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疏調氣機學說論治小兒抽動障礙

[摘要]"中醫理論認為小兒抽動障礙的發病與氣機失調有密切關系，國醫大師張震基于多年臨床經驗提出疏調氣機的治療理念，其認為疏調氣機非肝一臟之職，而在于“以疏肝為體，健脾補腎為兩翼”，由此方能事半功倍。本文基于疏調氣機的理念對小兒抽動障礙發病病因進行分析，并探討其在小兒抽動障礙治療中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抽動障礙；一體兩翼；疏調氣機

[中圖分類號]"R272""""""[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9701.2025.13.021

抽動障礙（tic"disorder，TD）是一種多見于青少年時期的神經精神障礙性疾病，發病機制復雜，多與遺傳、心理、免疫等因素相關[1]。臨床表現為突然出現的快速、反復、不自主運動和/或發聲抽動，常共患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睡眠障礙等其他障礙性疾病[2-3]。TD是常見的難治性疾病之一，習慣逆轉訓練、認知行為治療等非藥物治療具有一定療效[4-5]；西醫治療主要應用抗精神失常類藥物，如硫必利、阿立哌唑等，但常有嗜睡、急性或遲發性運動障礙及代謝異常等不良反應[6]；中醫多從氣機、臟腑立論并根據不同證型辨證施治，效果顯著，具有減輕不良反應、縮短病程、降低復發率等優勢[7]。王孟清教授基于多年臨床經驗總結TD起病多因氣機失調、肝亢、脾腎兩虛所致，氣機失調、化生肝風是TD發病的關鍵一環，主張以疏調氣機之法治療TD。

1""“疏調氣機”學術思想

中醫認為氣是構成世間萬物的“元素”，人體的各種基本物質也由氣構成，氣之正常運動稱為“氣機調暢”，當氣的運動失常即“氣機失調”時，人體疾病由此而生，正如《素問·舉痛論》所言：“百病生于氣也。”中醫疏調學派張震針對人體氣機運行失常提出以疏肝為主體、補益脾腎為兩翼的疏調氣機法治療理念，認為人體氣機調暢與肝、脾、腎密切相關，其中肝為主體，肝升肺降，升降得宜，斡旋氣機，而脾主運化水谷，維持中焦氣機的升降有序，腎陽為一身陽氣之根，火性炎上為氣機升降提供動力，在保證肝主疏泄、氣機調暢的同時，輔以健脾益腎以維護先后天之本，方可使病體氣血陰陽平衡，生理功能恢復[8]。

2""氣機失調與TD發病相關性探究

兒童TD在中醫屬“驚風”“筋惕”“肉”等范疇，《小兒藥證直決》記載“凡病或新或久，皆引肝風……兒不能任，故目連扎也”，錢乙認為小兒眨眼多由肝風內動而入頭目所致，故稱為“肝風證”。現代醫家崔霞教授認為氣機升降失常導致陽氣郁閉于內，從而出現TD“神不守”的狀態，可見情緒不穩、易激惹等表現，陽氣郁久則化風，出現抽動等“形失調”癥狀，可見擠眉弄眼、手足抽動等表現[9]。熊磊教授基于“風勝則動”“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肝為風木之臟，主動主升”等中醫基礎理論，明確指出本病與肝風密切相關，臨證時以“調和氣機，息風止動”為治療法則，注重調和五臟氣機[10]。鄭啟仲教授通過研究分析出氣機升降失常為TD發病之根本，氣機失調，升降失常，清陽不升，濁陰不降，臟腑陰陽失衡，諸證由生[11]。國醫大師王烈主張臨證時將兒童TD分期治療，發作期以氣郁化火、引動肝風為關鍵病機，緩解期以肝脾失調、痰濕阻竅為關鍵病機，穩定期以脾腎虧虛、虛風內動為關鍵病機[12]。基于古籍及現代多位醫家對小兒TD的認知，不難發現氣機失調與TD的發病密切相關；王孟清教授由此提出氣機失調、化生肝風是TD的基礎，而脾、腎兩臟的病變將進一步導致TD的產生。

2.1""肝失疏泄，氣機失調，化生肝風——發病之基礎

《證治準繩》記載“水生肝木，木為風化……瘛疭漸生”。肝為風木之臟，主升發，升發有度、疏泄得當需依靠肝陰肝陽的協調配合。小兒陽常有余，陰常不足，肝陰不足易導致肝陽偏亢，氣機失調，化生肝風，抽動諸癥漸生。小兒臟腑嬌嫩，肝臟形氣未充，經筋剛柔未濟，易受外邪侵襲，犯肝而化火生風，出現煩躁不安、多動易怒等抽動之癥，加之肝在體合筋，開竅于目，肝風內動，經筋失約，故易表現出眨眼、擠眉、肢體抽動等怪異動作。肝主疏泄，可促進協調脾胃之氣的升降運動；肝臟疏泄失司，氣機失調，肝亢風動，“風木過動，則中土受戕，不能御其所勝”。脾土為肝木之所克，脾胃運化不足，痰濕內生，遇肝風則風痰搏結，發為抽動。精血同源，肝腎陰陽互滋互制，肝臟氣機失常可累及腎臟，肝陽過亢，水不涵木，導致TD患兒后期出現陰虛風動的抽動癥狀。劉璇等[13]認為小兒TD“以肝為本，五臟共參”，可見肝在TD發病中位居主體。

2.2""脾腎虛損，風痰搏結——發病之助力

脾為后天之本，主升清，其將水谷精微上輸心、肺而化生為氣血津液，為氣血生化之源。小兒脾常不足，加之平素學習思慮過度或病后失養、飲食不節等易致脾氣虛弱，氣血生化乏源，《幼科發揮》記載“脾者主運化，脾胃壯實，四肢安寧，脾胃虛弱，百病蜂起”，脾虛無以充養肝氣的升發，將進一步導致肝失疏泄，氣機不暢，化生肝風。脾主運化，《素問》指出“飲入于胃……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脾在津液生成及轉輸上起著關鍵作用，脾氣虛則津液、水濕不化，聚而生痰，阻滯氣機，痰隨肝風而動，或流竄經絡，抽動怪相百出，或因痰阻咽喉而出現喉間異物感、頻繁清嗓、怪叫等發聲諸癥，或因痰濁蒙蔽清竅，或郁而化火，上擾心神，出現頭面部抽動諸癥，加之脾在體合肉，主四肢，在竅為口，四肢肌肉失于氣血濡養，又被肝風所動，更易出現肢體抽動、歪嘴諸癥[14]。

腎為先天之本，主納氣。小兒生理特點腎常虛，腎虛則氣化失職，主水液之功能異常，可直接致水濕內停，又可間接影響太陰脾土運化，水濕內生，氣阻痰聚，與肝風相合而致抽動諸癥。《中藏經》“腎者精神之舍，性命之根”。腎藏精，精舍志，志可調節其他精神意識動作行為；腎氣不足則精氣虛，志不堅，調節能力下降，加之肝風內動，言語、行為、動作更易受到影響，出現如囈語穢語、歪嘴縮鼻、擠眉弄眼、睡眠不安的抽動諸癥。

綜上，肝主疏泄，斡旋氣機升降；脾胃主運化，為氣機運轉之樞紐；腎主納氣，乃氣機升降的動力根源。疏肝則氣機暢行，補益脾腎則氣機運轉不休，肝風、痰濕無以化生，抽動諸癥自消。

3""“一體兩翼，疏調氣機”治療TD

王孟清教授主張臨床治療TD以疏調肝臟氣機為主線，同時兼顧補益脾腎兩翼，結合癥狀辨證用藥，由此方可氣機暢通，疾病向愈。

3.1""疏調氣機主線——疏肝理氣

小兒TD發病與氣機失調密切相關。《黃帝內經》有言“百病生于氣，諸氣責之于肝”，調氣當以疏調肝臟氣機為主線，如此方可使體內失調之氣機通暢，使氣有所生，氣有所藏，循環往復，生機不息。小兒肝常有余，肝木易亢，抽動初期多因肝氣郁滯不得疏泄，化熱生風，發為抽動，可出現眨眼、搖頭聳肩等表現，同時可伴有煩躁易怒、頭暈頭痛等癥狀，舌脈多見舌紅、苔白或薄黃、脈弦有力等肝亢之征象。肝亢日久乘土，可致脾虛生痰，風痰搏結，上擾心神，出現睡眠不安、煩躁易怒、口臭便秘等癥狀，舌脈多見舌淡紅、苔白膩、脈細滑；抑或是肝陽過亢，耗損腎陰，水不涵木，肝風更甚，可見抽動日久不愈，反復發作，舌脈多見舌紅少津、苔少光剝、脈細數等陰虛風動之征象。因此王孟清教授在臨床中常用疏肝理氣之品，如草木類的葛根、菊花、鉤藤、蒼耳子等，藥性輕清，既可疏散外風，又能平息內風，其中蒼耳子辛溫有小毒，易致腹痛，劑量須把握好；蟲類藥的地龍、蟬蛻、全蝎、僵蠶等，通經舒絡，搜風剔邪，平肝息風，這類藥據其“飛者升，走者降”的屬性，可引藥達病所而通絡息風，取其速效[15]；蟬蛻、僵蠶藥性平和無毒最是常用，風邪較重癥狀頑固不去者，可短期應用全蝎，但用量不宜大，一般3～5g，連續使用不宜超過1個月；金石類的生龍骨、生牡礪、煅磁石、珍珠母等有重鎮安神、平肝潛陽的功效，對癥狀較重、發作頻繁但體質堅實者，可短期應用；陳皮、枳實、法半夏、瓜蔞皮等理氣藥也多見于配伍中。

3.2""疏調氣機側翼——補益脾腎

小兒發病容易，傳變迅速，加之小兒脾常不足，家長寵溺，平素飲食不當，本易脾胃虛弱，受肝亢之氣的影響。脾為氣血化生之源，脾虛則氣血化生無源，水濕痰飲內生，阻滯氣機，進一步加重抽動癥狀，因此在疏肝理氣之時需兼顧補脾益氣，治療中應詳細詢問患兒平素飲食、二便情況，若脾虛可加用山藥、茯苓、大棗、炒麥芽、雞內金等健脾益氣，若有腹瀉當避免使用牛蒡子等滑腸之物，體內濕盛可加法半夏、陳皮理氣化痰之品，且小兒臟腑嬌嫩，脾胃不耐苦寒，使用清熱藥時劑量宜小，中病即止，不可傷及脾胃，如龍膽草、炒梔子、黃連等苦寒較重之品，用量一般2～5g，一旦熱象祛除即停用。腎為后天之本，主水液代謝，小兒腎常虛，易受肝亢之風影響，出現腎陰不足，水不涵木，風動更甚，因此可加入滋陰補腎之品以息風，如牡蠣、生地黃之品；腎虛則志不堅，意志薄弱對自身行為的調控能力不足，加之當下各種電子產品影響，易導致小兒行為不受控制出現穢語等癥狀，可加用石菖蒲、遠志、益智仁等補腎醒神益智之品，增強患兒的意志力。

3.3""辨癥用藥

小兒TD的抽動癥狀多種多樣，實際用藥中多結合患兒“癥”之不同，對癥用藥，隨癥加減。如鼻部抽動多時用辛夷、蒼耳子利竅通鼻；眨眼、揉眼、擠眼、翻眼等眼部動作突出，可用菊花、黃連清肝明目；出現搖頭、甩頭等頭部癥狀，以天麻、鉤藤平肝息風通絡，也可加煅磁石、龍骨、石決明平肝潛陽，安神鎮驚；以咧嘴、歪嘴、口角抽動等癥狀為主，加用白附子、僵蠶、全蝎通絡止痙；咽部清嗓頻繁時，以板藍根、玄參、山豆根清熱利咽，出現異常發聲，可加用蟬蛻、僵蠶、牛蒡子；軀體四肢抽動明顯，用木瓜、伸筋草等舒筋活絡，祛風揉筋止動，上肢抽動顯著者可加桑枝，下肢抽動顯著者可加牛膝；腹部攣急常用白芍、甘草酸甘化陰，緩急止痛；睡眠不安者可加鎮靜安神之品，如酸棗仁、百合、珍珠母、知母等；出現穢語、罵人，可加豁痰開竅之石菖蒲、郁金、法半夏等，其中法半夏化有形無形之風痰，還有利咽之效；注意力不集中，學習明顯困難者，可以石菖蒲、遠志、益智仁等醒神益智。如效不佳，抽動不能明顯控制的，還可加用蜈蚣，其辛溫燥烈，走竄性猛，最能治療風邪所致氣機失常，但其用量不能太過，時間不宜過長，最多不超過半個月。

4nbsp;"病案舉隅

錢某，男，8歲，2023年5月27日初診。主訴：發作性聳肩、四肢抽動1年余，加重1個月余。患兒1年前因平素長時間使用電子產品，加之家長責罵，逐漸出現聳肩、四肢抽動癥狀，起初家長未予以重視，1個月前癥狀加重遂來就診。刻下：聳肩、四肢抽動時發時止，較為頻繁，稍有鼻塞流涕，喜揉鼻、摳鼻，平素性情急躁，納食一般，晨起有口氣，夜寐不安，小便可，大便稍干，舌紅苔少，脈弦。查體：咽紅，心肺腹未見異常，四肢肌力、肌張力未見異常。西醫診斷：抽動障礙；中醫診斷：抽動障礙（陰虛風動證）。治法：滋陰養血，柔肝息風，處方大定風珠加減：牡蠣10g、生地黃10g、麥冬10g、百合10g、白芍10g、炒牛蒡子10g、伸筋草10g、辛夷3g、炒蒼耳子5g、槲寄生10g、木瓜10g、蜈蚣2g、甘草5g，12劑，水煎，每日分2次服用。囑家長平日多給予患兒正向鼓勵，多參與課外活動，杜絕接觸電子產品。

2023年6月10日復診。家長訴服上方后無聳肩癥狀，偶見四肢抽動，揉鼻、摳鼻次數明顯減少，納可，寐易醒，二便調，舌紅苔黃，脈弦。處方：上方去麥冬、蒼耳子、蜈蚣，加細辛3g、夏枯草10g、蟬蛻3g，12劑，水煎，每日分2次服用。

1個月后電話問診，家長訴患兒已無四肢抽動癥狀。

按：患兒因“發作性聳肩、四肢抽動1年余，加重1個月余”就診，符合TD的診斷。其病程較長，久病及腎，腎陰虧虛，水不涵木，陰虛風動而見抽動諸癥，結合其舌脈象，舌紅苔少，脈弦，辨證符合陰虛風動證，方予大定風珠加減，方中牡蠣為沉潛之品，滋陰潛陽，平肝熄風，生地黃、麥冬、白芍滋陰柔肝，滋水涵木，救陰液以疏調內動之風氣，結合患兒癥狀，四肢軀體抽動明顯，加木瓜、伸筋草、槲寄生、蜈蚣舒筋活絡，祛風柔筋止動，鼻塞流涕加辛夷、蒼耳子通鼻竅，百合鎮靜安神，炒牛蒡子潤腸通便，甘草調和諸藥，全方填補欲竭之真陰，疏調內動之虛風，奏滋陰養血、柔肝息風之效。復診時患兒癥狀明顯好轉，效不更方，但患兒舌脈提示陰液枯竭征象好轉，故去麥冬、蒼耳子，蜈蚣雖效強但性溫燥，且有毒不宜久用，故去之，以細辛、蟬蛻、夏枯草代之。另治療過程中，藥物應用與日常調護同時進行，收效良好。

5""小結

近年來TD發病率不斷上升，其作為一種兒童難治性神經精神障礙性疾病，嚴重影響患兒及其家屬的生活質量，如何提高該病的治療效果已成為近年研究的熱點。王孟清教授認為此病多以肝失疏泄、氣機失調、化生肝風為發病基礎，而脾腎虛損、風痰搏結將助力其發展，基于疏調氣機學說，王孟清教授以肝為主體、兼顧脾腎的疏調氣機之法治療小兒TD，使得患兒體內氣機通暢，升降有序，臟腑功能恢復平衡，疾病向愈。此法在臨床實踐中取得良好療效，豐富中醫對該病病因病機的認識，也為該病的中醫治法提供有益借鑒。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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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11–22）

（修回日期：2025–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