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立喜六《長安史跡研究》述評

Commentary on Adachi Kiroku's Research on the Historical Sites of Chang'an

YANG Fangling'， YANG Qianru2 （1.Baoji UniversityofArtsandSciences，BaojiShaanxi，7210l3，China；2.Hebei University，Baoding Hebei，70Cina）

Abstract：Thispaperisdivided intothreeparts，providingabrief introduction totheJapanesescholarAdachi Kirokuandhis workResearchontheHstoricalSitesofChang'an.irstlyipresentsanoverviewofdachiKirokuslifeandacademicaciev ments.Secondlyitlboratesontewitingprocs，aiotent，searchetodsandademicievemetsofeserchote HistoricalSitesofChang'n.Theresearchmethodsusedincludethemethodofcomparingchartsanddata，aswellaslistingtieand placeforcomparisonandinductio.Tirdlyitdetailstheaslation，introductioadresearchatusofReseachntheHstorical SitesofChang'aninChina.TheconlusionisdrawnthatAdachiKirokusResearchontheHistoricdSitesofChanganisnotnlythe mostrepresentativeachievementinthisindofresearchintharlyOthcenturybutalsoasipoantreferencevaluefortesubsequentarchaeologicalresearchonChang'anCityandthedevelopmentofhistorical，geographicalandculturalresearchinthe Chang'aregion.Currntl，tsorkhasreevedrelativelylitleatentionfroChinseacademiccirsandfurtherin-depthesearch is needed.

Key Words：AdachiKiroku；Researchonthe Historical SitesofChangan； Changan City；Archaeologicalresearch； Ruins；Review

《長安史跡研究》是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研究古代長安歷史文化遺跡的專著，作者為日本學者足立喜六。他結合歷史文獻，對古代長安城及其周邊古跡、道觀、寺院及古碑等進行了深入考證與研究。書中所附171張照片，大多為作者親自拍攝，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被譽為長安城考古的發軔之作，對于當代學者研究古代長安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

目前，國內學界對足立喜六本人的生平學術和《長安史跡研究》的研究尚處發軔階段，所見有兩篇論文：一是侯甬堅的論文《足立喜六先生與長安》，該文詳述了足立喜六在中國期間的情況，介紹了寫作《長安史跡研究》的過程及該書的價值。侯甬堅久居西安，主要從事中國歷史地理研究工作，曾于1994年冬赴日考察研究期間，見到東京原書房發賣的《長安史跡研究》新版本，由此開始致力于足立喜六及其著作的研究。二是趙超的論文《畢沅、足立喜六與漢陽陵》，主要介紹了清乾隆年間陜西巡撫畢沅保護長安古跡和足立喜六的研究工作，突出了從畢沅到足立喜六對漢陽陵的考察，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總體而言，當前中國學界對足立喜六及其著作的關注還比較少，尚有待于進一步深入研究。

1足立喜六生平及學術概況

足立喜六（ADACHI KIROKU，1871—1949 年），生于日本靜岡縣磐田郡套浦村。1893年在靜岡縣普通師范學校畢業后，到山名高等小學任訓導，1898年畢業于東京高等師范學校（今筑波大學），1900年在熊本縣第一中學任教[3]

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春，足立喜六接受清政府陜西高等學堂（今西北大學前身）教習所邀請，作為算學和理化教師，僑居西安。執教期間，由于教學工作頗為輕松，時間較為充裕，足立喜六遂在工作之余遍訪西安史跡，并利用自己的數學、物理知識，親自動手測量、拍攝照片、搜集資料。至清宣統二年（1910年）任滿，攜照片和測量圖回到日本。

回國后足立喜六除繼續擔任教職外，其余時間致力于長安史跡研究。1933年，《長安史跡の研究》一書以“獻給天皇陛下\"的名義，作為《東洋文庫論叢》的一種，由東洋文庫出版社出版發行（《東洋文庫論叢》第20期，1932年3月初版，此后1983年修訂后再版。

此外，足立喜六的著作還包括：專著《法顯傳—中亞·印度·南海紀行研究》（由日本鳥影社于2006年6月出版）、《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由臺視文化公司于1994年1月出版）和《大唐西域記研究》（日本法藏館，1942年初版）；譯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鹽入良道補注，由日本平凡社于1970年2月初版）等。

2成書過程與主要內容

2.1 研究源起

長安位于土地肥沃、河流縱橫、氣候溫和的關中地區，是中國最古老的農業文明的發源地之一，自古就有“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和“四塞之國\"之稱，不僅是政治、經濟、文化、學術的中心，且為兵家必爭之地，具有極為重要的戰略價值。“長安”一名最早始于西漢時期，是中國歷史上建都時間最早、歷時最長、朝代最多的城市，總計有13個政權在此建都，時間長達1124年，是世界聞名的歷史文化古都。

累代帝都的長安城，對足立喜六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在得知已經受聘即將前往西安時，其急切的心情便能表現出他對長安城的仰慕之情：“明治三十九年（1906年）一月，著者在確定中國陜西高等學堂教習的聘任之后，就立即匆匆準備，于同年二月十六日由神戶港出發，乘輪船至上海。\"抵達關中之后，足立喜六寫道：“華山、渭水不離左右，夜宿赤水鎮。在這里已可望見多年景慕的驪山山頂。\"對于未能涉足的扶風、鳳翔、岐山、富平、蒲城等縣，足立喜六表示“感到很遺憾”。足立喜六認識到，長安城作為13朝古都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他在書中提到：“長安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名都，與世界各國交往頻繁，特別是隋唐兩代，與我國文化的關系最深。\"他對長安城及長安文化的仰慕之情，成為他寫作《長安史跡研究》的源動力。

2.2 寫作與出版

在西安執教期間，足立喜六對長安城的諸多遺址進行了探訪，親自完成了繁雜的測量和拍照工作，書中的圖畫和示意圖全部為其親自繪制，171張照片中的絕大部分是由他帶到中國的暗箱式照相機和玻璃底片進行拍攝的。在此基礎上，他終于完成了“記賬式\"的資料收集工作。

《長安史跡研究》一書，從寫作至最終出版，得到了一位日本學界前輩的指導，即以東西方交通史研究而聞名的桑原鷺藏博士。1907年桑原鷺藏、宇野哲人等一行到西安游訪。在《長安史跡研究》的“小引\"中，足立喜六寫道：“明治四十年九月，桑原博士游歷中國內地，在西安逗留了大約一個月時間。親得博士指導，頗受啟發。自此專心對西安附近及其臨縣的長安遺跡進行更進一步考察，并盡力搜集其史料。\"可見他在此之前就已經開始醞釀考察長安古跡的諸事宜，在得到桑原博士的指點之后，更加堅定了他的著作決心，也由此獲得了一些科學的研究方法和技巧，這成為他學術生涯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原稿完成之后，足立喜六即交付桑原博士校閱。他在“小引\"中寫道：“博士不惜自己的寶貴時間，再三縝密校閱全編，就連細微之處，也都一一指出其謬誤與脫漏，并予以指導訂正。盛情極為懇切，使著者感激難忘。”及至后來桑原患病，也不忘將校閱事宜交與他的弟子那波利貞；桑原去世后，《長安史跡研究》一書的序言由那波利貞撰寫。足立喜六在“小引”中寫道：“昭和三年三月，本書原稿漸成，于是請桑原博士校閱。\"從明治三十九年春初去西安任教習，到昭和三年三月完成書卷原稿，《長安史跡研究》一書的調查、撰寫和整理，前后歷時22年；至1932年3月，又經過了4年的修補、刪訂，該書才得以出版，足見成書之不易。在此過程中，桑原罵藏及其弟子那波利貞給予了充分的支持。是以作者感慨道：“著者不揣淺陋，寫成本書，如果能對現代中國學的研究有所貢獻的話，二十余年的辛勞也就不為枉費了\"，足見其投入的精力與心血之巨。

2.3 主要內容

從第一章至第十三章，全書大致以漢、唐兩代為界，基本按照時間順序，記載和描述西安及其附近地區史跡情況，間有“關中的形勢\"“漢唐尺度及里程考\"等內容。書中詳細記述了長安、咸寧、咸陽、三原、高陵、臨潼、涇陽、鄠縣（今戶縣）盩屋、興平、醴泉等縣及乾州（今乾縣）歷代史跡的歷史和現狀，并努力復原唐長安城的城坊范圍。書中涉及的史跡如表1所示。

2.4 引用文獻

《長安史跡研究》旁征博引，足立喜六僅在考察漢唐尺度時，就參考了《史記》《漢書》《后漢書》《隋書》《夏侯陽算經》《通典》《舊唐書》《新唐書》《唐六典》《長安志》《長安圖志》《宋史》《讀禮通考》《康熙字典》等中國文獻；還有日本史料《大寶律令》和《延喜式》，加之運用三角函數等數學方法才最終得出了漢唐尺度與日本尺度的換算關系。另外，足立喜六在書中大量引用中國古代詩賦，以“詩史互證\"的方法加以論證。其實，就歷史學研究而言，把詩歌看成單純的史料來呈現也是可以理解的，早在明代就有人提出\"六經皆史\"。這樣做的原因是“本書所及內容頗為煩瑣，恐怕會埋沒不少長安的趣味，所以在適當的地方插入若干有名的詩文，多少有些潤色，以免枯燥乏味\"（足立喜六語），一方面可以增強說服力和可信度，另一方面也增加了著作的歷史、文化內涵與可讀性。

3 研究方法與學術貢獻

3.1 研究方法

足立喜六作為理科教師來中國執教，但他從事的卻是中國歷史、地理和文化領域的研究。中國學界向來重視考古地理的研究實踐，學術成果極其豐富，但中國考古地理學學科的興起卻相對較晚且受到來自日本學界的影響?？脊诺乩韺W“是指以考古學現象（通過考古學資料）為研究對象，考察人類史上的地理現象，介于考古學和地理學之間、學科屬性應歸為歷史地理學的一個分支學科\"8?；谧陨頂祵W、物理的專業知識，他與古代學者只進行書面文獻的梳理和金石文物的考據不同，大量采用實地調查、測繪和拍攝技術，這就使得他的研究較傳統的方志學和輿地學有了極大的進步，已經初步具備了現代考古學和歷史地理學研究的基礎。

在編寫《長安史跡研究》一書的過程中，足立喜六采取了實地調查與文獻考證相結合的研究方法。那波利貞在序言中寫道：“著者此項研究的目的，主要是從對遺址進行實地調查的角度出發，復原唐都長安的城坊范圍，并與文獻記載和今人的研究成果相對照，從而訂正前人的謬誤，使研究的結果更加精確。”正如陳星燦指出：“遺址的地貌、地理特征是我們研究史前人類生存環境、文化變遷、環境變遷的重要依據，但是在相當多的田野工作中，存在著只重局部的發掘，不重整個遺址以及與周圍景觀的觀察和測量的現象，給研究帶來很多的不便和困難。\"這種實地調查的研究方法，為長安史跡研究開辟了一條新的路徑。那波在該書“序\"中還提到：“以上兩書（指《唐兩京城坊考》與《咸寧縣志》）都堪稱是上乘之作，但其實地測量的數據，則不能說極為精確，已完全符合實際法國人亨利·夏鳴雷在《西安府景教碑考》的\"唐代的長安”一節中‘近代西安府'與‘古代長安’二圖，也不過是轉載《咸寧縣志》中的《唐京城總圖》與《今城唐城合圖》罷了”?？梢姡懔⑾擦难芯砍晒皇呛唵蔚卣粘珍?，而是超越了前人，其原創性與準確性在當時就得到了中日學者的認可。

值得一提的是，足立喜六還完成了一項具有突破性的工作，即將日本曲尺與中國漢、唐、清三朝度量尺度相代換，此舉大大方便了讀者對遺跡形制的理解[。那波在該書“序\"中這樣稱贊此項工作：“著者對唐代尺度里程實際長度的研究，曾傾其全力為之。所得出的結論雖不能說是定論尚有研究的余地，但大體說來，論旨穩健，論證扎實，與文獻上記載的數字相差甚微，可以稱為一家之言。\"此后日本學者伊藤東涯、石田干之助、平岡武夫等人都曾在研究中引用這種方法，足見其重要性。

3.2 學術貢獻

3.2.1承上啟下，填補空白

從學術史的角度而言，《長安史跡研究》填補了近代以來此類研究的空白，對于長安區域歷史、地理和文化的研究及20世紀中后期興起的長安城遺址考古工作，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如前所述，長安是中國歷史最悠久、建都時間最長的古都，歷代研究長安史地的學者眾多、成果豐碩。然而，自明清以降，西安不復昔日的歷史地位，加之近代中國政治、經濟實力的下降和文化、學術的衰微，對于長安城的研究陷入停滯狀態。20世紀初，足立喜六的這部著作豐富了其研究，影響和價值是也是可見的。

3.2.2 圖文并茂，再現歷史

《長安史跡研究》不僅考察了漢唐全盛時期長安的歷史風貌，更將清末長安城的原狀真實、詳細地記錄下來，為今日的長安古城遺址研究者保留了一份彌足珍貴的歷史文獻。由于政治、經濟、軍事及人口遷移等諸多原因，如今的西安城與20世紀初的景象相比已有不同，足立喜六在西安及其周邊地區拍攝的照片，真實再現了當時西安城的原貌。這些照片“往往是罕見圖片，可資學者參考者不在少數”（那波利貞語）。鑒于部分珍貴文物現已毀壞或流失海外，這些照片更成為重要的第一手資料。

3.2.3中日交流，再創佳話

作為“東亞儒家文化圈”中的國家，日本自隋唐以來，在中國影響下形成了自己的制度文明和學術體系，日本學者對中國歷史、文化的研究有著深厚的根基。近代以來，日本成為最早接受西方制度、思想并崛起的亞洲國家?！堕L安史跡研究》出自一位對中國歷史、文化有著精深造詣的日本學者之手，這部著作可視為中日學術交流史上的一項重要成果。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研究、傳播，《長安史跡研究》不僅成為日本學者“中國學\"研究的代表性著作，更成為中國現當代“長安學\"研究的重要成果，其所蘊含的意義甚至超越了學術本身。

4譯介與研究情況

《長安史跡研究》在日本出版兩年后，即被引入國內。經楊煉翻譯，定名《長安史跡考》，于1935年9月由商務印書館初版印行。這一版只選印了52張照片，譯文也有些節略，由于當時印數不多，此后再無重印，至今已很難找到。所幸1990年蘭州古籍書店影印出版的《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第113冊，全文收錄該書中譯本。

近年來，隨著長安史地研究逐漸升溫，足立喜六的著作漸為學界所重視，遂有王雙懷、淡懿誠、賈云三人合作的新譯本出現，更名為《長安史跡研究》，于2003年1月在三秦出版社出版發行，印數3000冊新譯本根據1933年出版的東洋文庫論叢本，在力求尊重原著的基礎上展開重譯工作，并將171張珍貴圖片悉數刊印。新譯本由已故陜西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長黃永年作序，陜西師范大學西北歷史環境與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任侯甬堅對足立喜六做出了簡要介紹，西北大學李健超教授負責審閱譯稿，使得該譯本的質量得到了有效保證。2006年3月，線裝書局出版《中國早期考古調查報告——長安史跡考》，該版是楊煉譯本的影印本，對足立喜六學術成果的進一步傳播起到了促進作用。

5 結束語

足立喜六的《長安史跡研究》乃是20世紀中日學術交流史上的關鍵成果。此著作不單是20世紀前期此類研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部，并且對后續長安城的考古及長安區域在歷史、地理、文化方面研究的發展，都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在當下“長安學”作為一項專門研究逐步推進的大環境中，學術界對足立喜六及其著作的探究將會持續深化，收獲更多極具價值的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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