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昔日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如今被污濁的洪水淹沒,十數艘沖鋒舟劃破水面,蕩開漂浮的樹枝和雜物,散人街道。天空愁云慘淡,整個城市憂傷而寂寥。
她想著:早知道就坐鹿城大學疏散的船離開,自己還是太過僥幸了。

前面那棟樓......對,就這里。”
葉芾回過神,看見他踢開腳邊的救生衣,小心地站起身。三個人里,只有他沒有穿救生衣,甚至不愿披上一件一次性雨衣。
“趙隊,注意安全!”
他點點頭,翻入水中,外骨骼裝甲上的氧氣瓶磕到艇身,讓沖鋒舟緩緩漂向遠處。他們看到那個黑影沉入水中,鉆進了居民樓。
先吃點東西吧,別太擔心。”年輕男子摸索著口袋,掏出兩塊巧克力,“他以前當過兵的,做過連長!”
葉芾拆開包裝,雨水散亂地打在她的手上和雨衣上,發出一連串悶響,一股隱約的甜香消散在風中。她趕緊把巧克力塞進嘴里,味同嚼蠟。
“你也是搜救隊的?”
不是,叫我小王好了,”男子笑笑,“學校停課,我來當志愿者......
\"不行......我的要求......我是不會......”
小王手忙腳亂地擺弄聲音斷斷續續的對講機,祈求它不要在這個時候掉鏈子。萬幸的是,換上新電池后聲音就正常了。他偷眼看了下葉芾,發現對方并未看他而是看向了遠處。順著她的目光,他看見一株在風雨中顫動的丹頂紅。
“可我們這是沖鋒舟!如今這么嚴重的情況,當然得優先帶更多的人出去,實在沒有余力管這些了。婆婆,您就別再爭了,人先出去再說!\"對講機里傳出趙隊長的聲音。
‘那我不走了,你別管我,去對門吧!\"是一個老年女性的聲音。
葉芾不禁煩躁起來,眼前浮現出一個唾沫橫飛、蠻不講理的老太婆形象。
小王也皺起眉頭:“趙隊,出什么事了?”
‘沒事。”趙隊長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小王,先靠過來,二樓樓道的窗戶。”
風越來越大,刮得雨簾四散水已經沒過大半株丹頂紅,開始舔舐垂下來的朱紅色喇叭形花朵。陰沉厚重的云層看上去就在頭頂,更顯壓抑和蕭條。沖鋒舟靠近窗戶最后漂浮在綠化帶上。
“不帶上大黃,我哪兒都不會去的!”滿臉皺紋的老人倚著門框,一條大黃狗枕著她的腳背,“這是老頭子給我留下的。舊東西都被我弄丟了,就剩下這么一條狗,我可不能再給弄丟了......
“東邊的鹿城水已經漲到8米高了!”趙隊長還想向老人說明事態的嚴重性,“壩潰了,水還會漲的,留在這里太危險了。”
“不帶上大黃,我哪兒都不會去……”
趙隊長氣惱地驤起來:“帶上狗麻煩不說,萬一傷人了怎么辦?這里的水都要漲到三樓了,每分每秒都......
對面的房門打開了,一個男孩探出頭來。
“大黃很聽話的,不麻煩…”老人粗糙的手撫摸著大黃狗,突然苦笑起來,眼睛鼻子皺成一團,淚水消失在臉上的溝壑里,“老頭子,現在輪到別人嫌我麻煩嘍!”
叔叔,這個婆婆的老伴得了阿爾茨海默病走丟了,他們沒有孩子,就養了一條狗…”男孩抱著一本書,左胸前“希望小學”四個字環繞著一個放射光芒的太陽。
“趙隊......”小王啜嚅著,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希望能救更多的人,可狗也是生命,何況是被視為家庭成員的狗。這并沒有輕重緩急之分,都是生命。”
趙隊長雙手撐在墻上,疲憊地嘆了口氣:“極地冰川和格陵蘭冰蓋的融水已經讓海平面上升十幾米了,綿延整個海岸線的大壩太脆弱了,沿海城市全都會......
\"叔叔!”男孩從屋里沖出來,‘我拿這個跟你換,你帶上狗狗好不好?”
一塵不染的軍裝上,七枚勛章輕輕晃動,趙隊長下意識地提起拖地的下擺。
‘我媽媽在外地打工,她說不管我遇到什么麻煩,只要我把爸爸的衣服拿給別人看,他們就都會幫我的!”男孩高興地看著眾人,“她說爸爸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但爸爸會永遠保護我的!”
丹頂紅已經看不見了,只剩下一抹暗紅的模糊影子在水中晃動。葉芾收回目光,男孩吃著巧克力,正輕撫著大黃狗。小王湊到她身邊搭汕:“我就說看你眼熟,我也是鹿城大學的,你是什么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