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與鳳凰

電腦世界由二進制里的0與1組成，不是開就是關，不是0就是1。其實，在我國古代早有相關觀念，陰陽構成了太極，男女構成了人類。在動物世界里，或許更精準來說，在傳說的動物世界里，也有男女之分。龍、鳳、凰三者，究竟孰為雌雄，卻叫人心生疑問。

傳說動物的國度

據考古發現，恐龍最早出現在二億三千萬年前的三疊紀中期，直到在至今六千六百萬年前的白堊紀—古近紀滅絕事件中集體滅絕為止。不過，無論是東方的龍，抑或西方的龍，似乎均與恐龍無涉。據科學家估計，人類出現在距今五百萬年至七百萬年以前，這個時候恐龍早已滅絕了。而我國發現最早的龍形圖案乃是來自約八千年前的興隆洼文化查海遺址，還有同是八千年前的遼寧葫蘆島市楊家洼遺址發現兩條土塑龍，皆可證中國龍本與恐龍沒有關系。

先說“龍”字。《爾雅》不收龍字，《說文解字·龍部》有之，其云：“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從肉，飛之形，童省聲。凡龍之屬皆從龍。”這里指出龍是有鱗甲的動物的首領。這里的龍充滿力量，能使天地幽暗，也能使天地光明。龍可以變細，也可以變大；能變短，也能變長。春分時登上天空，秋分時潛入深淵。其字的偏旁，一者表示肉，一者像飛的形狀。

龍是什么動物，學者多欲透過研究而得以坐實。例如古史學家衛聚賢在1934年便已提出龍是鱷魚。所謂鱷魚，大抵指出龍的原型蓋為爬行類動物。當然，也有學者指出龍的形象來自蛇、豬、馬、河馬等。更有甚者，亦有學者以為龍不過是自然現象如龍卷風之類。

尋找不同的傳統字書，可以對龍的形象有多一點的認知。《廣雅·釋魚》載有四種龍，分別是有鱗的蛟龍，有翼的應龍，有角的虬龍，無角的螭龍。在宋代羅愿《爾雅翼》里，對于龍有十分詳細的記載：

龍，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物之至靈者也。《淮南子》言萬物羽毛麟介皆祖于龍，羽嘉生飛龍，飛龍生鳳皇，而后鸞鳥庶鳥，凡羽者以次生焉。毛犢生應龍，應龍生建馬，而后麒麟庶獸，凡毛者以次生焉。介鱗生蛟龍，蛟龍生鯤鯁，而后建邪庶魚，凡鱗者以次生焉。介潭生先龍，先龍生玄黿，而后靈龜庶龜，凡介者以次生焉。王符稱世俗畫龍之狀， 馬首蛇尾。又有三停九似之說，謂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皆相停也。九似者，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頭上有物如愽山，名尺木，龍無尺木不能升天，其為性粗猛而畏鐵，愛玉及空青而嗜燒肉，故嘗食燕者不可渡海。又言蛟龍畏棟葉五色絲，故漢以來祭屈原者以五色絲合棟葉縛之。

這里結合了幾部典籍對龍的解說。首先是《說文解字》的解說，這在上文已經交代，此不贅述。接著援引《淮南子·墜形訓》之文，謂羽嘉生育飛龍，飛龍生育鳳凰，鳳凰生育鸞鳥，鸞鳥生育庶鳥。凡是有羽毛的鳥類都是由庶鳥生育發展過來的。毛犢生育應龍，應龍生育建馬，建馬生育麒麟，麒麟生育庶獸。凡是長毛的獸類都是由庶獸生育發展過來的。介鱗生育蛟龍，蛟龍生育鯤鯁，鯤鯁生育建邪，建邪生育庶魚。凡是有鱗的魚類都是由庶魚生育發展過來的。介潭生育先龍，先龍生育玄黿，玄黿生育靈龜，靈龜生育庶龜。凡是長甲殼的龜類都是由庶龜生育發展過來的。接下來引用王充《論衡·龍虛》之說，指出世俗人描劃龍的形象，有著馬頭和蛇尾。至于“三停九似”之說，則出北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這里指出龍的特征有兩大部分，一是“三停”，二是“九似”。“三停”指的是龍從頭到前肢、從前肢到腰、從腰到尾，這三部分的長度大致均等。“九似”，顧名思義，乃言龍的九個部位與某種事物相似，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頸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由是觀之，龍的形態十分特別，它與某一事物不盡相似，而是集合一眾事物的特點。

羅愿的說法十分豐富多彩，北宋學者郭若虛在其《圖畫見聞志》卷一曾經描畫“三停九似”，大抵即《爾雅翼》所本。如此多角度的描述，對我們想要解決的問題并沒有太大作用，那便是：究竟龍的性別是什么？又或者說：龍是否有雄也有雌？

與龍一起出現的鳳

說起“龍”，人們便會想起“鳳”，“龍鳳”一起出現的頻率頗高，看似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成語里，有“龍鳳呈祥”，意為有著吉慶之事。在中式婚禮里，龍鳳手鐲乃是不可或缺的。龍鳳胎，乃是專有名詞，指的是性別不同的雙胞胎，一男一女。在這里，我們可見“龍”是雄性的，“鳳”是雌性的。接下來，讓我們看看“鳳”的記載。

《爾雅·釋鳥》云：“鶠，鳳，其雌皇。”這里的說法十分簡單明晰，指出鶠是傳說中的鳥王，稱為鳳；雌性的鳳稱之為皇。如此的解說，可見雄性的鶠便是鳳，即鳳是雄性的。郭璞注：“瑞應鳥。雞頭，蛇頸，燕頷，龜背，魚尾，五彩色，其高六尺許。”如此詳細的解說，看來郭璞對于鳳應該頗有研究。郭璞指出，鳳是天下太平時才會出現的鳥兒，即瑞應鳥也；在形態上，它有著雞的頭，蛇的頸，燕子的下巴，背部如同烏龜，尾巴像魚，全身有著青、赤、白、黑、黃的五種顏色，身高六尺多。這里與龍的“九似”有一項相似，那便是龍的“項似蛇”，而鳳則是“蛇頸”，“項”與“頸”意義相近，此亦可以視為龍與鳳相似之處，即身體皆有一部分與蛇相似。

《詩·大雅·卷阿》“鳳皇于飛”句，毛傳云：“鳳皇，靈鳥仁瑞也。雄曰鳳，雌曰皇。”明確指出雄性的是鳳，雌性便是皇。“皇”即凰，這個問題下文再討論。《說文解字·鳥部》載有“鳳”字，其云：

鳳，神鳥也。天老曰：“鳳之象也，鴻前麟后，蛇頸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于東方君子之國，翺翔四海之外，過崐崘，飲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安寧。”從鳥凡聲。，古文鳳，象形。鳳飛，群鳥從以萬數，故以為朋黨字。鵬，亦古文鳳。

此言鳳是神鳥，《說文》援引黃帝的臣子天老所言，以為鳳鳥之貌，前面像鴻雁，后面像麒麟；有著像蛇一樣的頸項，像魚一樣的尾巴；像鸛鵲一樣的額頭，像鴛鴦一樣的腮幫；像龍一樣的花紋，像虎一樣的背；像燕一樣的下巴，像雞一樣的嘴；全身有著五色。鳳鳥出產在東方君子的國度，翱翔在四海之外，飛過昆侖山，到黃河的砥柱飲水，在弱水洗濯毛羽，黃昏時宿止在風的洞口。鳳鳥一出現，天下便告安寧。“”，古文鳳字。象形。鳳鳥飛翔，其他的鳥成群地跟著飛，常以萬來計算，所以把它假借為“朋黨”的“朋”字。“鵬”，也是古文鳳字。

除了種種神奇的體態以外，鳳鳥肯定也是一種瑞獸。《說文解字》指出鳳鳥是“神鳥”，且是“見則天下大安寧”，這里沒有說明鳳鳥的性別，與《爾雅》、毛傳等不盡相同。

不要忘記還有它

說起“鳳”，我們會想起“凰”，然后便及于漢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那段“鳳求凰”的故事。這里的“凰”，便是上文《爾雅》所載的“皇”。鳳是雄性，所以是司馬相如；“凰（皇）”是雌性，因此是卓文君。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了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故事。卓文君是臨邛富人卓王孫的女兒，其人剛剛守寡，喜好音律。當時，司馬相如在卓家彈琴，暗中用琴聲來挑撥卓文君的芳心。卓文君對司馬相如一見傾心，后來連夜逃出家門與司馬相如私奔。究竟司馬相如彈奏了什么樂曲，《史記》未作說明。然而，在南朝文學家徐陵所編《玉臺新詠》（卷九）里，載錄有司馬相如《琴歌》二首并序。其序文：“司馬相如游臨卭，富人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竊于壁間窺之，相如鼓琴，歌以挑之”，此下則有歌辭二首，其文如下：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通遇無所將，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此方，室邇人遐獨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一本下有“胡頡頏兮共翱翔”句。）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字尾永為妃。

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興俱起翻高飛，無感我心使予悲。

鳳兮鳳兮固然用上了《論語》的典故，鳳鳥回到了家鄉，行蹤無定，遍游天下只為尋求心中的凰鳥。未遇凰鳥之時，未知何往，自不能明白今日登門后心中之所感。司馬相如以為嫻雅貞靜的卓文君在其居室里，所在雖近，卻離自己很遠，產生無限思念。此情此景，相如不知如何可以結此良緣，成為夫婦。第二首則自比鳳鳥，愿能跟凰鳥（卓文君）翱翔天際。愿得凰鳥與自己起居相依，形影不離，哺育生子，永遠做我（鳳鳥）的配偶。彼此情投意合，兩心和順。夜里相隨而無人知曉。最后，但祈展翼雙飛，別讓自己的思念而使文君傷悲。

在這個故事里，司馬相如自是男子，卓文君是女子；司馬相如自比為鳳，卓文君則為凰。在這里的關系顯而易見，鳳是雄性，凰是雌性，與上引毛傳的解說并無分別。“鳳凰”二字，經常聯結出現，尤其在雙音節為主的現代社會里，更是如此。

龍、鳳、凰，三者皆是瑞獸，太平盛世有德則至，乃是傳說中的動物。雖然我們都在追尋它們的原型，以及推敲它們究竟是今所見的什么動物，然而，圣獸畢竟活在傳說的國度里，一切也就難以言詮了。

向人工智能提問

龍、鳳、凰是怎樣的動物，難以解決。不過，我們只是想要了解它們孰為雄雌，算得上是一個較為卑微的要求。于是，在2025年的今天，還是向人工智能“深度求索（DeepSeek）”求教一下。以下是對話的過程：

問：“龍與鳳，哪個是雄性，哪個是雌性？”

DeepSeek答：“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龍通常被視為雄性，而鳳則被視為雌性。龍象征著力量、權威和尊貴，常與皇帝和男性聯系在一起。鳳則象征著美麗、優雅和吉祥，常與皇后和女性聯系在一起。兩者常被用來代表陰陽的平衡，龍為陽，鳳為陰。”

問：“鳳與凰，哪個是雄性，哪個是雌性？”

DeepSeek答：“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鳳通常被視為雄性，而凰則被視為雌性。鳳和凰合稱為鳳凰，鳳凰是中國神話中的神鳥，象征著吉祥和和諧。鳳代表陽，凰代表陰，兩者結合體現了陰陽的平衡與和諧。”

問：“你先說鳳是雌性，然后又是雄性，究竟鳳是雄性還是雌性？”

答：“抱歉造成了混淆。鳳是雄性，凰是雌性。鳳凰作為一個整體時，鳳代表雄性，凰代表雌性。之前回答中的不準確之處已經修正，感謝您的指正。”

在以上對話里，DeepSeek最后選擇謙卑地道歉了，我在這里并不是要表達對人工智能的不敬。反之，其實更說明了人和人工智能也一樣，無法解說究竟“鳳”是雄還是雌，或許，傳說中的動物，根本一直在保持著神秘，永遠不希望我們覓得它們的真正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