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所達之處

翅膀，把鳥運送到天空，把種子運送到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翅膀，把鳴叫聲搬運到高枝，把生命視作高遠的飛翔。

整個大地都在翅膀之下，沒有比翅膀更高的峰巒。天空的道路，是翅膀的道路。

每年4月，蓑羽鶴在新疆北部、東北等地的草地沼澤地，開始繁殖后代，孵化期一個月；10月，地表水干枯，水草枯黃，它們要飛越珠穆朗瑪峰到印度越冬。

蓑羽鶴是現(xiàn)存的鶴類中體形最小者，通體藍灰色，前頸黑色羽延長， 懸垂于胸部， 腳黑色。五萬只中，有半數(shù)的蓑羽鶴是第一次飛越珠穆朗瑪峰，有四分之一是最后一次飛越。它們依憑圓柱形上升的暖氣流，緩緩飛升，號角一樣的叫聲響徹寰宇。它們呈U 字形散開，迎擊風暴，躲避金雕，飛越地球最高峰。這是唯一能飛越珠穆朗瑪峰的鳥。它們的每一次遷徙，都是與死亡作勇猛的抗爭。即使瀕臨死亡，鳥依然有飛翔的愿望。

北極燕鷗是一生飛行距離最長的鳥。夏季來臨，北極燕鷗在北極圈繁衍后代，冬季來臨，沿岸的海水、沼澤結(jié)冰，北極燕鷗向南遷徙，飛越高山飛越海洋飛越叢林，來到南極洲，度過南半球的夏季。南半球夏季結(jié)束，它又北飛，回到北極。北極燕鷗每年往返南北兩極一次，行程約四萬千米，是遷徙路線最長的動物。北極燕鷗是唯一喜愛生活在極晝世界的動物，終生追尋光明，一生飛行距離可達150萬千米。

翅膀所達之處，也是生命所達之處。150萬千米，不知道翅膀要扇動多少次，每扇動一次，就是生命的一次狂歡。

翅膀最長的鳥是信天翁和康多兀鷲。

海鳥中， 信天翁翅膀最長，翅展超過三米，以海上漂浮的動物尸體為食。在18世紀前，迷信的水手以為信天翁是葬身大海的水手的亡魂，殺之必引來殺身之禍。

陸地上翅膀最大的鳥是康多兀鷲，生活在偏僻的安第斯山脈高峰，翅展三米左右，是飛行高度很高的鳥，最高達8500米，當?shù)厝朔Q之為神鳥，百鳥之王，智利尊之為國鳥。

翅膀最短小的鳥是蜂鳥，最小的蜂鳥體長只有幾厘米，是唯一可以向后飛行的鳥，它還可以向左或向右飛行，還可以停在空中，以每秒拍打15～80次的頻率，創(chuàng)造了鳥類翅膀扇動頻率最快的吉尼斯世界紀錄。

這個世界上，假如沒有翅膀，不知道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沒有鳥，天空是死亡的，海洋是死亡的（鰭是魚的翅膀），人是死亡的（夢想是人的翅膀）。沒有草木蒼莽，沒有四季溢彩，有的是死灰一樣的寂滅，空茫的世界，陰冷的時間。鳥是天空的音符。

2007年9月，在新疆布爾津去喀納斯的路上，我見到了一只被馴化了的蒼鷹。蒼鷹站在一個老人的肩膀上，和來來往往的旅人合影。

蒼鷹渾身烏黑，翅膀張開有近兩米長，眼神呆滯，但兇猛凌厲令人畏懼。只是此刻，旅人給它喂食，撫摸它，玩弄它，它就像一件奇異的玩具，它已不再是鷹，它的羽毛凌亂而骯臟。

事實上，在新疆，在千里無垠的戈壁或荒漠里，當我們在旅途上螞蟻一樣疾速前行，突然，天空響起一陣尖叫，嗚啊嗚啊嗚啊，長長的，犀利的，暴雨一樣噼噼啪啪降下來，那是多么讓人心醉神迷——蒼鷹在盤旋，呈巨大的圓弧形，盤旋，下降，上升，再上升，再盤旋，翅膀馱著整個天空，翱翔。

鷹飛行在高處，生活在峭壁萬仞的懸崖上——它是鳥類中體形較大者，有一雙犀利的眼睛，能在幾千米高空看清老鼠、兔子、蛇的奔跑滑行；也是力量的象征，甚至它能捕獲小型的山羊和羚羊，也能截殺飛行中的其他鳥類。鷹在空中盤旋時，只張大翅膀，或作輕緩扇動，或飄動滑翔；當需要下降時，它會收縮翅膀，迅速降落。它的飛翔仿佛是優(yōu)美的舞蹈，自在又嫻熟。而人是渺小的，荒丘也是渺小的，天空也是渺小的。鷹俯視大地，而我們必須頂禮仰望，一如仰望星辰。

（張秋偉摘自《鳥的盟約》，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朱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