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我們這一代人不容易,年紀輕輕背上車貸房貸,但你們有背過上一代嗎?
嫁入豪門后,東北女孩袁媛就被迫背上了公婆400萬的負債。
以下是袁媛的自述:
嫁入豪門,發現公婆欠巨債
我叫袁媛,住在哈爾濱市道外區,這里是全國有名的服裝制造城。
2011年我25歲,與高中同學周普結婚。周普長得一表人才,家里開服裝公司,員工上百人,是當地有名的納稅大戶。我以農村燒火丫頭的家庭背景嫁給周普,很多人都覺得我走了狗屎運。
周家住豪華別墅,有景觀湖、涼亭水榭、石拱門連廊,仿造蘇州園林,十分豪氣。
我們婚后也住在這里,跟公婆一起,他們住一樓,我們住二樓。
從嫁進這個家開始,我就發現家里氣氛不太好。公公脾氣暴躁,一副老板派頭,天天罵老婆罵兒子,還因為大手筆賭博被抓進去過。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請他的酒肉朋友們喝酒。后來我才知道家里一直默認所有貨到付款的錢,都供給他吃喝打牌,每年大概有30萬。
結婚當年年末,公婆就把給我的50萬彩禮,還有我父母給我的10萬嫁妝都借走了。當時說是臨時周轉,我看公婆這家大業大的,便慷慨解囊,誰知,從此再無后文。
第二年,我生下女兒。孩子上幼兒園后,我開始參與家里生意,跟各種商超對接。
有一天,婆婆叫我跟商超要貨款,大概100萬。要完第二天,婆婆問我能不能跟誰再要2萬,用來給某個布行結賬。
我當時蒙了,“昨天不是剛要了100萬嗎?”婆婆說:“多的你就別問了。”
她想瞞我,奈何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在周家服裝公司上班的大姨和大姨父來了,搓著手問:“能不能把這幾年欠的20多萬工資給結了?我小兒子馬上結婚,要用錢。”
我震驚了,周家這么有錢,怎么會拖欠自家親戚的工資?為了弄明白這件事,我悄悄找出工資賬單,越看越心驚,粗略記了一下,欠親戚往年的工資合計就有200萬。
第二天,我控制著情緒開門營業,陸續有布行來要賬,有人語氣不善:“你家怎么回事,你公公婆婆怎么都不接電話,想賴賬嗎?”
我終于明白,原來我們都被周家“有錢”的表象騙了,甚至周普自己都被父母隱瞞,他們家的服裝公司已經虧錢很久了。
他們早就把檔口抵押了100萬,那次讓我找商超要100萬,就是因為到還款日期了。他們還了錢,會再貸100萬出來,年年如此。
結果,電商沖擊實體,檔口不值錢了,估值從100萬掉到30萬。同一時期,又發生了幾起經銷商跑路事件。這兩件事直接導致家里資金鏈斷裂。
我有預感,這個家要敗。
產業園里,很多老牌服裝廠都是老式記賬的方法,很多家都是手寫賬,只雇會計管工人賬。我問公公,家里的布賬在哪里,公公說:“不用記,每月末布行會送對賬單來,不會弄錯。”
也就是說,布行單方面說給我們送了多少布,我們就付多少錢。想想家里還有輔料賬、繡花賬、印花賬、水洗賬等等,我心下一片冰涼——現在沒錢才看見窟窿,已經遲了。
周普知道后很生氣,找到他媽說:“現在生意一直虧損,還是宣布倒閉吧。”
婆婆不愿意,還想著往年的輝煌,說過陣子會好起來的。
我實在是不想繼續打理這個爛攤子,正式退出家里的生意。
壓力巨大,老公險得精神病
2017年年底,我開始學習做服裝電商。有賴這幾年積攢下的人脈,我拿貨方便,加上趕上了電商輝煌的末班車,我一個人半年就賺了30萬。
2020年,電商環境不好。我的收入銳減,我扛著大包樣衣沒日沒夜趕場直播,在電商直播基地下播后,我暈倒在去衛生間的路上,去醫院檢查才知道又懷了二胎,兩個月了。
公婆對此很高興,但高興歸高興,該借錢的時候,還是絲毫沒有顧忌。
懷孕9個月時,我和周普在商場選書桌,公公來電話,說:“兒子,你再幫我一次,這個人我欠他5萬,他說今天還3.5萬就可以簽字債消。不然他要來咱家砸玻璃。”
周普急匆匆要回家,我站在商場樓梯的最高處,問他:“周普,咱倆這個二胎還生嗎?我現在要不要跳下去?”
周普瞬間崩潰了,我知道,父母已經如此壓榨他,我不應該再給他壓力,可是我的感受又該怎么安置?周普扶著我,我們相顧無言。
在大女兒9歲的時候,我生下兒子,公婆欣喜若狂。
出月子之后,公婆欠款已經多到沒有布行愿意給布,工人也留不住了,終于宣布公司經營不善倒閉。三十年的家族生意就這樣結束了。
婆婆主動承擔了帶孩子的任務。她做了多年商業女強人,忽然變成居家婦女很不適應,經常摔摔打打,說話陰陽怪氣。我和周普商量,每個月給她5000元零花,這才消停下來。
老二半歲的時候,公婆相繼病倒。公公因為喝酒導致糖尿病高血壓,繼而半身不遂,婆婆是婦科腫瘤,當時還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
周普在醫院兩個樓之間來回跑照顧父母。
我直播暫停,每天只能錄點小視頻,在家照顧兩個孩子。
有一天早上周普回家,胡子拉碴眼窩深陷,小心翼翼問我:“爸媽住院費不夠了,手術費也還沒有籌到,你那邊……能不能,拿20萬出來?”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剛戀愛時,他意氣風發,圈里人稱周少爺,現在卻變得這么落魄。我的心臟似乎被一雙手攥住了。
我盡量平靜地說:“我的錢都在平臺里,現在還有一個售后糾紛,貨款被限制提現了。”我給他看了頁面。
他低下頭努力擠出微笑,對我說他自己去想辦法。我實在不忍心,叫住他,“我妹妹弟弟應該有,我去開口,他們多少會借給我。只是有一樁,出院報銷的錢,你得立刻還給他們,不報銷的部分你父母回來也得盡快還我。”
周普立刻說:“那是當然的,應該的。”
婆婆腫瘤確診良性后,大家長出一口氣。然而,做完手術,公婆相繼出院,取走了報銷的錢沒有還我,其余部分更是提都不提。
我叫周普去問,他父母直接回復我:“謝謝你借錢給我們治病,我們欠很多賬得還,不然就要進去了,咱們是一家人,這錢就算了吧。”
周普受不了了,直接問:“媽,你怎么能指望這個錢,你讓我在媛媛娘家怎么立足?”
婆婆說:“兒啊,媽不指望這個錢,能指望哪個錢呀?”
“指望媛媛娘家的錢,你們也說得出口?你們當初拿走媛媛的彩禮,說要還,結果至今也沒還。”周普說。
婆婆馬上捂臉哭:“兒子,媽對不起你,還不上了啊。你媳婦娘家有錢,就幫幫我們吧。”
我有一瞬間懷疑周普和他父母在唱雙簧坑我,但從那以后,周普開始變得越來越神經質,我隱約覺得周普也是被父母蒙在鼓里。
一天早上,我和周普正在睡夢中,被一樓吵醒。是前院的親戚來跟婆婆說家常,周普忍不住掀被出去,我隱約聽見他跟婆婆吵架。
過了一會兒,周普渾身發抖,滿臉驚恐地走到我面前:“媳婦,剛才我媽給我跪下了。”
我一下子坐起來:“怎么了?”
“我叫她八點以后再開大門,免得影響咱們休息。如果親戚非要大清早來,她可以提醒一句,小點聲。結果,我媽撲通一下就給我跪下了,說我逼她跟她的哥哥弟弟斷親。媳婦,我說的意思是讓她斷親嗎?這叫逼她嗎?”
周普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讓我覺得他跟他的爸媽一樣,也出現了問題。
那之后,周普開始大量掉頭發,頻繁頭疼,疼到蹲在地上捂頭低吼,夜里驚醒喊疼,路上開車的時候也會忽然發作,強撐著停車到路邊。
我很驚恐,問他怎么了,他會像一只刺猬一樣,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大喊“別碰我”!
除此之外,他還天天拉肚子,經常買止瀉藥,社區醫生都不敢賣給他了,叫他去醫院做個檢查。
中醫西醫輪番檢查了個遍,什么也沒有檢查出來。一位老中醫說:“應該是長期情緒不良,導致腸道菌群失衡,建議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沒病!”周普很憤怒。
我開始暗中觀察他,發現了許多問題。比如:他買了一個洗衣機,鎖起來自己一個人用,不許別人碰;我摸了一下他晾干的衣服,他就全扯下來重洗;孩子穿著外衣躺在他床上,他把孩子攆出去然后換了床單,擦床頭擦地板,全身發抖,又開始怒罵;一天擦我的七個手機各兩次,那是我用來做客服回復消息的。
周普的變化孩子也看出來了,兩個孩子不敢和他說話,在家里也不敢隨便走動,怕碰到周普的什么東西會惹得他生氣怒罵。
我第一次思考起離婚。
當晚在床上,我一腳踹到他臉上。我想,只要他敢對我動手,我立刻離婚。結果他呆呆看著我,然后轉身慢慢躺下。第二天,我看見飯桌上有他親手為我做的地瓜餅和丸子湯。
離婚這個念頭,還是被我打消了。
等到老二長大些,我也有空照顧孩子了,就停了給婆婆的帶孩子費用,公婆雙雙找了工作,工資加退休金每個月大概有8000元,婆婆每次一收到錢,轉手就給了她弟弟。
我越發堅定,為了這個小家,以后不再管周普父母的任何債務。
搬離豪宅,平淡生活從頭來
2023年6月盛夏,酷熱難耐,為了節省,我們一個夏天都沒有開空調。
有天半夜,我忽然驚醒,把周普推醒:“你父母有沒有可能……把咱們住的這套別墅抵押出去了?”周普說:“那不至于。”
結果當年10月,別墅被銀行收了。
周普在房子被查封之前就很暴躁了,在我的勸說之下,我們去看了心理醫生,在一個四面環山風景優美的療養院。
周普填了一個檢測表,醫生又看了他的面相和舌頭,問了一些問題,周普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這些年父母和親戚帶來的壓力與困境。醫生忽然說了一句:“按照你說的這些,你媳婦應該更不甘心,應該更需要看心理醫生。”
我和周普都一愣。
醫生說:“你媳婦為了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付出那么多金錢、精力。她應該更怨恨,更內耗,但是現在看起來卻是她情緒穩定,你有點躁狂癥、強迫癥,還伴隨著入睡困難,焦慮。”
醫生繼續說:“你出現癥狀,是因為你無法擺脫親子關系,他們是你的父母,所以你比她更焦慮。當務之急是脫離環境,和父母分開能好一點。你還需要吃一些控制的藥幫助緩解,這些癥狀可能會和你一直共存,你得慢慢習慣。”
醫生轉向我:“他說被人碰了洗完的衣服就全身難受,要全都重洗,這種情況下你一定要理解他的想法,不要認為他是沒事找事,一定要支持他,幫助他,適應他。”
回去之后,我和周普帶著兩個孩子住在了直播基地里。他父母找了包吃住給人打更的工作,想來看看我們,我拒絕了。我告訴他們不會再幫他們還一分錢。
安定下來之后,我忽然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覺。周普也因為跟父母不再見面,變得活潑開朗起來,做什么都不再束手束腳,好像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他每天都很放松。
而我和孩子也不再害怕有人砸大門了,日子過得安安靜靜。
為了緩解周普的病情,我在臥室隔開了一個地方,專門放他的洗漱用具,別人都碰不到。
我主動把手機全都用濕巾擦過,才放在枕邊充電。他看見了,摟著我使勁親了一下,喃喃說:“媳婦,你這么做,我心里可高興了。”
包括經常使用的車里,也長期放著給周普備用的鞋襪、坐墊、濕巾、外套、水等等。
每晚睡覺前,我都給他按摩肩膀、腦袋、臉,現在已經好久沒發生過半夜驚醒的事情了。
這一年以來,我學會了看周普臉色,他一皺眉或者身子一停頓,我就知道有人或者有物讓他煩躁不適了,我會立刻出手解決。
我們的直播電商生意一直不溫不火,但在不需要負擔父母債務的情況下,我們的生活還算可以。周普接了兼職網店代運營、客服培訓等工作。我們過得不錯之余,能償還當初找我妹妹借的那筆錢。
有一天,周普帶著兩個孩子煮方便面,我沒什么興致:“最煩煮稀軟的方便面,我愛吃泡得硬一點的。”
不一會兒,女兒來喊我吃方便面,我過去一看,周普給我單獨泡了一碗,還從鍋里給我分了荷包蛋和火腿腸。我隨口說道:“感謝榜一大哥,沒有你我可咋活呀!”
周普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問:“真的嗎?你覺得沒有我不行嗎?”
我吸進去一口面,一臉滿足:“當然啦。”
周普沒再說話,臉上的笑容卻怎么也遮掩不住,還把自己的荷包蛋夾給了我。
2塊錢的泡面里,那兩個荷包蛋就像小太陽,平平淡淡,入口卻格外溫暖。
編輯/王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