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是余華以亡靈視角深刻批判社會現實的小說,問世以來廣受關注。小說結合主人公楊飛死后七天的經歷,巧妙融入大量素材,構建出了荒誕與現實交織的世界。小說素材源自現實,余華精湛地重構與改編素材,賦予文本鮮明的時代感和現場感。這種寫法不僅拉近了小說與現實的距離,使讀者沉浸其中,還為讀者提供了重新審視和思考社會問題的視角。本文主要探討《第七天》中素材的運用,進一步探析素材與文學文本創作之間的深層次聯系。
一、《第七天》創作背景及評論概述
余華說《第七天》是他距離現實最近的一次寫作,以后可能不會有這么近了。余華在創作《第七天》時采用了獨特的敘事結構,以七天為時間線索,穿插了不同人物的故事和回憶。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場景和人物出現,余華通過楊飛的視角將這些碎片化的情節串聯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這種結構使得小說在敘事上富有節奏感,也增加了故事的層次感。
《第七天》出版后出現了眾多評論文章,其中不乏對作品的贊揚與批評。在眾多評論中,最為集中的是余華對素材的運用問題,許多評論者圍繞這一話題展開深入的探討,既有對余華巧妙運用素材的肯定,又有對其在運用過程中存在的不足的批評。
洪治綱指出,當余華直面這些社會的現實時,他沒有選擇虛構,而是直接擇取了這些真實的新聞事件,并對之進行稍加改寫。余華這樣處理,不是藝術想象的貧乏或偷懶,而是為了最大限度上的存真,為中國存真,為記憶存真。洪治綱認為社會事件的融入不僅豐富了故事情節,還深化了小說主題,強化了作品對社會現實的批判力度,并指出《第七天》中的社會事件并非隨意堆砌,而是余華對現實生活深刻反思后的藝術再現。張新穎強調余華在作品中巧妙融合社會事件與日常生活,使小說具有強烈的現實感和時代感。例如,“死無葬身之地”這一情節設定映射出人民的生活困境,余華通過不斷推進的故事情節引導讀者思考,表達了對現實社會的深刻關懷。郭瑛主要對余華《第七天》的語言創新進行了深入剖析,指出余華將新聞語言融入小說,形成了獨特的“新聞化”現象。一方面,她闡述了余華如何將社會新聞轉化為小說素材,營造出真實的藝術效果。另一方面,她認為過度依賴素材的改編會使得社會真實代替文本真實,從一定程度上簡化了文本情感,弱化了小說的文體性,使得小說缺乏文學藝術價值。常愛心則強調這種“新聞化”風格加深了小說的現實與時代烙印,讓讀者如同親歷新聞報道現場,但這一手法也引發關于二者關系的深入探討,提醒我們關注語言運用的多樣性和創新性對小說藝術效果和文體特征的影響。另外,部分學者認為這種寫作方式使得作品顯得平面化和膚淺,缺乏文學應有的深度和復雜性,認為小說過于直接地反映現實,缺乏足夠的文學加工和提煉,導致作品顯得過于粗糙和平面化。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第七天》是一部具有深刻社會洞察和人性探討的作品,具有一定的社會價值。“作者把新聞事件融進作品中,提升了作品的文獻價值,引起讀者甚至整個社會的反思,這也是它社會歷史價值所在。”《第七天》憑借獨特的創作手法和真實感,引發讀者的情感共鳴,獲得了高度評價。
二、《第七天》的核心主題與藝術手法
余華在創作《第七天》時受到眾多因素的影響,他試圖將生活中那些看似荒誕卻又真實發生的故事集中起來,通過一個獨特的視角來展現社會的真實面貌。這種創作欲望源于余華對現實社會的深刻洞察和對人性的敏銳感知。同時,對生死問題的探討也是余華創作《第七天》的重要原因,他希望通過小說描述來反映現實世界,探討人類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在構思《第七天》的過程中,余華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和精心的設計。他先是確定以死者的視角來敘述故事,這一設定使得小說具有獨特的敘事角度和深刻的現實意義。接著為增強故事的層次感并增加深度,余華采用多重連環式結構模式,以主人公楊飛為主環,在此基礎上連套不同的次環,形成復雜而緊密的結構。在人物塑造方面,他塑造眾多豐富立體的人物形象,包括楊飛、楊金彪、李青等,他們的命運和經歷構成小說的主要情節和線索。此外,余華還巧妙地融合現實與幻想元素,創造一個既真實又荒誕的世界,以此來反映現實問題并寄托對人間正義和人性美好的呼喚。
首先,余華在《第七天》中構建的亡靈世界,實際上是他對生命本質的哲學思考。作品中,楊飛因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離世,隨后其靈魂開始了在生死兩界的七日旅程。余華從自然災害、意外事故等不可抗拒的力量中汲取靈感,并將這些靈感融入小說,使生命的脆弱性在小說中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同時,楊飛在七天旅程中所經歷的種種,也讓他重新審視生命的珍貴與脆弱,以及人性中的善良與溫暖。例如,他與鼠妹之間的深厚友情,以及他與養父之間那份無法割舍的親情,都讓人感受到人性中最真摯、最溫暖的一面。
其次,余華在《第七天》中顛覆了傳統的生死觀念,即死亡不再是冰冷的終點,而是成為尋找生命意義的延續。一方面,余華以楊飛尋父為線索,不斷拾起現實世界的記憶碎片,獨屬于每一位亡靈的記憶就像是固定住生命的意義坐標;另一方面,余華構建了生死對照的兩個世界,現實世界中,墓地成為奢侈的商品,而死亡世界“死無葬身之地”是理想國,亡靈在此獲得平靜。這種對比之下,余華打破了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幻想,讓死亡成為反觀現實的鏡子,完成了一次反轉,生者用住宅丈量存在,死者用回憶重構永恒。
再次,小說中還涉及欺騙、背叛等情節,余華通過在小說中設計這些情節,讓讀者能夠更深刻地認識到道德的重要性。余華通過細膩的筆觸,描繪楊飛與家人、戀人、朋友之間的情感糾葛和相互扶持,這些情感的原型可能源于現實生活中的各種情感故事,如家庭中的溫馨瞬間、戀人之間的甜蜜與爭吵、朋友之間的支持與背叛等。這些故事雖然各不相同,但構成人生百態的畫卷,讓讀者能夠在其中感受到人生的復雜多變和豐富多彩。《第七天》中創造的生死兩界和讓楊飛的亡靈游離在生死兩界的設定不僅增強了小說的神秘感,而且能夠讓讀者更深入地思考生死問題。
筆者認為,《第七天》的內核豐富而深刻。值得注意的是,雜聞與小說創作之間的聯系是閱讀和理解《第七天》時不可忽視的要點。余華憑借“社會新聞一文學創作”這一互動關系,深刻剖析社會新聞事件及其背后的原因,同時,這也促使讀者對生死、人性等核心問題進行深人反思。
三、雜聞與小說之深度辯證
雜聞是文學文本創作的素材來源與現實反映。雜聞故事中呈現的社會現象可能會引發一個問題,即雜聞對不法行為以及某些意識形態的傳播所產生的影響。在《第七天》中,余華成功地將社會現實與文學創作相結合,其敘述超越了簡單的事件轉換,創作出具有象征性意義的文學作品,表達了其對生命意義的關懷。以小說中人物季月珍為例,余華通過設計與其相關的一系列事件,實現了對生命倫理的叩問,體現了對生命的尊重,以及對逝者尊嚴和家屬情感的關懷。
將雜聞作為素材植人文學文本創作,能夠實現真實與虛構的交融,雜聞能夠為小說提供真實的社會背景和事件框架。但余華并未簡單地復制粘貼新聞事件,而是通過文學想象和藝術加工,對這些事件進行改編和重構。與此同時,余華通過在《第七天》中使用公共記憶符號,使得虛構的文學作品獲得真實歷史坐標與社會群體共鳴的支撐。真實與虛構的交融既能保證小說的現實感,又賦予其獨特的文學魅力。余華通過對這些事件的深刻描繪和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深刻挖掘,讓讀者在感受事件震撼的同時也產生了對社會現象和道德問題的深刻反思。這種情感共鳴與道德批判的深化,是雜聞與小說辯證關系的重要體現。
雜聞的特性在《第七天》中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是現實素材的廣泛運用,即雜聞與小說的緊密融合。余華在創作《第七天》時,借用了大量社會素材,如拆遷、醫療垃圾處理等情節。這些情節不僅增強了小說的現實感,還引導讀者對社會現實進行深思。第二是情感共鳴與道德批判的深化,即從雜聞到人性的升華。在《第七天》中,余華不僅融入較多的素材,還通過對這些素材的改編與重組,賦予事件主人公鮮活的生命和豐富的內心世界。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僅能夠感受到小說內容帶來的震撼和沖擊,還能夠深入體會人物的情感波動和其所面臨的道德困境。這種情感共鳴與道德批判的深化,使得小說在揭示社會現實的同時,引發了讀者對于人性和社會的深刻思考。第三是文學想象與社會現實的交融,余華在創作《第七天》時,不局限于對雜聞事件的簡單再現,通過文學想象對這些事件進行了藝術的加工和升華。他在小說中創造了兩個世界,讓主人公楊飛在兩個世界中繼續他的旅程和觀察,揭示了現實世界的種種矛盾與問題。余華通過文學想象與社會現實的融合交織,成功引導讀者在感受到震撼之外,能夠真正地去思考和探討人性善惡,可以說,《第七天》極具藝術感染力。
綜上所述,在《第七天》中,雜聞與小說形成緊密的辯證關系,它們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共同構成這部小說的獨特魅力和深刻內涵。從社會新聞事件到文本的情節的跨越中,雜聞的特性在余華的小說《第七天》中得到充分的體現和發揮。通過對素材的廣泛運用、情感共鳴與道德批判的深化,以及文學想象與社會現實的交融,余華成功地將一部充滿現實感和時代感的小說呈現在讀者面前。
四、結語
余華作為作家,嘗試將“小說一新聞”模式融入創作,其對將社會素材進行加工后融入小說,引發了讀者的熱議。這一嘗試體現了他的創新精神。通過文學想象和對素材的藝術加工,余華將素材轉化為具有深刻意義的故事,不僅豐富了故事情節,還使得作品更具現實意義。同時,這種結合打破了傳統敘事模式存在的局限,增加了小說的思想深度與藝術價值,為小說創作提供了新思路。然而,部分評論者認為小說情節過于堆砌素材,缺乏深層次挖掘,情節松散,難以形成強烈的情感沖擊力和思想深度。筆者認為,余華的這一創作手法有其創新之處,但其效果可能需要時間和讀者的檢驗,我們期待看到更多作家嘗試新的創作手法,創作出具有創新意識和深刻內涵的文學作品。
(南寧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