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王子的詩琴之歌

一

冬王子坐在山上，凝視著山谷。他知道，春王子馬上就要來了。他有些焦慮地四處張望，可眼前除了雪還是雪，別的什么也沒有。他開始覺得，年輕的春王子大概是害怕了。

冬王子輕蔑地大笑一陣，放出一股股狂風在峰巒間呼嘯。風狂暴地沖過山丘，折斷森林中的大樹，將河面上的冰層砸得粉碎。它們驅趕著浮冰向前奔跑，還抽打著河水，讓它泡沫翻騰。

“好了，好了！”冬王子說，“ 輕一點吧， 孩子們！”他命令狂風平息下來，于是，它們躡手躡腳地繞到了山后。

夜幕降臨，星星眨著眼睛。冬王子冰冷的目光注視著河面，于是，河水上又有了冰，不過，波浪一下就把冰打成了兩半。它們跳躍著，舞蹈著，每當冰在它們身上形成薄薄的一層，它們都會把冰層擊碎。

“怎么回事？”冬王子驚訝地問。就在這時，山谷里傳來了一陣輕柔的歌聲：

跳起來吧！跳起來呀！

抓緊時間！跟上節奏！

你們這些小浪花啊

那么藍，那么溫柔！

春雨滴滴答答

把冰霜融化！

冬王子把手搭在額頭上，瞪大了眼睛往遠處瞧著。下面的山谷里站著春王子，他身穿綠色衣服，肩上背著詩琴，那么年輕，那么挺拔。

“你來得太快了吧！”冬王子喊。

春王子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答道：“我是按照約定時間來的?！?/p>

“你來得太快啦！”冬王子又喊，“我還有一千袋雪花沒有撒下，我的大風還和一月里一樣強勁、凜冽！”

“那跟我沒有關系?！贝和踝悠届o地說，“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的時代馬上就要來臨?！?/p>

冬王子在山上跺起腳來，跺得山峰都在顫抖?！盎氐侥銇淼牡胤饺グ?，”冬王子說，“不然，我就讓厚厚的大雪降落到你身上，把你深深埋葬，讓你永遠找不到走出山谷的路。不管你在白天呼喚出什么生命，晚上我都會把它們扼殺?！?/p>

春王子抬起頭，大步穿過山谷。他用力撥動詩琴的弦，森林里每一棵樹都把身體傾向他的方向，凝神聽著。河水的浪花先是聆聽著，隨后加入了春王子的歌唱，歡快得好像要躍向海洋：

你的愿望終會成空，

你的威脅徒勞無功；

你要知道：

最黑暗的云層背后，

陽光在歡笑，在照耀。

歌聲綿長、響亮，響徹山谷?？墒?，冬王子把緊握的拳頭揮向天空，大叫起來：“ 出來吧， 我強大無比的風暴！沖向山谷，摧毀一切！”

暴風雨沖了出來，大雪也來了。真是可怕的天氣啊。樹木“嘎吱嘎吱”響，有的轟然倒下；河水漫過堤岸，浪花的泡沫直沖云霄；巨大的雪崩從山坡上傾瀉而下。

不過，在陰暗的天空下，春王子依然昂首挺立，綠衣服閃著光澤，他的歌聲比狂風暴雨還要響亮。大地、空氣和水都在和他一起歌唱，雪下最弱小的草、樹林中的烏鴉、腐土中的蟲子，都用盡全力歌唱著。

冬王子讓步了。風暴向北飛過群山，雪停了，河水回到了河床上。一切都靜悄悄的。隨后，大地開始解凍。大地身上的雪衣衫在點點變薄。春王子站在樹林的邊緣，向大地鞠躬致意，并唱道：

出來吧，柳芽！

你在哪里？還在沉睡嗎？

你從不會等到最后一個：

舞動春風才是你的風格！

所有的柳枝上，立刻開滿了流蘇般的黃花，滿心歡喜地向春王子點頭致意。春王子俯下身去，用更加輕柔的聲音向著地面歌唱：

你是春天最親愛的代表，

我忠誠可愛的紫羅蘭！

很快，太陽就會燃燒，

很快，雨水就會來到。

做好準備吧，

不用我再次號召！

二

夜晚，山谷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那是嫩芽沖破土層、小小的葉片舒展、嫩枝伸長、花朵開放、香氣彌漫和小草生長的聲音。

白天， 時而陽光明媚，時而陰雨綿綿，但什么天氣都是好的。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到那里的變化。

首先，樹林里的地面上開滿了銀蓮花，一片雪白。冬王子從云縫中向下窺探，一時間還以為下雪了。進入二月以來，他還沒有這么高興過。可是，等他發現自己弄錯了，就在一天晚上最后一次偷偷溜進樹林，把所有能咬到的花朵的脖子都咬成了兩段。

但是， 每凋零一朵花，就會有一千朵新花綻放。在銀蓮花中間，站著飛燕草和肺衣草；伯利恒之星開花是明亮的金黃色，卻一副很謙虛的樣子。

青蛙整個冬天都悶悶不樂鉆在泥里，這時也爬了出來，發出了第一陣鳴叫：“呱呱！” 它們叫得那么歡喜，讓人也不禁歡喜起來。在山谷里過冬的烏鴉、麻雀和水雞們發出了巨大的喧鬧聲，好像開心得失去了理智。它們拍打著翅膀高呼：“春王子萬歲！”能聽出來，這是發自它們心底的聲音。

春王子向它們友好地點點頭。“你們熬過了艱難的時光，”他說，“值得擁有這樣的快樂。現在，我得去召喚我自己的鳥啦?！?/p>

他轉向南方，拍手唱道：

來吧，

可愛的小云雀和金翅雀，

還有黑頭鶯，

不要飛飛停停！

燕子，畫眉，

快快踏上旅程！

春王子就在山谷中。

快來吧，來到我的身邊！

然后，無數翅膀拍打的聲音攪得空氣都振動起來，遷徙回來的鳥兒大軍從天而降，落在山谷里。在山毛櫸林的深處，也是林子最翠綠、最漂亮的地方，一只癡情的黃雀正在那里，向它的心上人求愛。它唱著情歌，熱切地看著對方。

每一天，都有新的花朵綻放。每一天，都有鳥兒唱出新的音律。不過，當歡樂達到最高潮的時候，年輕的春王子站在山谷的頂端，群山在那里交會到一起，向北方綿延。他眺望著自己的王國。他的眼睛水潤晶亮，眼神夢幻。之后，他向北方走去。他的腳步所到之處，積雪融化，鮮花盛開。走到山谷的盡頭，他又轉過身來。

在遠遠的南方，那山谷與平原相接的地方，站著高大挺拔的夏王子。他的臉和手都被陽光曬成了棕色，眼睛像陽光一樣溫柔而熱烈。他的肩上披著紫色的斗篷，腰里系著金色的腰帶，腰帶上還插著一朵艷麗的紅玫瑰。

然后，春王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踩著山巔走遠了。

（摘自《兒童文學·經典》2025年第2期，本刊有刪節，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