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簽瑕疵還是食品安全問題？揭開打假背后的博弈

職業打假究竟是“替消費者維權”“讓自身牟利”，還是有著其他目的？

產業暗戰：一場“打假”事件的背后

2024年末，一場以“食品安全”為名的輿論風波涉及中國食品行業。某知名打假網紅發布視頻，指控零食巨頭良品鋪子某款薯片“未標注木薯淀粉”等，并稱其“欺騙消費者”，在當時造成了一定輿論風波，給企業帶來了負面影響。而早在2022年，海天醬油的“添加劑”事件，也同樣引發了媒體關注和消費者熱議。

關鍵討論：標簽問題能否等同于“食品安全危機”？

職業打假究竟是“替消費者維權”“讓自身牟利”，還是有著其他目的？以木薯淀粉爭議為例，根據《GB 7718-2023預包裝食品標簽通則》，預包裝食品的配料表應按制造或加工食品時加入量的遞減順序排列各種配料，對于加入量不超過2%的配料，可以不按遞減順序排列；若標簽中未特別強調某成分，則無需標注其含量。

2024年末，職業打假人針對良品鋪子發起的兩起舉報事件極具代表性：

1.“桂香堅果藕粉”被指控“未標注木薯淀粉但檢出木薯成分”

武漢市市場監管局聯合安徽、河南兩地監管部門調查發現，涉事產品原料投料記錄中無木薯淀粉采購及使用記錄，質檢院檢測報告也顯示“未檢出木薯成分”。

2.“酸辣粉”被指控“標注紅薯淀粉但未檢出紅薯成分”

質檢機構檢測結果顯示產品實際含有紅薯成分，且生產全流程無違規行為。

故官方結論為：兩款產品配料表與實際成分一致，符合國家標準，舉報問題不成立。

此類事件對于部分職業打假人而言已形成固定套路：精密檢測+情緒化敘事+流量變現。據某第三方機構統計，近年來針對食品行業的職業打假投訴中，僅少部分涉及真實安全問題，其余大多數均為標簽瑕疵或檢測極限值爭議（例如，檢出0.05%木薯淀粉殘留，遠低于國標1%標注閾值）。當“打假”異化為資本收割工具或牟利手段，其本質已從“維權”轉向“產業暗戰”。2023年山東濰坊人大代表提出《關于規范食品領域“職業打假”的建議》，呼吁通過公益訴訟、柔性執法和打擊惡意舉報等手段保護企業權益。

而其核心矛盾在于標簽合規性爭議本可通過行政指導解決，但在流量經濟驅動下，部分職業打假人刻意混淆“技術瑕疵”與“食品安全風險”，利用公眾認知盲區制造恐慌。如良品鋪子事件所示，科學真相往往滯后于輿情發酵，企業需付出較大代價自證清白。唯有法律精準界定“瑕疵”與“違法”、提升民眾食品安全等科學素養，才能終結一些問題和亂象。

科學真相：被誤讀的“食品安全”與“技術鴻溝”

1.技術解析：生產線上的“無意殘留”——何為“原料帶入”

在現代食品工業中，“原料帶入”是一個無法完全避免的技術性現象。以某薯片代工廠為例，其生產線需交替生產含木薯淀粉的B品牌產品和純紅薯淀粉的A品牌產品。雖然每次切換前會進行嚴格的設備清洗，但受限于技術原因，會有微量木薯淀粉可能殘留在設備縫隙中，進而混入下一批次A品牌產品。這種現象被稱為“非故意交叉污染”，其殘留量通常低于國標限值標準。

根據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發布的《SN/T 5522-2023食品中植物源性成分檢測方法》，采用實時熒光PCR技術可檢測出0.1%的木薯淀粉基因殘留。然而，該方法僅能定性（是否檢出），無法定量（實際含量）。例如，某次抽檢中，A品牌薯片檢測出木薯基因，但實際含量不足0.05%，遠低于需標注的1%閾值。這種“技術能檢測到”與“實際無害”的鴻溝，成為部分職業打假者制造恐慌的核心利器。

2.數據支撐：限量值的科學邏輯

限量標準的設立遵循國際食品法典委員會（CAC）的“可合理達到的最低原則”（ALARA原則），以食品安全風險評估結果為依據，當結果表明可能對人體健康造成不良影響，涉及的食品對消費者總暴露量有顯著性意義，制定標準后對消費者可以產生公共衛生保護意義的才制定食品安全標準。

以亞硝酸鹽為例，2015年，國際癌癥研究機構（IARC）把加工肉類（如培根、香腸）列為1類致癌物，意思是這些肉有明確的致癌證據。其致癌風險主要源于添加的亞硝酸鹽與肉類蛋白質反應生成的亞硝胺化合物。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所有含亞硝酸鹽的食品均有害。

一是劑量差異：歐盟食品安全局（EFSA）規定，預制肉制品亞硝酸鹽的最大使用量為150mg/kg中亞硝酸鹽殘留量不得超過150mg/kg。按日均攝入50克培根計算，實際亞硝酸鹽攝入量為7.5mg，僅為動物實驗中誘發癌癥劑量（1000mg/kg體重）的0.075%。

二是雙重作用：亞硝酸鹽可抑制肉毒桿菌生長，避免致命食物中毒。若禁用亞硝酸鹽，肉制品引發的肉毒桿菌中毒風險將顯著上升。據最新的歐盟條例（EU）2023/2108，加工肉類中亞硝酸鹽的殘留量不得超過45mg/kg。這一規定旨在確保亞硝酸鹽的使用既能有效抑制肉毒桿菌，又能控制其潛在的健康風險。因此，各國標準并非追求“零風險”，而是在 “必要性與安全性”之間尋找平衡點。

此外，從全球而言，也從“一刀切”到“精準管控”進行。例如，歐盟彈性標準：對嬰幼兒食品的鉛限值（0.02mg/kg）嚴于普通食品（0.1mg/kg），體現了特定人群敏感性差異；而日本動態調整：根據每年稻米鎘污染監測數據，動態修訂產區種植規劃，但絕非簡單地禁止銷售。

職能部門亮劍" 為職業打假人戴上“緊箍咒”

據中國連鎖經營協會統計，2023年共監測2.4萬個“職業索賠人”發起73萬件索賠投訴，其中以食品為由的惡意投訴就有22萬起。以打假為名、行牟利之實的職業打假人，會對營商環境造成負面影響，其危害不可小覷。部分職業打假人利用法律模糊地帶和技術優勢，將食品安全監督異化為牟利工具。典型案例包括：

一是批量投訴產業鏈：某團伙通過招募“職業買手”，針對同一產品發起數千次投訴，迫使企業支付高額“和解費”，年非法獲利超億元。

二是技術型勒索：使用高靈敏度檢測儀（如實時熒光PCR）捕捉痕量成分（如0.05%木薯淀粉殘留），以“未標注”為由索賠，實際殘留量遠低于國標1%的標注閾值。

三是資本合謀：境外機構通過做空民族品牌股票、散布不實檢測報告，配合職業打假制造輿情，低價收購優質資產。

為此，有關職能部門已“亮劍”，具體為：

一是明確規制與執法標準：通過嚴格審查投訴舉報、細化處罰標準、利用大數據分析鎖定惡意索賠行為，精準打擊職業打假人的不正當牟利行為，保護企業合法權益，避免公共資源浪費。

二是優化監管與執法機制：規范懲罰性賠償的適用，簡化低風險食品經營許可要求，建立案件指導制度，提升執法效率，營造便民利企的營商環境，激發市場活力。

三是鼓勵合法監督與社會共治：完善“吹哨人”獎勵機制，暢通舉報渠道，激勵公眾依法參與市場監管，對重大違法行為給予高額獎勵，發揮社會監督作用，維護市場秩序。

破局之道：構建“科學監督+品牌保護”的雙重防線

1.法律精準化：切斷“假打”利益鏈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通過《市場監管部門優化營商環境重點舉措（2024年版）》，明確法律規制方向，切斷職業打假人的利益鏈。一是嚴格審查投訴舉報，精準識別惡意索賠行為，避免公共資源濫用；二是細化處罰標準，出臺首違不罰和輕微免罰清單，堅持過罰相當原則，杜絕“小過重罰”；三是利用大數據分析鎖定職業打假人行為模式，探索跨地域協作機制，實現精準打擊；四是明確夾帶、調包、造假等行為不適用懲罰性賠償，并移送公安機關追究刑事責任。這些措施從法律層面精準打擊惡意索賠，維護市場秩序。

2.企業反制：從被動防御到主動出擊

為應對部分職業打假人的惡意索賠，企業在主管職能部門的引導下，逐步從被動防御轉向主動出擊。一方面，企業通過完善內部管理，規范產品標簽等細節，減少因技術性瑕疵引發的投訴。同時，加強員工培訓，提升對職業打假行為的識別能力，避免因不當處理導致問題發生。另一方面，要利用好法律武器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對于惡意索賠行為，企業應主動收集證據，配合職能部門調查，必要時應通過法律途徑追究打假人的責任。值得注意的是，企業應通過行業協會等平臺，共享職業打假人的信息，形成機制，共同應對惡意索賠行為。同時，數字化賦能企業，如建立客戶投訴管理系統，精準識別重復投訴和惡意索賠行為，并通過數據分析優化產品和服務流程。

3.輿論引導：用透明重建信任

在規范職業打假行為的同時，職能部門應積極通過輿論引導重建公眾對食品安全的信任。一方面，利用多種渠道公開食品監管信息，包括抽檢結果、處罰案例和執法動態，增強透明度，讓消費者能夠及時了解食品安全狀況。同時，借助新媒體平臺和傳統媒體，發布權威信息，回應民眾關切，減少誤解。另一方面，加強對食品安全標準和法規的宣傳解讀，通過公益廣告、短視頻、直播等形式，幫助民眾樹立科學理性的消費觀，避免因標簽瑕疵等技術性問題引發不必要的恐慌。同時，可通過發布典型案例，引導公眾正確認識職業打假行為的本質，避免被誤導。

在理性與包容中守護“中國食品制造”

食品安全監督的本質是“治病救人”，而非“殺人誅心”。從良品鋪子的輿論風暴到外資資本的隱秘收割，中國食品產業機遇和挑戰共存，破局的關鍵，有以下三點：

一是宣教科普：需要理解“危害”與“風險”的區別。職能部門牽頭與主流媒體合作，開展食品安全宣教科普活動，邀請專家解讀食品安全熱點問題，增強民眾的食品安全知識儲備，提升消費者明辨基本食品安全能力，促進市場的健康穩定發展。

二是媒體底線：借鑒紀錄片BBC《食品偵探》節目，以實驗對比替代煽動標題（如“0.1%木薯殘留=一粒鹽的毒性”）。

三企業擔當：海底撈建立了“嗨食安”食品安全管理模式，覆蓋從供應鏈到門店運營的全鏈條。通過信息化手段和動態風險管理機制，海底撈實現了食品安全的精細化和數字化管控。公司推行“亮后廚”“可視化庫房”等透明化管理措施，并通過員工培訓和激勵機制，提升全員食品安全意識。

當法律精準狙擊惡意索賠、技術賦能透明生產、公眾理性看待風險時，食品安全治理將不再是民族品牌的“絞索”，而是產業升級的“催化劑”。當然，打鐵還需自身硬，中國的食品企業要嚴格按照政府部門有關文件、規定等要求，將食品安全作為頭等大事來抓，同時保證食品質量，只有如此，“中國食品制造”才能在全球食品市場贏得敬畏，闊步向前。

注：本文是2024年江蘇省社科應用研究精品工程社會教育（社科普及）重點資助項目：《社科普及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案例研究》（24SJA-09）、2024年度蘇州市社科普及惠民扶持項目（蘇社科字〔2024〕14號，編號100）、2024年蘇州市社會教育課題（SZS-L-2024006）和蘇州城市學院校級重點課程《江南蘇味美食營養與非遺技藝》和專業課程《營養與食品衛生學》階段成果之一；蘇州市姑蘇區滄浪街道人大工委 “人大代表”‘食品安全’主題周周行活動成果之一。

作者介紹

張宇，蘇州城市學院康養產業學院負責人、健康服務與管理專業建設負責人，副教授、高級工程師。蘇州市多模態數據融合與智慧康養重點實驗室研究員，文正智庫研究員、太湖研究院研究員。江蘇省食文化研究會課題研究工作委員會副秘書長。蘇州市健康管理學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