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顯現

郭達平的藝術作品具有自由、人文的屬性，富有濃郁的意蘊美，是一種詩意的顯現。郭達平的藝術創作，始終追求形式語言的詩意，凝聚色彩、線條、構圖等符號表征自由之心境。同時，郭達平的藝術創作顯示出藝術哲思，即藝術與自然、藝術與人生的思考。不管是符號的運用，還是藝術與自然、藝術與人生的思考，這都可視為作者覺醒與反思的狀態，正如馬克思認為的，“人不僅通過思維，而且以全部感覺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1]。這種覺醒與反思的狀態印證了馬克思主義關于藝術觀的概述，藝術既是人類實踐活動的產物，也是人的本質力量的顯現，更是意識形態的形式之一。

自由：符號的表征

郭達平在繪畫中擅長運用色彩對比進行語言表達，風景則是他最常創作的題材。這種“超驗”的視覺藝術制作呈現出自由之美，如黑格爾所認為的，“美的生命在于顯現”[2]。這種顯現離不開在其作品中出現的色彩、線條、構圖等符號。這些符號在其作品中，不僅僅是藝術技法的組合，更是關于文化記憶的表征。尤其是他的水彩畫作品，更是把風景中的山水之柔美表現得淋漓盡致，顯現出山水的溫情。郭達平近年來鐘情于水性材料（水彩、丙烯等）的研究和運用，是因為他認為以水為媒介，通過水與色彩的結合，能在紙本和畫布上產生奇妙的碰撞、分離、滲透與疊加，產生透明及流淌等豐富的肌理效果。隨著畫家作畫時的情緒及心理狀態，這些效果不僅能顯現詩意之境界，也能表達自我的內在情感。質言之，在郭達平畫作中顯示出了人化自然與自然人化的雙向互動。

馬克思認為，“從理論領域來說，植物、動物、石頭、空氣、光等等，一方面作為自然科學的對象，一方面作為藝術的對象，都是人的意識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無機界，是人必須事先進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糧；同樣，從實踐領域來說，這些東西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動的一部分。”[3]可見，作為人的精神生產活動，藝術創作也離不開自然界。進而言之，藝術家的創作活動即對象性活動，將人與自然聯結置于超驗世界之中，這種聯結突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從郭達平對水彩、丙烯、油畫及色粉等多種繪畫材料的研究及技法運用上看，他對色彩的感知力很強，不僅將自然風景之山、水、石等物象以色彩語言形式進行鐫刻與儲存，更是以色彩、線條、構圖來呈現自我意識潛在的詩性。郭達平經常將關注點置于形式語言與審美內涵的交融點，呈現出一種自由之境。他2020年創作的《煙雨瑤山寨》，描繪了鄉村安靜祥和的生活景象：近景是小溪的柔和，田野的寧靜，中景是一座鄉村房屋依靠于平緩的山群，遠景則是山與天相接。作者通過以綠、藍、黃、白等色調搭配，用虛與實的藝術技法處理山脈、田野、溪流、房屋、藍天、白云等客體，描繪出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動圖景。從而，這些自然中的客體成為“人化”自然，紙本水彩也成了作者與自然溝通的媒介。作者熟練地運用繪畫語言并遵循美的規律刻畫了他的內心世界。值得注意的是，《煙雨瑤山寨》的構圖聚焦于中景的鄉村房屋，象征了作者濃郁的鄉愁。這種鄉愁寄托于物，承載著作者、觀者兒時的回憶，可以喚醒觀者對于鄉村文化的集體記憶。這種鄉村文化的集體回憶離不開“物”的召喚。無論是山脈、田野、溪流，還是房屋、藍天、白云，它們都是物，即客體，如何將這些客體主體化，在于作者巧妙的構圖方式以及情與景的恰當融合。由此，觀者一方面被喚起鄉村文化的記憶；另一方面又能獲得一種審美心理的滿足，忘卻日常生活的瑣碎。

郭達平本人喜愛親近自然，崇尚自由，其藝術創作正是其心像的映射。他的藝術創作從構圖、色彩、空間出發，以抽象與具象相結合的表達方式來突顯自由。他意識到這種方式可以彌補繪畫厚重性與遮蓋性的局限。在這種創作思路的指引下，郭達平創作了《歸蘭山下水家寨》（2022）、《鎮山村》（2021）、《雨后》（2021）等作品。這些作品都以抽象與具象相結合的表達方式來表現自由。《歸蘭山下水家寨》蘊含著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勾勒了小橋、村莊、天空、山脈、電線桿、小河等多種景物，運用了色彩和光影的對比，凸顯了畫面的空間感，呈現出村莊祥和的畫面。《鎮山村》也蘊含著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以黃色、紅色、黑色等多種顏色來描繪村寨的安靜與美好，村寨、小路、天空這些生活之景所呈現出的詩意反映了作者對生活的熱愛。《雨后》抒寫了雨后村莊的朦朧之美，以光影對比的藝術手法使得畫面更具有層次感。畫面里村莊、草地、小路等客觀之物，經過大量的用色調和，其結構和線條不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形成了一種有機整體的關系。郭達平的畫作通過夸張化的藝術手法，融入其藝術想象和內在情感，色彩中冷暖的對比以及光影中明暗的對比都使其作品色彩和構圖極具表現力，使觀者產生感性鏈接共情于作品。這些作品都在以抽象與具象相結合的表達方式描寫山水與鄉村之景，以色彩、光影、結構、空間等藝術符號表達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理念。從郭達平的畫作里，我們能感受到詩意與自由。一方面，山、水、村莊作為他作品中常見的景物，“證實了它的活動是對象性的自然存在物的活動”[4]。在藝術生產活動中，他將自由融于作品中，表現自由之心境，即“自由是全部精神存在的類本質”。[5]另一方面，他勾勒出了村莊之美和山水之美。這離不開他對日常生活美好景象的記憶與體驗。他將自己這種對日常生活中美好景象的喜悅之情寄存于其作品中，與觀者形成了情感共鳴。

和諧：作品的內涵

郭達平藝術作品詩意的顯現，不僅體現在形式語言的建構上，還體現在其作品的人文內涵上，可以說他的作品蘊藏了他對藝術與自然、藝術與人生的思考，即藝術哲思。郭達平藝術作品的形式語言、內容主旨構成了自我心像詩意的外在呈現。其作品的詩意離不開他對藝術與自然、藝術與人生的感悟與思考。藝術來源于生活，生活是藝術創作的源泉。郭達平對生活的感悟以藝術作品的形式呈現出來，他所崇尚的中國美學的和諧理念成為了他創作的底層邏輯。中國美學和諧理念強調“天人合一 ”，即天與人之間是和諧共處的關系。董仲舒《眷秋繁露·如天之為》云：“人氣調和，而天地之化美。”因此，天與人之和諧，便產生和諧之美。換言之，“和”是天地自然之美，也是天地之本質，人感應天地之本質“和”，才能產生和諧之美。

中國美學的和諧理念一直深嵌在郭達平的藝術創作之中。比如，在《吉膽漁村》（2018）中，湖面、船只、房屋、山巒構成了一幅恬靜美好的漁村圖景；在《三月》（2020）中，春暖花開、柳綠花紅、山巒起伏，呈現出大自然和諧之景；在《布依山寨》（2023）中，溪水、小路、房屋、山巒構成了一幅寧靜祥和的鄉村圖景。這些作品都在隱喻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之間種種內在與外在關系的和諧共處。郭達平的藝術創作始終堅守著對生活的熱愛之情，并把從生活中的感性與情感直接轉化為理性昭示。馬克思說過，“感覺在自己的實踐中直接成為理論家”[6]。除了這種和諧理念的具象化表達，郭達平作品的傳統元素現代化表達也運用得十分巧妙。在《侗寨》（2021）中，侗寨作為客觀景物，承載著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侗寨作為傳統的元素，郭達平以油性色粉形式加以表達，同時結合抽象與具象的表達方式，紅、黃、藍、白、綠、黑等多種色彩的搭配與調和，在虛實相生的過程中呈現幽深意境。這就是作者把傳統元素進行現代化表達的一種方式。畫面中的侗寨既保有古樸，也鐫刻時尚，營造出了象外之象。這種象外之象就是從多種色彩、獨具匠心的聚焦、強弱對比的光影三個維度，描寫侗寨的寧靜之美，同時也呈現了作者的人文情懷，對傳統建筑的熱愛、對鄉村建設的關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觀者也總是能從其畫面的藝術處理中，感知作者對于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審美趣味。郭達平的新近作品《郎德風雨橋》（2024），把人物、山水、橋梁構成一幅人、自然、建筑三者和諧共生的生動圖景。畫面中一位男子向著郎德風雨橋方向呼喊，橋上的人們有的在觀看山水，有的行走著，有的低頭看溪水，整個畫面鐫刻了生活之圖景。“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7]。作者對這幅畫的光影強弱對比的處理更加強烈，山巒的層次性、人物的層次性、橋梁的層次性共同增強了視覺沖擊力，再現了現實生活中郎德風雨橋上熱鬧的場景。作者將現實生活場景的美好瞬間存續于這幅作品中，這也隱喻了人生不管順境和逆境都應積極樂觀。

郭達平的創作，從傳統元素的現代化藝術處理以及追求藝術與倫理相統一這兩個維度，共同體現一個中國當代藝術家視覺建構的方向。他把藝術與自然、藝術與人生的思考用于視覺圖像主題的營造，在這個過程中凸顯了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心像，即詩意的顯現。這種顯現是作者自我心像的訴說，將傳統與現代、藝術與社會這兩對矛盾關系融于作品中，突出作品的張力和層次。郭達平正是把大自然的風景、日常生活中的點滴與傳統元素、現代化手段、和諧美學理念進行對接，創作出了富有詩意的作品，讓觀者流連忘返。

郭達平藝術作品的社會價值

從郭達平的藝術作品中，我們感受到形式之美、內容之美、意蘊之美。一方面，他把藝術與自然聯系在一起，通過描寫自然之景呈現超驗的意象，表達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另一方面，他把藝術與人生聯系在一起，通過藝術作品引導人們向上向善，表達人與人之間、人與自身之間的和諧共處。由此可見郭達平的藝術作品具有審美性與教育性。他是一個具有浪漫主義情懷的中國當代藝術家，是一位將自我心像外在顯現的畫家。因此，他藝術創作的現實意義包含以下兩個方面：

一方面，繼承性與創造性的融合。從郭達平的藝術作品中，我們看到他在藝術創作上堅持繼承與發展的原則，繼承了中國傳統的藝術理念即“和諧”美學理念，也發展了傳統元素的現代性表達。他運用抽象與具象相結合的表達方式，利用水彩、丙烯、油畫及色粉等多種繪畫材料，結合當代人的審美需求，營造出了“象外之象”的意境。他的藝術創作以形象思維來與世界對話交流，以繼承傳統元素為基礎，進行現代性表達，在繼承中發展，激發出了傳統元素的生命力，反映出當代藝術家的主體意識以及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熱愛。一言以蔽之，郭達平是通過視覺描繪，以傳統元素的現代性表達來傳遞當代藝術家的時代感知與心聲，通過藝術作品來與時代同頻共振。

另一方面，思想性與藝術性的融合。郭達平的作品富有詩意，是思想性與藝術性相互滲透的結晶。他把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思想融于藝術作品中，以情景交融的藝術表達方式，啟迪人們發現生活之美、感受生活之美，引導人們崇德向善。他把對生活的美好體驗落實到畫面空間的構圖，落實到畫面線條的描繪，落實到畫面光影的處理，落實到畫面顏色的勾勒，這是一種心靈外在顯現的過程，即心靈映襯。這種心靈映襯既是藝術家面對自我的對話與傾訴，也是其感召人們求真至善唯美的過程。他創作出的審美世界使人們感受到自由、寧靜、美好。進而言之，郭達平的藝術作品呈現了濃郁的詩意，不僅僅是其抽象與具象相結合的藝術表達方式賦予了觀者不同的審美體驗，其審美世界中更是蘊藏著其對于人與世界如何相處的思考。他在藝術創作中既注重藝術的美感（即審美性，使觀者獲得審美愉悅感），也注重藝術的教育性（即在審美世界中潛移默化引導觀者和諧的理念）。正如馬克思所言，“藝術對象創造出懂得藝術和具有審美能力的大眾”[8]，因此，他通過藝術創作實踐活動發揮了其主觀能動性，確定了自我本質力量，同時培養著審美對象即觀者的審美能力，也培養著觀者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進而言之，郭達平的作品建構了一個超越現實的審美世界，同時，作者把對現實世界的情感寄存于其藝術創作的審美世界中，以引起觀者的情感共鳴。在情感共鳴的過程中，這些藝術作品也成了作者與觀者審美溝通的橋梁，將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和諧共處的觀念傳遞給觀者。

總之，郭達平的藝術作品是其藝術創造力與人文內涵的內在對應和映現，是其內在詩意的顯現。這種詩意顯現是基于郭達平個人審美經驗的敘事，同時也展現了藝術家通過藝術作品呼應時代的要求。他的藝術感知力和藝術表現力離不開對生活之美的發現、感知、體驗、創作。他作品中的詩意，一方面讓人們獲得一種審美心理的滿足感；另一方面，也使人們崇尚和諧理念并最終踐行于日常生活之中。郭達平的創作具有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結合的表達方式，在當代藝術空間中展現出自我對世界的視覺感知，感召于時代的精神，以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需求。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91頁。

[2][德]黑格爾著，朱光潛譯：《美學》（第一卷），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7頁。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1頁。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9頁。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67頁。

[6]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90頁。

[7]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1頁。

[8]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頁。

（戴金葉：貴州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

李銀兵：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