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我去看了《哪吒2》。回來后,我總想起敖丙對哪吒說的話:“雖然你儀態懶散,但意志堅定;雖然你個頭矮小,但內心強大;雖然你相貌丑陋,但心地善良;雖然你眼眶發黑,鼻孔朝天,牙還缺了一顆,但我覺得,你就是很好很好啊!”
我的生命里也出現過一個男生,不管我遇見多少人,不管他會變成什么樣子,在我心中,他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遇見他時,我正被一則謠言纏身,是所有人眼中的問題女孩。那時我以不錯的成績考上縣城的重點高中,本以為人生一帆風順,卻被一封來路不明的情書拉進了深淵。同學都在議論我早戀、私生活不檢點,這種被冤枉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可我又百口莫辯,畢竟喜歡的事情該怎么說清呢。
我唯一的朋友張華也離我而去。我們是同鄉又是同學,每周都要一起回家,開始她還會安慰我幾句,后來她寧愿坐晚一班的車,也要和我岔開回家,讓我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我心里的委屈無人訴說,更不敢告訴父母,于是上課走神,晚上失眠,成績一落千丈。期中考試后,老師將我媽叫到辦公室,說我的成績跟進校比差遠了,可能是處在青春期,思想上有了變化。
我媽一聽,就咬定我不學好,在學校里把她的臉丟盡了。老師也順水推舟地說,可能我不適應縣城學校的節奏,間接將我勸退。我媽只得給我辦了手續,把我轉到鎮上的普通高中。
開學時,我媽說是重新開始,我也以為在一個陌生的學校,會讓一切重回正軌。可不久,我同樣經歷著流言蜚語。這種生活讓人感到窒息和無望,我更加自暴自棄,成績退到倒數,人也邋遢到不行,大家見到我,都恨不得繞著走。
直到有一節體育課,同學們都在打球,我一個人坐在操場上曬太陽。我的頭發干枯發黃,在陽光下像一堆稻草一樣,陽光照在我的雀斑上,聽說會繁衍出更多,但我并不在乎。我想象陽光能穿透我的身體,曬干我的潮濕,甚至發現,我并不是個壞人啊。
突然,一個籃球砸到了我的頭。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站在我的面前向我道歉,要帶我去醫務室看看,我擺擺手拒絕了,然后往教室走去。
其實在路上時,我就已經疼得眼淚奪眶而出了,毛躁的頭發也粘在了臉上。但我不想讓人看到我的狼狽,所以走得很快。那時候的我,那么脆弱,又是那么要強。
我沒發現,他一直跟在我身后,還去超市買了一支冰棍。進教室后,他把冰棍遞給我說:“敷一下吧,真是對不起,是我們的錯。”我頭也沒抬地說:“你快走吧,我沒事,是我不該站在那里。”經歷種種,當受到傷害后,我的第一反應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覺得,人家為啥偏偏就砸中我而不是別人呢,肯定是我的問題啊。
第二天,他又跑過來問我:“你好點兒了嗎?”我說:“好了,不用你管了,我一向這么倒霉,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壓力。”
第三天他又來找我,說要確定我沒事才行,害怕有什么后遺癥。我說:“你別來找我就是最大的沒事,你聽過我的事情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笑著說:“你好奇怪,明明是別人的錯,你卻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如果別人砸了我的頭,我要讓他請我吃一個月的零食,還要讓他天天給我打水擦桌子贖罪才好。”
我說:“遇見我的人都會倒霉,我的朋友就是,因為她跟我走得近,別人認為她也是不好的人,所以你也離我遠一點為好。”
他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說:“你管這叫朋友?哎,同學,你是不是對朋友這兩個字有誤解啊,朋友是在遇到事情時,毫無條件站你的那種人,這種遇事就跑的人,你說叫朋友?你語文不好吧。”
我吼道:“我的語文拿過年級第一,不需要你操心。”他吃驚地說:“那不應該啊,你看起來有點笨,作弊的?”
我聽完笑了,此時,“笨”這個字反而成了一種夸獎,我不是個聰明的人,又怎么會有那么復雜的心思呢?
后來,他會經常找我聊天,成了我在那段歲月里的第一個朋友。有一次,我們倆正在說一個笑話,有個女生拍拍他小聲地說:“你知道嗎?她以前是縣城重點中學的,因為早戀被學校勸退了。”我的笑瞬間僵住了,以為他也會像張華一樣遠離我,誰知道他馬上說了句:“早戀你看到了?沒看到就是造謠了,別人怎么看她我不管,我覺得她挺好的。”對方不再說話,他也得意地沖我笑了笑,我才舒了一口氣。
又過了幾天,他突然送給我一本雜志,說挺好看的。打開雜志,我發現有一頁被折了一個角,那篇文章講的是,有時候大家追捧的是錯的信息,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里,所以不要因為別人的愚蠢,去懷疑自己。結尾那幾句被他標紅畫線,旁邊還寫了“真理”兩個字。
就這樣,當別人再提起那些事的時候,我就會跑過去說,我來給你講講具體的過程吧,我并沒有做錯什么,所以不需要一直成為受害者。當一切都在陽光下攤開后,大家反而沒有背后議論的興趣了,也許,極致的坦誠是最無敵的吧。
他經常對我說:“你得支棱起來,讓看不起的人顫抖去吧。”我又燃起了希望,開始努力學習,畢竟我的基礎本來就不差啊。當我的成績又出現在光榮榜上時,他會送給我鼓勵的卡片。這次的卡片不再是早戀的證據,而是友誼的見證。
我開始變得幽默風趣,大方真誠,又交到了新的朋友,當有的同學說,沒想到你人這么好,他都會在旁邊補上一句,是挺好,就是有點笨啊。
最后的兩年,雖然我沒有再回到重點中學,卻過得很開心,因為鎮上壓力沒那么大,生源也有限,本來應該在重點中學當個小透明的我,卻在普通中學成了佼佼者,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而他也成了體育特長生,在后來的那段日子里忙于訓練,奔向屬于他的未來。
畢業時,我們互相說著前程似錦,祝彼此成為更好的自己。卻沒有問一句,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畢業后,我很想問他去了哪里,卻害怕將感情展開,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樣子。我很想寫封信給他,但我覺得那太矯情了。后來,我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將太多的猶豫化為了沉默。
可是我到底喜不喜歡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畢竟喜歡的事誰能說得清呢?我只知道想到他的時候,我會覺得幸運。他像我跌進深淵時,抓到的唯一的樹枝;也像一只強勁而有力的大手,一次又一次地將我拉出了命運的沼澤。他告訴了我,什么是好的朋友,什么是好的自己,我也在歲月中擁有了不錯的朋友,還有不錯的自己。
可遺憾的是,我卻無法擁有很好的他。就像網上說的,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確實照在了我的身上。于是,我想把他寫進文章里,就像多年前他折角的那一篇一樣。在結尾處告訴他,你不知道你有多好,這句話要標紅畫線,因為它不是贊美,而是真理。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