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本土漢語教材中的標點符號偏誤研究

近些年來，國際中文教育事業蓬勃發展，“漢語熱”在全球持續升溫，83個國家已陸續將中文納入國民教育體系，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者的人數急劇增加。在這種新形勢下，中文教育的本土化教學訴求愈加強烈，其中，如何實現海外漢語教材的本土化，已成為推動國際中文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就目前的教材編寫與使用情況來看，本土化漢語教材的數量和種類都在不斷增加，有效緩解了海外中文教育對漢語教材需求的壓力，與此同時，部分海外教材編寫質量不高的問題也逐漸顯露出來。其中，海外漢語教材標點符號使用中所存在的問題，亦引起了學界的關注，這類研究主要集中于標點符號使用的偏誤描寫[1]。有鑒于此，本文以越南學者范楊州編寫的漢語教材《漢語教程》為例，對該教材中所出現的標點符號偏誤情況進行梳理與歸類，并結合留學生的學習特點和研究者的教學實踐，深入探討形成上述偏誤的原因。

一、越南中文教育與本土漢語教材編寫

中國與越南山水相連，文化交流源遠流長，無論是古代的越南，還是近代的越南，漢語的使用和教育都是非常重要的。自1991年中越兩國關系正?；詠?，兩國經歷了從恢復重建到全面合作再到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的發展歷程。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和綜合國力的提升，越南再一次掀起了學習漢語的熱潮，漢語教育高速發展，現有40多所大學開設了漢語專業，各類漢語培訓機構共有500多家。

眾所周知，教材是“三教”問題的核心要素之一，它在漢語教學的過程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目前，越南使用的漢語教材種類繁多，就公開出版教材而言，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由中國學者編寫的，二是由越南官方統編和學者自編的。其中，越南普通中小學、高等院校和大多數語言培訓中心所使用的漢語教材，絕大多數都是從中國引進的，如楊寄洲主編的《漢語教程》、李泉等編寫的《發展漢語》、姜麗萍主編的《HSK標準教程》和李曉琪主編的《博雅漢語》等。越南本土編寫并公開出版的漢語教材，亦包括兩類情況。一是由官方組織審定的統編教材，如由阮國超等編寫的《華語》，適用于越南華人兒童及少年，由越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由越南教育與培訓部編寫的《中國語》《漢語》，適用于初中、高中學生及成年人，亦由越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二是由熟悉漢語者自編的教材，至 2018年，大約有 50多種[2]（P40-45）。目前較為流行的有以下幾種：由宋疑貞、趙清盔編寫的《各種情況下的華語》，涉及日常衣食住行、健康、旅游、家庭、經濟、教育等話題，屬于初級教材，胡志明綜合出版社出版；由蘇錦維編寫的《漢語聽力教程》，主要是培訓初學者聽力能力，分A、B、C三級，青年出版社出版；由阮德雄編寫的《司機漢語日常會話》，屬于職業行業類實用漢語教材，適用于初級成人自修，峴港出版社出版；由嘉陵編寫的《通用漢語交際4000句》，屬于通用型漢語教材，適用于初級成人自學，百科辭典出版社出版；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規模較大的語言培訓機構，也會自編漢語教材供自家教學使用。如越南的學而優教育集團、楊州漢語中心、每天學習漢語、樂樂漢語學校等，都有自編的漢語講義。其中，楊州漢語中心除了線下授課外，還推行了線上教育。在越南，范楊州制作的漢語教學視頻觀看人數最多，點擊量高達600萬。截至2022年，楊州漢語中心在Facebook上已受到41萬人關注，在越南漢語培訓機構中排名第二。同時，該中心創始人范楊州還組織編寫了兩本《漢語教程》：《漢語教程 （ 1 + 2 冊）》[3和《漢語教程（3 冊）》[4]，并配有相應的學習軟件和漢字書寫練習冊。它屬于越南本土的一套初級漢語綜合課教材，適合漢語水平處于初級階段的學習者使用?！稘h語教程》于2020年首次出版，到2023年，每年更新出版一次，僅線上購買量就達4000套。教材編寫者稱，《漢語教程》能夠幫助學習者消除學習漢語的畏難情緒，愛上學中文，并且能用中文自信溝通，提高漢語水平。楊州漢語中心還承諾：學生學完兩門課程后，如果仍然無法運用漢語交流，則愿意退還學費?？梢姡稘h語教程》雖然不是由官方編寫的漢語教材，但在越南漢語教育界的影響力是不容忽視的。

《漢語教程》的主編范楊州，從事漢語教學事業已20年，是一位具有豐富漢語教學經驗的越南本土教師。2004年，他成立了楊州漢語培訓中心，之后，一直致力于漢語教育工作。為了提高漢語教育和漢語專業水平，范楊州還專門到越南河內大學以及中國臺灣省學習漢語。需要指出的是，由范楊州主編的本土化教材《漢語教程》，雖然質量較高，在越南也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但是在標點符號的使用方面，仍然存在著一些偏誤。在這些偏誤中，大多是由于母語習慣遷移而造成的，同時，也有些偏誤是因為編者對漢語標點符號的理解存在偏差而造成的。

二、《漢語教程》中的點號偏誤

201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中國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發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標點符號用法》（GB/T15834—2011）（以下簡稱《標點符號用法》），并從2012年6月1日起實施?！稑它c符號用法》規定：“點號的作用是點斷，主要表示停頓和語氣。分為句末點號和句內點號。”[5] （P1）下面，我們就分別對范楊州主編的《漢語教程》中的句內點號偏誤、句末點號偏誤進行分析。

（一）句內點號偏誤

《標點符號用法》規定：“用于句內的點號，表示句內各種不同性質的停頓。包括逗號、頓號、分號、冒號?！盵5]（PI）就《漢語教程》來說，句內點號偏誤主要有三種：逗號的誤用、頓號的誤用、冒號的誤用。

1.逗號的誤用

在《漢語教程》中，逗號的誤用主要包括兩種情況：一是該用逗號時錯用為頓號；二是應用逗號時漏用。

首先看逗號錯用為頓號。在現代漢語中，逗號和頓號都表示停頓，但逗號的停頓長，頓號的停頓短。其中，逗號表示句子或語段內部的一般性停頓，頓號則表示語段中并列詞語之間或某些序次語之后的停頓。在《漢語教程》中，出現了將逗號錯用為頓號的現象。例如：

（1）有的人開車、有的人坐公交車，年輕人就喜歡坐地鐵，又便宜又方便。[4]（P150）①

（2）再說，12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讓員工們感到很累，實在沒有時間教兒育女_做一個孝順的孩子。[4]（P171）

《lt;標點符號用法》解讀》（以下簡稱《解讀》）中明確指出：“使用頓號時需要注意，用頓號點斷的只能是并列的詞或詞組?！盵6]（P45）例（1）中，“有的人開車”和“有的人坐公交車”是兩個分句，中間停頓較長，因此，應將兩個分句之間的“、\"改為“，”。例（2）中，“教兒育女”和“做一個孝順的孩子”并列作句子的謂語，它們明顯高于詞語這一級語言單位，因此，也應將它們之間的“、”改為“，”

在越南語中，由于沒有頓號這一標點符號，在句子內部并列詞語、短語之間，通常用逗號來表示。也就是說，在越南語中用逗號代替了頓號的用法[7]。不過，編者在該用逗號時卻用了頓號，這說明編者對于頓號的用法雖然有所了解，但并不清楚“用頓號點斷的只能是并列的詞或詞組”這一規定。

其次看逗號漏用。在《漢語教程》生詞部分，編者除了列出課文中所出現的生詞外，也將課文中出現的關聯詞列入生詞表中。不過，在教材所列出的關聯詞中，大部分都漏用了逗號。例如：

（3）雖然...但是／可是／不過...[3]（P202）（4）不但......而且， [4]（P19）（5）要么..．要么...[4]（P153）（6）不管...也/都...[4] （P173）（7）即使......也（還） [4]（P174）

《解讀》指出：“省略號之后一般不使用點號，但以下兩種情況除外：第一，為了表達一種強烈的語氣和感情，省略號之后可以使用嘆號或問號；第二，在特定的格式下表示特定的虛缺時，省略號之后可以使用點號?！盵6]（P121）例（3）～例（7）都屬于第二種情況，因此，應在第一個省略號后加上“，”。筆者在查閱越南關于標點符號的用法標準時，卻沒有找到與之對應的規定，可見，這也是中越語言中標點符號使用的差異之一。這里逗號的漏用，有可能是因為編者不了解這一規定而造成的。

2.頓號的誤用

在《漢語教程》中，頓號的誤用主要表現為該用頓號時錯用為逗號。越南語中，沒有頓號這一標點符號，即使編者對漢語中的頓號有所了解，但在越南語和漢語的混合排版中，編者仍然出現了將頓號誤用為逗號的情況。例如：

（8）是，有，在，像怕，喜歡，愿意進，出，回，去，走，起，來聽，懂，舉得，知道，同意[4]（P112）

例（8）是教材中有關語法注釋的內容，該部分是越南語和漢語混合排版的?！稑它c符號用法》明確規定：“本標準適用于漢語的書面語（包括漢語和外語混合排版時的漢語部分）。”[5] （PI）因此，即便越南語中沒有頓號，但在越南語和漢語的排版中，漢語部分標點符號的使用仍要遵循《標點符號用法》的規定，在并列詞語之間使用“、”。也就是說，例句中詞語之間的所有“，”都應改為“、”。這里頓號的誤用，說明編者可能并不真正了解《標點符號用法》的適用范圍。

3.冒號的誤用

蘭賓漢指出，在總說性或提示性詞語之后，可用冒號表示動賓間的停頓，并引出賓語[8]（P129）?！稘h語教程》中，出現了一處漏用冒號的情況：

（9）給我打電話說“客戶呢？已經等了半天了?！盵3]（P200）

例（9）中，“說”是提示性詞語，該提示語位于說話的內容之前，如果其后沒有冒號表示停頓，就會使得句子過于緊湊而無法斷句。因此，應在提示詞性詞語“說”的后面加上冒號。無論是在越南語中，還是在漢語中，冒號都具有這樣的用法：用于“說、想、是、證明、宣布、指出、透露、例如、如下”等詞語后邊，提起下文。由此來看，這里的冒號漏用，應當是因編者的一時疏忽而導致的。

（二）句末點號偏誤

《標點符號用法》規定：“用于句末的點號，表示句末停頓和句子的語氣。包括句號、問號、嘆號?！盵5]（PI）就《漢語教程》來說，句末點號偏誤主要有兩種：一是將空心圓點句號寫成實心圓點，二是將句號錯用為冒號或分號。

1.將空心圓點句號寫成實心圓點

在漢語中，用在陳述句句末的標點符號是句號，其形式只有一種：空心圓點“。”。越南語中，用于陳述句句末的標點符號則是實心的小圓點“.”。在《漢語教程》中，出現了幾處句號形式書寫不規范的情況。例如：

（10）因為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_[3]（P107）（11）10天，四個小時，6個月_[3]（P202）（12）瑪麗總是拿她對男朋友的感情來開玩笑[4]（P167）

例（10）～例（12）均為陳述句，句末都誤用了實心圓點來表示停頓，因此，應將上述三例中的“.”都改為“?！薄h語和越南語中的句號書寫形式不同，編者由于受到母語負遷移的影響，在教材中出現了漢語句號的書寫錯誤，這說明編者對于標點符號的正確使用不夠重視。

2.將句號錯用為冒號或分號

句號表示陳述句末尾的停頓，可用在單句末尾、復句末尾及段落開頭小標題之后等?！稑它c符號用法》對“冒號”的定義是：“句內點號的一種，表示語段中提示下文或總結上文的停頓。”[5]（P6）在《漢語教程》中，對冒號的使用則出現了錯誤。具體如圖1、圖2所示：

那么，他們為什么選擇上海呢？、英語水平：上海人的英語水平是全國最高的。每次見到“老外”，上海人都會用英語說話。對剛來中國的老外來說，這真是一件好事。二、美食：在上海，西餐、中餐、快餐什么都有。你不用怕吃得不習慣。再說，上海的訂餐APP非常好用，很適合西方人的生活習慣。三、教育：上海有很多有名的大學和國際學校，比如：復旦大學、交通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四、生活文化：上海是一個年輕的城市，生活文化跟西方國家差不多，所以有很多老外到上海生活、工作。五、交通：上海的公共交通非常發達，有地鐵、高鐵、公交車、飛機等，很多外國人都說上海的地鐵比紐約的還要快。

中國人為什么這么重視高考？

首先，對大部分中國人來說“上大學不是唯一的路，卻是最好的路”，這句話已經深深地刻在每個人的頭腦中。中國人口多，大學數量比較少，競爭力非常大。因此，每到高考時，學校都會要求學生們住校，有的同學整天在圖書館看書，有的同學甚至還熬夜復習，做不完作業就睡不著覺。

第二，中國社會比較重視文憑：

在中國，每個招聘啟事上都會寫著“大學以上學歷”或“大學畢業者優先”。如果沒任何文憑，你可能會錯過很多工作機會。

第三，望子成龍：

現在中國家庭一般都只有一個孩子，父母總會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如果考不上大學，父母肯定很失望，所以他們要努力學習，成為父母的驕傲。

《解讀》明確指出：“在段首相當于小標題的詞語后需要使用句號?！盵6]（P26）圖1、圖2中，在段首小標題后面都使用了冒號，所以應將這里的所有“：”都改為“。”。廖靈專指出，漢語和越南語雖然都有冒號、句號，但這兩種標點符號的用法是同中有異的[9。由此可以推斷，上述誤用情況是由于編者對相關要求不了解而造成的。

與冒號一樣，分號也是句內點號的一種，它表示復句內部并列關系分句之間的停頓，以及非并列關系的多重復句中第一層分句之間的停頓。漢語和越南語中都有分號，并且用法也大致相同，但《漢語教程》中仍然存在著句號錯用為分號的情況。例如：

（13）事實上，幸福沒有一定的標準；有的人會說，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種幸福；有的人又說，全家安康團圓、快快樂樂過日子就是幸福；還有一些人覺得幫助別人才是真正的幸福。[4]（P177）

例（13）中，“事實上，幸福沒有一定的標準”是總起句，這時，其語義表達相當完整，語段之后有較大停頓，因此，應將這里的“；”改為“?！薄Ｔ跐h語和越南語中，分號都具有這樣的功能：用于非并列關系的多重復句第一層的前后兩部分之間；同時，例（13）中的其他分號的使用都是正確的。因此，這里的誤用，很可能是因編者的一時疏忽而導致的。

三、《漢語教程》中的標號偏誤

《標點符號用法》規定：“標號的作用是標明，主要標示某些成分（主要是詞語）的特定性質和作用。包括引號、括號、破折號、省略號、著重號、連接號、間隔號、書名號、專名號、分隔號?！盵5]（P2）就《漢語教程》來說，標號偏誤主要有四種：引號的誤用、省略號的誤用、連接號的誤用以及課文題目中空格符號的誤用。

（一）引號的誤用

《標點符號用法》對“引號”的定義是：“標號的一種，標示語段中直接引用的內容或需要特別指出的成分。”[5]（P6）就《漢語教程》來說，引號的偏誤情況相對復雜，主要包括五種情況：后引號缺失、引號漏用、引號外的點號誤用、引號內的點號誤用、引號錯引內容。

1．后引號缺失

現代漢語中，引號的形式有兩種：雙引號“\"””和單引號“‘”。左側的為前引號，右側的為后引號。越南語中只有雙引號““\"”一種形式，而沒有單引號[9]。在《漢語教程》中，出現了一處只有前引號、沒有后

引號的情況：

（14）通過這次體驗，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勞動做出的食物才是最好吃的。_[4]（P109）

無論是越南語，還是漢語，雙引號均是成對出現的，而例（14）中只有前引號，因此，應在句末的句號后補出后引號，句子才能保持完整。這里的后引號漏用，很可能是因編者的一時疏忽而導致的。

2.引號漏用

任麗青指出，在表示引語時，冒號常常與引號并用[10]（P62）。在《漢語教程》中，存在著引號漏用的情況，例如：

（15）我自信地說：_北京“吃飯”大學啊。_[4]（P187）

例（15）中，“說”是表示提示性的詞語，后面是“說”的具體內容，屬于引語部分。任麗青指出，只有分段書寫的對話才不使用引號[10] （P81）。而例（15）并不屬于這種情況，因此，應當將“說”后的具體內容加上雙引號?！稑它c符號用法》明確規定：“當引號中還需要使用引號時，外面一層用雙引號，里面一層用單引號?！盵5]（P7）因此，還應將引語中“吃飯”所用的雙引號改為單引號。越南語和漢語中均有以引號來標示語段中直接引用的內容這一用法，但越南語中沒有雙引號內套用單引號這一規定。因此，例（15）中的漏用引號，也可能是因為要強調“吃飯”一詞，就對說話內容沒有使用引號進行標示。那么，這里的引號漏用，還應是編者由于不了解漢語中引號的相關用法所導致的。

3.引號外的點號誤用

《解讀》指出：“除問號、嘆號外，引號內保留點號的情況只有一種，即引文完整且獨立使用。”[6] （P62）關于引號外的點號的使用，《解讀》也明確指出，如果引文末尾不處于句子停頓處，引號外沒有點號；但當引文完整且獨立時，引文內已經有了點號，從經濟美觀原則出發，引號外不再使用點號[6]（P62）?！稘h語教程》中，存在多處在引號外使用句號、逗號和頓號的情況。例如：

（16）她說：“老板，便宜一點兒吧！”。[3]（P72）

（17）對于這個問題，馬云曾表示同意：“這個世界上996的人很多，每天都要工作12到13個小時，比我們辛苦、比我們聰明的人很多。如果不比別人努力，你怎么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呢？”。[4]（P171）

（18）她就回答道：“哪里哪里！”，我說：“眼睛、鼻子、嘴巴，哪哪都好看！”。[4]（P186）

（19）更過分的是他一坐下來就連續地問我：“你今年多大？”“是本地人嗎？”“一個月的收入是多少？”[4] （P164）

例（16）～例（19）中，7個引號內的引文內容都是完整且獨立的，句末帶的也是標示強烈語氣的標點符號一一感嘆號或問號。因此，應將這7個引號外的點號都刪除。筆者曾就這一問題對越南留學生進行了訪談，據學生反映，越南并沒有標點符號可以連用這一規定，但他們普遍有這個使用習慣，在他們看來，這樣的情況是不算錯的。因此，在引號外使用點號的情況，既可能是因不了解漢語中引號的使用規則而導致的，也可能是由于個人使用標點符號的習慣而造成的。

4.引號內的點號誤用

任麗青指出，直接引用詞、句子或段落時，要注意點號的位置。如果將引用的話獨立來用，一般應該與冒號相配，句號放在引號內[10]（P71）?！督庾x》亦指出：“除問號、嘆號外，引號內保留點號的情況只有一種，即引文完整且獨立使用。”[6]（P62）《漢語教程》中，存在多處引號內的點號誤用現象。例如：

（20）老板說：“好的，12塊吧”。[3]（P72）

（21）我們說：“我們要兩瓶青島啤酒”。[3]（P84）

（22）老板說：“收到了，謝謝你們，歡迎下次再來”。[4]（P79）（23）王老師和太太都笑著對我們說：“歡迎，歡迎”。[4]（P90）（24）古人說：“八月十五月正圓，中秋月餅香又甜”。[4]（P97）（25）王老師開玩笑地說：“自己包的餃子，吃起來會更香”。[4]（P109）

例（20）～例（25）中，引號內均為直接引用的內容，它們都是完整且獨立的，因此，應將后引號外邊的“?！狈诺揭栔畠取υ侥狭魧W生進行訪談后，筆者發現，他們是習慣于將句號放在后引號之外的。由此來看，編者顯然也是出于母語中標點符號的使用習慣，才將句號放在引號外的。

5.引號錯引內容

如前所述，引號的主要功能是標示語段中直接引用的內容或需要特別指出的成分。所謂“直接引用的內容”，是指直接引用別人的話語或書刊內容，這是對他人的知識產權表示尊重；“需要特別指出的成分”，則是指標示語段中具有特殊含義而需要特意強調的詞語，如別稱、簡稱、反語等。當標示語段中沒有直接引用的內容或需要特別指出的成分時，則不需要引號加以標識。在《漢語教程》中，存在一處引號錯引內容的情況：

（26）“所有人放下自己的工作回家過年的時候，我的小家庭決定留在上海反向春運”。[4]（P126）

例（26）中，引號內的內容既不是別人的話語，也不是書刊內容，它想要強調的成分應該是“反向春運”一詞，卻對整句話進行了標識，因此，應當將引號所標示的內容縮小到“反向春運”一詞上。漢語和越南語雖然均有引號，但是漢語中的引號功能更為豐富，比如，“用于標識需要著重論述的對象”這一用法，在越南語引號中就是付之闕如的[7]。通過對《漢語教程》中引號使用情況的統計，我們發現，絕大多數都是正確的，其中也包括前文提到的引號的三種用法。就此而言，例（26）中的引號錯引內容，應是出于編者的一時疏忽。

（二）省略號的誤用

漢語和越南語中均有省略號，但格式有所不同。越南語中的省略號是三個實心圓點“...”，占一個字符，書寫時位于底部[7]。漢語中的省略號則是六個實心圓點“”，占兩個中文字符，書寫時位于上下居中位置。在《漢語教程》中，省略號存在著很多偏誤，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是點數偏誤，二是書寫位置偏誤。值得注意的是，這兩類偏誤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同時發生的。

《漢語教程》中，省略號的點數偏誤多種多樣。除了越南語中的規范用法三個小圓點之外，圓點數二至十的情況均有發生。越南語省略號使用的隨意性和不規范性，由此可見一斑。例如：

（27）這兒附近有什么？（超市，公園，醫院，）[3]（P171）（28）麥克回家了，安娜又來找麥克..[4]（P32）（29）白的、黑的、紅的、黃的，． [3]（P88）（30）讓我看看吧.....腳腫了點兒。[4]（P71）（31）難道.....嗎/不成[4]（P183）（32）考試的事啦、家庭的事啦.. [3]（P196）（33）我們就在APP上訂票吧.....你看，還

有中間一排和最后一排。[4]（P138）（34）沒（有）........嗎/吧？[4]（P183）（35）要是.....（的話），就．.. [4] （P26）例（27）～例（34）中，省略號的圓點數依次為2、3、

4、5、6、7、8、9；例（35）中，前一個省略號的點

數為7，后一個省略號的點數為10。例（31）中，雖然省略號的點數為6，但是其書寫位置位于底部。同時，其他省略號也都存在著書寫位置錯誤的情況。根據《標點符號用法》的規定，應將這些省略號都改為六個實心圓點，并且處于上下居中的位置。關于省略號點數的問題，通過對越南留學生的訪談，筆者了解到，他們對于省略號的使用比較隨意，不太在乎省略號點數的多少，更看重的是句子所表達的意思。也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漢語教程》中省略號的點數情況才會呈現出豐富多樣的形態。在《漢語教程》中，省略號的位置絕大多數都放在了底部，則是編者受到了母語負遷移的影響。

關于省略號的使用，《漢語教程》中還出現了一種偏誤情況，那就是在段落省略時只用了一個省略號。例如：

（36）明安：不，往右拐，再走兩公里。明安：到了。停這兒吧。[3]（P149）

《標點符號用法》指出：“在標示詩行、段落的省略時，可連用兩個省略號（即相當于十二連點）。”因此，例（36）中的“...”應改為“·’。在連用兩個省略號時，編者仍然是使用了本國符號的三個實心圓點，這說明編者并未真正掌握省略號的這一用法。

（三）連接號的誤用

在現代漢語中，連接號的形式有短橫線“-”、一字線“一”和浪紋線“～”三種?！稑它c符號用法》規定，連接號碼，包括門牌號、電話號碼，以及用阿拉伯數字表示年月日等，均用短橫線[5] （P10）。《漢語教程》中，手機號碼在連接時使用的則是實心圓點。例如：

（37）安娜：我的手機號碼是09.8595.8595。麥克的是0918.434.546。老師，請給我們您的電話號碼。

王老師：好，09.4400.4400。[3] （P49）

通過對越南留學生的訪談，我們了解到，越南語中確實存在用實心圓點或空格將電話號碼進行分隔停頓的現象。不過，根據《標點符號用法》的規定，電話號碼應使用短橫線來連接，因此，這里的“.”都要改為“-”。關于電話號碼之間的連接符號問題，中越標點符號的規定和使用習慣均有所差異。可見，這里的誤用情況，也是因為編者對漢語中連接號的相關規定不甚了解而導致的。

（四）課文題目中空格符號的誤用《標點符號用法·附錄B》指出：“用于章節、條款的序次語后宜用空格表示停頓?！盵5]（P22）其示例為：第一課春天來了。在《漢語教程》中，課文題目的基本格式是：課序 + ： + 題目。比如，第一課：河內的面積比西貢的還要大。該教材使用冒號來標示課文序號與題自間之的停頓，與《標點符號用法》中的規定不同，因此，應將這里的冒號改為空格。上述規定出自《標點符號用法》中的附錄B，它屬于資料性附錄，對功能有交叉的標點符號的用法做了區分，并對標點符號誤用高發環境下的規范用法做了說明。附錄B所指出的標點符號的誤用，漢語母語者在使用時也經常出現。就此來說，《漢語教程》課文題目中空格符號的誤用，也是因為編者對這一用法不了解而導致的。

四、《漢語教程》標點符號偏誤歸因

通過上文對《漢語教程》標點符號偏誤情況的分析，我們可以將其偏誤原因歸結為三種類型：一是編者自身的疏忽；二是母語負遷移的影響；三是編者未能真正掌握漢語標點符號的某些用法。其中，第三種類型表現得最為突出，偏誤頻次也最高。同時，越南母語負遷移的影響也不容忽視。通過對越南留學生的訪談，我們了解到，《漢語教程》中很多標點符號的偏誤，在他們看來都是正確的或者是習以為常的，這說明編者在使用標點符號時有可能是從母語中直接遷移過來的。

我們還發現，《漢語教程》似乎對漢語標點符號的規范用法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只是將越南母語中的用法照搬到教材中。這說明編者并沒有意識到中越標點符號用法的差異性，也沒有意識到標點符號在現代漢語中的重要性。同時，編者似乎并不了解《標點符號用法》的相關規定，也不知曉該標準的適用范圍，這同樣造成了《漢語教程》標點符號的使用偏誤。實際上，只要認真研究《標點符號用法》，很多偏誤現象都是可以消除的。

《標點符號用法》規定了漢語標點符號的名稱、形式和用法，為我們正確使用標點符號提供了國家標準和主要依據。當然，其他國家也可能制定了相關標準，不同語言的使用者對標點符號的使用習慣亦不盡相同，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秉持“入鄉隨俗”“客隨主便”的原則，嚴格遵守和自覺執行該語言、該國家標點符號的規范標準。也就是說，中國學者在編撰外語教材時，要依照目標語國家標點符號的相關規定；外國學者在編撰中文教材時，也要恪守漢語標點符號的使用規則。因此，我們主要依據《標點符號用法》的相關規定，去判斷《漢語教程》中標點符號的使用正誤，結果發現，《漢語教程》并未真正貫徹、落實這一專業標準，以致于造成了很多不應有的偏誤。實際上，《漢語教程》中部分標點符號的使用，是編者從母語習慣中直接遷移過來的?？梢哉f，由于編撰者沒有認真研讀《標點符號用法》，很難全面、準確地掌握漢語標點符號的規范用法，那么，在編寫過程中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這樣一來，又會導致漢語學習者對標點符號的使用產生偏誤，從而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標點符號用法》指出，標點符號是輔助文字記錄語言的符號，是書面語的有機組成部分，用來表示語句的停頓、語氣以及標示某些成分（主要是詞語）的特定性質和作用[5]（PI）。可見，標點符號是書面語言的主要輔助工具，在書面語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句子的停頓、語氣、感情色彩都是通過標點符號表現出來的，它能夠有效增強書面語的表達效果。正確使用標點符號，可以幫助我們分清句子結構、辨明不同的語氣、確切理解詞語的性質和文章的意義。如果標點符號使用不當，則會產生歧義、誤解，影響讀者的閱讀體驗。就此而言，無論是中國的漢語教材，還是海外的漢語教材，都要重視標點符號的正確應用。

本文以范楊州編寫的《漢語教程》為例，對越南本土教材標點符號的偏誤現象進行了梳理與歸類。研究顯示，《漢語教程》中標點符號的偏誤大致包括兩種類型：點號偏誤和標號偏誤，其中，點號偏誤又可細分為句內點號偏誤、句末點號偏誤。句內點號偏誤主要表現為三種情況：逗號的誤用、頓號的誤用、冒號的誤用。句末點號偏誤主要表現為兩種情況：一是將空心圓點句號寫成實心圓點，二是將句號錯用為冒號或分號。標號偏誤主要表現為四種情況：引號的誤用、省略號的誤用、連接號的誤用以及課文題目中空格符號的誤用?！稘h語教程》標點符號的偏誤原因可以歸結為三種類型：一是編者自身的疏忽；二是母語負遷移的影響；三是編者未能真正掌握漢語標點符號的某些用法。

中越兩國山水相連，文化相通，人文交流由來已久。同時，《漢語教程》的主編范楊州為中文專業出身，擁有豐富的漢語教學經驗和一定的教材編寫實踐，但在該教材中仍然存在許多標點符號的誤用。這也給我們帶來深刻的啟示：第一，認真學習《標點符號用法》，樹立正確使用標點符號的自覺意識。標點符號絕不是可有可無的，也不是隨意使用的，它是書面語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有自己的國家標準和使用規范，因此，勿以“點”小而不為。無論是中國學者編寫漢語教材，還是域外學者編寫漢語教材，都應秉持一絲不茍、精益求精的態度，于細微之處見精神，在細節之間顯水平，力求做到盡善盡美。第二，國際中文教育的教材編寫，尤其是本土漢語教材的編寫，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工程，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任重道遠的。近些年來，學界關于編寫本土化漢語教材的呼聲很高，當然，其編撰者可以是具有豐富教學經驗的本王漢語教師，也可以是中國的專家學者。不過，從《漢語教程》標點符號的偏誤情況來看，如果純粹由本王漢語教師來編撰的話，由于他們缺乏系統化的漢語知識體系，可能會導致教材在某些細節上的不準確或不全面。如果純粹由中國專家學者來編寫的話，由于他們缺乏對目標語國家國情、學情的深入了解，可能會無法準確把握語言難度的區分梯度。因此，可以組建由不同國家和地區專家組成的編寫團隊，進行跨國界、跨領域、跨學科的合作，充分利用各自的語言和文化背景優勢，確保教材內容的包容性、適應性和實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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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Punctuation Errors in Vietnamese Localized Chinese Textbooks -TakingChineseTutorial（《漢語教材》）asanExample Zhu Xianzhen’，Sun Kaiyan2

（1.CollegeofInternational Education，QufuNormal University，Qufu273165; ChineseLanguageTeachingandResearchGroup，XishuiCountyNo.6iddlechool，Xishui5646oo，China）

Abstract：TakingtheChinese textbookChineseTutorial（《漢語教材》）compiledbyFan Yangzhouasanexample，thispapercombsand categorizesthepunctuationeorsinVietameselocaltextbos.TestudysosthatthepunctuatiororsinChieseTutorial（漢語教材》） canbroughliedttosiaoarkdsiacriarkAosicasae furterubdditstlpucaiaksdosinalpucaakosiealpucaasly manifestedinofoofedofoloalpa areinlyetdiatisfstltldotddsindololo Erorsindiartalaksalystedifouatis：mseootatioakssefisisseftedse fthespacesyboltetitsofthtextssosforepuctuationerorsinineseTutorial（語教》）anbsmmardto types：frstieotdte certain usages of Chinese punctuation ma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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