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一頃綠

花底一頃綠

◎"杜明芬

如果你曾細細端詳過一朵花，你會發現，花底的綠像藏在深山里的秘境，幽靜而又神秘。

花底的那一頃綠，是盛大無垠的綠，是淺綠、深綠、墨綠、銅綠……各種各樣的綠交錯起伏，生命蓬勃得恣意萬分。沉寂多年的愛在蔓延的綠色里蘇醒，擱淺已久的夢在燦爛的綠色里重生。看綠的人就連他自己也成了綠的化身。

欣賞綠當然是從一朵花的葉開始看起，花是院子里的那朵芍藥花，粉色花瓣下是層層疊疊的綠葉，有的是完整的一片，有的只是稀稀拉拉的一角，但不管是完整還是零星，都有一種貞靜的美感。

我想起了去蘇州園林時遇見的一位女子。庭院深深里，她穿著一身淡青色的漢服，在朦朧煙雨里踱步，我隔著漏窗看她，覺她就是園林的主人。前朝舊事是如何上演的，此時已是無關緊要。我只知道舊跡斑斑的古建筑都被那抹婀娜的綠喚醒，干癟的風景瞬間變得愈加鮮活。誰會在那樣一場遇見里，沉湎舊日往事無法自拔？不，不會的，眼前的綠是心上的景，生動的生活才是最終的追求。

此刻，天還未完全黑，隱隱約約的光芒落在了一枚葉的葉脈上，綠色與金色在一瞬間完成交融。此刻時間靜止，我屏住呼吸，專心致志地看那只螞蟻小心翼翼地踩在葉脈上。在晚風的吹拂下，這葉子似乎也并不是絕對安全之地，但螞蟻并不急著逃離。它穩穩地趴在葉子上，隨著葉子上下起伏，像小孩子滑滑梯。從螞蟻的視角來看，這搖擺的綠分明是一片綠色的海，海面時而平靜萬分，時而洶涌起伏。洶涌時浪潮從左到右，又從右至左，不與花糾纏絕不停息。

那在螞蟻的眼里，我是不是巨人國的一員？畢竟，連它深深恐懼的綠海，我只需動動一根小手指，就能把那惱人的綠通通折斷，我會不會是它眼里的救世主？

我會成為別的生物的救世主嗎？也許會的。或許，某一天我路過一間舊屋子時，看見窗戶邊種植的幾株芭蕉被風吹斷，出于好意，我挪開了壓著它的舊木頭，沒承想竟救下了一朵嫩黃色的小蘑菇。也許，有一天我一時興起，折了一枚葉放入水中，沒想到剛好成了掉入水里的蜘蛛求生的浮木。

我更想成為自己的救世主。成為清風只為吹散燥熱的心，成為花朵只為絢爛平凡的生活，成為一聲鳥鳴只為驚醒沉睡的夢，成為一抹綠只為托舉心中的愛與期待。

綠色的蔓延是無邊無際的。夜越深，月色越明亮，綠也就從淺綠逐漸變為墨綠，直至與夜融為一體。夜色中，院子里的草好似在漫無邊際地生長，心里的綠也在恣意攀爬。這是歷史里的一小抹綠。今生是植物或是動物都沒關系，那些綠色的骨頭會一直泛著晶瑩的光澤，永遠不會被誰遺忘。我也是綠的本身，綠會從心臟處長出來，肆意蔓延，隨后開出微小的花來。

花上半鉤月，花底一頃綠，月與綠打濕了一個過客的心。過客不再是過客，歸人也并非是歸人，世間風物都開始對光陰鐘情。見初月便覺光陰清淺，見新綠便覺草木動情，只是頃刻，唯有此時。但剎那之景也是塵世修行，一瞬的開與落，一時的思與悟，都是一生中頗具浪漫的可愛之事！

（編輯 兔咪/圖 雨田）