界》2021年第7期。
(5) 李哲、蘇楠:《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科技創新的新型舉國體制研究》,《中國科技論壇》2014年第2期。
(6) [英]克里斯托弗·弗里曼:《技術政策與經濟績效:日本國家創新系統的經驗》,張宇軒譯,東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頁。
(7) [丹]本特奧克·倫德瓦爾:《國家創新系統:建構創新和交互學習的理論》,李正風、高璐譯,知識產權出版社2016年版,第130—209頁。
(8) 陳勁:《從長飛公司看國家創新系統的構成與作用》,《科研管理》1995年第3期。
(9)(10) 《中國科學技術協會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10頁。
(11) 雷小苗:《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效能的機制與路徑——基于“科學-技術-產業”協同視角》," 《科學學研究》2024年第7期。
(1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88頁。
(1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1頁。
(14) R. H. Coase, The Nature of the Firm, Economica, 1937, 4(16), pp.386-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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