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老去世了!”近日,黑龍江省作協副主席、哈爾濱市作協主席、著名作家唐飆在電話中告訴了我這個消息。聽到后,我有些驚訝。巴老退休后,離開哈爾濱移居北京,雖然見面機會少了,仍可通過微信聯系。每年春節前夕,我都以短信或直接打電話的方式給他拜年。
今年春節前,我也給他發了微信送上祝福。雖然未見他及時回應,我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怎料竟傳來他病重和去世的消息。
在電話中,我與唐主席簡單述說了我和巴老的過往以及心中的悲情,并表示一定寫文章表達我的哀思。
亦師亦友亦兄
正式敘事前,我先改變一下對巴老的稱呼。
在正式場合或私下與巴老交流時,我從不稱他巴老、巴老師,而稱其為何老師。或許多數人并不知道:巴老是蒙古族,其蒙古族名字或發表文章時的署名是巴彥布;他還有個漢族名字,也是在哈爾濱市第七中學等學校當老師時所用的名字——何毓明。
我從1962年春夏說起。
當時我正在哈爾濱市第七中學(歷史上的女子中學、現為蕭紅中學)讀初中二年級,何毓明是這所學校的語文老師。有段時間我們班的語文老師請假,由何老師代課。
那時何老師才21歲,十分英俊,口才好,授課方式靈活,極具吸引力,同學們都愛聽他講課。何老師雖然在全校老師中最年輕,但很有威望。同學中傳說他經常在報刊上發表詩文。有位姓李的同學還活靈活現地說何老師多么厲害,他投十篇稿,能發表八九篇。
何老師精彩的授課以及學生們對他的種種傳說,令我對他格外尊重,甚至心生崇拜。
我對何老師的敬重還有一個特殊原因。何老師為我們班代課期間,上了兩次作文課,都給我的作文打了高分。記得有一篇我得了95分,是全班最高分。頗有些虛榮心的我高興極了,從心底感激何老師,暗暗下決心,今后一定跟何老師好好學下去。
我說到做到。我們班的語文老師上班后,何老師再也沒給我們班上課,但我與他保持著聯系,建立了友誼。后來時常向他請教問題,他每次都熱情接待,耐心為我解惑,使我獲得新知識和前進的動力。
1963年8月,我初中畢業,考到三十二中讀高中,我在這所學校讀了兩年書,由于偏好文史,結識了好幾位相同愛好的同學,如白志平、丁大力、曹志業、杜德廣等,我經常帶他們到何老師家請教,有時還拿著自己的習作請他指點。當時他家在學府三道街,距三十二中不遠。每次前往,我都獲益匪淺。
我們這幾位同學多是1947年出生,與何老師相差6歲。在我的心中,他不僅是老師,還是長兄。他拿我們不僅當學生看待,也當作了小兄弟。這種亦師亦友亦兄的關系和友誼,一直未曾中斷。
給老師當責編
1965年8月,我有幸被選調到黑龍江省滑翔學校,對外稱六十九中學。這是一所帶有軍事性質的學校,不能與外界隨便聯系。1966年8月,我正式到部隊服役。這幾年間,我與何老師失去了聯系。
1970年2月,我調到哈爾濱警備區(曾改稱哈爾濱軍分區)機關政治部宣傳科當干事,工作地點就在哈爾濱。于是,我又想起了我的老師何毓明。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重新取得了聯系。這時他已到市文聯的文藝刊物編輯部工作,后來還創辦了《詩林》雜志,出任主編。他在這個崗位上如魚得水,成績斐然,《詩林》成為聞名全國的詩歌百花園,為本地乃至全國的詩歌創作發展建立了功勛。他培養扶植了很多年輕詩人,使他們實現了夢想。
20世紀70年代中期,他特意讓我代表軍隊寫首詩歌,這才有了我在文學刊物上正式發表的第一首詩。遺憾的是,我的詩并不優秀,此后也未在這方面繼續努力。
1991年末,我從市政府機關調到哈爾濱出版社從事編輯工作。此時的何老師到了市文聯創研室,以創作研究為主要工作。同時他也借這個機會梳理總結自己的創作成果。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出版一套《巴彥布詩文集》。
我調到出版社的事,何老師并不知曉。他先找到了王惠民副社長,希望在哈爾濱出版社出版這套書。王社長很了解巴彥布的情況,同意做這個選題,并決定讓我擔任責任編輯,還專門向我介紹巴彥布及這個選題的情況。當我告訴他我與巴彥布熟悉時,他高興地說,此事交給你辦就對了!我很快與何老師聯系上,并進入了角色。
何老師著作頗豐,選定每篇詩文都很嚴謹,我也將其視為重要選題,力求做成精品。為此,我們多次見面,就一些具體問題交換意見。為慎重起見,何老師把選出的詩文編為兩冊,先印裝上冊,征求意見,總結經驗,隔了一段時間,再印裝下冊。
這套《巴彥布詩文集》(上下冊),在他退休前得以問世。這是何老師60歲前在文學戰線拼搏的一個總結,是中國詩壇文壇的又一碩果。
文學創作的導師
能遇到一位好老師,是一生的幸運。何老師是我人生旅途中的貴人和文學創作的導師。
我一生中幸遇的老師不少,但像我與何老師這般交往的極少。
其實,在七中,他只給我上過幾堂課,批改過兩次作文;十幾年后,他又約我寫過一首詩。他還專門召集過一次“門生”聚會,我忝列其中。
我們互相認可,坦誠,貼心,不是“一時一事”之交,而是62年如一日的深厚情誼。
什么是老師?老師的作用是什么?我通過切身體會認為,可以把老師分為傳授基礎知識和指引方向兩種。
我與何老師交往時間很長,對我而言,這兩種師者角色他都做過。在七中批改我的作文,是第一種師者角色。下邊我側重說說后一種師者角色。
我1970年初調入哈爾濱警備區機關,1985年末轉業到哈爾濱市政府機關,1991年末離開機關到哈爾濱出版社工作。我當了21年機關干部,費了很大的勁兒才離開我熟悉又厭倦的“官場”。
20多年的“幕僚”生涯,練就了一點“筆功”。除了用機關應用文為領導和機關服務,我還利用業余時間寫過一些文章和書籍。因為沒有文憑,也非專業,寫的內容涉及新聞、政治、軍事、哲學、文學、詩詞等,我自以為是個“雜家”。
在機關工作時,我嚴格遵守自定原則,“上班不干私事,下班不干公事”。在單位有時也接到約稿電話,但我從未在單位寫與工作無關的稿子。
到了出版社,這個“為他人做嫁衣”和“為自己縫件襯衣”的“界限”有時就難劃分了。領導對此也不大關注,因為編輯有選題和經濟指標,年底用指標說話就行,其他方面不必操心。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為何老師當責任編輯期間的多次交流中,除了探討他的書稿,他也關注我的情況。我如實匯報,請老師指點。
當得知我是“雜家”“混子”時,他建議我“中年應當集中精力”。聽說我對紀實文學、傳記文學感興趣,并出版了兩本這類的書,他提議我在這方面深入發展。他了解到我敬佩司馬遷和《史記》,從小喜歡中共黨史,非常崇敬毛主席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品格和事跡,而且有幸結識毛主席的衛士李家驥,通過采訪他,已出版了《跟隨紅太陽》一書。何老師沉思片刻,認為這是個難得的機緣,也是很好的創作方向,應當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老師的話,句句說到我的心坎上了!我最終下定決心“收攏大攤子”,“集中力量于一個點”。
1993年,在紀念毛澤東誕辰百年之際,我出版的《跟隨紅太陽》一炮打響。從此,我開始專門創作以毛澤東為主題的文學作品。同年12月25日,在毛澤東曾居住過的頤園街一號,由省、市作協等15家單位聯袂召開了出版座談會。座談會由紀念館館長王秀文主持,市政協主席隋景山、市文聯主席梁夢陽、省文聯領導劉邦厚、市作協副主席巴彥布(即何老師)等均作發言,對我的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和熱情鼓勵。
座談會后,我與何老師又多次交流我的寫作方向和定位。記得有一次在哈特附近的一家小飯店,我倆聊了好幾個小時。何老師很有經驗,他根據我的實際情況,明確地說,你在紀實文學、傳記文學這條路上已有一些成果和體會,應當總結一下,使自己的創作經驗提升到理論高度,這樣方向更明確、信心更足、前程更遠,成就也會更大。
何老師又說到我心里了。每次都是在我苦苦思索,要下決心時,他幫我破題、定向。經過深入思考,我們一致認為我的寫作方向和作品體裁應確定一個有價值的名字。“領袖文學”,這個概念就這樣誕生了。
2001年9月,省市作協、省市黨史研究會聯袂召開我的創作研討會,會標上就采用了“領袖文學”這個稱謂。2001年12月25日,我在《黑龍江日報》社接受記者訪談,專門闡述了“領袖文學”概念的基本內涵。如今,這個概念已為社會和文學界所接受。
而今,我尊敬的導師、摯友和兄長駕鶴西去,我怎能不感慨萬分?!
尊敬的何老師,走好。
2025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