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陜西省漢中市考察時強調,漢中藤編等非物質文化遺產久負盛名,要發展壯大特色產業,更好帶動群眾增收致富。深入挖掘以漢中藤編為代表的非遺傳承保護經驗,有利于讓更多的非遺項目出圈出彩,更好地服務當地、造福人民。
對于大多數列入生產性保護的非遺名錄項目來說,其保護的基礎是瀕危前提下的保護,這種保護啟動后,就需要一個支點。這就像杠桿撬動物體一樣,杠桿的支點是杠桿賴以支撐而發生作用的固定不動的一點,它的關鍵是“四兩撥千斤”的作用。“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動整個地球。”同樣作為非遺的生產性保護,我們急需找個起作用的支點,就可以使瀕危的非遺技藝,重獲新生。
一、“電商平臺”這個“支點”使藤編扇編重煥新生
漢中市南鄭區的非遺保護項目藤編、扇編得以重煥新生的生產性保護實踐,就是找準了“電商平臺”這個杠桿支點。
20世紀80年代漢中藤編曾經遍布漢中境內。然而90年代之后,受皮革、塑料、布藝等現代化家具的沖擊,藤編制品銷售轉入低谷,境內的藤編企業相繼倒閉或轉產,僅存黃官藤器制品廠一家。2007年,漢中藤編傳承人陳良順籌資300萬元,按照“公司 + 合作社 + 基地+農戶”的發展模式,成立了良順藤編有限公司。2015年,“漢中藤編”列入省級非遺項目,保護傳承范圍由原來的水井村輻射到周邊朝陽、雙喜、桂花、五豐等5個村子的864戶,建成了藤編、扇編技藝培訓基地,開展了技術培訓,解決了“人”和產品生產的問題。與此同時,公司向電商領域投石問路,先后在淘寶、京東等網站開設了14個銷售網店,使產品銷售局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僅2018年線上收入就達到954萬元。2018年以來生產各種產品16萬件(套),實現銷售收入2236萬元,人社會員戶僅藤編編織的收人人均近萬元。
電商平臺的開通,使藤編的生產峰回路轉。在此基礎上他們對非遺保護的內容、范圍進行了拓展,一是以藤編為主,將扇編、草編等傳統編織技藝囊括進來;二是原來的業務范圍僅局限于原水井鄉之內,現在把藤編、扇編、草編技藝保護的著眼點放在整個南鄭區之內。保護內容與地域的擴展,使南鄭區非遺的生產性保護工作,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漢中市南鄭區兩河鎮紅廟村曾是漢中有名的“扇編之鄉”,近年來由于扇子在當地銷售不暢,市場低迷,價格低廉,產品嚴重積壓,致使操此業者人不敷出,從業人員越來越少,扇編技藝即將面臨失傳。漢中藤編傳承人陳良順帶著自己為推廣藤編產品而打造的電商團隊,到紅廟村進行扇編考察,專業打造棕葉蒲扇精品,挖掘當地扇編文化內涵,將扇編在電商平臺進行專門推廣,對外依托自己的電商團隊,采取訂單式的生產運作模式,解決了產品的營銷問題。功夫不負有心人,銷售不暢的蒲扇,通過電商平臺的宣傳效應,很短時間內就銷售了近14萬把,銷售額達到276萬元,增加工資性收人112萬元。扇子有了銷量,扇編手藝人賺到了連他們自己都想不到的鈔票。瀕危的扇編一下子火了起來,原來從事扇編者只有12戶,電商平臺的加盟,救活了奄奄一息的扇編,當地村民看好了扇編的出路,呼啦啦一下子增加到126戶,有力地推動了扇編技藝的傳承與發展,帶動了當地農民群眾的致富增收。
電商平臺撬動了藤編、扇編的生產性保護,使之得以重煥新生。電商平臺就是藤編、扇編這兩個生產性保護非遺名錄“四兩撥千斤”的杠桿“支點”。這個支點只要找準、找好,就能穩操勝券,可謂“走活一步棋,滿盤都能贏”。藤編、扇編生產性保護的關鍵,是產品的出路,只要抓住產品銷售這個“牛鼻子”,就抓住了這兩個項目生產性保護的主要矛盾,電商平臺就是撬動這個主要矛盾的杠桿“支點”。良順公司借助于電商平臺的推廣宣傳,讓久違了的藤編、扇編重新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并讓它們融入了人們的現代化生活。這個“支點”不單搞活了兩個非遺項目的生產性保護活動,使之重煥新生,更重要的是它使這些年農村人必須背井離鄉外出打工的生產方式,變成了在家門口自己給自己“打工”,加盟發展自己的文化產業。農戶只要熟練掌握了這個非遺項目的傳統技藝,就獲得了一把脫貧致富的鑰匙,農閑從藝,農忙種地。在自己的家門口既賺了錢,又種了田,還看了孩子,自由舒心致了富,還讓非遺的生產性保護實現了規模化生產,使非遺的生產性保護取得了實效。我們為良順藤編有限公司點贊,為他們在非遺的生產性保護活動中,精準地找到了“電商平臺”這個保護工作的杠桿“支點”點贊!
二、“公司+”這個“支點”使羌繡大放光彩
早在明清時期就已盛行的寧強羌繡,久藏深山人未識,在現代化潮流的沖擊下日漸瀕危。2008年,陜西省漢中市寧強縣被文化部列人國家級羌文化保護實驗區,2015年“寧強羌族刺繡”被列入省級非遺名錄,2018年列入陜西省第一批傳統工藝振興項目。近年來,寧強羌繡傳承人王小琴注冊的羌州繡娘文化有限公司,成立了羌繡合作社,建立了羌繡傳習所,以“公司 + 合作社 + 繡娘 + 產品回收”模式,大力實施“幣幗行動”,扎實開展羌繡技能培訓,組織繡娘到羌繡公司或在家生產羌繡,定期回收繡品,年產值達800多萬元,使羌繡走俏海內外,既傳承了羌文化,還使500多名秀娘走上了致富之路。
王小琴的羌繡公司和傳習所,使歷史悠久的、自給自足的羌族刺繡擺脫了瀕危的狀況,使500多名繡娘走上了致富之路,使羌繡技藝的生產性保護和老百姓的致富增收實現了雙贏。歷史上的羌繡作品或曰產品,基本上只是家族、親戚在婚嫁、壽誕、滿月等人生禮儀場合自給自足的自用物品,從來不作為商品銷售。2008年文化部“國家級羌文化保護實驗區”在寧強、略陽兩縣掛牌,使羌文化得以彰顯。而羌繡作為羌文化的代表作之一,從鎖在深閨人未識的深山老林里走到了人前。而王小琴又組織繡娘們把羌繡生產出來推向了社會,進而在諸多部門的努力下,把羌繡作為商品銷售了出去。這當是羌繡技藝生產性保護成功走出的三部曲。
之所以把“公司 + ”作為《寧強羌繡》的一個“支點”,因為是王小琴的羌州繡娘文化有限公司,撬動了羌繡的傳承和振興。沒有王小琴的這個公司,就沒有羌繡合作社,合作社的建立,就有了羌繡技藝的培訓,就有了繡娘,有了繡品,有了產品的回收,產品銷售,銷售后的分配,以及由此所推動的羌繡的再生產、再回收、再銷售、再分配,這樣就形成了羌繡的生產性保護的良性循環。而在農耕時代,這種“公司 + ”的生產模式是不可能出現的。因為當時的羌繡繡品是自繡自用、自給自足的,這種產品的生產是不需要有人組織公司、招聘、培訓繡娘的。以前的年代,刺繡是年輕婦女們的必修課,技藝是從母親長輩們那里繼承下來且必須學好的,因為刺繡將伴隨著她們的一生。
其實,藤編、扇編的生產性保護中,陳良順的“公司 + ;這個“支點”也是不可小覷的。只是他在解決了藤編的生產矛盾之后,藤編、扇編的營銷成了矛盾的焦點,所以“電商平臺”就成了撬動藤編、扇編生產性保護的關鍵“支點”。
三、棕編還沒有真正找到能夠解套的“支點”
“漢中棕編及棕制品制作技藝”為陜西省第三批非遺名錄。前些年這門手藝幾乎沒有人干了,近年來,通過漢中市南鄭區高莊村“高康棕制品專業合作社”的帶動引導和一些棕編加工大戶的集中工人加工生產,仍然能保持一定的市場競爭力。現在青壯年勞動力大部分都進城務工,在家里不能外出的基本上是一些弱勞動力。為此合作社在移民安置點辦起了鄉村振興技術工廠,提供就業崗位,讓村民從事棕編加工生產。全村僅此產業實現年收入600余萬元,從事加工農戶僅此項戶均年增收近萬元。
非遺的生產性保護成功與否,關鍵是看生產的量。有了一定的生產量,這種手工藝就能繼續下去,傳承下去。非遺的手工藝,講究個性,講究創意。最能體現棕編技藝特色的產品是棕箱、蓑衣(也叫棕衫),20世紀 5 0 ~ 8 0 年代,棕箱曾經供不應求,90年代之后無人問津。雖然這些年有所起色,但它并非人們生活的大眾需求,只能是一些有限的特需用品,生產加工量不會大。蓑衣是農耕時代的田間勞動時的遮雨工具,現在人們基本上不用了,只是偶爾作為文藝演出的道具或者大飯店、展廳里的裝飾品,有一些小量的訂購。生產性保護必須有一定的生產需求量,才能使技藝在不斷地生產過程中得以傳承,得以生產性保護。
另外,棕編的一些產品是可以用機器生產的。比如鞋墊、床墊,與手工制作的時間、價格相差懸殊,機器每小時可以生產棕鞋墊近千雙,五元一雙,而手工制作的帽子和棕鞋墊,按照用工時間計算需三五十元,只能說有價無市。機器制作床墊一小時制作十幾張,手工制作根本無法相比。這些技藝并不復雜的機器可以制作的東西,我們以為就沒有必要固守傳統。而如棕箱、棕帽、蓑衣之類的機器做不出來的手工藝產品,就必須通過生產性保護使其傳承下去。
從目前漢中棕編的生產性保護實踐來看,只能說同之前的一蹶不振相比,已有相當的起色,但從嚴格意義上講,目前的這種生產,只能是棕編技藝“起死回生”的維持。如果使城市大眾知道棕箱儲物的防潮濕、防蟲蛀、防腐蝕、防鼠咬等功能而作為奢侈品看待時,不僅僅供書畫家們收藏珍貴的書畫臻品、白領們高級衣物的保險柜,還可成為平常百姓家中的儲衣箱,如此棕箱之類的棕編或許可以擴大營銷。同時我們應該看到,目前的棕箱,其工藝還是相對粗糙,只能作為收納物品的工具,棕編藝人們應在棕箱的用料考究、編織設計、制作工藝等方面下精雕細刻、精益求精之功夫。過去在棕箱正面編織圖案、文字時,用的是頭發捻制的細繩子,頭發光滑細膩,圖案效果逼真,要把刺繡的功夫用在棕箱的制作上,一定會有別開生面的效果。這樣就可以把棕箱的工具性實用功能,轉化為藝術品的鑒賞收藏功能,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的別有洞天。這需要非遺傳承人創新、出新的策劃、宣傳、包裝、打造等諸多方面的操作。
說真的,如果說非遺的生產性保護,每個項目都應有一個杠桿“支點”的話,那么,棕編的杠桿“支點”還沒有找到呢。雖然它目前還能勉強維持著棕編的生產,但依然“存活”得很艱難。
四、激活“致用”就是生產性保護的杠桿“支點”
為非遺的生產性保護項目找個“支點”,使其重煥新生、使其展翅高飛,這只是生產性保護的一種方法,那么多傳統技藝類非遺名錄,這種“支點”也不一定個個都適應。只能是因“個”制宜。
非遺生產性保護的主要對象是傳統的手工技藝類項目。毫無疑問,這些非遺項目都產生于歷史漫長的農耕時代。這些技藝是手藝人們為養家糊口獲取經濟效益而持有的謀生手段;或者是人們為滿足自身生產、生活需要而持有的自給自足的生產技藝。當今由于這些傳統技藝所生發的經濟價值、生產生活實用價值的日漸式微,這些傳統技藝常常被人遺忘,或者被束之高閣,于是瀕危便發生了,一些有文化價值、歷史價值、實用價值的傳統技藝就被列入了非遺保護名錄。
在這些傳統技藝類的非遺名錄中,能夠真正進人生產性保護的僅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還有許多項目需要我們下功夫去研究,需要我們去挖掘、激活這些非遺名錄的潛在價值,干方百計地使這些技藝類的非遺名錄能夠“致用”。因為這些東西,如果不去挖掘它、利用它、保護它,而將其束之高閣,那其后果必然是加劇瀕危,人絕藝亡,走向滅絕。筆者以為這種“致用”,就是撬動其生產性保護的“支點”。
如何激活和開發這些傳統技藝類非遺名錄的價值“支點”,為這種價值找到使用者或發揮實效作用的地方,使這種傳統的手工技藝重新進人不斷循環的工作狀態,使非遺項目傳承人自身的價值得以體現,養家糊口的謀生手段得以發揮作用,并以此使這種傳統技藝得以永續傳承,這就是我們提倡的非遺的生產性保護的真正目的。
毋庸置疑,現在我們有些非遺項目,就有這種極度瀕危的苗頭,而要讓這些項目進入生產性保護的渠道,確有一些難度,比如漢中市南鄭區文化館作為保護單位的“龍骨水車制作技藝”。龍骨水車曾經是世界農業科技的翹首,距今已有1800多年的歷史,比外國要早一千多年。龍骨水車具有突出的科學價值:它代表了中國古代灌溉器具的最高水平,反映了古代科學技術的先進性和卓越成就,在中國的科技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筆,在中外科技交流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龍骨水車制作技藝”目前面臨失傳的危機,亟待進行搶救性保護。我們以為對于這類無法進入生產性保護序列而遁入極度瀕危的非遺名錄,我們還需另辟蹊徑,比如將其植入各地鄉村旅游的農耕文明體驗項目,讓其進入非遺博物館等。雖然這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權宜之計,但起碼讓我們有了一定的緩沖余地,還能使這一傳統技藝在氣息奄奄中得以茍延殘喘。再比如有的項目,純傳統手工制作,造價很高,而類似機械制作產品,價格很便宜。這種項自消費者不買賬,不具市場推廣意義,也需要我們另想辦法,找到撬動杠桿的“支點”。有相當多的項目,還是有出路可尋的,這就需要我們非遺保護工作者同非遺項目傳承人,要做非遺項目的媒人,與時俱進創新發展,挖掘這些項目的生活實用價值、藝術審美價值、歷史文化價值,攜手互聯網、面向市場,千方百計地為這些非遺項目找出路、尋銷路,讓這些非遺產品融入人民大眾的日常生活,實現非遺的生產性保護,使這些寶貴的傳統技藝能夠永續傳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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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馬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